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兖州 兩更合一
霍珣平生第一次被人扇耳光, 而且這女子看似嬌弱,氣力還不小,打得他嘴裏血腥味都冒出來了。
若說沒有憤怒, 那定是假的,他臉色鐵青, 拼命忍着沒有發火。
然而,蘇慕宜近乎崩潰,“究竟要我怎麽做你才能滿意, 那天夜裏是我做得不對,我現在還給你可以嗎?”
她一邊抽泣,一邊扯自己的衣裳,霍珣忙按住她的手, 厲聲道:“冷靜點!”
蘇慕宜哽咽着道, “你一直耿耿于懷的不就是這件事麽?”
既然不是想睡她,那為何又要三番兩次來雲栖寺。
霍珣意識到某處起了變化, 喑啞着嗓子道, “聽話, 你別亂動了。”
很快,蘇慕宜也發現了異樣,慌忙從他身上爬起來, 稍稍冷靜了點兒,後知後覺地想,她剛才扇了霍珣一記耳光?
她長這麽大,頭一回打人, 竟是把霍珣給打了,以這男人的暴躁脾氣,待會兒大概得撕碎她。
霍珣起身站定, 擡袖拭去唇邊血跡,肅着臉從懷裏摸出一方帕子,遞給她,“擦擦淚。”
他忍不住輕薄了她不假,扇他一掌還不夠解氣,至于哭得這麽傷心麽?
蘇慕宜卻不肯接,霍珣故意吓唬她:“想讓孤給你擦”
她只好接了過去,攥在手裏。
霍珣第一次覺得無力,他不能對她發火,也絕不允許她就這樣一走了之。
“我們好好談談吧。”他心平氣和地與她說,“孤反悔了,不管怎麽樣,都會帶你回去。”
蘇慕宜睜大雙眸,不敢置信,身為一國之君,他怎麽能這樣出爾反爾呢!
“你可以提條件,除了不回宮這一點,其餘的孤都可以答應你。”這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她只覺渾身脫力,喃喃道:“陛下坐擁九州,為什麽非要執着于此?”
霍珣說:“因為接近你,可以舒緩孤的舊疾。”
這是什麽蹩腳的理由,敢情她還是顆行走的藥丸不成?蘇慕宜又氣又好笑,分明是因為這狗男人對她起了興趣,她卻屢次拂他面子,所以他才不肯輕易放手。
見她抿着唇不做聲,霍珣又道:“你也可以不同意,反正,孤會繼續過來,直到你點頭同意為止。”
他竟然還要來!蘇慕宜心中一下亂了。
阿娘還沒找到假死藥,倘若他不管不顧強來,該如何反抗?她還有家人,沒法與他拼個同歸于盡。
不如先假意應承,為自己争取有利條件,等阿娘打點好一切,到時直接跑路,如此也不必牽連英國公府。
蘇慕宜反問他:“陛下已反悔過一次了,方才說的話當真能作數?”
“作數。”
“那好,妾有三個條件。其一,陛下不能阻止妾見家人,更不得以家人來要挾妾;其二,陛下不能再侵犯妾;其三,妾不要任何名分。”
“孤答應你。”霍珣解下配在腰間的匕首,抛給她,“要是孤再敢輕薄你,你就拿這匕首防身。”
他不忘補充道:“下次記得,別往臉上招呼了,打人不打臉。”
蘇慕宜接住匕首,冷冷道:“陛下打算何時回宮?”
“先不回宮。”霍珣道,“明日随孤動身去兖州。”
兖州離京不過百裏,屯有重兵拱衛帝都,當初漠北軍勢如破竹南下時,便是前任兖州刺史拼死抵擋,生生拖延住了漠北軍兩日。
此事也成了霍珣心裏的一根刺,踐祚後,他大肆清洗兖州兵營,前後共計殺了十來位武将,提拔信任的漠北将領擔任新刺史。
此去兖州巡視兵營,不如将她帶上,興許能緩和一下兩人劍拔弩張的關系。
翌日,沈氏照例到雲栖寺探望,得知蘇慕宜已經被霍珣帶走了。
沈氏忙問:“陛下沒有欺負小姐吧?”
秋露搖頭,将昨夜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陛下和小娘子待了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期間傳出争吵聲,她想闖進去,卻被褚将軍攔下。
後來,等陛下再出來時,衣衫倒是齊整,臉上卻多了五道指痕,清晰可見。
沈氏大驚:“你是說,阿慕把陛下給打了?”
以新帝的暴戾脾氣,必定重責阿慕了,一想到此,沈氏的心揪了起來。
秋露點頭,“不過陛下也沒生氣,昨晚宿在旁邊那座小院,今兒一早,就動身去了兖州。小娘子讓奴留下給您和英國公帶話,不必擔心,她可以自保。”
沈氏回到家中,恰好英國公在庭院裏練劍,見妻子提着補品回來,不由詫異,“怎麽沒把東西給阿慕?”
她将補品扔到桌上,“你教的好徒弟,把阿慕帶去兖州了,看樣子他是不打算放過我的女兒。”
“啊?”
沈氏又道:“還好阿慕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多少解了點氣。”
英國公悵然望天,這都是些什麽事。
……
刺史府外,兖州刺史傅微安攜上下官吏等候多時,見新帝下車,紛紛跪地行禮。
稍後還有接風宴,顧慮到蘇慕宜舟車勞頓大半日,霍珣便沒有讓她作陪,吩咐侍女送她回房歇息。
趁他還未回來,蘇慕宜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換好衣裳往內室行去。
她摸出匕首,揣在袖中,既然與霍珣答應了自己的條件,今後她不會再忍氣吞聲。
至于他會不會惱怒,那不是她該考慮的。
外間傳來腳步聲,有人疾步行來,笑着道:“蘇娘子睡下了嗎?我奉陛下之命,前來送些東西。”
來者是個妙齡女郎,十八九歲的年紀,眉眼英挺,着一身戎裝。
蘇慕宜向她見禮,“不知姑娘當如何稱呼?”
“我姓傅,名喚新月,家父乃是兖州刺史傅微安。”自報完身份,傅新月放下食盒,“蘇娘子坐了大半天馬車,想來定是疲乏,若沒有胃口用飯,撿幾樣喜歡菜墊墊肚子吧。”
這姑娘說話爽朗,舉止落落大方,蘇慕宜自是不與她見外,溫婉笑着道:“有勞傅姑娘了。”
“我不過走一趟罷了,不敢搶占功勞,都是陛下的心意。”傅新月向她抱拳,“夜已深,便不打擾蘇娘子歇息了,外間會有侍女值夜,盡管使喚。”
蘇慕宜送她出門,回到房中,打開食盒,裏頭盛着的都是她平素喜愛的那幾道菜。
她并不餓,于是把食盒給了門外的小侍女,讓她們分着吃了,避免浪費。
亥時,霍珣回到小院,屋裏僅點着一盞燭臺照明,蘇慕宜卻還沒有安置,警惕地盯着他。
他笑了笑,問:“怎麽了?”
“屋子裏只有一張羅漢床,請陛下讓傅刺史另外安排房間。”蘇慕宜提醒他,“陛下已經失信過一次了,切記不可有第二次。”
笑意凝在唇邊,霍珣面色僵了片刻,才道:“你睡吧,孤這就走。”
說完,他當真立刻轉身出門了。
袖子裏藏着他給的匕首,若方才他還敢往前多走半步,恐怕她就要拔刀相向了。
霍珣嗤笑一聲,去花廳尋傅刺史了。
擔心他去而複返,蘇慕宜提心膽吊了小半宿,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起床。
侍女入內伺候盥洗,笑着道:“蘇娘子可算醒來了,傅姑娘在花廳等了快有一個時辰呢,說是想請蘇娘子一同外出游玩。”
她對這位傅姑娘還挺有好感的,便沒有拒絕。
收拾齊整出去,傅新月正在花廳等候,今日她穿了件胡服,做男子打扮,越發英姿飒爽。
蘇慕宜看了看自己的襦裙,覺得這樣出門似乎有點兒不太方便,傅新月猜到她在想什麽,笑着提議:“蘇娘子需要換身衣裳嗎?我那裏還有件沒穿過的胡服。”
“如此甚好,有勞傅姑娘了。”
傅新月領着她去了自己屋裏,蘇慕宜換上胡服,又借了根木簪将頭發绾好,這才與她一道出門。
兖州地處靖安西北方向,是連接北地諸州的重要交通要塞,往來貨商絡繹不絕,集市上兜售着各式各樣琳琅滿目的小東西。
兩人逛了一陣,蘇慕宜問她:“妾收了傅姑娘的胡服,想送傅姑娘一樣回禮,卻不知傅姑娘喜歡什麽樣的衣裳首飾。”
聽她這麽說,傅新月連忙擺手:“我平素在軍中走動,自是用不上這些,蘇娘子若有心,不如請我吃頓晚膳吧。”
仔細想來,傅家女郎的确甚少用女兒家的物件,蘇慕宜便不勉強了,與她去了街邊一座臨水的小飯館。
用過晚膳出來,落日西斜,暮色四合,周圍又支起不少小攤,傅新月解釋道:“”兖州不比靖安,夜裏沒有宵禁,允許攤販們做點小生意。
蘇慕宜莞爾:“挺好的,我從沒逛過這麽繁華的夜市呢。”
“蘇娘子若是喜歡,剛這幾日我得空,随時都能帶蘇娘子過來逛。”
說着,傅新月帶她走到賣陶俑的小攤前,“這些都是兖州一帶的特産。”
小陶俑捏得栩栩如生,上了彩釉,蘇慕宜看得目不暇接,守攤的老妪說道:“兩位小娘子若是喜歡,便買些回去罷。”
那老妪懷裏抱着不會走路的小孫子,看起來生活清貧,蘇慕宜解開錢袋,還未掏錢,便聽見急促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
“快讓開!快讓開!這匹馬受驚了!”
一匹棗紅馬狂奔而來,沿途撞翻了不少的小攤,傅新月心中暗道不妙,迅速把蘇慕宜推到一側,然後抱起那老妪和幼童,閃躲到另一側。
至于那擺滿陶俑的小攤,已經沒法挽救了。
正在這時,一道玄色身影飛撲上來,穩穩當當落在馬背上,緊牽缰繩,及時制住了發狂的馬。
棗紅馬擡起雙蹄,長嘶一聲,距離小攤不過方寸距離。
蘇慕宜吃驚地目睹這一切,很快,那人躍下馬背,對着身後趕來的小吏道:“是誰将它放出來的!倘若傷了百姓,何人擔待得起!”
陪同的小吏們哪敢答話,哆哆嗦嗦跪了一地,霍珣冷着臉道:“該問責問責,該賠錢賠錢,不得含糊。”
說完,他轉身便要離開,傅新月出聲喚道:“主上。”
霍珣回頭,只見傅新月松開懷裏護着的祖孫,指了指另一側,示意他遮雨棚子後頭站了個人。
單看那窈窕身形,霍珣便認出來了。他壓住心頭怒意,緩和神色,下意識朝她伸出手,“吓到沒有?”
蘇慕宜搖頭,往後連退兩步,不動聲色避開他。
她并未被馬吓到,反倒是被他這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語氣驚到了,分明剛才還在發火,眨眼又和顏悅色與她說話了。
見她不願領好意,霍珣只好将手負在身後,“回去罷,傅姑娘也一起。”
回到刺史府,已是掌燈時分,傅刺史聽愛女提起這茬事,誠惶誠恐前來告罪,并說定會嚴懲那些看管不嚴的小吏。
“這馬乃是從西境引入的戰馬,體格力量都遠在尋常品種之上,損壞了多個小攤不說,若是撞到人,少則輕傷,重則殒命。”
霍珣沉吟,“傅刺史,此事與你無直接關系,是那些馴馬的小吏看守不力。”
“臣禦下無方,請陛下降罪。”傅刺史抱拳。
他素來清楚這位長輩的脾性,嚴苛死板,若不轉移話題,必定會繼續告罪下去。
“傅叔叔,孤記得,傅姑娘今年應當十九歲了。”他換了口吻,溫言道,“不知傅叔叔可有替她相看夫家?”
“臣這個女兒,素來有主見,不願嫁人,只求留在軍中任職。”傅刺史道,“臣也被她磨的沒了脾氣,只能任由她自己折騰。”
“傅姑娘的武藝膽識遠勝男兒,能得此良将,是孤的福氣。”
傅刺史忙道:“陛下此言,實在是折煞臣了。”
霍珣笑着說,“天色已晚,孤也該回去了。”
思索一陣,他還是去了蘇慕宜的小院。
她剛出浴,見他走來,立時去摸匕首。
霍珣識趣地立在門口,對她道:“等孤閑下來,一起去逛夜市怎麽樣?”
蘇慕宜想也不想便拒絕,“妾身子不舒服,不太想去。”
身子不舒服是假,想躲着他才是真,霍珣佯裝失望嘆氣,“那好吧。”
他沒有繼續糾纏,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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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兩天,傅新月聽說天子要啓程回京,主動找到蘇慕宜,問她要不要去看河燈,“兖州歷來有放河燈祈福的風俗,蘇娘子既然來了,不妨見識見識。”
相處下來,蘇慕宜覺得與傅家姑娘還挺投緣,毫無猶豫應允下來,并提前準備了小禮物送她。
是從沈家商號買來的玉容膏,睡前擦在臉上,美顏養膚效果甚好。縱然傅新月平素不常裝扮,但這香膏使用起來甚是方便,也許能讨她喜歡。
傍晚,兩位女郎乘馬車出門,往護城河邊的那處碼頭去了。
哪曾想,還未登船,一名兵士騎馬而來,截下傅新月,“姑娘,北營裏出了點事,刺史請您速速趕去處理。”
傅新月并未料到會有這出意外,擰着眉頭,“我不是與父親說好了,今晚不談公務嗎?”
那兵士抱拳,語氣堅定:“事情緊急,請姑娘盡快趕去北營。”
躊躇片刻,傅新月面露愧色,看向蘇慕宜:“蘇娘子,實在抱歉,父親臨時召見,我得失陪了。這小舟我已付過錢,你若是想看河燈,便讓船家帶你去,若不想看了,我讓親衛護送你回去。”
錢都付了,豈有浪費的道理,蘇慕宜道:“傅姑娘先去忙吧,我待會兒再回府,城中治安很好,想來不會出什麽問題的。”
傅新月留了兩個親衛給她,翻身上馬,一邊詢問公務,一邊與那親衛往城北去了。
小舟晃晃悠悠劃了過來,蘇慕宜登船,赫然望見船艙裏坐着一個男子,正是數天未見的霍珣。
瞬間,她什麽都明白了,“陛下故意支走傅姑娘,又搶了妾的小舟,究竟想做什麽?”
“孤明日就得回京,傅刺史說,兖州護城河的花燈夜景不錯。”霍珣唇角微挑,“孤來看河燈。”
他看個鬼的河燈!蘇慕宜氣不打一處來,轉身便要下船。
然而小舟離岸已有半丈,想回也回不去了。
“每次見到孤,都氣鼓鼓的,像只炸了毛的貍奴。”霍珣打量她,“就不能平心靜氣,與孤說一說話?”
他也就對銜蟬奴和她這般耐心過,若換成旁的女子,早就懶得哄了。
她沒法上岸,又不想跳湖游回碼頭,蘇慕宜無奈地道:“陛下想說什麽?”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鎏金酒盞,眼角眉梢透露出風流意味,“河面風大,先進來罷。”
蘇慕宜當然不會進去,若他飲醉了,只怕又要做出什麽出格舉動。
見她久久沒有動作,霍珣擱下酒盞,“那孤出來和你說?”
誠然,夜裏風大,略有些冷,蘇慕宜到底進了船艙,與他相對而坐,“陛下現在可以說了。”
一泓殘月倒映在幽深的湖水中,四周靜谧,他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點一點加快。
“你的閨名分明是慕宜二字,為何英國公喚你阿慕?”
蘇慕宜答道:“妾的母親,名字裏便有一個宜字,為了避諱,家人便喚妾阿慕。”
“那孤可以這樣喚嗎?”霍珣看着她,“阿慕。”
分明不久之前,他還想盡法子欺辱她,令她難堪,眼下卻又親昵地喚她小名?
她自是不稀罕這點溫情,“若妾沒有記錯,去歲在清泉行宮,陛下曾告誡妾,不必枉費心思攀附陛下。”
霍珣豈能聽不出拒絕之意?她拿他親口說過的話堵回來,他壓根無力反駁。
船艙內,氣氛越來越壓抑,蘇慕宜輕聲道:“妾有些不舒服,想去外頭吹吹風,請陛下恕罪。”
說完,也不待他點頭同意,徑自起身去了船頭。
霍珣執起酒盞,晃了晃,唇邊浮上一抹苦笑,還挺記仇的。他對她是不好,利用她,羞辱她,現在想緩和關系,都不知從何做起。
夜裏掠過湖面,挾卷水汽,寒涼刺骨,他看着那抹纖弱背影,飲盡杯中酒,解下氅衣出去。
見他走來,蘇慕宜微有些不安,恰巧今夜忘記帶匕首防身,心中愈加慌亂起來。
霍珣冷着臉,将氅衣遞給她。
不巧這時,小舟晃了一下,他本就帶着淺淺醉意,足下不穩,向她跌去。
蘇慕儀下意識擡手将他推開,卻不想用力過猛,直接把他推下了湖。
只餘那件氅衣,孤零零飄落風中,掉在船頭。
巨大的落水聲響起,她旋即反應過來,“陛下?”
蘇慕宜急忙取下挂在船頭的防風燈籠照明,除了湖面漾開的一圈圈漣漪,其餘的,什麽也沒有。
他會不會凫水?突然掉到湖裏,會不會誘發他的心疾?她是不喜與他接觸,但也沒想過要失手害死他……
雜七雜八的念頭湧上心間,蘇慕宜正要喊附近的船家救人,忽然,嘩啦一聲,霍珣破水而出,蒼白的臉龐挂着細碎水珠,眼尾暈開一妖冶猩紅,看起來似是水底浮上來的精怪。
不待他開口,蘇慕宜急忙伸手将他拉上小舟。
霍珣衣衫濕透,袍擺滴答流水。
她迅速為他披上氅衣保暖,扶他去船艙坐下,擔憂地問:“陛下可有覺得哪裏不适?”
看來這女子還是關心他的死活,霍珣很是受用,佯裝颦眉:“心口疼。”
果然,他的心疾又犯了,蘇慕宜手忙腳亂幫他找藥,“陛下今夜随身帶藥了嗎?”
“帶了,方才落水,掉湖裏去了。”
蘇慕宜目瞪口呆,這可怎麽是好?耽擱了好一會兒,盛藥的小瓷瓶恐怕早就沉到湖底了,便是想撈,也撈不上來。
情急之下,她心生一計,起身往船頭行去,“陛下再忍一忍,妾馬上将小舟劃去岸邊,請褚将軍送藥過來。”
他不可能單獨出來,屬下必定就在岸邊等候,說不定有備用藥丸。
見她要走,霍珣忙拽住她的衣袂,低聲道:“恐怕不成,孤覺得,有些喘不上氣。”
“啊?”蘇慕宜大驚失色。
他看起來的确不太好,面上血色全無,渾身不停地打着哆嗦,往外冒寒氣。
“很冷。”他說,“有暖爐嗎?”
眼下已是暮春,雖然夜裏氣溫偏低,但也沒有冷到要用暖爐的地步。
見她搖頭,霍珣重重喘氣,“太醫令說過,孤受不得寒,現下心口越來越疼了。”
說着,眉心幾乎擰成一個川字,流露出痛楚神色。
現下哪有什麽取暖的好法子?蘇慕宜脫了披帛給他加蓋上,“陛下覺得好些了嗎?”
霍珣怔了怔,就這?薄薄一層輕紗,蓋着還不如不蓋!
他原也不冷,存心哄騙她抱住自己罷了,誰能料到,她完全不上道,根本就沒領會。
霍珣低嘆一口氣,正要出聲,忽然,數支利箭破空而來。
電光火石之間,他迅速将她壓在身下護住,羽箭幾乎貼着頭頂飛過去,堪堪只差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