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往事 覆水難收

夜風拂來, 滿室燈火搖曳不定,霍珣略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唇角,拿起那個荷包。

仔細一看, 便更醜了,如何能配在身上帶出去?

他不禁嘆息, 心說,盡管做工粗糙不走心,但好歹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 親手給他做的第一份禮物,至少比什麽都沒有要強。

這樣想着,霍珣知足了許多,緊緊握着荷包, 往書架走去。

他按下機栝, 輕微的“紮紮”聲過後,最頂層暗格彈了出來, 放着紫檀木匣。

裏頭盛着一副泛黃的畫卷, 一個陳舊的寶藍色荷包, 上面繡了一個小小的“珣”字。

他再次打開這幅畫卷,畫中女子懷抱嬰孩,面含笑意, 眉眼溫柔。

最底下一行小字,落款日期是宣德十年三月廿六。

修長手指緩緩撫過畫卷,他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阿娘,今日又是阿珣的生辰呢。”

殿內靜谧如初, 無人回應。

原來這十數年光陰,不過彈指一瞬。

霍珣将那個新荷包放了進去,合上木匣, 重新關好暗格。

然後他才去看那些琳琅滿目的賀禮,大多華而不實,沒有什麽合心意的,除了英國公送來的一幅字帖。

字跡蒼逸遒勁,筆鋒淩厲,如有碎金裁玉之勢。

霍珣豈會認不出來,這是他母親的墨寶?母親出身武将世家,性格疏闊爽朗,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入宮,她大抵也會和傅家女郎一樣,留在軍中做個女将軍。

“将這幅字裝裱好挂起來。”霍珣吩咐餘泓道,“其餘的,都清點入庫吧。”

餘泓以為他要留下一些珍玩,畢竟這紫宸殿委實太素淨了些,缺少裝飾陳設。

然而,他只要了一副字帖,還不是什麽書法名家的帖子,連方印鑒也沒有蓋。

天子的做法,當真令人捉摸不透,餘泓打起精神支使小內侍們一起幹活,瞥見霍珣披上氅衣,約莫是要出門。

餘泓忙問:“陛下要去長秋殿嗎?可要傳辇?”

“不必了,你留下盯着他們幹活。”

出了紫宸殿,褚叡等候多時,兩人一前一後往西苑行去。

見他落在自己身後,霍珣催促他:“跟上來。”

褚叡摸了摸鼻子,“按照宮中規矩,臣必須跟随在陛下後頭。”

“哪來這麽多磨磨唧唧的規矩。”霍珣嘴上嫌棄,唇邊卻帶着笑,“今日可是孤的生辰,允許你破例一回。”

于是,褚叡快步跟上前來,爽朗笑道:“臣領命。”

走到長秋殿,時辰還算早,蘇慕宜沒有睡,正抱着貍奴坐在燈下看書。

回宮将近一月,霍珣過來的次數并不算多,每次都是坐小會兒,逗弄逗弄貍奴,便離開了。

是以,她過得比以往要舒心一點兒。

繁星密布,殘月如鈎。

寂靜深夜裏,殿外傳來腳步聲,秋露對她道,“小娘子,好像有人過來了,奴去看看。”

蘇慕宜沒當回事,“興許是羽林衛巡邏經過此處。”

須臾,秋露再度出聲,“奴見過陛下。”

來者居然是霍珣。

蘇慕宜放下書,迅速找了件外裳披上,剛系好衣帶,他便走了進來,“在看書呢?早點兒安置,明日再看也不遲。”

“見過陛下。”她福了福身,想起今日是千秋節,又道,“妾恭祝陛下聖體康健,如南山之壽,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1)。”

瞧瞧,便連賀詞都這般敷衍不走心。

不過這會兒霍珣心情甚好,溫言道,“孤來看看銜蟬奴,好久沒見它了。”

既是來探望貍奴,也沒有攔着他的道理,蘇慕宜遞出貍奴。

卻不想,小家夥打了個哈欠,又鑽回美人懷裏,慵懶地望着他。

蘇慕宜忙打圓場:“陛下,貍奴可能困了。”

霍珣嘴角抽了抽,尴尬地收回手。

啧,沒良心的小東西,不抱就不抱。

正巧桌上擺着盤點心,霍珣看了下,拿起一塊。

她還沒來得及制止說那是自己吃剩下的,他就已經自顧自送進嘴裏。

“你做的嗎?蜂蜜放少了,不夠甜。”

蘇慕宜眼皮微跳,說道,“陛下可以讓尚食局另做。”

敢情還記着去歲他擠兌過她的話呢?霍珣假裝聽不出來,繼續把剩下的吃完,終于心滿意足,問她:“還記得在兖州刺史府時,孤對你說過的話嗎?”

蘇慕宜一頭霧水:“什麽話?”

他說了那麽多話,她一時半會兒也想起來究竟是那句。

霍珣默了片刻,提點道:“那天,孤對你說,等過段時間,再去趟英國公府。”

原是這件事,蘇慕宜輕輕點頭。

霍珣又道:“過幾天,朝中休沐,你随孤出宮一趟。”

蘇慕宜再度點了點頭,要回家,她當然樂意。

這個月初,春闱結果出來,沈家郎君高中探花,阿姐與他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正好回去賀喜。再者,她還得問問母親,假死藥快找到沒有。

她已經明顯感覺到這男人對自己态度軟化,迂回試探,若是再拖下去,只怕情況不妙。

見她答應下來,霍珣總算放心,拿帕子擦幹淨指尖沾染的糖霜,準備回紫宸殿。

遠處樹叢中,望見殿內兩道影子一前一後起身,褚叡忙對秋露道,“秋露姑娘,記住我剛才說的話了嗎?”

秋露緊張地握着火折子,“褚将軍,奴害怕爆竹。”

褚叡失笑,安撫小侍女,“是煙花,沒事的。”

說完,兩人分頭行動,點燃引信。

甫出門,焰火騰空綻放,蘇慕宜吃了一驚,這是在為天子賀壽而放的煙花嗎?怎麽不在紫宸殿放,跑到長秋殿來了?

霍珣同樣驚詫,不是說了簡單操辦嗎?怎麽還有人敢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絢爛華麗的光照亮夜空,躊躇許久,最後一朵煙花消失前,蘇慕宜終是說了句:“生辰快樂。”

放煙花的動靜有些吵鬧,霍珣不敢置信,帶着欣喜望過來,“你說什麽?”

蘇慕宜撫了撫貍奴,笑着道:“妾方才說,夜深了,陛下該回去了。”

霍珣抿了抿唇,面上佯裝波瀾不驚,心裏早就樂開了花,“對,該回去了,你記得早些安置。”

他肯定沒聽錯,就是那四個字!只是她不好意思再說出口了!

踏着月色回去的路上,見他唇邊弧度越來越深,褚叡不解地道:“陛下怎麽這麽高興?”

不就是布置了一些煙花助興嗎?難不成他很喜歡?往年在漠北的時候,每次明姝央求他去看煙花,從不見他點頭……

霍珣意味深長地道:“今夜的煙花很好看。”

褚叡摸了把下巴,果然,還真讓他猜準了,都這麽大人了,還跟小姑娘似的扭捏。

千秋節一過,漠北傳回軍報,朝廷軍大捷,而北戎不可不謂損失慘重,賠上了四萬騎兵的性命不說,還接連折損數員大将。

消息傳出,燕國上下無不為之歡欣鼓舞,一時間,那位骁勇善戰的雲麾将軍嚴郁,成了被提及最多的傳奇人物。

他年不過二十,就已立下赫赫戰功。

薛明姝來長秋殿找貍奴玩耍時,與蘇慕宜說起一件事,“蘇娘子,我聽說陛下有意為阿郁賜婚了。”

蘇慕宜笑着說:“縣主怎麽打聽到的?”

“長州哥哥說的。”薛明姝眨了眨眼,“也不知會是哪家姑娘,其實阿郁人很好的,就是有點小孩子氣,他以後定會好好珍重他的妻子。”

蘇慕宜心道,就是你這個機靈可愛的小姑娘。

她沒有說破,順着話往下接,“縣主與嚴小将軍從小便認識了麽?”

當初嚴郁護送她千裏迢迢來到靖安,兩人年歲相仿,看起來交情匪淺的樣子。

“不是的,阿郁是在宣德二十二年被兄長撿回來的。”薛明姝搖頭,解釋道,“他父母都讓北戎人殺了,房子也一把火燒沒了。冰天雪地裏,他餓得跟野狗搶食,兄長不忍心,就把他帶回王府。原本想留給我做護衛,可阿郁身手很好,沒兩年,兄長就将他提攜去了漠北軍中。”

蘇慕宜感嘆道:“幸好有陛下出手相助。”

看不出來,他居然還是個冷面熱心的人。

“是呀。”小姑娘甜甜一笑,“幸好兄長救了他,所以阿郁才會拼死殺敵,償還兄長當年的恩情。”

兩人又說了會話,薛明姝帶着她送的小點心離去。

戰事既已平息,舒彌公主的送嫁車隊不日将要啓程,從漠北取道,輾轉來京。

蘇慕宜心想,還是得早點兒與母親見面,商定接下來的計劃。

四月初五,朝中休沐,這天午後,近侍來長秋殿傳話,與她說:“蘇娘子,陛下請您收拾一下,酉時出宮去英國公府。”

她把貍奴交給秋露照看,并交代了一些事情,便往紫宸殿去了。

石階下停着一輛青篷馬車,蘇慕宜上前,正要踩着小杌子登上去。

忽然,轎簾挑起,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遞了過來。

蘇慕宜徑自無視,提起裙擺走入車廂,向霍珣見禮,而後安靜地跪坐一旁。

霍珣收回手,神色有點兒僵,很快恢複平靜,“去英國公府約莫要兩刻鐘,你若是覺得困乏,便自己找些解悶的法子。”

他指了指小案,上頭放着幾本志怪小說,蘇慕宜拾起一本,信手翻閱。

此後一路,霍珣專心處理政務,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約莫是氣溫攀升,車廂裏略有些沉悶,看了小半本,蘇慕宜犯困起來,輕輕放下書,倚着車廂壁阖眸打盹。

再醒來時,身上搭着他的外衫,蘇慕宜揉了揉眼,輕聲問:“陛下,快到了麽?”

霍珣挑起車簾看了眼,“快了。”

蘇慕宜點頭,她剛睡醒,這會兒其實有點發懵,眸含盈盈水澤,眼尾泛着一抹微紅。

霍珣與她離得近,嗅到那淡淡幽香,心下一動,裝作無意地觑她一眼,“孤也有些累了,可這車中沒有軟枕可以靠着,又怕壓疼右臂傷口。”

“陛下不是說快到了麽?要不您先忍忍,等下了馬車再歇息。”

她心中不由納罕,怎麽都一個多月了,他右臂傷口還未恢複好?難不成太醫署沒有盡心盡力侍奉湯藥麽?不應該的呀。

霍珣強打精神坐直身子,“那孤再忍會兒吧。”

他也不是真的困,無非是想借口與她親近罷了。

約莫又過一盞茶功夫,馬車停在英國公府門口。

這一次,英國公提前得知天子将于今日傍晚駕臨府上,提前做好了接駕準備。

只是這時辰不太趕巧,剛好是用晚膳的點。

英國公并不确定天子是否要在府上用膳,溫聲詢問:“陛下用過飯了嗎?”

“未曾。”霍珣看着恩師,“這會兒正覺得餓,不知英國公府上可有招待?”

英國公點頭,引他往正堂去了。

蘇慕宜恍然大悟,他是故意挑這個時辰出宮的,好借口蹭一頓晚飯,父親不明不白着了道。

晚膳由英國公夫婦作陪,加上她和霍珣,總共四個人。

氣氛異常沉默壓抑,好不容易捱到結束,見霍珣有起身離席之意,她心中暗自捏了把汗,怕他又要作妖套路自家老父親。

果然,下一刻,霍珣緩緩開口,“孤上次落了點東西。”

聞言,英國公忙問:“不知陛下落下了什麽?”

“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霍珣笑了笑,“可否請英國公移步書房,幫忙找尋?”

還沒等父親開口,蘇慕宜搶先道:“陛下,還是早些回去吧。”

霍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英國公。

于是,英國公笑着道:“阿慕,你先與你母親說會兒話。”

言下之意,是要随霍珣去書房了。

蘇慕宜心中默嘆,擱下竹著,沈氏又往她碗裏挾菜,“別管你爹爹,他沒事的。多吃點兒,你以前最喜歡這道粉蒸排骨了。”

“阿娘,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也好,無意也罷,總之你爹爹甘願上鈎,別管了。”沈氏道,“上次去雲栖寺,沒見着你,兖州之行如何?那混小子沒有欺負你吧?”

蘇慕宜搖頭,将這一個多月來的經歷與母親說了,但沒提北戎死士行刺一事。

“南疆那邊的商號說,找到會煉制假死藥的巫醫了,你再耐心等一等,阿娘這邊盡快安排好,早些送你離開。”沈氏拍了拍女兒的手,“既然吃不下了,咱們就走吧,去瞧瞧你阿姐,她這些天一直在縫嫁衣呢。”

蘇慕宜驚喜地道:“當真?怎麽這麽快?”

“出榜第二天,沈家就請媒人來府上納采了。”沈氏笑着說,“阿娘看出來了,沈家那孩子是真心喜歡阿寧,你将來也要找個敬重你、疼愛你的夫君。”

……

書房內,棋盤上黑白兩子厮殺正烈,霍珣屈指輕扣棋笥,沉默了會兒,說道:“孤認輸了。”

其實他的白子并未走至絕境,英國公垂眸望着棋盤,“陛下召臣前來,可是有什麽事要交代?”

“我想把那本名将傳帶回去。”他忽然換了口吻,“那是我五歲第一次見師傅時,您送給我的禮物。”

英國公驚詫地擡起眸,不敢置信。

“師傅。”他将白子一枚枚撿回棋笥,“這段時間,我時常在想,如果當年聽了您的話,向父皇服軟認罪,是不是便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可如果不走,我會沒命。”

“他害死了我阿娘,害死了我的妹妹,讓我被心疾折磨十幾年,我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可他死了,我沒法再報複他,我以為您選擇了攀附他,甘願把女兒送入宮中……”

最後一枚白子落入棋笥,他說:“師傅,過去的事,我很抱歉。”

雨水落不到天上,覆水再難收回,傷害一旦造成,又豈是輕飄飄一句道歉可以彌補的?

“過去的事情,臣不埋怨陛下,如果陛下有心想補救,請把臣的女兒送回來吧。”英國公沉聲道,“三年前,她本就是被迫入宮的,臣不願再見她苦苦等下去了。何況,陛下并非良配。”

這番話,無異于斷絕了他所有念想,恩師願意原諒他,但是不會把女兒托付給他。

霍珣苦笑,“師傅,唯獨這點,我做不到。”

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到身邊,他不可能再讓她走了。

英國公将那本書放到他面前,“既如此,陛下請回罷。”

坐上馬車後,蘇慕宜明顯察覺到他情緒低落,一言不發沉默坐着。

總不至于,和她父親鬧得不愉快?這個念頭浮上心頭,她難免有些緊張,“陛下怎麽了?”

“無事,有些困了。”

便在這時,馬車忽然停下,近侍上前禀報說,官道被堵住了。

遠處傳來陣陣歡呼喝彩,橋頭下方,許多游人圍聚着,觀看雜耍表演。

霍珣心裏有了主意,問她:“是西境傳來的百戲,想去看看嗎?”

蘇慕宜低聲道:“先回宮罷,陛下不是困了麽?”

他輕咳一聲,說:“現在又不困了。”

那他究竟是困,還是不困?蘇慕宜權衡許久,才輕輕點頭。

她年少時最喜歡這些稀奇熱鬧,母親常打趣,将來把西境的生意交給她打點,便能時常看百戲了。

難得出宮一次,下次再來,還不知能不能趕上場子。

兩人走過去,場地已被裏三圈外三圈圍得水洩不通,霍珣身量高,視線不受影響,然而蘇慕宜拼命踮起腳尖,卻也只能看清個大概。

那張燦若芙蕖的小臉面露焦急,霍珣微微彎腰将她抱起,讓她托坐在自己右臂上。

視野驟然開闊,蘇慕宜大吃一驚,“主上……”

霍珣打斷她:“不會摔到你,安分坐好。”

她擔心的并非這個,而是覺得,這樣的姿勢實在太過親密,而且他右臂的傷不好沒好麽?

正表演到精彩處,她的注意瞬間被吸引走了,專心致志看百戲。

結束時,月上中天,行人三三兩兩散去,霍珣将她放下,并問:“好看嗎?”

“好看。”她毫不猶豫答道,眸光晶晶亮亮的。

“都是些騙人的把戲,方才吞下去的那柄劍,藏有機括,一旦觸發,便可收縮自如……”

這人真讨厭,看破了還要說破,蘇慕宜眨了眨眼。

霍珣頓了片刻,對她道:“孤瞧見有人在護城河邊放河燈,你想去祈願嗎?”

不待她開口謝絕,霍珣攜她往河邊去了,買了兩盞蓮花河燈。

蘇慕宜心中狐疑,他何時有了這樣的閑情雅趣?

見他提筆在字條上寫下一行小字,蘇慕宜同樣許下心願,祈求上蒼保佑家人平安康健。

将字條貼好,霍珣帶她行至長堤放燈。

郁郁蔥蔥的樹影籠罩下來,蘇慕宜把兩盞河燈放入水中,瞧見他的那盞燈上寫道,山河永寧,國泰民安。

“看什麽呢?看得這樣出神。”

她笑了笑,“沒什麽,該回去了。”

蘇慕宜起身便要走,忽然,左手被人輕輕握住,只聽見身後那人低聲說道,“你是不是從來不知道,我先前為何那般厭惡你?”

“因為妾是那人的皇後。”說着,她掙開桎梏,再次提醒道,“主上,該回去了。”

她的冷淡并未出乎意料,霍珣眸光幽深,終于下定決心,“我一直在服用纾解心疾的湯藥,而這心疾,便是因他而起。”

話音未落,蘇慕宜驚詫地回眸。

原來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宮中的争鬥傾軋,從未停止過,妃嫔們要争寵,皇子們要奪位。

霍珣說:“我不碰你了,你聽我講完好不好?”

故事起于宣德十八年,這一年,盛寵的薛貴妃再度有孕,三殿下很高興,因為他很快就要有一個小妹妹了。

然而,卻不料薛貴妃生産前夕,被貼身侍女告發她與外男私下往來,宣德帝勃然大怒,将其禁足在蓬萊殿。

未兩日,薛貴妃難産,母女雙雙殒命。

未滿十歲的他身披孝服,跪在靈堂裏,大殿下寬慰他,說自己日後定會盡長兄之責,照顧好他。

他當然相信,天真地以為,在這深宮之中還有依靠。

第二天,他就被近侍帶去了紫宸殿,與宣德帝滴血驗親,直到兩滴血相融,君父鐵青的臉色才有所緩和。

後來他才知道,母親帶着狼藉名聲辭世,甚至被懷疑,生下的兩個孩子并未皇家血脈。

而這些謠言,都來源于他的長兄。

出殡前夜,他在蓬萊殿枯坐一整宿,負責照看他的李姑姑勸他休息會兒,他只搖頭。

他不會讓任何人帶走母親,于是,推倒了燭臺……

蓬萊殿走水,李姑姑拼死将他從火海中救出,此後被調去了栗山當差。

宣德帝要治他的罪,諸位皇子之中,唯有長兄為他說了許多好話。

與之相對的,是他不肯認罪的冷漠态度,宣德帝氣得直接将他貶去漠北,再無回旋餘地。

“很早以前,他就在蓬萊殿的熏香裏動了手腳,摻了南疆蠱毒進去,暗中謀害我母子二人。阿娘便是因此難産離世,而我也是去了舅父府上,時常心痛如絞,請了老郎中看診,才查出中了蠱毒。”

“我知道道歉無用,但還是很想再和你說一聲抱歉,我不該将對他的恨意,轉移到你的身上。”

最後,他語氣卑微,幾近央求,“如果可以,能否再給我一個機會?”

蘇慕宜垂下眸,“覆水難收,陛下不必執念于此。”

她是同情他年少時的經歷,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态度,畢竟過去那些不愉快的經歷,至今都深深烙在記憶深處。

霍珣欺辱過她,也舍命救過她,他們誰也不欠誰的,等她離京,一切都能有個了結。

他怔了片刻,而後才笑着說,“孤知道了。”

自嘗苦果的滋味并不好受,心口處浮起綿密刺痛,如被千萬根銀針紮着,霍珣緩了良久,才道:“宮門快要落鑰了,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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