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原由 張郁青,我在你門口

第53章 原由   張郁青,我在你門口

媽媽昨天晚上幾點回來的秦晗根本就不知道, 和謝盈聊完視頻,已經是夜裏11點多。

大概是因為張郁青說了今天會給她打電話,秦晗總繃着一根神經, 早晨不到6點就醒了。

她才剛醒了一會兒, 媽媽輕輕推開她卧室的門,探了半個腦袋進來:“小晗, 你醒了?”

秦晗坐在床上, 聽見媽媽的聲音,才擡起頭:“嗯,剛醒。”

秦母穿着睡衣進了秦晗的卧室, 坐到她床邊, 笑着問:“昨天見到顧浔了?怎麽樣?”

她們母女兩個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親昵地坐在同一張床上過了, 秦晗有些發怔, 頓了頓她才說:“顧浔人挺好的, 但我們應該只适合做朋友。”

“為什麽呢?媽媽覺得顧浔是個挺不錯的男孩子, 為什麽不能好好接觸一下呢?有些感情是要慢慢培養的。”

從高中畢業那個暑假之後,秦母很久沒用過這樣咄咄逼人的語氣說話了。

她此刻微微蹙起眉心, 有種說不出的偏執, “而且媽媽覺得你和他最合适不過了, 小晗,你也說過了他人不錯, 怎麽就能保證自己以後不會喜歡他呢?第一次見是會有些陌生的,多接觸接觸就好了,聽媽媽的話, 你們很合适。”

五點四十九分。

手機依然沒有響。

秦晗把手機調成了鈴聲,生怕自己錯過電話。

她深深吸氣,直視媽媽的眼睛:“我有喜歡的人了, 一直都有。”

秦母沒說話,只是和她對視着,情緒莫名。

終于說出口了。

秦晗笑了笑,忽然說:“媽媽,你見過他的。”

這個話題被回避得太久了,秦晗已經忘了當時的憤怒,重提那個寒冷的冬夜,只覺得惆悵。

她記得自己站在站在醫院裏的迷茫。

醫院的消毒藥水味道嗆鼻,穿着白色工作裝的醫生和護士來來往往,偶爾有人穿着病號服換換走過,頭頂上是刺眼的燈光。

張郁青就坐在走廊的等候椅上,神色寂寥。

秦晗躲在一邊,靠着牆壁,極力忍着眼淚。

一定是哪裏錯了,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明明張郁青和她聯系時,那麽溫柔那麽耐心,最後的結果怎麽就成了這樣?

秦晗失魂落魄,她不知道該去哪,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杜織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她下意識接起來,只叫了一聲“杜院長”,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掉,後面的話哽咽到說不出口。

是杜織把她接走的。

她一直在哭,像是找到了宣洩口,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那個星期五的晚上,杜織把秦晗帶回了自己家。

杜織幫她擦掉眼淚,輕輕嘆着:“小秦晗,都會過去的。”

秦晗搖頭,哭得嗓音嘶啞:“我媽媽會說很多讓他難堪的話,他一定很難過,丹丹和奶奶已經在住院了,他那麽着急的時候,我媽媽還......”

杜織蹲在秦晗面前:“你要相信他,張郁青沒有那麽容易被打倒,他是一個被生活打折脊梁卻不會死的少年。”

“我已經很努力地在長大了,為什麽還是不行?”

杜織說:“長大的确是一件難過又痛苦的事情,慢慢來,你們會在更合适的時機相遇。”

是的,長大是痛苦的。

秦晗已經在長大了,從和胡可媛鬧掰,再到爸媽離婚,每一件事,都在逼迫她長大。

她知道自己以前只是一個幼稚的小女生,了解到的人間疾苦都是從書上看來的。

她會因為書裏的一個橋段落淚,也會有些“卑鄙”地感嘆,還好,她沒有遇見這樣的不幸。

在那個暑假裏,在她的成長裏,她的确不知所措。

而這個不知所措的過程中,幸好有張郁青的陪伴。

秦晗有時候想,如果沒有張郁青,她很難扛得住這麽多成長。

他是可納百川的海。

而她,也學着想要做一條能容水流彙入的小溪。

這樣想着,秦晗漸漸安靜下來。

星期六那天,是秦父把秦晗從杜織家接走的。

秦父的車子停在師範大學的校門外,他看向秦晗:“你那個住在遙南斜街的朋友,爸爸覺得他很不錯。我和你媽媽的觀點剛好相反,不覺得他配不上你,我是覺得你還太小,在一起只能給人家添麻煩。”

秦父笑了笑:“爸爸希望我的寶貝變得更優秀,能禁得住生活所有磨難,然後從容地和他相遇。”

秦晗紅腫着眼睛,看向秦父:“我還會有這樣的機會嗎?”

“會的。”

記憶裏那個混亂又難過的周末,像走馬燈轉起來時的圖像,飛快地從腦海中閃過。

“媽媽,其實這幾年我總是很難過,但張郁青是我的盾,只有想起他時,我才會覺得自己又能堅強一些。我們很久很久沒見面了,但我一直覺得,自己不能沒有他。”

秦晗說完,有些忐忑地看着媽媽。

秦母看着秦晗,忽然眼眶一紅:“小晗,你終于原意和媽媽說說這件事了。”

自己生的女兒,自己還是了解的。

這麽多年秦晗連過年都不回家,态度又總是帶着些生疏感,秦母就隐約感覺到,秦晗知道了她去找張郁青的事情。

秦晗有時候和她的丈夫秦安知性子很像,有什麽事情都喜歡自己消化。

消化好,才會選擇開誠布公。

就像秦安知以前知道自己會偷看他的手機、查他的行程,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後,他才說,“經茹,我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但讓你跟我在一起之後,居然變成了一個謹小慎微的人,這一點我很抱歉。”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去找過他的?”秦母問。

“那天我沒有走,我不甘心,我很想看看張郁青藏在屋裏的女人是什麽樣的。”

秦晗垂下眼睑,“我躲在胡同裏,看到了你。”

其實秦母很想和秦晗談一談張郁青的事。

但她又很怕,怕秦晗埋怨她,所以秦母找了到了顧浔。

她希望借着讓秦晗相親的借口,聽到秦晗主動提起張郁青。

秦母眼眶通紅,輕輕抱住秦晗:“小晗。”

秦晗壓下鼻腔的酸澀:“媽媽,你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去說傷害他的話了?”

“媽媽不會再去了。”

在秦晗堅定的态度裏,秦母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

她記得那會兒,自己大概也就是在秦晗現在的年紀,她跪在秦晗的姥姥姥爺面前,說無論如何都要嫁給秦安知。

秦母沒化妝,眼眶又紅紅的。

她像個大姐姐一樣,心平氣和地對秦晗說:“小晗,猜猜看,媽媽為什麽會開一家甜品店?”

秦晗搖頭。

秦母笑了笑,把寬松的睡褲褲腿拉起一些,露出小腿上的傷疤。

傷疤很醜,像蜈蚣趴在腿上。

“媽媽在過年前出了一次車禍。”

“媽媽你......”

“沒事,早就好了。”

秦母笑着打斷秦晗,“先聽媽媽說完。”

那是新年前的一天,秦母剛和秦晗通過越洋電話,聽說秦晗不回國過年要直接去長沙,她其實很生氣。

挂斷電話,秦母又給秦父打了過去。

秦父在海南開會,只說“這一周都要開集中會議,從早到晚的那種,下個月回帝都再一起吃飯,好嗎?”

那天秦母有些感冒,生病了又沒有人陪在身邊。

她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抛棄了。

秦母戴了口罩,拎着包獨自走在街上,她想去醫院附近的藥店再拿點感冒藥。

剛走過人行橫道,她沒留意到,路口沖出來一輛開得飛快的電動自行車,把她撞倒在路邊。

很嚴重,小腿流的血很快染紅了地上的積雪。

有人嚷着要叫120,有人說醫院不久在旁邊麽還不如只接叫醫生。

有人說這是肇事逃逸,也有人問用不用扶她起來。

一個年輕男人從人群裏大步過來,穩穩抱起她,送她去了醫院。

人在疼痛恐懼時是不分年齡的,秦母疼得發抖,低聲嗚咽。

年輕男人的聲音很溫柔,安慰她:“很快就到了,再忍忍。”

他顯然沒認出戴着口罩的秦母,但秦母認出了他。

那個男人,是張郁青。

緊急手術後,他還沒走,一直到秦母醒來,他才走過去,站在病床邊,替她拉好窗簾擋住刺眼的夕陽。

他問:“你的手機摔壞了,需要我幫忙聯系你的家人嗎?或者,需要我幫你提交證件登記住院嗎?”

秦母沒有人可以倚靠。

她的前夫在出差開全天會議,她的女兒在國外。

父母已經去世,又沒有兄弟姐妹。

她吸了吸鼻子,把證件遞給張郁青,聲音有些脆弱:“謝謝。”

“不用客氣。”

“張郁青。”

秦母沒有摘下口罩,只是問他,“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秦晗的媽媽。”

張郁青愣了一瞬,才說:“但現在,你只是病人,好好休息。”

那天夜裏,秦母腿上的麻醉藥過了藥效,縫了針的傷口疼得要命。

其他人住院都是有家人陪着的,送水送飯,扶着去洗手間,幫忙換藥,但秦母只有自己。

她孤單地躺在病床上,有需要只能按鈴叫護士來幫忙。

她也曾有溫馨幸福的家庭,她有丈夫,她有女兒。

她的公公婆婆把她當成親生閨女。

秦母想起結婚後有一次,秦安知在外地出差,她夜裏得了急性闌尾炎被秦晗的奶奶送進醫院。

醒來時,全家人都在。

秦晗的小姑小心翼翼地用勺子給她喂溫水喝,心疼得眼眶都紅了:“嫂子,我哥說他晚上就能到,有什麽需要你就使喚我,別不好意思。”

她曾經也擁有,那麽那麽溫馨的家人。

是她做錯了,她把一切都搞丢了。

秦母把頭蒙在醫院的被子裏,用被子死死捂住眼睛,哭了很久很久。

等她哭完,忽然聽見被子外面有人問:“要不要喝粥?”

秦母吓了一跳,紅着眼眶和鼻尖掀開被子,看見了坐在病房裏的張郁青。

她的委屈無處發洩,突然沖着張郁青爆發:“你裝什麽好人!”

張郁青沒什麽表情,只把粥放在她旁邊的櫃子上。

秦母咄咄逼人:“我去找你的事情,你有沒有和小晗說起過?”

這個年輕男人的眼形很鋒利,但他總是帶着一些從容的,眸子裏總是斂着淡淡笑意。

可她提起秦晗,張郁青的神色終于有了變化。

他自嘲一笑:“那天之後,我們沒有聯系過。”

可能是因為腿上長長的傷口,也可能因為沒有家人陪伴,那天的秦母只是紙老虎。

她擦幹眼淚,還是喝了張郁青帶來的粥。

喝粥時,秦母依然在逞強:“你不用怨我拆開你們,你那天沒出去,不是也覺得自己給不了小晗幸福嗎?”

那間病房只住了秦母一個人,床頭開着一盞夜燈,光線有些昏暗。

張郁青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語氣淡淡:“我沒有出去,是因為我怕她不快樂。”

“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沒能力給她......”

張郁青卻忽然笑了:“并不是。”

秦母擡起頭,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年輕男人。

他眉眼間滿是篤定,淡笑着說:“當時的情況,我确實壓力有些大,因為我是家裏的家長,要照顧奶奶和妹妹,但我并不覺得自己沒有能力,那些狀況也不是我沒能力才造成的。”

頓了頓,他才直視秦母:“我說的不快樂,是我認為,無論什麽年紀的女孩子,夾在自己有好感的人和自己媽媽之間,都很難快樂。”

秦母忽然醒悟。

張郁青那天的妥協,并不是因為她的威脅,也不是真的覺得他們不合适。

他只是在保護他喜歡的小姑娘。

那天晚上,張郁青對秦母說:“其實你該試着相信。”

“相信什麽,相信她和你在一起會幸福嗎?”

張郁青哈哈大笑,從口袋裏抓了幾只棒棒糖放在秦母病床旁的桌上:“我說的不是我們的事,這件事你相不相信沒所謂,我自己知道我有這個能力就行了。”

“那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

張郁青拿起飯盒,起身,“你們決定離婚那天,小姑娘說她只有媽媽了,做媽媽的總要堅強些。”

那幾天秦母住院,張郁青偶爾會來,送一些吃的,或者給她帶幾本書。

秦母有一天皺眉:“你為什麽對我這麽殷勤?”

他笑了笑:“你要是覺得不安,就當我在讨好未來丈母娘?”

後來秦母的腿好了些,能拄着拐杖在醫院走廊裏試着自己活動了。

偶然遇見過張郁青。

他推着他奶奶去檢查身體,身邊跟着一個看着圓乎乎的小女孩,8、9歲的樣子。

他會蹲在老人面前耐心聽她說話,也會給小女孩擦掉流出來的口水。

秦母忽然就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會不會自己女兒的眼光,其實很很不錯?

難道真的只有有錢的男人才值得托付嗎?

最後一次張郁青來醫院看她,秦母忽然問:“你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張郁青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不是還沒回國?”

他目光裏的堅定,讓秦母想起秦安知娶她之前。

那時候她父母反對得多兇啊,什麽話都說盡了,秦安知就是這樣的眼神,堅定又令人安心。

秦安知那時候說:“經茹,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秦母給秦晗講着這些,然後擦掉自己眼裏的淚水:“其實錯的是我,我也知道,你爸爸從來都不會愛上別的女人,但我還是會不安,後來我想,也許是我在婚姻裏迷失了自我,我幾乎忘了我喜歡的是什麽。”

秦晗很意外,她想過過年時媽媽一定發生過什麽她不知道的事,但沒想到,那些事和張郁青有關。

“去吧。”

秦晗有些不解:“去哪兒?”

秦母含着淚笑了笑:“去把外套還給人家。”

秦晗跳起來,擁抱秦母:“媽媽,謝謝。”

“記得幫媽媽和張郁青說一聲,抱歉。以前是媽媽做得不對。”

那天帝都市風和日麗,喜鵲在枝頭叫得正歡,路邊開了滿樹的白玉蘭。

秦晗從公交車上跳下來,看着不遠處的遙南斜街。

幾個老大爺在街口下象棋,有人在用二胡拉着悠揚的曲調,有兩只小流浪狗互相追逐着跑過,理發店的紅藍色圓柱燈箱一圈圈轉着。

秦晗鼻子發酸,一路小跑着往遙南斜街裏面跑。

街道還是凹凸不平,她還記得以前張郁青教育她說,這路面本來就不平整,真要是踩到哪兒摔倒,傷口都輕不了。

秦晗跑到張郁青店門口,那棵曾經挂上彩色蝴蝶風筝的泡桐樹,開着滿樹的紫花。

“氧”的牌子還是老樣子,筆鋒淩厲。

她的手機唱起歌,是張郁青的電話。

秦晗平息着氣息,接起來。

她第一次聽見張郁青這樣的聲音,好像略帶緊張。

他說:“小姑娘,今天有沒有空?我們見面聊聊?”

秦晗鼻子發酸,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張郁青,我在你的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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