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千秋 “孤要一份賀禮

回京那天, 蘇慕宜送出準備好的玉容膏,傅新月吃了一驚:“蘇娘子怎麽還給我備了禮物?”

“這香膏使用起來很方便的,每晚睡前擦在臉上, 堅持下來,定能美顏養膚。”蘇慕宜笑着道, “感謝傅姑娘這些天的招待,希望傅姑娘能盡快來靖安,好讓妾也做一回東道主。”

傅新月收下香膏, 說道:“等今年年關,我一定随父親進京,到時再去拜訪蘇娘子。”

與她揮手作別後,蘇慕宜登上馬車。

因天子有傷在身, 車廂便做了些處理, 鋪着一層厚厚的毛氈,用來減震。

好在沿途一路官道平坦, 并不颠簸。

過了會兒, 霍珣忽然颦眉, 面露痛楚。

蘇慕宜觑見,忙問:“陛下怎麽了?”

“傷口疼。”

這次,霍珣倒沒有說謊話, 他着急回京處理朝政,傷口還沒開始長好,便下地走動,當然疼得厲害。

見他也不像是裝的, 蘇慕宜又問:“陛下要不要停下歇會兒?”

霍珣卻道:“無事,繼續行車,小案上放着止疼藥粉, 能否煩請你幫忙上個藥?”

若她實在不願,也無妨,叫褚叡過來便是。

猶豫一瞬,蘇慕宜應允下來,輕輕幫他褪去上衣。

他渾身肌肉緊實,線條流暢,前胸後背疤痕交錯,多是舊傷。常年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的人,身上怎會沒有傷。

蘇慕宜把止疼藥粉撒在左肩後方的傷口處,重新纏好紗布,然後又去解纏在他右臂的紗布。

右臂這一刀砍得深,雖然已經縫合起來了,但還在緩緩滲血。

蘇慕宜看得觸目驚心,卻聽見他雲淡風輕地道:“沒傷到經脈,養上一陣,就能好起來了。”

幫他整理好衣裳,蘇慕宜還是好心地叮囑了一句:“這段時日,陛下先安心養傷吧。”

這恐怕是自鬧翻以來,她說過最溫柔體貼的話了,霍珣眼底多了點笑意,“好。”

他就知道,這女子心地柔軟,假以時日,徐徐圖之,定能哄她回心轉意。

她都正大光明看過他的身子了,霍珣自然懂得什麽叫見好就收,沒有再趁機提要求。

傍晚時分,天子抵達宮中。

蘇慕宜原以為自己要去紫宸殿侍疾,畢竟霍珣也是為了救她,才硬生生扛下兩刀沒有立即還手。

然而,餘泓卻将她送回了長秋殿,解釋道:“陛下說,最近身體不便,蘇娘子先在長秋殿住下,如有吩咐,盡管使喚臣去做。”

他何時變得這般為她考慮了?蘇慕宜有些驚訝,轉念又想,醫官和內侍定然會将他照顧好,也無需她前去添亂。

回到闊別已久的長秋殿,秋露迎上來,“奴等了好幾日,小娘子可算回來了!”

主仆兩人還未來得及敘話,平日負責照看貍奴的小內侍走來,向蘇慕宜行禮,“蘇娘子,陛下說這些天要靜養,怕貍奴鬧騰,先想放在您這裏養着,等過段時間再接回去。”

按理說,霍珣應該把它交給嘉寧縣主才是。

小內侍看出她在想什麽,旋即又解釋道:“嘉寧縣主在京中的官邸已修建好,如今縣主不宿在宮中,多少有些不便。”

既然這樣,蘇慕宜也不好再拒絕,接過貍奴,“有勞中貴人。”

內侍回去複命,她摸了摸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溫柔的笑着道:“可算胖回來了些,以後千萬好好兒的,莫要再生病。”

貍奴喵嗚一聲,便算是回應了。

翌日,嘉寧縣主入宮探視天子,之後來長秋殿拜訪。

蘇慕宜客氣地招待她,小女郎落座後,神色猶疑,想問話,卻又不太好意思。

“縣主是想問陛下為何受傷嗎?”蘇慕宜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擔心影響與舒彌國結盟,霍珣下令封鎖他在兖州遇刺的消息,是以小姑娘并不知情。

“蘇娘子,如果你不方便說,也沒關系的,我差不多猜到了,一定是讓那幫胡虜傷的。”小姑娘憤憤地道,“那幫胡虜從來就沒有死心,他們以為傷了兄長,就能恐吓到大燕百姓,所以才會接二連三使這些陰詭手段。”

蘇慕宜與她說:“縣主心中知道便好,切記不可外傳,陛下他不希望此事洩露出去。”

薛明姝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時,秋露奉上點心,“縣主請用點心。”

小姑娘拿起一塊,嘗了下味道,由衷誇贊,“是這位姐姐的手藝嗎?可比尚食局要好多啦!”

秋露含笑道:“是我們家小娘子做的。”

薛明姝崇拜地看向她,“蘇娘子,你真厲害,騎射本領過人,還會做好吃的點心。”

“縣主謬贊了。”蘇慕宜說,“都是妾的母親教得好。”

見薛明姝甚是喜歡,她讓秋露一起包好,送給小姑娘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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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暮春時節,一天比一天暖和起來。

霍珣那邊一直沒傳出什麽消息,蘇慕宜原想着,要不要帶上貍奴去探望,轉念回憶起他過去欺辱恐吓自己的惡劣行徑,便又打消念頭。

她幫忙照看貍奴,應該也算回報他了吧。

紫宸殿,餘泓戰戰兢兢當差,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觸怒煩躁不安的天子。

霍珣放下奏疏,“距離孤從兖州回來,過去多久了?”

“回陛下的話,已經十二天了。”

整整十二天了,她居然半點表示也沒有?一想起這個冷漠無情的女人,霍珣只覺得無奈又頭疼。

分明在小舟上哭得那樣傷心,怎麽回到宮中,就不對勁了呢?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餘泓豈會猜不出天子的心思,連忙試探地問:“陛下,貍奴已經送去長秋殿許多天了,陛下要不要去看望一下?”

誠然,把貍奴給她照看也有小半月了,分別這麽久,銜蟬奴一定很想他,是時候該去看看它了。

他這樣想着,心中有了主意,“擺駕長秋殿。”

然而去到長秋殿,卻被看門的小侍女告知,蘇慕宜正在沐浴。

秋露壯着膽子詢問:“陛下深夜前來,可是有什麽事情要交代蘇娘子麽?”

言下之意,她可以代為傳話。

霍珣卻道:“無事,孤等會兒便是。”

天子不願走,秋露也不敢開口攆人,低着頭立在殿門外,連大氣也不敢出。

夜風熏然,吹得檐下鐵馬相撞,伴随着殿內似有若無的水聲,霍珣看似雲淡風輕,實則心中早就起了波瀾。

細算起來,兩人好些天沒見過,回宮後,他本想讓她直接留在紫宸殿,又怕她心中不情不願,兩人關系再度惡化,便讓她回長秋殿繼續住。

先不着急,時日還長,慢慢籌謀将來。

正思量着,殿內傳來一道溫柔的聲音,“秋露,你可以進來了。”

蘇慕宜用巾布擦幹頭發,撥到一側,抱來銜蟬奴幫它修剪指甲,小家夥爪子利得很,沒幾日便又長了出來。

進來的人卻不是小侍女,而是數日未見的霍珣。

蘇慕宜不免吃了一驚,抱着貍奴向他行禮。

“孤過來看看銜蟬奴。”霍珣尋了把玫瑰椅坐下。

蘇慕宜謝恩,溫言詢問:“陛下的傷好些了嗎?”

其實她還是關心他的,只不過礙于面子,不好意思過來探望罷了,霍珣說,“左肩恢複得差不多,右手還沒大好,使不上力氣,太醫令說還得養上個把月。”

蘇慕宜走過去,把銜蟬奴遞到他懷裏,她剛出浴,縱然未施脂粉,仍不失昳麗,眼波流轉間,更添一分妩媚。

被那淡淡水汽包裹着,霍珣有點兒心猿意馬,左手接過銜蟬奴掂了下,“又長胖了。”

“它年紀大了,越發憊懶,你記得多逗它動動。還有,平日喂食也不能太飽,它是有些貪吃的。”

分明是他養的貍奴,卻丢給自己照看,好在小家夥乖巧可愛,平日裏也可陪她解悶。

蘇慕宜道:“妾記下了,陛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霍珣有心想與她多說幾句話,奈何敏銳察覺到她的淡淡疏離。

“夜深了,不如陛下早些回去歇息罷。”蘇慕宜柔聲勸說道,“妾聽聞陛下近來忙于朝政,想來勞累得很,實在不忍打擾陛下。”

霍珣聽出她話中夾帶逐客之意,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月末是千秋節。”

“妾知曉,今日縣主與妾說了。”

“明姝何時過來的?”

霍珣暗自心道,怎麽短短十來天未見,她還和明姝有來往了呢?

“午後過來的,縣主在為陛下準備生辰賀禮,請教了妾的侍女一些事情。”蘇慕宜答。

自從上次拜訪過她後,薛明姝隔三差五便來長秋殿小坐,當然,小姑娘并不是空手來的,每次都會捎上宮外的零嘴兒,分給她和秋露。

作為回報,蘇慕宜親手做點心給她吃,漸漸地,兩人也會聊一些其他事情,譬如千秋節。

他的生辰是三月廿六,按照規矩,千秋節當天宮中設宴,朝臣們都要獻上賀禮。

可這與她又有什麽關系呢?蘇慕宜不明所以,眸中流轉着困惑。

霍珣耐着性子,繼續點撥她:“孤要一份賀禮,須得是你親手做的,孤喜歡寶藍色。”

天底下哪有人這樣明目張膽索要生辰禮的?蘇慕宜正要回絕,忽見霍珣面帶痛苦之色,“陛下怎麽了?”

“銜蟬奴亂動,碰到右臂傷口了。”

他弄成如今這幅模樣病弱模樣,與她脫不了幹系。

蘇慕宜把貍奴抱回來,嘆了口氣,“好,妾做一個荷包送給陛下吧。”

千秋節這天,京中朝臣與各州刺史入宮為新帝賀壽,呈上賀禮。

傍晚,天子于承明殿設宴,顧念漠北戰事未止,宮宴一切從簡,不設歌舞助興,嚴禁鋪張浪費膳食。

霍珣素來不喜這種氛圍,坐了不過小半個時辰,便起身宣布散席。

天子離去,赴宴的朝臣們紛紛松了口氣,這位陛下脾氣暴烈,每次進宮面聖,誰不是提心吊膽的呢?

回到紫宸殿,琳琅滿目的賀禮堆放在一起,有舒彌國君送來的天山雪蓮,也有各州刺史送上的珍奇古玩,霍珣卻視若無睹,率先打開一個小匣。

望着那歪歪斜斜的針腳、稀疏不堪的雲紋花樣,他只覺太陽穴一跳。

滿腔欣喜霎時被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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