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遇險 “這樣的好,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或許真如褚叡所言,蘇氏受了不小驚吓,自那夜過後,便再未出過宮室。
至于那瓶活血化瘀的藥酒,霍珣随手丢給了褚叡,讓他看着處置。
太醫令說他體內蠱毒經年積累,此次發作,隐隐有兇險之勢,定要靜心休養。
此次來栗山行宮,便是為了暫時避開朝政,奈何霍珣閑不下來,第二天就吩咐餘泓将堆積的奏疏送到瓊華宮。
他這人暴戾名聲遠揚在外,底下官吏提心吊膽勤勤勉勉辦差,呈上來的奏疏之中,倒也沒有發現太多疏漏之處。
批完奏疏,已是午後,餘泓入殿,躬身道:“陛下,嘉寧縣主在殿外候着,想求見陛下一面。”
聽說他要去栗山行宮,薛明姝便随他一塊兒過來了。
小姑娘這兩日都忙着逛行宮,泡溫泉,沒顧得上過來打擾他。
霍珣淡淡道:“宣召。”
薛明姝提着食盒進來,放在小案上,輕聲數落他:“兄長定是又忙得忘記用午膳。”
霍珣未接這茬話頭,眸光溫和:“怎麽過來了?行宮不好玩麽?”
“好玩倒是好玩,不過有些無聊,除了浮翠和長洲哥哥,便沒有其他熟人。”薛明姝單手托腮,“兄長,我在行宮發現了一處園子,約莫是叫玉……”
“玉春園。”霍珣道,“從前是用來訓練伶人歌姬的地方。”
薛明姝雙眸倏地一亮:“對,就是玉春園,裏面的亭臺樓榭修得可好看了,只是不知為何,看起來冷冷清清的,像是沒有多少人住在裏頭。”
薊州不比靖安繁華,便連漠北王府也不氣派,甚至不及京中一個小小伯爵府。
她年歲尚小,覺得新奇是正常的。
霍珣解釋道:“大燕常年與北戎征戰,國庫尚不富裕,宮中不宜鋪張浪費。孤讓她們自己選,要麽回去與家人團聚,要麽留在行宮當值。”
薛明姝取來杯盞,為他斟上一盞乳酪:“兄長,你嘗嘗,尚食局送來的。”
味道是挺不錯的,霍珣放下鎏金銀杯盞,笑着說:“嚴郁呢?到了靖安後,便只見過他一面,也不知他成日窩在宅邸裏做些什麽。”
“他這人呀,無趣得很。”薛明姝不滿地撇嘴,“要麽是研究改進弓□□,要麽便是操心明年從西境馬場購買良駒,與外族人做生意的事。”
霍珣問她:“明姝,你不喜歡與阿郁待在一塊兒?”
薛明姝怔了怔,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說:“兄長,我喜歡與你待在一塊兒,還有浮翠。”
聞言,霍珣唇邊笑意慢慢淡去,正色道:“舅父臨去前,囑咐我務必看顧好你,明姝,我一直視你如親妹妹。”
許是這番話語氣有些重,小姑娘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正當霍珣要出言寬慰時,薛明姝悶悶不樂地開口:“兄長,我記得的,你已經強調過好幾遍了。”
……
蘇慕宜度過了舒心的兩天。
不用和霍珣打照面,內侍按時把膳食送來,而且殿外還無人值守。
然而第二天傍晚,一切戛然而止。
一位年輕宮女尋到她,說陛下請蘇娘子去尋芳殿。
蘇慕宜瞧着那宮人有幾分眼熟,卻又想不起是在何處見過。
見她面露遲疑,小宮女取出腰牌呈上,溫言解釋道:“奴一直在溫泉行宮當值,與蘇娘子素未謀面,蘇娘子不信任奴也是常情,不過這腰牌您應是認識的。”
腰牌由白玉雕刻而成,紋飾繁複,的确是宮人們素日佩戴的信物,蘇慕宜半信半疑,繼續追問:“陛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小宮女嫣然笑道:“蘇娘子,陛下并未說什麽,只吩咐奴務必盡快帶您過去。”
好端端的,霍珣傳喚她去尋芳殿作甚?分明他這幾日宿在瓊華宮,從這邊走過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
尋芳殿緊鄰玉春園,原是歷代君王用來觀賞歌舞尋歡作樂的地方,難不成霍珣也要去聽曲?
蘇慕宜遲遲未有要随她出門的意思,小宮女着急起來,帶着哭音央求道:“請蘇娘子莫要為難奴了。”
她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眸含淚光,貝齒輕咬朱唇,甚是惹人生憐。
蘇慕宜耳根子軟,心道或許是自己多慮了,況且霍珣此人一貫不按常理出牌,于是安撫她:“我随你去。”
出了宮室,寒風拂面而來,蘇慕宜攏緊略顯單薄的衣裳,小宮女提着燈籠為她照路,兩人快步往巍峨聳立在山腰的宮殿行去。
瓊華殿,燭火晦暗,年輕帝王面龐浮現出一絲冷笑,語氣漫不經心地問:“人不在了?”
“臣派人盯着。”褚叡頓了頓,請示他,“陛下是否要……将蘇娘子帶回來?”
“當初她說要來栗山,孤便猜到了會有這麽一出,霍珲的人,壓根不值得相信。”燭焰在他眸中跳躍,猶如點燃的怒意,“褚叡,或許孤不該留她活到現在。”
“走吧,去看場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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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不對勁,是在路過玉春園池畔時。
蘇慕宜總覺得有道視線跟在身後,回首望去,卻什麽也沒有發現,除了皎皎月華與那泓蓮池。
冬月,水面結了薄薄一層冰,幾朵枯荷點綴在池畔。
她心中不安越來越重,與那小宮女說道:“我不小心落了樣東西,想回去取一趟,煩請你轉告陛下……”
小宮女忽然變了臉色,不由分說扣住她的腕子:“蘇皇後當真以為自己能走得了?”
原來這宮人并非霍珣派來的,蘇慕宜大驚,立刻張口呼救,那小宮女搶先擡手掩住她的嘴,挾制她往蓮池邊去。
蘇慕宜自認為并非纖弱女子,卻沒想到這宮女氣力竟然遠勝過她。
她掙脫不開,嗚嗚咽咽出聲求援,然而此處并無禁軍巡邏經過。
“別喊了,白費力氣。”小宮女憤怒地訓道,冷不丁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于是松開手。
蘇慕宜推開她,踩着沒過腳踝的積雪奮力往回跑,然而沒走幾步便被她追上。
“你要做什麽?”
“妾不想做什麽,只是想送娘娘一程。”
她強壓住心中的慌亂:“你究竟是何人?就算要殺我,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皇後娘娘不記得妾了嗎?”小宮女眉梢微挑,“去歲陛下來行宮,妾曾有幸與皇後見過一面,那會兒,皇後娘娘還誇妾的琵琶撥得極好。”
她想起來,去歲承安帝來清泉行宮休養,召幸伶人,的确是有一位彈琵琶的樂伎技藝出衆,得到他的青睐。
小宮女冷冷睨她:“果然,皇後娘娘攀上高枝便忘卻故人。”
居然是這個緣由,蘇慕宜忍不住道:“霍珲他當真值得你這麽做?”
聽到承安帝的名諱從她口中說出來,小宮女先是一怔,而後怒斥:“放肆,陛下的名諱豈是你這罪婦可以直呼的!”
“你喜歡他什麽呢?”蘇慕宜并不懼怕,定了定心神,“先帝若真心喜歡你,為何不将你帶回宮去,而是讓你繼續留在栗山?”
小宮女一時找不到話反駁,惡狠狠瞪她:“可他待你總是好的!他讓你做了皇後,給了英國公府尊榮!”
“是啊,他待我總是好的。”蘇慕宜自哂道,“他需要一個出身高門卻又沒有威脅的皇後,于是不顧我父親苦苦哀求,強行下旨召我入宮。”
“為了讓我安心撫育小殿下,他在我的飲食中動手腳,令我難以有孕,每逢小日子便疼痛難忍。”
“這樣的好,我可真是承受不起!”
小宮女眸中掠過一絲詫異:“定是你信口胡謅污蔑陛下,他分明那樣溫和,從未苛責過宮人。”
這姑娘對承安帝還真是情根深種,蘇慕宜看着她,“我與他朝夕相處,是我更了解他,還是你呢?你年歲也不大,何苦為了一個過世了的男子,将餘生光景都賠進去。”
正推搡着,一顆小石子倏然彈射飛來,擊中小宮女的手腕,她吃痛松開手。
接着便又飛來一顆石子擊中膝蓋,小宮女身形踉跄,往後連退幾步,失足栽入蓮池。
冰面破裂,濺起巨大水花,須臾,霍珣自掩映的花叢後走出,神色陰鸷。
霍珲馴養的一條狗罷了,也配動他放在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