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上起床後,被艾葉伺候着梳洗好去給祖母問安。

祖母靠坐在羅漢床上,在晨光曦微裏安然的端着一碗湯藥從容的喝着,仿佛品嘗仙釀,秦隐呆站在門口,直到一聲溫和的呼喚。

“安兒,可用過早膳了?”祖母放了藥碗,用枯槁的手叩了叩桌案,發出嘟嘟聲。

秦隐從複雜心緒裏回神,快步過去在祖母伸手的時候輕輕撲進她懷裏,嬌嬌軟軟說道:“早上又是稀粥配白菜老冬瓜。”

“可得忍着,你積弱已久又遭此大難,虛不受補,吃這些對你腸胃好。”祖母拍拍她的背,細細講明原因。

“小娘子可得體諒老夫人,這水痘最易引起肝火郁結,吃這些不但對身體好還易克化。”祖母身邊的烏嬷嬷一邊收拾藥碗一邊幫老主子辯解。“而且那粥和白菜都是用撇了油葷的雞湯煮的,很是養生。”

難怪那粥吃起來比以前吃過那些都美味,原來看似簡單,其實另有乾坤!

她原本就不是真的在意那點口腹之欲,只是畢竟不是原身,初初主動接觸有些不知自處,見祖母問起便接了話頭,假裝愁苦的哀嘆:“話是那樣說,可吃多了,嘴裏淡。”

祖母果然心疼起來。“等你身體大好,你想吃什麽祖母都讓你吃。”

秦隐心裏感動,又惦記着旁的事,依着祖母一會兒便喏喏提了想去看看神醫。

祖母的手指點着上她的鼻子,擡眼對侍立的烏嬷嬷說。“哎,原來咱們安兒不是特意來看我這祖母的。”

秦隐聞言忙補救道:“也不是,我是看了祖母順便想去認識認識神醫。”這話說的她自己都不信。因為初來乍到,周圍一片陌生,她害怕自己言多必失,一直很少說話也沒有踏出過東廂。

為了彌補心中對老人家的愧疚,秦隐專心陪祖母待了會兒。等祖母享受夠了這逗孫女的天倫之樂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

祖母終于舍得放開她,輕輕推着她,道:“早去早回。”

秦隐看着祖母眼中疲憊,也想讓她先休息,便乖巧的辭別祖母。

她是不知道姚府這諾大宅院裏哪些地方住哪些人的,只能跟着艾葉慢慢走去神醫的住處,一路賞花賞景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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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江南地方古宅樣式,連個角落都布置了奇景。百年醫學世家那底蘊也深厚,府中布置精巧雅致,假山花木,竹籬清泉。

“藥廬。”滿月門前,一塊新劈開的木樁粗糙的立在那裏,上面寫着藥廬兩個繁體字,字跡俊秀飄逸。秦隐端從那字都覺得院中主人定是不凡,料想是位仙風道骨的老人家。

艾葉上前敲了敲兩塊腐朽的門板,秦隐的目光從木樁轉而盯着那兩個上了銅綠的門環,暗暗覺得神醫果然是高人,這門環惹銅綠的意境也甚是風雅。

“進來。”

門內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聽之感覺林籁泉韻的動聽。

秦隐微怔,艾葉已經推開了門侍立在一邊。

院裏只有一個人,黑發披散,着一身灰色衣服,彎腰在放一盆開得極豔麗的紅茶花,聽見腳步聲時才扶了扶花枝直起身偏頭招呼。“寒舍簡陋,請随意坐。”

就在他轉身第一眼,秦隐腦海裏一堆鞭炮齊鳴,思緒萬千,又不經意的瞄見院中石桌上一物,終于忍不住,艾葉都不扶,就扶牆上開始嘔吐起來,并且還伸手摳喉嚨。

艾葉吓着了,慌得連連扶主人的背,又焦急的去喊神醫。

摳了幾下還是嘔不出什麽,手上還沾了滿手的唾液,秦隐擺着那只扶牆的手示意她沒事,她只是覺得自己可能要死了,而她這幾天感覺康複其實是回光返照,她不想死!

為什麽她可能要死了,因為她發現那個神醫居然是個道士。

君不見,古代多少皇帝早死于道士之手啊!

她可是連着吃了半個多月的那個白色藥丸,朱砂毒怕是已經深入五髒六腑了。

“貧道有那麽醜嗎,都把小娘子醜吐了!”

還是那個清朗的聲音,語氣帶了些漫不經心。

秦隐擡起眼淚汪汪的眼睛仰頭看他,那張她想象的須發皆白的臉居然很年輕,豐神俊朗。她努力壓了壓幹嘔後嘴裏的苦味,不答反問道。“你給我吃的白色藥丸,是你煉的仙丹嗎?”

他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問,忽而朗笑起來,笑罷擺擺手說。“只是普通湯藥熬幹後捏成的藥丸,之所以是白色皆因外面加了層白面封皮,順便在白面裏摻了些花精。”他頓了頓,目光在秦隐臉上逡巡。“怎麽樣,口感如何?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制作。”

秦隐在心裏暗暗松了口氣,擡起袖子擦擦額頭的汗,答道。“入口極香,療效卓著。”想了想又加一句。“主意甚好。”

因着一來便誤會了人,她說話便多了些顧忌,幾番隐晦打聽情況也被他三言兩語敷衍過去,她自覺與一個古人說不通,又不好明說。沒多久祖母身邊的奴仆過來告知晚上有家宴,她便也借故回了東廂。

聽說在外地查賬的便宜爹回來了,家宴上肯定是要見一見的,等一切收拾停當便要去祖母房裏一起過去。

晚上的家宴,凡是姚府人都得參加。祖母早就吩咐了艾葉準備着,事以等歇過了響午覺便要開始準備着。古時一日三餐都有固定時辰,說是晚上家宴,其實就在傍晚的時候。

東廂照例燒了炭爐,盡管地處江南春日和煦,可這原身體弱,每年屋內爐火都得從頭一年立秋燒到第二年初夏。

因着炭爐屋內暖融融的,艾葉還是小心把所有窗都關嚴,才小心的伺候主人起身梳洗。

被艾葉抱坐上銅鏡前,秦隐從鏡子裏看見一個模模糊糊小身影。朦胧可見一張巴掌大瘦削的小臉,額頭被厚厚的劉海遮住底下露出一雙黑白分明水潤潤的大眼睛,因為消瘦那雙大眼睛尤其顯眼;再然後鼻子小小,嘴巴小小,是個小美人坯子。

屋中另一個大女奴蘇葉手拿篦子輕柔的将頭發梳順,又熟練的梳兩個雙丫髻,再從妝奁裏挑了兩朵珠花戴上。

秦隐順眼一瞄,發現滿箱子的黃金,閃閃發光,她身子被驚得一抖。

“六娘子可是覺得冷,奴還是再為您加一件外裳吧。”

“不,不用,不冷。”她只是震驚原身的富有,這滿匣子的金釵珠花可是世間少有啊。

遙想曾經,一個薄薄的小金墜子都要好幾千RMB,如今這兒可是一箱,而且看那造型,繁複精致,花朵鳳羽,栩栩如生。怎一個美字了得?

驀然想起曾經那些宣傳的簡約大方時尚新潮,那都是吹的。有那條件的還是都鐘愛又大又精致的,沒看見老有某貴婦女明星曬鴿子蛋鑽戒嗎?可沒有誰上新聞曬芝麻碎鑽的。

雖然還是小孩子不适宜着妝,但因着秦隐水痘剛過,那滿臉的麻子還是要遮一遮,畢竟是個正兒八經的家宴。

等臉上着了薄薄一層胭脂,額間點正紅梅花妝遮住痘坑,艾葉又帶着七八個捧托盤女奴進來,分列左右。

秦隐被蘇葉扒掉身上起褶衣物後,雙手打開立在一邊,艾葉一件一件從女奴盤中取過衣物開始上身。

上衫,上襖,襦,下裙。等托盤中所有衣物穿上身,秦隐放下手低頭一看被這服飾驚了一驚。

她因為喜愛古裝,也穿過不少款式的漢服,可從來沒有穿過這般繁複華麗的。只見腳下堆疊層層衣物,連腳都看不見。

艾葉捧出一雙木屐,立馬有女奴搬來椅子放在身後,她被扶着坐好往腳上套。

穿完衣裳後是那塊壓裙角的玉飾,一塊玉雕的兔子。眼睛處巧奪天工的鑲嵌紅寶石,沒有絲毫鑲嵌痕跡,像本來就是長在那個位置的。祖母曾在她穿來後說過,這個是一整塊和氏玉雕琢而成,千萬不可離身。

和氏玉?是她所知的那個和氏玉嗎?那個在春秋時期名揚天下的和氏璧玉種!

才五六歲的小姑娘便佩戴這樣貴重的物品,不怕出門扒手偷嗎?或者搶匪搶。

其實,秦隐曾懷疑這個讓她很眼熟的玉兔雕是假貨。而且她總覺得那東西她在哪裏見過,細想有想不起來。

不過,關于玉兔的真假問題還是她想多了,因為連蘇葉都知道那是她出生時母親留給她的遺物,特意用一整塊和氏玉雕刻的生肖玉佩。

關于原身的母親,據說是京城國公府的小女郎。國公府受盡聖眷,賜下和氏玉無可厚非。

一切收拾停當就要去正屋了,這還是秦隐第一次正式面見這個家中的人,心情很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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