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塵埃落定
南歌夜這一句話裏,出來的便是痛心惆悵,他心心念念喜歡了這麽久的姑娘,哪怕是仇人之女,他還是無可抑制的喜歡她。明面裏坦白了身份,甚至初初維護,多方幫襯。他喜歡她,自然也想得到她,可看她一心一意喜歡着別人,便是骨子裏嫉恨,卻也小心翼翼,生怕傷了她。
而如今,他千辛萬苦求取不來的佳人,卻是被人抛棄了!
此時榮月公主便是實話實說,也只令他更為心酸。沈聞的為人他不是不信,這麽多年情敵對手,他明裏暗裏也不是沒将對方調查清楚,也偏是因對方是沈聞,他還能安慰自己,覺得哪怕葉茗不跟他,跟了沈聞,也是幸福的。
可這等盼着,盼來卻是佳人得病,婚約解除這樣的消息!
說不氣不惱不苦,卻真是假的了。
但見榮月公主如今病得不成人型,心裏多半存了僥幸,柔聲道:“阿茗,你記得我與你說過塞外的草原,燕山的青竹林,清河崖的落日……從前你總有許多顧忌,現如今……”他聲音更是輕輕柔柔,“只要你一句話,天涯海角,我都陪你走。”
她的病,已經請了無數大夫來瞧過,說治不好便是治不好的,到了這個地步,也不過是茍延殘喘,多活一日是一日了。他沒有別的心思,只是存着僥幸,盼着最後的時光,她還是願意與他一同過的。
榮月公主面上不顯,眼底卻是濕了的,這些話……前世,他是與她說過,那時二人正是熱戀,都想好将來若不能名正言順在一塊兒,便各自舍棄了身份榮華,自在逍遙。
可最終的最終,還不是為了葉文曦,舍了自己麽?
想到此處,才有些泛出柔軟的心情,登時便冷硬起來。
面對南歌夜,她愛之恨之,卻并未打算取他性命,他前世最終失望離去的背影,焉知不是榮月公主心底的傷?
榮月公主閉了閉眼,輕聲道:“阿夜……我不會走的。”
“只要雅言還在此處,只要我還活着……我就不會離開。”
“除了雅言……此一生,我不會再愛別人。”
南歌夜看着她閉了雙眸,以為是她不願意看他,卻不曉得這是榮月公主回來之後,說的唯一一句違心之言,此時閉眼,只不過怕他瞧出端倪。
兩世都還是愛着又恨着的人,彼此間太是熟悉,仿佛只要眼神對上,就會猜到對方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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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沉默過後,一雙大手輕輕撫過自己的臉頰,男子溫熱熟悉的鼻息貼近,溫潤柔軟的觸感在額際落下,然後輾轉來到她的耳畔。
彼時她已無力反抗,也貪戀這最後的溫暖。南歌夜卻也曉得什麽是點到為止,在她耳邊輕聲道:“阿茗,我不勉強你。”
他聲音放得輕柔:“你也安心,我南氏舉族遷到北燕和東寧之間的澤城,在我有生之年必不動東寧葉氏王朝分毫……你可以瞑目。”
榮月公主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愛而不得,是上輩子他給她的大禮,現如今,她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他們之間,已經互不相欠了。
……
……
冬日來得極快,轉眼間紅葉落盡,紅梅綻放,白雪飄飛。一年又這般過去。
榮月公主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終至大限那日,精神卻格外好起來,因而讓素月去請了沈聞過來長生殿,說是想要一道賞梅。
素月這幾日都是看着公主過來的,心知是回光返照,強忍了淚意,忙跑去請了沈聞前來。待沈聞匆匆趕來,看到的是一襲豔麗紅衣,層層疊疊迤逦的袖幅遮蓋了少女消瘦的身體,人雖瘦,但妝容卻好,頭發梳得完美無缺,襯着粉豔的臉蛋,在雪地紅梅裏格外豔麗。
這樣熟悉的場景,看得沈聞便是一晃眼,有些怔忡,站在遠處,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榮月公主心情卻似很好,也難得不再咳嗽。遠遠瞧見他站在那,帶出三分笑意朝他招了招手,帶着難得的俏皮語調:“雅言,來。”好似前世在二人有隔閡前,她那樣明豔含笑的望着自己。
他心裏有數,也不再拘禮,便過去靠着她坐下。
榮月公主帶着笑意:“雅言,你曉得這些日子,我常常做夢。夢到很久以前,我們還能好好兒在一道開玩笑,那時候你還戲說要向父皇求親……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阿夜。”
沈聞知道她在叨念前世的事情,也只覺物是人非,偏了眼眸不說話,卻感覺到她的頭靠了過來,倚着他的肩膀,依舊輕輕道:“後來,我又夢到了阿惠。真是神奇,以往都是她夢到我,如今反過來教我看到她,可是無論怎麽喊怎麽叫,她都聽不到我的聲音,一個人慢慢兒進了黑暗裏頭。”
她實在沒了力氣,精神雖好,抵不住疲憊一波波湧來。只能靠着他,看起來十分親昵的模樣,說了半晌,最後問一句:“雅言……時至今日,你還是不悔麽?”
沈聞沉默片刻,握了她的手,感覺一片冰涼刺骨:“阿茗,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
榮月公主彎了彎唇角,輕輕道:“是啊,這也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一件事。”
“我也終于……可以解脫了。”
尾音落下,便是沒了聲息。
沈聞更是握緊了她的手,琥珀色的鳳眼裏,看不出表情。
或許痛得過了,亦或許早有準備。
一切都結束了。
……
……
乾元三十一年,榮月公主薨,舉國同傷。
所謂紅顏薄命,說得便是這般。出殡當日,百姓都自發前來送行,為這傳奇一般的女子哀悼。其中自發帶頭護送棺椁的,卻是不久前與公主解除了婚約的長樂侯沈聞,雖未曾與正式迎娶公主過門,但卻是堅持以夫君的身份送行。皇帝拗不過,加之葉茗生前所愛也确為沈聞,便額外應允了。
榮月公主與長樂侯之間,亦成了文人騷客詩賦裏極為扼腕的一對。
而長樂侯沈聞在榮月公主薨逝後,以驸馬身份将榮月公主送入皇陵,至此一生未娶。沈聞一生行俠仗義,頗有老侯爺之風,也是舍了重權回全州贍養老母。待老夫人逝去,他十分平靜的替母親送終,隔日府裏丫鬟再去喚他,卻發現長樂侯坐在案邊,雙目緊閉,看起來像是睡去了。手裏緊緊握着一個香囊,早已沒了氣息。
底下人前來收斂時認出來,正是早年榮月公主親手繡的,都是忍不住捂了嘴哭出來。
享年三十六歲。
……
……
“阿惠……阿惠……”
迷迷糊糊裏好似有誰在喚着自己的名字,李惠在混沌中得了意識,試圖睜開眼看個究竟,卻換來一陣頭疼欲裂,與初次穿越時一般,難受得不可自抑。才想起來自己是換回了榮月公主的魂魄,當下看來,應當是死了的。
不是說死了便無知無覺了麽?這麽疼又是怎麽回事?!
李惠只覺得身上的疼痛感愈發劇烈,終于再也忍不住,嗷嚎一聲睜開眼,看見湛藍天空,似雪白雲,登時便怔住了。
她這是……還未死?
還來不及自個掐掐臉頰确認,身邊已經有人代勞了,李惠只覺身上一痛,也不知是誰飛起一腳朝她肚子上踹去,疼得她扭曲了表情,耳畔便是孩童奚落的笑聲:“哼!臭丫頭裝什麽死!快些起來!讓少爺我踢高興了,今晚多賞你一個饅頭!”
媽蛋!這是哪來的熊孩子?!
李惠瞪大了眼,看着面前那個錦衣男童,大概十一二歲的模樣,卻是一臉驕狂神色,看着自己一臉鄙夷,眼看着第二腳又要踹過來,李惠幾乎是下意識的翻了個跟頭,險險躲過去了!
自己來不及大量這身子到底是什麽身份,但到底前世她也算學得皮毛功夫,半桶水的練家子,這一躲開,卻覺得全身都是酸痛的,稍稍一大量,才發現自個穿的一身破衣,裸露出來的部分皆是青青紫紫,沒一處好的!
李惠平白到了這麽個身子,再一看這模樣,多半也猜到是誰的作品,當即就是一肚子怒氣,惡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少年。
這少年平素欺負這小丐欺負慣了,這女童一身髒亂,又是個癡兒,哪怕是挨了一頓,只消給她兩個饅頭果腹,又是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模樣。端沒想這一腳踢了個空,一時也是愣住,惱道:“傻妞還要造反不成?!”
正說着,竟是屈尊绛貴伸手過來,眼看就是要揪着她的衣領一頓好打,李惠又不是真的傻子,哪能乖乖挨打?見他靠得近了,雙手一壓,使了股巧勁,用着反關節的力量将少年制住,再一擡腳,狠狠朝對方的下-胯頂上去!
少年本就沒料到這傻子還能反擊,雖說小小個頭力氣不大,但這一腳下去,也夠他疼得直不起腰了!當即一聲哀嚎便捂着下-身蹲下去。
李惠收拾了熊孩子,心裏正舒坦着,卻忘了這樣一個衣飾不錯的少年哪能沒狗腿子跟班?但聽旁邊一聲聲叫喚着少爺,心道不好,拔腿就跑!
身後自然有人罵罵咧咧追了過來。
李惠這幅身子瘦弱不堪,受了傷不說,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跑了片刻也沒了力氣,靠着矮小的身量東躲西藏,周旋了好一陣子,真真跑到大路口,人來人往的,卻是沖撞了貴人的車馬!
眼看着車夫一聲啐罵“哪來的乞丐?!”一面又看着背後追過來的人,心裏登時就是一陣哀鳴……真是,也算是穿越過來的老人了,這麽狼狽,還是頭一遭!
一時已是沒了退路,李惠只能惴惴不安的站在原地,畢竟前世當了幾年公主,便是在現代,這讨饒下跪沒骨氣的事也是做不出來的,可這麽坐以待斃也不是她的性子,腦中轉了個彎兒,就決定繼續跑路,可小短腿兒還沒來得及邁開,就聽到車裏面一個清清冷冷的男童嗓音:“青岩,讓她上車。”
嘎?
李惠雖覺着聲音熟悉,聽着想落淚。但此刻性命攸關的,她不及細想,才朝那家奴望去,見他垂首道“是”,便看到簾子掀開,一只略顯童稚的手伸出來,道:“上車,不想要命了?”
李惠強忍了鼻頭莫名的酸意,便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握住那比她大許多的手,被他輕輕一拽,就帶上了車。
車簾垂下,視野裏是一襲白衣下擺,李惠已經覺得熟悉莫名,不敢擡頭看,鼻腔裏的酸意層層覆蓋上來。那樣清冷的語調,真是像極了沈聞的……
可她怎麽可能再看見他?是見不到了的!
她眼圈濕了大半,聽得前頭一聲輕嘆,還未變聲的童稚嗓音也是帶了沉啞:“阿惠……”
李惠全身一顫,怔怔擡頭看着眼前的少年,淚水便是止不住一滴一滴的滑下來。
那樣的面容……那樣的語調……那樣的稱呼……
“……雅……言……”
哽咽着叫出那個名字,李惠的視野清晰了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像是鏡花水月一般不真實,但包裹着自己小手的手掌傳來的溫度,卻是真實的。
她哭了出來,卻不忍心不看他,生怕是夢,一碰又碎了,只被他揉了揉發頂,直接拉進懷裏抱緊。
“傻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嘛……反正重逢還是在古代,還是同一個背景,只是李惠的身份不同了o_O
到這裏就正式結束了……後面還有一個番外,是關于第三世的雅言和阿惠的,結局前小虐一把,後面就給點糖分走甜寵風格好了。
唔……其實還有一些正文裏沒交代完全的,番外裏也會給出來。
=33=都結局了有沒有留言神馬的沒啥別的請求就是不掉收算是對某寒的鼓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