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章
沈聞一句話說得平靜,唇角始終是那似笑非笑的嘲諷表情。這樣的挑釁的表情,便是葉承妒火中燒,此刻也不得不顧及葉文曦性命,寒聲道:“朕當你有多愛兵如子,當初老長樂侯的美名猶在,你卻要棄兩萬将士性命于不顧,可不是讓人寒心麽?”
“哦……”眼見葉承又拿親兵性命要挾,沈聞不怒反笑,悠悠道:“也罷,皇上若是能教李鶴來見我,我便守諾放了郡主,尚且交出同謀名字,你說如何?”
李鶴是他手下的一個将軍,被俘時依舊活着。他說得平平淡淡,好似在談論今日天氣如何那般随意,掐着葉文曦的手也略略松開,昭示自己的誠意。
葉承卻是久久不曾說話。
衆人面面相觑,都覺得奇怪。
然而這樣一個請求,他卻只是冷着臉,半晌才道:“你先放了文曦,朕自會帶人來見你。”
“帶人來見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聞聞言不禁笑起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手卻已經回到葉文曦的脖子上,喘息道:“葉承,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只當你了解我,說我重情重義,卻不曉得我也了解你麽?裕王當年怎麽死的,你我可是心知肚明!”說着又頓了頓,搖頭:“裝着有意思麽?我卻不曉得,已經死了的人要怎麽來見我。”
“葉承啊葉承,你從不将承諾和人命放在心上,卻當我不曉得就在我兵敗當日,你已下令将我沈家親兵兩萬人口悉數活埋麽?”
這樣慘烈的數字,不說在場的禦林軍,便是葉文曦都是心下一顫,怔怔的看着葉承,心中更是絕望,事到如今,沈聞必定鐵了心會殺她,再無任何人能救她。
偏在衆人因這樣的消息亂了心神的同時,沈聞足下用力,已經帶着葉文曦飛身而出,他身手極好,身邊還帶着一個肉盾,偏叫那些身手不凡的禦林軍不敢貿然出手,劈手奪下最近一人的腰刀,一路殺了出來,偏生腳程極快,三兩下已經飛身出來到了郊外樹林。
葉文曦被點了穴道,一時動彈不得。只能巴巴的看着沈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沈聞卻也不着急着殺她,便坐在原地,像在等着什麽人。
不多時,那人果然出現。
翩然翻飛的紅衣,那曾是葉茗最愛的顏色,至死都不能舍棄。而這個人,自然也是她最愛的那個人。
三年了,與他的憔悴憤怒不同,南歌夜卻是越發俊朗,人也幾乎美的讓人窒息,直透出一股子妖豔。葉文曦看到他,眼淚再也止不住,嘩嘩落下,張着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下一秒她聽到沈聞道:“把阿茗的骨灰交出來,我把人交給你。”
南歌夜猶豫一瞬,但眼看着葉文曦淚眼朦胧,最後那分猶疑也打消了,只将揣在懷裏的一個白瓷小罐遞了出去:“我把阿茗還你,你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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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聞接過罐子,唇角微微一勾,在她耳畔輕聲道:“我不殺你,這後面的日子你還未體味過,殺你?太便宜你了。”在葉文曦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反手便将葉文曦推了出去。
葉承為了這一日處心積慮,她雖說不上愛他們,但眼看着身邊重要的人一個個自相殘殺,相繼死去的滋味,只怕比死還難受。
這樣的折磨,他承受太久,也該讓她試試。
葉文曦一個踉跄便被南歌夜好整以暇的抱在懷中,仍是有些怔忡的看着沈聞:“雅言哥哥……”
沈聞卻不再搭理她,只聽山下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恍若無人道:“阿茗莫急,我這就去陪你。”
腳步聲愈發急促有序,顯然是宮裏的人。眼看生命有了保障,葉文曦眼看生命有了保障,依舊不死心,還想一試:“雅言哥哥,和我回去……”
話音未落,卻見沈聞已經舉起瓷罐,狠狠砸了下去!
瓷罐發出一聲清脆聲響,碎玉裂帛一般,散開一地骨灰!
“你在做什麽!!”
南歌夜瞪大了眼,幾乎是丢下葉文曦就搶身過去,也不顧骨灰裏夾雜着碎片割傷他修長的手指,一把捧起散落在地上的骨灰,卻還不及握在手中護着,已被沈聞冷不丁一掌打在手腕,劇痛之下亦是不忍松手,但指間沙依然會漏,何況這綿密細軟的灰燼,那一下巨震已是漏去不少,剩下的不過須臾間,已随風而散。
南歌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震怒道:“沈聞!你把阿茗……!”
這樣一幕,也恰恰落在正好趕來的葉承眼中,那樣的對話,一地狼狽灰燼,幾乎也是震驚:“你們!這是阿茗的骨灰?!”
沈聞看着他怒不可遏的表情,冷冷道:“是啊,阿茗便是挫骨揚灰,也不能落到你們手裏。”
葉承看着那抹殘灰,幾乎要燒紅了眼,一字一句森冷道:“沈!聞!朕要你,為阿茗陪葬!”
葉文曦更是動了動唇,只能怔怔看着他做出這樣決絕的事,看着趕來只能一臉絕望的看着一地散灰的葉承,以及方才奮不顧身便沖了出去的南歌夜,心裏只剩寒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方才南歌夜……竟不顧她的安危,率先去搶救那一把骨灰。而葉承……如今的注意力,竟也只在那虛無缥缈的灰燼裏!
葉茗至死……至死都還在他們心裏,不單是沈聞,不單是沈聞!
沈聞看見葉文曦面如死灰,全身抖如糠篩,想起葉茗死前,迷迷糊糊的那一聲“好”,想起她最後那一句相忘于江湖,多年過去,心中依舊是止不住的劇痛,但痛着痛着,卻也泛出一絲暖意。
手裏還握着方才一路殺出來的腰刀,刀刃染了血又幹了,已經鈍了鋒,殺人也是不快的。
葉承以為他還待反抗,已然下令:“來人,給朕将逆賊沈聞拿下,死生不論!”
“承明,等……”便是滿心不可置信,葉文曦還是下意識的阻止葉承,幾在同時,一聲鈍響在身後想起,那種骨肉撕裂的聲音,伴着濃厚的血氣,撲面而來,熱了空氣,涼了心。
她僵着身子回頭去看,卻見沈聞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修長的脖頸被割開了動脈,血液幾乎噴湧而出,又急又熱,不過須臾,便緩了下來,細細綿綿,在地上彙成一小股鮮紅的溪流。
他的手指緊緊扣住地上的泥土,像是為了抓住那一抹殘灰:“阿茗……我不會忘了你。”
……
……
沈聞死了。
葉文曦也瘋了。
沈聞死得那樣突然,甚至一點也不美觀,一身泡的發白的囚衣,披頭散發,狼狽不堪,就是死,也因着失血,人倒在地上,身子還會不時抽搐幾下,與那谪仙般翩翩白衣的形象,差的不是十萬八千裏。
而且因失去親人愛人,種種折磨,他比任何人都老得快,一頭烏發白了大半,一個而立之年的人,看着卻像五十來歲的中年人。
可她可以不在乎,她喜歡他,她可以不在乎的。
一直以來追求的那個目标以這樣的方式永遠消失,甚至讓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這麽多年,所謂疼愛她的那些人,在心底裏,她還比不上一個已經化了灰的人。
她将自己關在房中,拒不見人。哪怕是已在帝位的葉承亦是只能吃閉門羹。好在葉承也算喜歡她,對她這些情緒算是照顧,也就不多追究,由着她冷靜幾天。
可這越是冷靜,只越讓葉文曦覺得惡心。
那些口口聲聲說着喜歡自己的,一生一世只愛自己一人的,卻沒有一個是真的,全部是假惺惺在自己面前做戲,唱的好聽,自欺欺人而已。
他們,都比不上沈聞,她心心念念追着的,也不過是那樣一份真摯情誼,可他們一個個,都只是假的,都是假的!
葉文曦的脾氣日漸乖戾,一直閉門不出,一直到含翠來報,說沈聞被挫骨揚灰,也是無動于衷。
沈聞毀了葉茗遺孤,按着葉承的性子,以牙還牙,也是正常。
再者死都死了,還怕挫骨揚灰麽?
然而地獄遠未結束。
葉文曦将自己關了大半月,卻不代表不能走出來。那些人在她眼裏雖惡心,也比不得沈聞一分半毫,但這麽多年下來,顧清留等人在她心裏還是占了很大一份位置。
人死了,她的日子還要過,在能控制情緒後,甚至還能半是自嘲的安慰自己:“生活嘛,不是惡心自己,就是惡心別人。”
她才喚着含翠來伺候她梳洗,卻見含翠已是連滾帶爬的進了門,滿臉淚痕的跪在她面前:“郡、郡主……皇上,皇上要賜死肅王!”
葉文曦只覺一盆冷水當頭淋下,只有透心涼。
……
……
葉文曦匆匆趕到大殿時,只看到一片血跡。
彼時有好幾個太監擡着蒙上白布的架子急急出去,看見葉文曦,更是見鬼般迅速離開,葉文曦厲聲喝住,強行掀開白布看去,卻是葉啓猙獰死去的臉,腦中一片空白,登時便厥過去。
她醒過來時,已經到了半夜,葉承就坐在身畔,不顧帝王之尊替她擰了帕子拭去額角汗水,嘆道:“文曦,此事朕也是痛心疾首,朕也未料到二弟竟想刺殺朕奪位,不得已才出了手!”
葉啓雖比不得葉承毒辣,但也是老奸巨猾,豈會幹以身試法這樣的蠢事?但此時葉文曦也顧不得許多,只能拼着最後的力氣拽住葉承明黃的衣袖,哀求道:“承明……我求你……放過他們罷……”
“阿夜和九兮,放過他們……”
葉承本還凝着悲痛的表情便是一僵,将手裏的帕子交到站在一旁戰戰兢兢的含翠手裏,聲音卻還是柔軟的:“文曦好好休息,太醫說你的身子不好,憂思過度,眼下先顧好身子再說其他。”
說罷也不顧葉文曦的苦苦哀求,甩袖便大步流星的離開。
葉文曦還要撐起來追,含翠已經含着淚将她扶住:“郡主莫追了,皇上在豫州搜到南大人和顧相與長樂侯勾結叛國的證據,昨兒已經抄家下獄,今日午時三刻……顧相已經被處斬了……南大人有人來劫獄,但據說……中了箭落水,也是沒消息了……”
昨兒,今日?
葉文曦像是不認識般看着她:“你胡說,我不是今日才昏過去麽?”
含翠流着淚道:“皇上讓太醫開了安眠的湯藥,郡主是昏過去了,但是已經昏迷了足足三日了!”
葉文曦才擡起的手頓了頓,無力垂了下去。雙目空洞,竟是半滴淚都流不出來。
徹底瘋了。
……
……
安康五年三月,承秀郡主葉文曦病逝。
同年九月,帝承封皇貴妃文氏,一時風光無限,後宮專寵,天下女子皆是羨豔。
然則卻有流傳,這文氏雙目呆滞,已是個空心美人,不語不笑,仿佛目不視物,衣食住行,皆需外人協助。
據野史記載,文氏專寵不過一年便病逝于長生殿,死前一直喚着“雅言”,疑似反臣沈聞之字,據悉離世當日,帝承聞言亦是面色大變,拂袖離去。撤了文氏妃位,一卷草席葬了紅顏。
正所謂帝王之愛,短而無常。一年專寵,最後落得如此收場,也不過徒惹世人唏噓。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上就是葉文曦前世的故事,其實也不是好結局,只是沈聞死的早,葉茗在沈聞死後,也就沒看下去。基本上某寒還是不相信NP還能和諧共處的……那簡直就是單純為了情欲或者情欲或者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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