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鐘靈已經猜到多半是和這次的事情有關,父親必定是從哪裏聽到了些什麽,她确實命陳乾散布了一些假的消息,但那些都是僞造的。
鐘靈強自鎮定:“爸爸,我知道你一定聽說了些什麽,可你真的覺得我會做出危害鐘氏,危害這個家的事情嗎!”
鐘父厲聲質問:“你敢說你沒有派人散布公司的機密?”
鐘靈不答反問:“如果我說我沒有派人散布過公司最新項目的圖紙你會相信我嗎?”
鐘父眼含審視,原本他也不會知道這事和鐘靈有關,偏偏叫他聽到了大姑和二姑的争執,争吵的時候往往都會不自覺透露出一些實情,所以當那兩人都認定此事是鐘靈所為時,鐘父也深信不疑,而且鐘靈有足夠的動機這麽做。
鐘父懷疑的表情給了她心頭沉重一擊,原來父女之間連這點微薄的信任都沒有。手指在身側握緊,鐘靈強忍着不讓淚水奪眶而出:“我就知道你是不會相信的,呵,剛才我竟然還傻傻的期望你能給我足夠的信任和支持。你在這麽質問我的時候,可有懷疑過大姑姑和二姑姑都在背後做了些什麽好事,這次的事件就是她們起的頭。”
見鐘靈态度強硬,鐘父更覺氣憤:“自己做錯了事情不知悔改,還妄圖推卸責任,你大姑姑二姑姑确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但好歹還知道坦誠,還知道要維護這個家,你呢,是想毀了這個家嘛!”
她想毀了這個家?
那她重生之後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誰,為了什麽!
往事潮水般一幕幕湧上心頭,就像過去一樣,三位姑姑不論做什麽都是情有可原,而她再怎麽努力,無論做什麽都會被否決被誤解。
眼眶濕潤,淚水順着鐘靈指間的縫隙流淌下去,臉頰上濕了一片,她直視鐘父:“爸爸,你還記得爺爺剛去世的那個時候嗎?那時三姑姑打了我,你跑過來抱着我安慰我,替我出頭。我以為,你至少應該是愛我的。”
鐘父一震,鐘靈小時候确實很招人喜歡,可随着她逐漸長大,與自己越來越疏離,而她所表現出來的超乎年齡的智慧,讓他覺得這似乎不是他的女兒。
抹去兩頰的淚痕,鐘靈扯出一個笑容:“爸爸有興趣聽聽我的版本的這次事件嗎?大姑姑和二姑姑想把公司的商業機密洩露給別的公司,大表姐得知了這件事,提前告訴我,我就想辦法把她們手中的圖紙掉了包,同時也派人把假的圖紙大量散布出去,為的就是下次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那些公司也不會再輕易相信她們。至于是誰把真圖紙洩露出去,我現在還沒有查到。事情就是這樣,你願意相信的話,這就是真相。”
可是就算相信了又有什麽用,懷疑已經存在,有些傷口就算愈合也是會結痂,會留下疤痕的。
“爸爸,你可以怪我做錯了事,用錯了方法,但你絕不能說我毀了這個家。因為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有多愛這個家。”愛到老天爺都願意給她一個重生的機會。她想要露出一個笑容,可怎麽也笑不出來。
嘴裏全是苦澀的味道,一波一波從胸腔溢出來:“你以為我這麽做是為了什麽?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鐘氏。鐘家一直都是我的家,卻不會永遠是她們的家啊!你說我這麽做是想毀了這個家,這麽說,對我來說公平嗎?”
室內一片寂靜,窗外的樹葉仍在沙沙作響。
“爸爸,你待我,待媽媽,一直都是那麽的不公平。”
“從我有記憶來,但凡我們和姑姑們起了争執,你永遠都是站在她們那邊。你說你的童年家裏還不富裕,不得不背着三姑姑下地幹活,可是爸爸,從小到大,你有背過我嗎?大表姐小的時候還是在奶奶身邊長大,我呢,三歲就被送進了幼稚園,因為你怕奶奶太忙,兩個孩子管不過來。我年紀小,常常被班裏的同學欺負得鼻青臉腫,每天所有的期望都是等爸爸來接我回家,可有一回,你受了大姑姑的囑托,先去接了大表姐,那天還下着雨,我就一直在校門口的屋檐下等着,連螞蟻都回家了,還看不到爸爸出現。長大一點的時候,我想學鋼琴,那時候二姑姑向爸爸借錢買奢侈品,你卻直接告訴我你沒有音樂細胞,我也一定學不好,最後還是把錢給了二姑姑,我只能偷偷想象着鋼琴的樣子拿着手指胡亂比劃。還有我腿上這條疤,當時爺爺要帶一個孩子一起去京城,大表姐也想去,她就推了我一把,把我從樓梯上推了下去。這麽多年過去了,腿上這條疤一直都在,永遠都沒辦法消失了,爸爸,你想過沒有,外貌對女孩子來說是多麽重要,這條疤如果是在臉上,我要怎麽辦?”
鐘靈将那些潰爛的傷口一一翻出來,一條一條,仿佛在淩遲,可她還是要說,不讓自己痛到極致,就永遠也不會麻木。
“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女兒,所以你覺得我是你的私有財産,你想怎麽對待都無所謂?”
鐘父臉色蒼白地望着自己的女兒,他不知道要說什麽,也說不出來。他以為給了家人富足的生活,不愁吃不愁穿,這就是全部,可當他聽到女兒以平淡的聲音訴說出這些心酸往事的時候,心底還是抽痛了起來。
鐘靈已不再抽泣,眼眶裏的淚水都幹涸了:“我不怪你,爸爸,是我錯了,知其不可而為之,只能怪我自己犯賤,明知道你不愛我,不愛姐姐,不愛媽媽,卻還奢望你的父愛,哪怕只有一點點。”
“為着這次的危機,鐘氏忙得不可開交,我還想了好幾套方案,想着回家後可以和爸爸商量一下,我們父女同心一定能解決這次危機。只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我決定了……”鐘靈仰起臉,對着窗外,月光皎潔,星光閃耀,她吸了口氣,“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妥善解決鐘氏的這次危機,然後,我就會退出,把鐘氏交還給爸爸。”
鐘靈笑了笑:“生活在這個家裏太累了,我都有點透不過氣來。我想要去國外找姐姐,媽媽也想念姐姐了,正好可以一起去旅游放松一下。所以,以後鐘氏就靠爸爸辛苦了。爸爸放心,我不會拿走鐘氏一分錢的。”
如今出國留學成為熱潮,姐姐的公司越來越好,養活她們母女三個完全沒問題,她們可以依靠自己生存下來。
她不想再留下來聽父親再說些什麽,鐘靈跑下樓,直接跑出門外。
夜涼如水,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大自然帶來的冷意,強迫眼底的熱流收回去。不管她在父親面前再怎麽裝作不在意,心裏的痛卻如何也無法掩飾。
漫無目的地走着,鐘靈掏出手機,不由自主給江亟發了信息:“我想見你。”
兩秒後,手機震動起來。
她接起電話,手機那頭的聲音滿是擔心:“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就是想你了。”鐘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愉悅,可還是掩蓋不了哭過後濃重的鼻音。
江亟也聽出異樣:“你在家嗎?我現在就過去。”
“我在外面。”鐘靈捂住聽筒,偷偷吸了吸鼻子,她挑了個折中的地方:“我現在過去萬國廣場,你也去那邊,可以嗎?”
江亟不放心:“你在哪兒,離廣場那遠嗎?”
“我從家裏出來有一會兒了,再走一會兒就到了,好了,就這樣吧,我等你。”鐘靈說完就挂了電話,也不給江亟說話的機會。
不想他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她需要自己一個人走一走才能見他。
這個時候臨近午夜,商場盡數關門,街上人煙稀少,連廣場中央的噴泉都停止了噴水。這樣寂靜空曠的空間漸漸使她平靜下來,把腦袋放空,不去想那些傷痛。鐘靈找了把長椅,坐下來等江亟。
她一切的反常都令他擔心,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萬國廣場,連司機也不喊,江亟直接自己開車。一次又一次地加速,他顧不了那麽多。
聽得出來,她剛哭過,是什麽事情讓她傷心了?
晚上有些涼,她出門穿外套了嗎?
已經這麽晚了,她一個人在廣場安全嗎?
越想越擔心,江亟掏出手機給鐘靈打電話,手機鈴聲一遍又一遍重複着,電話始終無人接聽,最後,一個機械的女聲提醒他:“此號碼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她分明才給他打了電話說想見他,不會不接他電話的,除非……江亟猛然一震,心瞬間沉入谷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