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刺殺 “別傷她!”

是有人趁着夜色行刺。

很快, 又有數支羽箭從河岸左側的小林子裏射出來,往來游船被這突如其來的箭矢吓到,怕被誤傷, 紛紛劃船躲避,河面上頓時亂作一團。

“別怕。”霍珣低聲對身下的蘇慕宜說, “禁軍很快就能抓到他們的。”

她點了點頭,心子狂跳,好好兒的, 怎麽會遇上這種事?莫不成又是承安帝的舊臣想殺他?

周圍動靜大作,有幾艘小船撞在一起,游湖的行人發出驚叫。

便是在這陣喧鬧聲中,霍珣捕捉到異常, 抱着她就地一滾。

明晃晃的刀刃穿透船篷, 刺向兩人剛才所在的方位。

“他們泅渡過來了。”說着,霍珣迅速将她拉起來, 拔刀出鞘。

若他一人, 應付這些死士綽綽有餘, 可他身邊還有蘇慕宜。

“別怕,跟着孤。”他握住那柔荑,忽然後悔将她帶上這艘小舟。

看來這些人早就摸清他的行蹤, 一波放暗箭傷他,一波凫水過來與他肉搏。

現如今,岸邊林子裏的刺客已被禁軍拿下,只有水裏還藏着死士, 卻不知具體人數。

蘇慕宜沒說話,只緊緊回握住他的手,眼下情況緊急, 她不能拖他後腿。

陸續有死士試圖從船頭爬上來,都被霍珣砍斷喉嚨,踹入水裏。

他的刀法又快又狠,不多做糾纏,力求一擊斃命,幽深湖水被染成紅色。

畢竟孤身應戰,又要提防誤傷蘇慕宜,他略微心力不濟,一個疏忽,便有刺客從船尾爬了上來。

那刺客蒙着面,身量高大,看不清樣貌,躲過他的刀,看準時機,伸手就去拽他被他護在懷裏的蘇慕宜。

便在此時,另一個幸存的刺客登上小舟,揮刀砍在他左肩後方。

刀刃穿破皮肉的聲音分外清晰,蘇慕宜驚道:“陛下!

霍珣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高個刺客用生硬的中原話罵道:“他娘的燕狗,再不松手,老子直接送你的女人歸西。”

霍珣聽出來了,是北戎死士。

兩人前後夾擊,怕那胡人真的傷到蘇慕宜,霍珣只能松開手,用胡語說道:“你別傷害她。”

高個胡人将蘇慕宜挾持去了船尾,馬刀橫在她頸間,“放下你的刀,跪下來,老子也許還能饒這女人一命。”

霍珣眸光幽深,緊抿薄唇。

刀刃又往那雪白的脖頸逼近一分,若是再不收手,就要割破肌膚了。

“別傷她!”霍珣厲聲道。

說着,他果真丢了刀,緩緩地單膝下跪。

北戎六部教他壓着打了這麽多年,現在他卻卑微下賤地跪在了北戎人面前,還是為了一個女人。

一朝揚眉吐氣,難免得意,身後的矮個胡人一腳踏在他左肩,将他往下狠踩,“丢了刀,好好跪着,向長生天告罪。”

傷口撕心裂肺地疼,霍珣卻沒什麽表情,丢開刀,繼續用胡語和他們交涉:“你們放了她,她只是個船娘。”

“騙誰呢燕狗!一個船娘,值得你不要命地去護着?”矮個胡人啐他一口,“老子要先砍了你的兩條胳膊,再剁了你的兩條腿,削成人棍,獻祭給長生天,告慰兄弟們的在天之靈。”

說着,他當真往霍珣右臂砍了一刀。

蘇慕宜驚懼不已,忽被人捂住嘴,高個胡人用中原話說道:“小美人兒,別吵,不然他死得更快。”

須臾,一支利箭攜雷霆之勢破空而來,将那胡人的太陽穴射了個對穿。

橫在她頸間的馬刀铮然跌落,刺客的屍首跌入河中。

與此同時,霍珣撿回佩刀,反手搠入身後那人腹部。

矮個胡人吃痛,拼死還擊,卻被霍珣搶先躲開,又是一刀,直接送他去見了閻王。

蘇慕宜快步跑過去,扶住他的身子,哆嗦着去捂那血流如注的傷口,“陛下、陛下你還好嗎?”

他本就落水受了寒,又流了好多血,情況萬分兇險。

“阿慕,別怕,你聽我說。”他無力地靠在蘇慕宜肩上,交代她,“你撕下布條,幫我系在右臂傷口上方,要用力紮緊,興許能止住血,沒事的,褚叡很快就會過來的……”

害怕他一閉眼就醒不來了,蘇慕宜一邊幫他紮緊傷口,一邊帶着哭音道:“別睡,先別睡。”

禁軍乘小舟正向河中央趕來,确認周圍再無危險後,霍珣最後看了眼兩岸花燈,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柔聲安撫她:“放心,死不了。”

“這河燈,還挺好看的,就是傷口有點兒疼……”

說完這句,他再也支撐不住,昏死過去。

蘇慕宜先是一怔,而後用力抱住他,渾身發顫,“快醒醒,別睡了。”

然而懷裏的人再未給出半點反應。

不久後,褚叡登上小舟,從她懷裏接過霍珣,“刺客已伏誅,讓蘇娘子受驚了,請回罷。”

蘇慕宜點了點頭,木然起身,只覺面頰冰冰涼涼的,伸手一摸,不知何時竟流了那麽多淚。

他分明可以不用管她,直接解決那些北戎人,卻義無反顧選擇了救她,甚至險些賭上性命。

就算她心中沒有男女之情,也會因此有所觸動。

……

因天子遇刺受傷,啓程回京的行程便耽擱了下來。

當夜,幸存的死士扛不住刑招供了,說北戎擔心大燕與舒彌順利結盟,探聽到燕帝來兖州巡視的消息,于是派死士前來刺殺。

至于提供消息的細作,有胡商,也有中原人,他們埋伏大燕多年,與尋常百姓無異,如果不對暗號,很難分辨出來。

根據死士提供的暗號,傅刺史連夜抓回一批人繼續審問,最後竟挖出二十來人,而且還牽涉到幾個官吏。

第二天下午,霍珣才蘇醒,聽傅刺史說了這件事,颦眉道:“怎麽這麽多?朝中也有人與他們往來?”

“北戎人花重金賄賂,那些小吏禁不起誘惑,自從四五年前就暗中為他們提供消息了,瞞得極好,一直沒被發現。”傅刺史詢問意見,“陛下,犯人們現如今都關押在地牢,當如何處置?”

“處死吧,屍首丢去城外亂葬崗喂野狗。”霍珣道,“孤受傷一事,不得聲張出去。”

傅刺史颔首,挽留他道:“陛下受了傷,得好生将養,不如在兖州多休養幾天再回去。”

霍珣明白他的好意,卻說:“傅叔叔你別擔心,孤沒事的,又不是第一次被這幫雜碎暗算了。”

只是這次,他們膽子肥了,竟然敢深入燕國境內,公然行刺。

送走傅刺史,霍珣趴在羅漢床上,想挪下身子,疼得龇牙咧嘴。

見狀,褚叡忙說:“陛下安生躺着吧,郎中說過了,還得卧床養上幾天,傷口才能慢慢長起來。”

霍珣沉聲道:“她來過了嗎?”

褚叡被他問得一頭霧水,很快反應過來,“蘇娘子昨夜來了一次,今早又來了一次,那時陛下還未蘇醒,蘇娘子怕驚擾您休息,看了您一眼便回去了。”

不來也好,他心想,現在這樣狼狽地趴着,可千萬別讓她看見了。

誰曾想,不出半個時辰,蘇慕宜便又來了。

霍珣想起身,奈何兩處刀傷剛縫合好,稍微動彈一下就疼,只能伏在軟枕上與她說話:“昨天的事,沒吓到你吧?莫擔心,傅刺史已經将那些北戎死士一網打盡了。”

蘇慕宜搖頭,輕聲問:“陛下好些了嗎?”

霍珣勾了勾唇角,“好很多了,等明天就回宮。”

聞言,她不免吃了一驚,“明天?”

看他這病恹恹的模樣,完全不像能下地走動,如何回京?

蘇慕宜想了想,勸說道:“陛下還是等傷好一些,再走罷。”

見她這般關心自己,霍珣自是感動,思忖片刻,道:“那後天走,朝中還有許多事務亟待處理。”

只差一天,有什麽區別?她看出來了,他就是個勞碌命。

蘇慕宜看着他道:“妾很感謝陛下昨夜願意舍命相救。”

她來找他,竟是為了道謝?也對,她不喜歡他,自然要與他劃分得清清楚楚,不能虧欠什麽。

過了會兒,霍珣才接話:“他們就是沖着孤來的,昨天晚上就算沒有你在場,孤也一樣會讓他們傷着。再說了,你原本不會出現那艘船上,是孤設計将你騙上去的,既然拉你下水,定要保證你的安全。”

蘇慕宜沉默地注目他,眸中情緒複雜。

“這幫雜碎想殺掉孤,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孤運氣不好,讓他們鑽了空子而已。”霍珣笑了笑,“孤平生最恨被人威脅了,如果是明姝被他們挾持,孤也會這樣做的,所以,你也別有心理負擔。”

倘若換做嘉寧縣主被劫持,他的确會有同樣的做法,因為小姑娘是他母家那邊唯一的親人。

可她蘇慕宜,與他無親無故。

他以為她聽不懂胡語,其實她從小學過,自是清楚他和那兩個死士的對話。挾持她的死士說,除非他丢了刀跪下求饒,便考慮放過她。

所以,他才會單膝下跪,硬生生受了兩刀。

她久久不語,霍珣暗自思忖,他都解釋了這麽多,難不成,她還在認死理,覺得心有虧欠?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褚叡端着藥走進來,“陛下,湯藥煎好了。”

霍珣用眼神他放在床邊,褚叡會意,将托盤擱在小幾上,自覺退了出去。

“你回去休息吧,孤該喝藥了。”

他伸手去夠那碗湯藥,稍微一動,牽連傷口,疼得眉頭緊緊擰着。

蘇慕宜看在眼裏,端起藥碗,“妾幫陛下吧。”

不管怎麽說,他救了她,既然他行動不便,又不喜歡讓人近身侍奉,她理應幫他一回。

霍珣卻不太相信,“當真?”

下一刻,蘇慕宜把白瓷湯匙抵到他唇邊,于是他張口,喝了下去。

喂完湯藥,她不忘向侍女讨要蜜餞遞給他吃,而後才起身告辭。

即将走出房間時,霍珣忽然喚住她,“等回到京中,你陪孤再去一趟英國公府,孤上次落了點東西。”

“什麽東西?”她困惑地回眸,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

霍珣故作神秘,唇邊帶着淡淡笑意,蘇慕宜便沒有繼續追問,“陛下好好養傷。”

他說:“放心,很快就能好起來。”

蘇慕宜點頭,轉身離去。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面龐上,她擡手遮了遮,忽覺得,也許自己從來就沒看懂過這個男人。

他暴躁桀骜,待身邊人卻是極好的,對待從小養大的貍奴就更不必說了。

與貪圖享樂的父兄不同,他心中自有一腔抱負,就算北戎屢屢行刺,他也從未退讓過半步,不踏平北戎六部,誓不罷休。

轉眼,就到了約定回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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