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食不言,寝不語。這是她第一次同祖母一起吃飯時被教導的,三個人慢條斯理的吃完飯又一起喝了一杯蜂蜜茶。

青隐掩袖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眼睛泛上淚花。

“快帶安兒下去午憩。”姚老夫人最是心疼孫女,瞧見青隐模樣忙心疼的吩咐艾葉将人帶回東廂歇息。

青隐聞言從椅子裏站起身,笑了笑,說。“那祖母我就去午睡了。”

“乖孩子快去吧,瞧瞧,都困得眼泛淚花了,伯庸也去休息下再去秋先生那裏不遲。”

青隐抱着書袋等羅伯庸像模像樣的給姚老夫人作揖告辭以後才一同出來,在門口才與他揮手告辭。

羅伯庸并未立刻離去,而是跟着她到東廂門口,看着她進屋以後再轉身離開。

青隐催促艾葉趕緊給幫忙洗漱脫衣服,再迫不及待的把所有人趕出去自己一個人在房裏,靠着床頭抱着《青玉案·下卷》讀。

下卷:南北分治北生明主。

朝代更替,興衰變遷。由司馬昭建立晉分裂,歷史進入多國混亂的南北分治時期。

南北朝時期是歷史上的一段大分裂時期,也是歷史上的一段民族大融合時期,最後由劉裕代東晉建立劉宋始,至北生明主滅陳而終。

南朝包含劉宋、南齊、南梁、南陳四朝;北朝則包含北魏、東魏、西魏、北齊和北周五朝。南北兩方雖各有朝代更疊,但長期維持對峙形勢。

南北朝前期仍是士族政治,社會階層分為士族、齊民編戶、依附戶及奴婢,對外交流也很興旺。

歷史到了這裏都是正确的,作者在書中還多處對南方世家大族進行描寫,嚴重批判這些王室世家的奢侈生活,還寫到南朝王室興起修建寺廟之風做足了潛心向善的表面文章。又提到魏晉時期,高度贊揚魏晉時期文人的高風亮節。

混亂的南北朝末期,北方政治逐漸敗壞,六鎮民變後國力大衰。北方出現一個以和尚為領袖的流動起義軍和平軍,由于北方勢利割據相互制衡,誰都不願意出兵清剿使得起義軍不斷壯大,最後依次吞并北方勢利又渡過長江,由于南方各國安于享樂,崇尚佛法,軍隊不堪一擊,遂起義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橫掃八方征服南方各國。起義軍首領此時順應部下請求登高一呼,定都應天府建立東啓王朝,結束南北分治。

東啓建國以儒學治國,開設恩科,重農業,發展商業。短短十幾年攘外安內,百姓安居樂業,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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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這本史記,青隐只覺得渾身發燙,惶惶不安。總覺得自己看錯了,不相信又重頭仔細看了一遍關于和平軍與東啓國的建立部分。

确然是沒有看錯的,歷史在南北朝末期發生了改變,原本該有的隋朝統治變成了朱氏統治的東啓朝。

就像腦海裏緊繃的弦原本一直沉默着,突然被人用力波動發出沉悶的轟鳴,連餘音都震得腦仁兒疼。

她近來從身邊人的衣食住行默默觀察,時下男子多寬衫大袖,褒衣博帶,行走間華袿飛髾。而女子則是長裙曳地,大袖翩翩,飾帶層層疊疊。最明顯的是這裏貴族都以穿木屐作為身份高人一等象征,種種跡象都讓她以為自己是投胎在中國歷史上魏晉時期。良好的家世,富足的生活,以如今姚家的情形來看平安一生不成問題。

可現在呢?歷史在南北朝變了,一切變成了未知數。

幾乎是蒼白着一張臉喚了艾葉進來,睡是睡不着了,輕輕推開窗可見天上幾片淺淡白雲,明天應該是個大晴天。

下午不必去族學,姚老夫人着人過來喚過。

正房大廳裏放着幾個箱籠,姚老夫人一見孫女進去立刻将人喚到跟前,關心道“怎的臉色不好?”

“晌午的時候夢魇了,夢見有人追着我打,我都被追得跑飛起來了還追,倒沒什麽就是有點精神不好。”說完,她掩嘴打了個呵欠。

烏嬷嬷帶着幾個丫鬟将箱籠裏的東西取出來,一一擺放到一邊,估計聽見她說夢魇擔憂的看了好幾眼。

姚老夫人這時便撫了撫她的頭,笑眯起眼睛。“做夢飛了,那可是咱們安兒長個子了,是好事,晚間早點休息就成。”

“哪有那麽邪乎,祖母可別诓我。”她抓着祖母的衣袖晃着,嬌嬌悄悄的樣子。

“你個小鬼靈精,祖母哪兒敢诓你,被你識破了還不得跟我鬧。好了好了,快來看看你秋季的衣裳,你阿爹剛剛送了來。還有一些首飾,都是今年京裏最新的樣式,快看看可喜歡。”語罷烏嬷嬷端上來一方紅布蓋着的托盤放在羅漢床的矮桌上。

早知道姚老夫人與姚三爺日常寵孫女女兒,如今面對這樣的場景還是有些吃不消。紅布掀開是兩套小巧的純金首飾,金燦燦的晃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金子做的珠花,花葉和花瓣栩栩如生,一套花蕊的地方鑲嵌了血紅的寶石一套鑲了雪白的珍珠,兩個長命鎖,四個金手镯與珠花相對應,這些東西華美精致完全脫離了黃金的庸俗。

衣衫有十二套,布料都是上等的杭綢,上面的繡花是長洲這邊頂級繡娘才會的雙面繡,金絲銀線的很是好看。

“都是好看的,謝謝祖母和阿爹。”她看了一圈,福了福身依偎進祖母懷裏,閉上眼睛臉上帶着最溫柔的笑。

姚老夫人高興地揮手吩咐烏嬷嬷搭把手幫着艾葉她們一起全部搬去了東廂。

“祖母,阿爹,伯父伯母,姐姐們還有表弟可都做了新衣裳了?”

“自然都做了,你以為就給你一個人做啊!”

好吧,她就是想表達一下關心不想反被嘲笑。

第二天果然是晴天,不用去族學,卻得跟着繡娘師傅學習針線。

幾個小姑娘貌似端正的坐着,繡娘師傅比着一排五顏六色的線講述走針。大家開始還能做做樣子,一會兒便各幹各自的了。昨夜因着那《青玉案》反複難眠,青隐也是聽得昏昏欲睡,就在堅持不住之際,左右一看,頓時放心。幸好不是她一個人聽不進去,除了大房兩個姑娘聽得認真,姚青禾直接帶了一本破舊藍皮書冊來看。開始她以為那就是傳說中的話本,剛來時還湊過去瞧了兩眼,哪知道是幾卷神醫自己寫的疑難雜症手稿。再來姚青苗那就是真的明目張膽了,已經趴繡架上睡得口水直流。繡娘師傅也只是失望的看了兩眼後把目光放在兩位得意門生上了,對姚青苗頗有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感覺。

哎,這師傅從今以後怕是得再加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學生了。青隐一邊想着雙手已經枕到繡架上,然後調了個舒服又不粗魯的姿勢入睡。

哎,春困秋乏啊!

上午學繡花,午膳後還在同一個地方學琴。

青隐坐在琴案後,與姚青苗相視一眼俱羨慕的看着姚青禾飄然離去,真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潇灑。仿佛找到出路般,青隐便在心裏下了個決定。

秋易一聽青隐也要拜他為師,眉一挑,笑問:“你想學什麽?”

青隐攤手,自覺去案桌對面。“你看看我能學什麽,看着教就成。”話是這樣,可那架勢可完全不像來學習的。

用來方便跪坐的席面直接被當成了塌,側卧在上面懶洋洋的望着院裏蹲馬步的小男孩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

青隐懶洋洋歪在那裏,柱手道:“我也只是不想去學女紅之類的東西。”

秋易側目,道:“……你倒是實誠。”

青隐回道:“那有什麽好隐瞞的,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有什麽事一個人憋着不和朋友分享,小心哪天憋死你。”說到這裏想起兩人有次見面,她心裏騰的生出一股怨氣,為自己當時落荒而逃鳴不平。

朋友?秋易在心裏細細咀嚼幾遍那兩個字,好似想通什麽驀然朗聲笑起來。

青隐啧啧兩聲道:“被秘密憋死很光榮嗎?瞧把你高興地。”

秋易揮揮手,自認為不與集小人和女子為一體的青隐計較,轉了話題問道。“為什麽不想學女紅,那些可都是你們大家閨秀都會的。”

她鄙視的看他一眼,道。“意思所有的大家閨秀都一個樣嗎?那我四姊五姊不也沒學,照樣挺好的,相較于另外兩位阿姊我還喜歡她們些。而且,”

她将目光收回來看着秋易,一本正經的說。“琴棋書畫娛人,詩詞歌賦誤人,至于女紅廚藝,我都這麽有錢了還需要我親自裁衣做飯嗎?”她說着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鑲珍珠手镯,正是昨日那批首飾裏的一對兒。

秋易輕笑,搖搖頭道。“謬論。”

“可不是胡說,就像作詩吧。明明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可為了賦新詞強說自己愁。少年人哪有什麽愁,這不是騙別人嗎?所以我才說詩詞歌賦誤人。”

“其實……”

就怕他再啰嗦,她趕緊故意打斷他接下來的話。“好了,說這麽多廢話做什麽,你想好教我什麽沒有?我還等着拜師呢。”

“嗬,聽了你這一通謬論貧道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什麽能教你的。”秋易拿起茶盞慢悠悠吟了一口。“況且你恐怕也沒真打算來向我學些什麽。”

“确實如此。”她接道。

看着羅伯庸在陽光下已經汗如雨下的臉,青隐目光停留在他臉上幾秒後移開看向他頭頂後方的天空。

“秋先生,你還是有可以教的東西的。”

秋易疑惑道。“哦,什麽?”

她擡起手,指指羅伯庸。“看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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