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糖紙 巧了,都是牛奶味的

第44章 糖紙   巧了,都是牛奶味的

那兩天帝都市下了好大的一場雪, 帝都雖然是北方城市,但大雪不常見。

朋友圈裏被大雪刷屏,還有人跑到故宮去, 特地拍了故宮的雪景。

幾百年前的建築, 得現代人的修護,朱牆碧瓦, 被晶瑩的白雪覆着, 說不出的美。

有人開心,也有人黯然。

秦晗的室友們周末都不在,星期五的晚飯時幾個姑娘說好了去郊區看風景。

秦晗那天沒在, 發信息也沒回, 也就沒能帶上她。

從郊區回來, 謝盈買了不少當地人自己做的罐頭, 說是不加防腐劑的, 放在玻璃罐子裏的梨子和桃子。

沒有超市買的那種顏色鮮豔, 看着是挺健康的。

孫子怡站在宿舍門邊翻鑰匙:“哎,我鑰匙哪去了, 謝盈用你的開吧。”

“找什麽鑰匙, 門根本就沒鎖!肯定是小秦晗在呢。”

謝盈拎着罐頭跑進寝室, 歡樂又肉麻兮兮地喊着:“My darling小秦晗,我給你買罐頭......”

後面的話沒說完, 她看清了秦晗的樣子。

秦晗還穿着星期五走時的那件白色羽絨服,連頭發都還是那天的馬尾。

整個人蜷成一團坐在自己的床鋪上,眼睛沒腫, 但眼睑是紅的。

她聽見說話聲,呆呆地擡起頭,看向謝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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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還是那麽澄澈, 只是在擡眸時,一滴眼淚順着臉頰滑下來。

“怎麽了小秦晗?怎麽了你這是?誰欺負你了!!”

謝盈吓壞了,撲過去抱住秦晗,“誰他媽欺負我們小秦晗了!是哪個狗逼,我現在就去要了他的狗命!”

謝盈說話真像羅什錦啊。

想到羅什錦,想到遙南斜街。

也想到了星期五的晚上,張郁青隔着門說,別再來了。

秦晗看着謝盈的方向,沉默了一會兒,哽咽着說:“為什麽轉專業那麽難,太難了。”

她忽然開始大哭,“轉專業真的太難了。”

所有人都以為秦晗是學習壓力太大,只有謝盈忽然回神,明白了一些。

她緊緊抱住秦晗,輕聲說:“哭吧,熬過去就好了,你看我現在也好了。”

秦晗哭得沒什麽力氣,唇色發白,整張臉也慘白。

只有那雙眼睛,越哭越亮。

謝盈知道她兩天沒吃東西,擰開一瓶黃桃罐頭:“我小時候發燒我媽就給我買這個,桃罐頭,逃厄運,吃吧。”

秦晗拿着一個小鐵勺,一勺一勺,默不作聲地吃掉了整瓶罐頭。

然後她像是才回過神,用哭啞的嗓子說:“不好意思,我一個人都吃完了。”

“就是給你買的,還有一瓶,還吃嗎?”

秦晗搖搖頭,換下衣服,去衛生間洗澡。

晚上她躺在床上,謝盈從上鋪探頭出來:“小秦晗,要我陪你嗎?”

秦晗依然搖頭。

在那之後,遙南斜街和張郁青,再也沒出現在過秦晗生活裏。

臨近考試,所有人都在靜心複習。

秦晗從那個周末之後,比之前更忙,每天5點起來看書,夜裏12點才關上小夜燈睡覺。

圖書館,自習室,教室,每天都是這幾個地方。

周末也不回家,留在學校看書。

有時候秦母打電話來,秦晗只說圖書館學習心靜,不回去了。

年底有幾個節日十分熱鬧,平安夜、聖誕節、元旦。

室友們或者班級裏的同學頻頻聚餐,秦晗也會到場。她戴着聖誕帽,安靜地聽其他人高談闊論或者開玩笑,安靜地笑着。

期末考試前一天,秦晗幫着謝盈劃重點。

她垂着眸子安靜地在講義上面畫下一條下劃線,然後标了個星號。

謝盈看了一會兒,忽然問:“小秦晗,你好些了嗎?”

秦晗擡起頭,淡淡地笑了笑:“我很好呀,你當時不是很快就好了麽,我也一樣的。”

謝盈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到現在都還會夢到前男友,夢到他考了帝都市的學校。夢到分手才是夢,而現實中他們還在一起。

所以她知道,秦晗也沒放下。

她們只是都把那些情緒,藏到了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考過試後,班裏又聚過一次會。

班長說,每個人都說一句話吧。圓桌上的人依次發言,最後到秦晗那兒,她沒吭聲,好像在發呆。

班長叫秦晗:“秦晗,到你了,說點什麽吧。”

秦晗猛然回神,端起裝了橙汁的高腳杯,卻只吐出三個字:“敬明天。”

她記得有一個人,在所有人都失意時,笑着舉杯,說敬明天。

那是盛夏空調下的一頓火鍋,蒸汽騰騰,他隔着水霧看向她,眉眼含笑。

明明才剛過了幾個月,像是過了幾年一樣久。

過年前,秦晗查到自己的成績,各項成績都是第一名。

秦母雖然不注重成績,看了秦晗的成績單後也很開心,對秦晗說:“我的小晗真棒,下學期要保持哦,媽媽今天給你做大餐吧。”

秦晗說:“媽媽,我下學期要換專業了。”

“換什麽專業?”

“特殊教育。”

“特殊教育是什麽教育?”秦母露出一些疑惑。

其實秦晗在這之前,已經很多次嘗試着提起自己轉專業的事情了,但秦母都沒仔細聽過。

秦晗說:“就是那種教殘障小孩的專業。”

秦母皺起眉:“怎麽想到學這樣的專業,聽起來很辛苦。”

“我有一個朋友。”

秦晗停頓一瞬,認真地看向秦母,“他的妹妹是唐詩綜合征,我是因為他才了解到這個專業的,我很喜歡特教。”

“我不同意。”

秦母非常嚴肅地看向秦晗,“小晗,這種老師太累了,要吃很多苦,你受不了的,聽媽媽的,別轉專業了。”

秦晗沉默了幾秒,忽然說:“媽媽,你知道我那個朋友嗎?”

“什麽?”秦母的目光飄了一下,然後笑着說,“我怎麽會見過,你沒帶回來過,是哪個朋友,高中的同學嗎?”

秦晗搖了搖頭:“不是。”

她說了一些自己對這個專業的了解,媽媽還是那句話,不同意。

“反正媽媽不同意你做這麽辛苦的事情。”

秦晗那段時間心情都有些差,她沒管住自己,說了一句重話:“爸爸會把更多信任給自己親近的人,而你總在懷疑。”

她說完,也覺得自己說話過分了。

再看過去,秦母果然是紅着眼眶的。

“對不起。”

秦母大概是想起了什麽傷心事,回卧室去了。

秦晗一個人在客廳覺得悶,空着腦子往外走。

臨近新年,到處都有種喜泰祥和的感覺,秦晗家的小區裏,物業人員正在往樹上挂彩燈。

該熱鬧喜氣的,但秦晗心裏一點波瀾都沒有。

她順着人群走,有順着人群上了公交車。

發現自己習慣性地在往遙南斜街走時,秦晗在公交上不知所措,正好車子停下,她擠下車。

那是一站不知道是哪兒的地方,她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又随着人群進了公交站不遠處的商場。

商場裏放着英文版的新年好,一個童聲在唱,“happy new year,happy new year......”

秦晗不知不覺走進超市,她沒什麽可買的,只在走過糖果展架時,停住腳步,買了一桶棒棒糖。

付過款,她從超市走出去。

電梯口堵着一群人,個個都拎着年貨禮盒,還有穿了紅色小棉襖的寶寶,被家長抱在懷裏。

秦晗站了一會兒,幹脆順着樓梯往下走。

樓梯通道沒什麽人,她剝開一刻棒棒糖,放進嘴裏。

垃圾桶滿得幾乎溢出來,秦晗把棒棒糖的糖紙放在了垃圾桶蓋子上。

牛奶味的棒棒糖,很甜。

生活好像沒什麽變化,依然會考試,依然會有寒假,依然會過年。

吃糖也依然會覺得甜。

但她感覺不到開心,總覺得心裏某個地方,空了一塊。

-

“青哥,我給你念念啊,要買五花肉,裏脊,大骨棒,咱奶奶說了,要是有雞,最好再買一只雞。”

羅什錦看完單子上自己狗爬的字,挺不滿地抱怨,“你說說,遙南的肉市場多好啊,非讓關門,買個肉還得來超市,多不方便!”

前陣子禽流感,衛生部門加強管控,遙南斜街的肉類市場直接被封了,說檢驗不合格。

也被街坊們抱怨過幾天,慢慢也就算了,改變不了的事兒,抱怨也沒用。

張郁青“嗯”了一聲。

超市裏人特別多,放着童聲版的《happy new year》,羅什錦在嘈雜中嘆了口氣。

他還記得那天他趕到醫院,他青哥租了臨時床坐在走廊裏,手裏攥着一根棒棒糖的小棒,不知道在想什麽。

醫院走廊裏都是消毒水味,刺鼻,羅什錦總覺得有什麽從張郁青手裏往地上掉,大半夜的,他也沒細看,彎腰剛準備撿起來,突然頓住了:“卧槽!張郁青!你幹他媽啥呢!”

那還是羅什錦第一次連名帶姓叫張郁青。

主要是他太震驚了,他青哥手裏的塑料棒已經被攥得扭曲了,戳破了皮膚,有血淌下來,滴在地上。

張郁青被羅什錦吼了一嗓子,才慢慢回神。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拿紙巾随便擦了兩下血跡:“哦,沒注意。”

那陣子丹丹在手術,張奶奶住院又出院。

等羅什錦切實地意識到他青哥狀态不對,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張郁青以前也是工作狂,現在更狂了。

簡直是瘋了。

羅什錦有一次忍不住:“青哥!你這哪是熬夜,是熬命呢?”

張郁青甚至還笑了笑:“不忙點什麽總覺得不舒服。”

羅什錦隐約明白是因為什麽,那輛車他青哥沒再提過,秦晗也沒再來過。

他問過張郁青:“是不是吵架了......”

“沒機會吵。”當時張郁青是這麽說的。

在超市裏擠了半天,羅什錦和張郁青才買夠老太太想要的東西。

一年裏他們都是随便糊弄一口就算吃飯了,只有除夕,張奶奶會親自下廚,羅什錦和他爸也會去幫忙,幾個人湊在一起,吃一頓年夜飯。

算是忙碌的一年裏,短暫的放松。

結過賬出了超市,電梯門口全是人,羅什錦唉聲嘆氣:“中國咋就有這麽多人呢,這得啥時候能下去啊。”

張郁青說:“走樓梯吧。”

快要走到樓梯間的時候,人終于少了些,耳邊的喧嚣也淡去。

超市裏放的音樂不知道什麽時候換了,張郁青拎着超市的大塑料袋,另一只手往羽絨服裏摸,摸到棒棒糖,忽然動作一頓。

幾年前的老歌了,一個磁性的男聲在唱:

“我飛行但你堕落之際,很靠近還聽見呼吸,對不起我卻沒捉緊你......”

張郁青推開樓梯間的門,把袋子放在地面上:“待會兒。”

“啊,行啊,待會兒呗,正好我抽根煙。”羅什錦說。

垃圾桶是滿的,張郁青剝開棒棒糖的紙皮。

垃圾桶上面還有一個同樣牌子的糖紙,巧了,都是牛奶味的。

樓梯間的門沒能隔斷超市裏的歌聲。

不知道大過年的超市為什麽放這種傷感的歌。

那個歌手還在唱: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離開你,我堅持不能說放任你哭泣,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張郁青把棒棒糖放進嘴裏,靠在牆邊,緩緩蹲下,按住眉心。

羅什錦點燃煙,再回頭吓了一跳:“青哥,你咋了?哪不舒服嗎?都說讓你別那麽熬夜,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過了很久,張郁青才說:“可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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