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處理完家中喪事,也重新搬了住處,青隐某日念起姚青恒曾經說的婢女,當即讓烏嬷嬷去柴房壓了來。

這日天難得放晴,那個害死姚三爺的女子就跪在寄藥居的院子裏,青石板的地面還有些濕意。

聽烏嬷嬷說這個女子是姚大爺身邊的侍女,于氏特意放去丈夫身邊監視姚青采姨娘的。長得很是平庸,只一雙眼睛就像狐貍一樣,閃來閃去不安分,她之前在姚大爺身邊一直默默無聞。

秋棠跪在地上局促的擡手理了理額前雜亂的發絲,仰頭去看端坐屋檐下的姚青隐。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嬷嬷兩個衣着體面的一等侍女一左一右的拱衛在身邊,她再扭頭看了看身後,五六個低等侍女将她呈弧形包圍着,這樣的陣仗,若是上方主子要把她怎麽樣跑都沒機會跑。

秋棠也想不到自己人生的豪賭,卻賭得讓三爺喪命,以至于落得這般境地。

秋棠很識時務,看一眼側身而坐看都沒看自己一眼的姚青隐匍匐地上,求道。“六,六娘子饒命。”

“你憑什麽讓我饒你一命?”青隐忍着惡心道。

就是這個女人,小小年紀就心術不正,居然趁阿爹受傷用烈性情藥爬了阿爹的床,害得阿爹傷重不治丢了性命。

“奴,奴腹中懷了三爺骨肉。”秋棠那次見姚老夫人時就是用的這個擋箭牌,當時老夫人也因為這個理由沒有動她,

青隐心一驚,立即往她肚子上看了兩眼,自然是看不出什麽的。轉而又看向她的臉,看看她是不是說謊,不期然看見一雙眼尾微上挑的眼睛。那眼睛裏閃爍的不安分的光,在懼怕下暴露無疑,她擺手吩咐蘇葉。

“去請了大夫來,她若說的假話,便……”她狠了狠心,第一次違背二十幾年的法制道德意識,使用這古代不公平的刑法。“便直接賞她毒酒一杯吧。”

秋棠吓得跌倒在地,雖然她自己心裏也猜測她可能懷了三爺骨肉,可難說不是自己錯覺,要是真的是自己弄錯了……那她可就真的得死了。

秋棠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身體更加一陣無力,倒在地上。

思衍到寄藥居時剛好看見青隐吩咐一個中年醫士給一名侍女把脈,他看都沒看地上的侍女一眼,向青隐走過去,笑着喚道。

“阿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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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隐點點頭,打算站起來讓他坐着,剛直起腰肩膀就被一只手輕輕按住。

“坐着,別動。”

“小娘子坐着,奴再去搬一把椅子來。”烏嬷嬷去為姚青恒搬椅子,青隐依言坐着,仰頭看了看他,随即又去看秋棠。

那醫士反複把了一會兒脈,方轉身,道:“禀告郎君女郎,此女确實已有身孕,至今兩月有餘。”

青隐呆住,秋棠喜出望外,站起來就去拉那醫士袖袍,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

醫士掙脫着扯出自己的袖袍,對兩位主家拱了拱手再次道。“仔細确認過了,确實兩月有餘。”

是真的有了?

青隐卻不知道該拿那個女人怎麽辦了!

她扭頭去看身旁的人,兩人目光相觸,姚青恒也沒拿出主意。

她皺眉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

思衍見她發愁,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然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不如交給阿兄,我來幫你。”

青隐為難的看他一眼,心裏覺得這樣似乎太麻煩他了,可自己也沒主意。

“交給我你應該放心。”思衍又道。

青隐最終點頭同意将秋棠交給他,他想怎麽處置都行。

秋棠已經開始想着自己生了兒子成為三房主人的日子了,她想起自己剛剛抓醫士的手還嫌髒的從袖子裏拿出一張髒污手帕,擦了擦手,随後将手帕随手丢在地上。

烏嬷嬷和幾個侍女看着她的動作,無不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秋棠把未來想的太美好,她最後确實在三房住下了,住的地方可也只是從柴房搬到了下等房,也給她分配了三四個侍女在她身邊,但只是為了看住她。她現在每天都要幹活兒,幹一整天。

臘月初九,姚青恒生辰。

年關将近,往年這時候府裏已經熱鬧起來了,如今卻依然沉寂,凄清的緊。

三房已經沒了長輩,一大早青隐就去了廚房親自做一碗長壽面用食盒提着去慎園。

思衍已經起身,大冷天也穿着一套僧袍在院子裏讀書,他見青隐過來便笑着喊人進屋裏。

青隐提着食盒亦步亦趨跟着他進屋,看着他顯得瘦削的背,問。“阿兄不冷嗎?”

思衍笑着扭頭看她,回道。“習慣了就不覺得冷了。”

青隐一時竟然無言以對,噎了噎,繞過他将食盒放在屋內圓桌上從裏面端出一個小湯盆掀開蓋子,又遞給他一雙筷子。

思衍不解的看着手裏的筷子,又眼神詢問那湯盆裏是何東西。

青隐以為他是看那長壽面做的太粗糙,認不出,遂頗尴尬的偏了偏頭,小聲道。“長壽面。”

眼見着他久久沒有動筷子,還以為他看不上那碗面,青隐有些着急想從他手中收回筷子。

思衍一避,問道:“親手做的?”

青隐吶吶點頭,揚起脖子看他。“你放心吃,是素的。”

思衍發現他近來總是容易發愣,尤其面對這個六妹的時候,比如今日被這盆面驚愣了。

他十多年沒過生辰了,也十多年沒收過禮了,怎麽也想不到多年以後的生辰收到的禮物是一盆素面!

“快坐下吃啊。”青隐催促他,然後自己挑了個位置先坐下。

思衍笑着坐在面盆前,伸出筷子在面裏夾了兩下,撈起一大夾粗壯的面條。

思衍假作為難的看了一眼那小手指粗的面條,頗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青隐幹笑兩聲,伸出手指着面,說道。“哈哈,這面就是粗壯了點,味道應該還行。你找到開頭從頭開始吃,不會斷的。”

然後,兩人在一盆湯面裏找一根面條的開頭。

思衍最後成功吃到面條,味道不好,寡淡無味,而且因為面條太粗,面心還沒有煮熟,吃在嘴裏還有一股生面粉的味兒。但他還是把它吃完了,吃的過程還挺高興,那嘴角的笑容都比平常常挂着的溫潤。

思衍低頭吃面,青隐一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問道:“阿兄以前過生辰嗎?都收什麽禮啊?”

思衍吃到最後一口,胡亂嚼了兩下咽下去,挑眉道。“都不過。”

她疑惑的問。“為什麽?”又自己想到一個答案,于是替他答道。“因為你出家了嗎?”

思衍伸手摸了摸對面小丫頭毛茸茸的腦袋,笑道。“小丫頭你想哪裏去了,我不過生辰是因為我出生那日阿姨難産了,所以沒什麽值得慶祝的。”

青隐怔住,沒想到是這個原因,竟然是因為他生辰也是他母親的忌日才不過的嗎?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心疼,第一次站起來走過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道:“我以後都為阿兄過生辰吧,能出生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他說這些,說不動容他自己都不相信,索性這個人是他要護着一輩子的,他擡手将人攬進懷裏,腦袋擱在她肩頭,閉上眼低低應了聲。

直到青隐走了許久,思衍依舊坐在桌前,手裏拿着一顆紅色的雞蛋,蘊滿笑意的眼睛看着雞蛋上兩三筆勾勒出的笑臉圖案。這真是他收了十幾年禮物中最不貴重卻最珍貴的賀禮。

心遠小師父在客房裏做完了早課才來慎園聽師父講經的,一走進屋裏就見着師父他老人家拿着枚紅色圓球微笑,對于師父如此奇怪的行為他理所當然的以為他是在參禪,所以他也湊過去仔細看那紅球。

思衍一把将雞蛋塞進袖中,眼神隐晦的斜睨心遠兩眼。

心遠驚訝于師父的舉動,擡手疑惑的在自己光溜溜的頭上撓了兩下。

如今分了家三房的賬本就得自己打理了,尤其快新年了,各管事也得見見。中午的時候烏嬷嬷帶着十幾個管事來寄藥,每個管事人手幾本賬本雙手托在手裏走進來。

烏嬷嬷首先福了福身,道:“小娘子,這都是咱們三房名下各處鋪子莊子的管事,一共是十五位,還有今年一年的賬本。”

青隐頭疼的看了看那些賬本,讓他們把賬本交到侍女手裏,然後挨個一一彙報。

不得不說,姚三爺真的太厲害了。這還只是原來一半的管事她都被他們那之乎者也說得昏昏欲睡,那以前整個藥材行姚三爺是怎麽過來的?

掩手打了個呵欠,青隐擡眼一數後面還沒彙報的人。

居然還有十個!

再一看旁邊抱着賬本對照的侍女,她嘴角抽了抽,無比慶幸當年建議姚三爺改用了宣紙裁的賬本,這要還是竹簡,得堆起一座小山了吧!

擡手揉了揉眼睛,繼續聽那位宣州管事彙報,聽着聽着眼皮就耷拉下來了,然後身體一歪靠在一個人身上睡着了。

烏嬷嬷無奈的輕輕推了推倒在郎君身上的人,喚道:“小娘子?”

“唔。”青隐迷蒙的睜開眼,捂嘴打了個呵欠,問道。“終于又彙報完一個了?那下一個。”

那宣州管事站在堂中尴尬的摸了摸大鼻子,不說話。

頭頂傳來略熟悉的輕笑聲,溫潤如玉石之聲。

她才發現身邊一身墨色僧袍的兄長,而她前一刻估計還靠在他腰上睡覺了!

她不好意思的結巴了下。“阿,阿兄你怎麽來了?”

“不愛聽就不聽了,送去我那裏我來打理。”

“那,那多不好意思?”

“怎麽?是怕我這個阿兄私吞你的家産?”

她大驚,他怎麽會有這種想法的,為了表明自己根本沒有那個意思,她急忙擺着手,道。“阿兄可別這樣說,妹妹哪有那種想法,只是怕這些庶務打擾了阿兄修行。”

思衍微嘆,蹲下身子視線與她平視,道。“照顧幼妹也是修行,既然說了護你一生一世,那就不會反悔,你既然不擅長這些,就交給我來吧,你只要做些你喜歡且擅長的就行。”

青隐簡直感動到哭,順勢一股腦把那些賬本全交給了他,還有那些文绉绉的管事一起交了出去。

然後,本來是她看賬本聽彙報的事最後變成了兄長的。

思衍邊翻賬本聽管事彙報,偶爾還能與青隐說幾句題外話,簡直不要太厲害,而青隐只能望其項背,暗暗感慨,這兄長真是一個牛逼的土著啊!

僅僅只用了一個時辰就把那些管事打發回去了,那些管事走時還滿面紅光,一臉受到鼓舞激動非常的神色。

到了過年除夕前,三房第一次獨自過年,家裏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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