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潘夫人來意很明确,就是來退婚的。

她帶着丈夫同來,兩人被思衍請去了慎園,上了茶水,坐在堂中椅子裏。

潘夫人微微打量了幾眼房中擺設,很平靜的對主人家道。“今日我們來是為退婚的,說來也怪我們家三郎,上次來祭拜老夫人時見過你們六娘子後回去就死活要退親。也不知道他哪裏知道與貴府女郎定親的,實在鬧得很。”

思衍笑着伸手請潘家夫婦飲茶,道:“确實以府上三郎的身份是配不上我們阿隐的,他如此堅持倒是有幾分自知之明。”

潘家廊主聞言自覺理虧,吶吶兩聲沒有說話。

倒是潘夫人變了臉色,頗為氣氛的瞪着堂上淺笑淡然的思衍,冷笑道。“我倒是沒想到聞名遐迩的思衍聖僧私下裏是如此狂妄之徒,照着如今姚家三房聖僧當家做主來看,我很是擔心府上女郎将來的教養問題,如此一考量,我兒堅持退婚确然是明智之舉。”

“我的教養如何,不勞夫人費心,府上郎君的教養倒是令人擔憂。”青隐本在清點年貨,偶爾偷兩顆糖吃吃,與幾個侍女玩兒得興起,聽說潘家來人想起什麽過來看看,一步踏進堂中剛好聽見潘夫人一番言語,也不避嫌了,擡頭直視那夫婦兩人。

青隐對于不相幹的人,自來懶待搭理。這會兒走過去禮都懶得行,尋了地方坐下,淡淡瞟了潘家夫婦一眼。

潘夫人見青隐舉止更加氣極,道:“小小年紀,牙尖嘴利,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真是我當初看走了眼,在老夫人請求下差點害了我三郎。”

“說這些話,可得慎重,須知有時候禍從口出。”思衍舉杯,淺淺喝了口茶,淡笑道。

青隐也氣得不行,什麽叫老夫人請求,別以為她不記得這潘夫人當初眼紅安國公府的樣子,雖然卻有祖母撮合,最後能成也是她們自己想搭上安國公府,這會兒來退親怎麽就成她高尚了?

“還請賢侄見諒,婦人無狀,胡言亂語。”潘家男主人站起來抱了抱手歉然道。

“潘夫人大概是忘了,那日祖母壽宴上是您主動送的玉镯。再說,我祖母剛去世不久,那請的妙智庵大師做的道場還沒七七四十九日呢,您便急吼吼的來退婚了,這真是好一個世族作風啊!”

“這,”潘夫人以為這姚家三房一個孤女一個出家人,當是好拿捏的,真沒想到這看似好欺負的兩人說起話來還如此滴水不漏,她說不出理由卻更加下定決心退婚,只能故作強硬的說道。“女郎如此能說會道,我潘家是娶不起的。既然如此,今天這婚是一定要退的。”

思衍放下茶盞,雙手攏在一起抱在懷裏,笑了笑道:“當然得退,不過不是你們退了阿隐,而是阿隐主動拒了潘家。”

青隐深覺得阿兄此刻與她簡直心意相通,一言說出了她的心裏話。本來嘛,被退親這麽掉面子的事怎麽都不适合發生在她的身上。所以,要退也只她退別人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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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潘夫人氣得猛的站起來,要吵鬧一番又被丈夫拉回去,低聲與她說話。

潘廊主拍了拍潘夫人的手臂,對她說。“切不要圖惹是非,不管怎麽樣,能和和氣氣退了就行。人家府上女郎本來就委屈,你還一步不讓。”

聽了潘廊主這番話,青隐才暗暗覺得這潘廊主是個通情達理之人,遂贊同的點點頭,揮手讓艾葉将那只當初收起來的玉镯拿過去還他們。

事實證明潘廊主确實是個好人,成功退掉這門她自己都不看好的親後,潘家隔日還送了禮物來,聊表歉意!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青隐這退婚的風波據還是在姚家掀起了一大波風浪,兩個與她走的進的阿姊都跑來安慰了一番,尤其姚青苗,直接陪着睡了幾晚。

那幾日府裏侍女婆子看她的目光同情的不得了,堪比姚老夫人去世那幾日看她的目光,同情、心疼、欲言又止。

而青隐呢,猶記得當日潘家夫婦走後,兄長問她後不後悔的話,她怎麽回答的。

她當時看着阿兄,淺淺說道:“那些世家大族對姻親只是想要一個寡言和逆來順受的人,對女子要求可以堅強但不能勇敢,可以忍辱但不需要抗争。我自覺性子實在成就不了這些,所以我只能要麽風華絕代,要麽自成一派。”

正月初三,羅伯庸來寄藥。

自她搬來寄藥居便離正房有點遠了,羅伯庸卻沒有換院子依舊住在正院隔壁,所以兩人住所也離的遠了。若不特意去尋,就算繞個九曲十八彎也是碰不上的,而她因為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也疏忽了他。

青隐頗歉疚的走過去牽起他的一只手,那只手變得寬大,掌心還長了繭子,五指已經長出少年的骨節分明。

也才兩三年的時間,當初只到她胸口高的小男孩兒如今都比她高出一個頭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她笑着溫柔問他。“表弟,怎的想起來看表姐了?”

羅伯庸順從的被牽着向花廳走了兩步,姚青隐問起時就停下腳步,眼睛看着她頭頂,說道。

“我要回去了!”

他還怕她以為是自己要回院子了,頓了頓又補充道。“回北方。”

青隐轉身看着這表弟眨了眨眼,疑惑不解。“怎麽突然就想起回北方了?”

羅伯庸回道。“報仇。”

她愣了愣,作輕松笑道。“原來你幾日不來看我這表姐,是想着告別了!如此,那表弟便去吧,也代我問候姑父。”

羅伯庸看着她明明不想別離,卻又故作灑脫的樣子,心中憋屈,猛然一把扯過那個笑得一臉溫柔的女孩兒壓進懷中,低聲道:“還有建功立業。你等我回來,我娶你為妻。”

“我們是表姐弟,是不能成親的!”

“你別想糊弄我,我不曾聽說過這些話。你且安心等我,五年後,你及筓我就回來娶你。”

羅伯庸不想再從這個人嘴裏聽見她拒絕的理由,他把自己想說的一股腦說完就轉身大步離去,絲毫不給姚青隐再開口的機會。

青隐這幾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連散步都想着羅伯庸那天的話,思考她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麽讓小家夥誤會了的舉動才讓他突然來說那些話!

要說最近發生的事情,一個秋棠一個潘家退親。

――潘家退親。

她恍然大悟,莫不是那潘家退親讓羅伯庸産生了同情,所以才想了這麽個主意來安慰她,讓她不用擔心将來嫁不出去!

那可真是一筆糊塗賬!

羅伯庸在初五走的,長洲城外十裏長亭,一片衰草連天中已經微微可見點點綠色。

青隐拉着羅伯庸的手努力忍着傷感,拍拍他的肩膀,囑咐他。

“路上注意安全,可別為了趕路不顧及身子。到了北方要聽姑父的話。還有你才學武兩三年可千萬別去戰場,要報仇等你在長大些也不遲。再有千萬要聽秋先生的話……”囑咐完他,還得囑咐防風和甘草。“你們一定要照顧好他。”

得兩人鄭重承諾後才扭臉去看秋先生與兄長那邊,他們站得有些遠,一青衣,神仙風姿;一墨袍光頭,寶相莊嚴。兩人同樣側身站着,只能看見背影。

秋易看着攏着雙手的思衍,道。“此一別,再見不知何年何月,那丫頭可就真的交給你照顧了。”

思衍不屑的睨他一眼,道。“我認定的人,自然由我護着,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逆轉時間的代價可不是一點點。”

秋易無所謂的笑道:“這個不勞你費心,貧道自然知道,我還得留着這條命阻止你再禍害蒼生。”

思衍低笑,更加不屑道。“你怕是阻止不了我。”

秋易道:“要不咱們打個堵?”

思衍看秋易把目光投向長亭裏的青隐,心裏覺得不對勁,存了幾分疑惑問道。“賭什麽?”

“就賭你不會再造殺孽!”

“哦?這麽肯定!”

“對。”

秋易與思衍兩人一同回來時就是分離了,眼見着秋先生帥氣的跨上馬,只道別的話卻說不出,哽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先生,保重。”

秋易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朗笑數聲後,一揮馬鞭先行打馬而去,遠遠随着風傳來一句。

“丫頭,記得三年前答應我的事。”

記得,一定記得。

秋易此番決定随羅伯庸一起去西北,目的是為了繼續傳授武藝,同時也為了一展所長,他決定去西北做一名軍醫,臨走前給兩個女弟子各留了一本破書。青隐那本是奇門八卦,姚青采那本想來是醫典之類。秋易一走,那就輪到羅伯庸了,拿過艾葉做的狐裘大麾給他披上,系好帶子退開兩步等他上馬,羅伯庸突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說道。

“以後你可以喚我章華,像你第一次見我念的那樣。顧章華兮太息,志戀戀兮依依。以後我的小字就叫章華,你也要記得我說的話。”

青隐一直以為當年他并沒有聽見她與姚青苗說的那句,想不到他是聽見了,并且還記了這麽多年。

羅伯庸說完就利落一躍上馬,三個人一起騎馬走了。

青隐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才想起表弟最後那句。記得他說的話?什麽話?莫不是前幾天關于娶妻的事吧?這可真是心頭千萬頭蔡妮馬呼嘯而過啊!

思衍已經看不順眼前世老對頭很久了,磨磨唧唧的,拉着青隐說一堆廢話,等他終于走了立馬就吩咐蘇葉準備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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