第44章 有驚無險

榮月公主大婚的消息才出來沒多久,便又放出公主婚前将出宮前往烏越的雍沁山莊為亡母守孝。榮月公主本就名聲在外,此番作态更是惹得天下人無不贊美其風華絕代,心善純孝的美名。

對于葉茗而言,這些名聲都是虛的。這次出來,徒不過是為了保命。其餘的,若說純孝,倒是真的假了。

對着皇帝倒也罷了,畢竟這麽些年,感情總在那,但是對那傳說中江氏,除了一院紅梅,和依稀在夢境裏與榮月公主一道說起過那個在年幼時期便離世的慈母,其餘的,再無其他。

要對一個全然沒有印象的“母親”有孝心,這委實說不過去了。

“公主,都準備妥帖了。”

李嬷嬷站在葉茗身後,看着她出神的看着門外已經是枝繁葉茂的梅樹,只道她睹物思人,寬慰道:“公主莫想了,待到了山莊,有什麽話,再細細同貴妃說便是。”

“嬷嬷多慮了,這便啓程罷。”她微微一笑,又招呼道:“碧珠,我教你準備的,可準備好了?”

碧珠急急走來,将關着鳥兒的籠子遞過來。葉茗打開籠門,撫弄了下流影雪白的羽毛,又摸了摸它足上纏着的布條,柔聲道:“我的好流影,你可得平平安安回來。”

碧珠淡淡道:“流影很有靈性,公主不必擔憂。”

葉茗點點頭,抱出鳥兒呼啦一聲放飛,看着它長嘯着飛出去,眼神也是一凝:“出發罷。”

……

……

拜別父兄皇後,葉茗便也随着上了路。若不是性命堪憂,這一段對于葉茗而言,應算是十分新鮮的。畢竟除了當年剛穿到此處被特批去太子府時順便逛了逛帝都集市,此後近四年,再未踏出宮門一步。

也虧得她找盡各種法子來忙碌自己!

這般想着,便也悄悄撩起簾子看了一眼,卻見車外人群夾道,熙熙攘攘的被官兵攔在路旁,卻還是争着探頭往自己這邊瞧,有些見她撩開簾子,登時也是激動:“我瞧見公主的臉了!我瞧見公主的臉了!”

接着便被官兵押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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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茗瞧着這模樣,登時也是興味索然的放下簾子。這出巡果真還得微服,否則按這種明星效應,走哪去都不得自在。

陪在馬車上伺候的素玉見她滿臉無趣,也是忍不住一笑:“百姓都難得見到公主一次,如此激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葉茗淡淡笑了笑,點頭道:“我曉得。”随即又頗為疲憊的閉目養神,這些天為了皇後的事,她就沒能好好睡一覺。現下雖也不得安穩,但聊勝于無,總歸也是好的。

現在才在鬧市,皇後若真真想順利将她解決了,只怕還要選僻靜些的地方,否則人多眼雜,一舉失敗,她必定會被帶回宮裏,再難下手。

這麽想着,人也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素玉見她睡得難受,還弄了個軟枕給她墊着。一旁伺候着。堪堪過了市區,便是要往城郊一帶走了。

這會入了夏,古人衣飾繁重,葉茗便是這麽淺寐一陣,都是出了一身薄汗,恍恍惚惚又醒了過來,看到素玉眸中寒光湛湛看着簾外,心念一動,整個人都清醒過來:“發生什麽事了?”

素玉見她清醒,斂了眸中冷意,低眉垂目給她倒了杯茶:“無甚要事,公主安心罷。”

方才那樣的眼神,如何可能沒事?但看素玉這般淡然處之,想來有事亦是化無,當下也不追究,只接了茶盞抿了一口,輕輕撩開簾子看一眼。

斑駁樹影,蔥郁草木,風吹來時,沙沙作響。

隐約好似還有什麽氣味。

葉茗血腥見得不少,這味道濃厚得不得不教人緊張。連着在牽頭護送的禦前侍衛隊長已經警惕起來,對着一旁的人道:“四周有血腥味,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

若是公主出了事,不說他們擔待不起,不說先前承秀郡主失蹤一事沒有活口,此番若是連公主都出事,只怕掉腦袋的,除了他們,還有他們的親族。

這樣的壓力,如何能讓他們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便是随在後頭的素月等人,亦都聞出不對,素馨緊張道:“素月,你又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素月面色已經變了,卻還是強笑道:“還能有什麽,多半是附近的野獸出來獵食了罷?”靜靜的拍了拍素馨的手,卻發現自個手心都出了汗,心裏越發沒底,反倒看向坐在一旁的碧珠:“你說呢?”

碧珠淡淡一笑,搖頭道:“無妨,只是有些野狗覓食罷了。”

她鎮定自若的模樣,倒是讓素月等人心下稍安,但依舊提着,怎麽都放不下來。

可這一路卻出乎預料之外的平靜,一直到抵達烏越,什麽都沒有發生。

對此大部隊衆人只是松了口氣,看着葉茗在丫鬟的攙扶下施施然下了車,對着侍衛隊長道:“有勞諸位了。”

隊長抹了把虛汗笑道:“公主哪裏話,這是微臣分內事,如今公主平安到達,皇上也能安心了。”

葉茗笑了笑,也不再寒暄。只招呼着衆人各自收拾,便帶了素玉一人先回房。雖說是江貴妃陵園,但實際上雍沁山莊本就是皇家的避暑山莊,每當夏日,皇帝總會帶着幾個妃子前來此處避暑養身,冬日則能休閑泡浴。故而裏面的裝潢設施也算得一等一的好,袅袅娜娜的水汽從白玉鋪就的池子裏散出,若非夏日,只怕誘人得很。

從前江貴妃在世時,皇帝來此,也只攜她一人。故而江氏也十分喜歡此地,後來江氏病故,也就葬在這裏。皇帝早先來過幾次,後因睹物思人心中悲痛難忍,漸漸的也就不多來了。

但對葉茗而言,這些都算不得新鮮。

那林間的血腥味她心裏有底,不想去追究。只令素玉讓人打了熱水進來伺候沐浴。襯着熱天出了好一身汗,人也乏得厲害,才一沾枕便睡得昏天黑地。這一睡不打緊,倒是夢鄉裏頭,已有許久不曾出現的紅衣少女巧笑嫣然,便坐在原地,看着她抿唇道:“你倒教我好等,這些日子可過得舒服?”

難得見到榮月公主清醒的模樣,葉茗此刻便是在夢中,也是喜不自禁:“你還好說,也不曉得是誰教誰等。這些日子我若逍遙,不如換你來過?”

榮月公主掩唇笑道:“又不是我想睡,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若非到了母妃陵寝,還算有些靈氣,我今兒還醒不來。”談笑間,眼神卻慢慢冷下來:“今兒母後……怕是按捺不住了罷?”

葉茗心知榮月公主看似沉睡,骨子裏卻還是曉事的,笑意也收斂了些,淡淡道:“我以為還會厲害些,結果倒是安靜。”

榮月公主笑起來:“可不是?阿夏覺出不對可是一早就去解決了,只是還是沒雅言和阿夜的人快。也虧得母後傾囊而出,大抵沒想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樣的道理。陳家那些個殺手暗衛,此番可是折了不少,我都能想象她如今在鳳鳴宮裏掀桌砸碗的模樣,呵呵……只是如今不曉得你的底細,只怕也不敢貿然出手了罷?”

雅言和阿夜……葉茗有些怔愣,倒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你說南歌夜也派了人?他如何知道?”

榮月公主深深看她,搖頭笑道:“我的傻阿惠,你是真傻還是假不懂?你以為阿夜那樣的人,對一個人上心了,還能不在身邊排幾個信得過的麽?”

“否則你當母後不曉得雅言會來救你?單是雅言的人,哪有這般順利,或者說……”她眸中微微一閃,聲音幽幽:“你以為單憑侯府能訓練出那樣的人來,有那般利落,能教皇後的人一聲不吭便死在樹林裏?”

皇後派來的自然不是普通殺手,而能讓那些殺手都死得這麽悄聲無息,除了無影宮不做他想。

榮月公主看着她還是頗為不解,又道“想來這一層,雅言也早便想到,才好建議你離開皇宮。”

所以在方才,素玉才會那麽淡然處之,想來也是早有準備。

葉茗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只看着榮月公主漂亮卻蒼白的臉,猶豫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你,還剩多長時間?”

榮月公主先是一怔,搖頭道:“誰知道呢?負我的人還未得到應得的報複,也許會有我離開那一日,也許……就這般渾渾噩噩,一直到這具身體老去,死亡,回歸塵土罷?”她微微勾起唇角,一雙美目掃向四周,明明是什麽都無法看到的黑色空間,卻仿佛能看見雍沁山莊一草一木,看見葬着江貴妃的陵寝,聲音也格外溫柔起來:“我以為在消失前,我都沒有機會來這裏見到母妃了。”

上一世沒有機會,這一世……她已是個死人。

葉茗想起自己還在現代的父母,一時也覺心酸,寬慰道:“你還有機會活過來,而且……日後去了那邊,總還是能見到的。”

榮月公主聞言卻只垂下眼眸,掩去所有表情,淡淡道:“我的願望,是用魂魄許下的。一旦夙願達成,我便會魂飛魄散,從此之後,天地間再無葉茗此人。”

葉茗上前握住她的手:“不會的,我還沒放棄,雅言也還沒放棄,你也還在這裏,還不到要訣別的時候,你怎麽能放棄希望?”

“阿茗,我不會讓你消失。”

榮月公主怔怔的看着她溫暖的手覆在自己蒼白的手上,死去多年不曾動過的心,此刻也只覺得泛起絲絲暖意,垂下眸,一滴淚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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