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秋棠?

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

青隐輕蹙眉,随着兄長到院外。

梳着婦人發髻的女人瑟瑟跪在地上,灰撲撲的衣服,紅着眼,身子長長的拜倒下去,啜泣着。“求六娘子讓奴見見五郎君,遠遠看一眼都可以。”

青隐聽她提及小弟,驀然想起那個忘了的女人,想不到再見時她如此狼狽。

她轉頭去看兄長,不明白這女人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

三年前,那個女人被查出有了姚三爺骨肉,她心亂如麻,一邊恨她入骨一邊又不知道對一個新生命作何處置。那個女人該死,可孩子無辜,更何況孩子還是姚三爺的。為難之下,是姚青恒主動提議把人交給他。

從此她再沒在姚府見過秋棠,幾個月以後兄長抱回一個啼哭不止的男嬰問她覺得可喜歡,若喜歡便養在府裏,若不喜便一道送走。

青隐想了許久才決定留下那個孩子,于是請了乳母養在三房,兩年過去,小家夥很乖巧,她也是發自內心的喜歡他,甚至刻意忽略了他母親的罪行。

姚青恒依舊笑得溫柔和煦,神色溫潤,只有一雙三角眼盯着秋棠時,猶如看着一個死物。

頭頂的目光讓秋棠驚出一身冷汗,但她已經沒有退路,好不容易得貴人相助離開莊子進城來,她絕不空手而歸。她狠了狠心,猛然開始快速磕頭,每一下都将額頭重重的扣到地上,發出響聲。

“求女郎郎君讓我見見兒子,奴只要看一眼就知足了。母子天性,血濃于水,奴是真的思念他都快瘋了。”

青隐不是個擅長宅鬥的人,卻也不是個認人拿捏的人,對于秋棠她還記得當年那雙隐藏不安分的眼睛,那麽她此刻情真意切的樣子很有可能就是裝得,畢竟明明兄長就在跟前,按道理來說,姚青恒是兄長,若求的他同意,她肯定是不會反對的。所以,這個女人是想利用她。

想通了這個關節,她直接冷笑道。“你應該知道你我之間的仇怨,秋棠,你是不是忘了我阿爹死得多麽憋屈,多麽冤枉?”

“六娘子,奴已經知道錯了,求您原諒奴,奴願意在您跟前當牛做馬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秋棠說着,跪着爬行上前。

就在那雙髒手要觸到青隐裙角的時候,姚青恒眼光如電射過去,秋棠一直就注意着他的表情,當下就被這目光吓得縮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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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青恒便滿意的勾了勾唇,道。“你若說出是誰将你帶出莊子又教你說這些話的,我便讓你見見你兒子。”

青隐訝異,這事難道還有別人指使,僅僅只是一個侍女,能有多大能耐值得人去指使。

秋棠低着頭,在心裏想着的是她根本不只是見一面就行,最重要的是留下來,成為主子,而這一切都還得仰仗那個人的幫助,至少在沒有成功之前是不能得罪她的。

她想了想,随便編了個說法回道。“是奴自己跑出來的,路上遇見進城的農戶,求他們載奴來的。”

“其實,你不說,我猜也能猜到是誰。大房銀錢入不敷出,兒子還吃五石散上瘾,估計還有別的原因。這個時候找上你,看來她長的教訓還不夠。”

姚青恒顯然對這謊話不相信,他是何等聰慧的人,這點把戲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甚至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指使來的。

“六娘子,小郎君醒了看不見您,哭得厲害,奴實在沒辦法哄了。”

照顧藥兒的乳母是個鄉下婦人,嗓門大,秉性淳樸,為人忠厚老實,照顧孩子也盡心盡力。

确然姚青藥哭得确實厲害,老遠就聽見了他的哭聲,看見乳母抱着孩子過來,青隐随即上去打算接過來。

姚青恒将她的手攔下來,道。“阿隐,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說起這個無厘頭的約定她就想笑,而她也真的突然就在這樣的場合笑了。

當初姚青恒将孩子抱回來,青隐決定養着後,作為兄長提出可以養孩子,但她不能抱他,不答應孩子就送走。

雖然這個要求很奇怪,可青隐一想自己以前就不喜歡小孩子哭,而那個襁褓裏的小孩兒又哭得起勁,那時就覺得自己肯定不會想抱他,所以也就和阿兄達成了個不成文的約定。

如果她當時知道,小家夥那麽乖也不會答應那個要求了。

“阿……姊,嗝。”

小家夥都哭得打嗝了,趴在乳母懷裏努力扭了小身子往青隐身上撲。

青隐掙開姚青恒的手,上去扶住小家夥身子。“藥兒怎麽哭了?都成小花貓了。”

“找阿姊,找,找不到,嗝!”

“原來是找阿姊找不到,阿姊在這兒呢,別哭了啊。”擦了擦小家夥臉上的淚痕,青隐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腦瓜。

“這就是我的兒子?還我兒子。”

在大家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灰色身影已經撲了過來,撲向孩子。

青隐猝不及防被撞得退後幾步,在一雙大手的扶持下站穩腳跟,再去看姚青藥時,孩子已經被秋棠搶過去抱在懷裏。

青隐搶步過去準備把孩子抱回來,哪知道那秋棠居然掐上孩子的脖子。

“都別過來,否者我們母子今日一起死在這裏。”

變故突生,周圍幾個侍女都驚得頓在那裏。

姚青藥在秋棠手裏又開始大哭,青隐被迫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姚青恒沒料到,在他面前那女人還敢玩兒這些花招。他将青隐拉到身後,對她道。“阿隐,我來。”

姚青恒上前只随意的說一句不許哭,姚青藥居然就真的閉上了嘴,只是還一抽一抽的拿眼睛去看阿姊。

“別讓她傷了藥兒。”

姚青恒對她點頭,轉而面對秋棠,目光淺淡。

“你放下她,我答應你留下。”

姚青恒淡笑。“你不是知道我說話比阿隐有效,而你一來便求阿隐不也是這個目的。”

他說的篤定,秋棠心思幾經轉換,低頭看一眼手裏的孩子,她實在沒想到會如此順利,根本沒有主子說的那麽難。

然後,她轉而又想肯定是兒子在這兄妹倆心裏很重要,所以才會受她威脅。

今日,真是老天都幫她,知道她來了,恰巧就讓兒子出來找阿姊。

姚青恒一直平靜的看着秋棠,仿佛對她明顯的心思不知道,安心等着她放下孩子。

秋棠想下覺得以後自己肯定是要住在這裏的,暫時還不能把兩兄妹得罪狠了,她想着就慢慢把姚青藥松開,開始還有些懷疑,等她真的拿開卡在脖子上的手見姚青恒沒有動作後,就真的将孩子放開了。

小家夥兒一得自由立馬跌跌撞撞的往阿姊那邊跑,路過姚青恒時,幸運的被提了起來。

姚青恒一把将孩子扔進乳母懷裏,道。“趕緊抱回房。”

秋棠眼見着孩子要被抱走,怕孩子一走姚青恒反悔急忙出聲喊道。“不準走,你,”

姚青恒道。“不會反悔,沉香帶她去西園。”

“阿兄……”青隐心緒複雜的喚他一聲,看着沉香将滿臉喜色的秋棠帶走。

“阿隐,我送你回去。”姚青恒伸手握住青隐的手,溫聲道。“早些休息,別胡思亂想,一切我來處理。”

她嘆氣跟在兄長身後,走回一牆之隔的寄藥。

姚青恒将青隐送回去,親眼看着她走進屋,朝他揮手告別後他才轉身回來。

一回來,他并沒有立馬去處理秋棠的事。他走進書房反身把門掩上,燭臺擱置書案,從袖子裏抽出兩封信。

屋裏很靜,靜得聽見火苗被風吹出呼呼聲,他偏頭果然看見書房的窗有一扇沒有關好。已經是深夜了,若是今晚下雨,那麽這滿屋的書肯定會受潮,靠近那扇窗的幾卷竹簡還會被打濕,但他此刻懶得去順手關上。

他就站着,低頭望着信封上幾個熟悉的字跡,和他筆下寫出的字很像,不過沒有一點他的風骨,他就那樣站着,沉默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心裏不平靜,有史以來的雜亂。

他繞過書案,将信撕開,抽出裏面的信靠近燭臺。

先生前上一函,諒已入鑒。然隐頗不贊同先生所言……姊弟之情,不敢亂,還望先生勸言。

奉報先生相告之誼,當來日詳見之時。懇盼先生安,隐敬上。

姊弟之情,不敢亂?

那他還擔心什麽呢?只要她無心,就算他再有情有他姚青恒在,他就只能是妄想。

姚青恒看完後,心情甚好。

随手從抽屜裏抽出一個新的信封将信紙裝進去,封好與另一封給羅伯庸的信放在一起,只等明日寄去西北。

晚上果然下了雨,姚青恒在書房呆了一夜,不過他也沒有順手去關窗,靠窗那幾卷竹簡果然淋濕了,第二天前來打掃的侍女發現後,吓得臉色慘白的去請罪,那時姚青恒正陪青隐用早點,桌上還有姚青藥在喝羊奶。

姚青恒并沒有介意,反而笑得溫潤讓侍女回去。青隐是聽見了有書冊被打濕,反正不是她的書打不打濕也沒關系,可等姚青恒将目光看向她時,她突然想起什麽,連忙道。

“阿兄,昨日寫信寫了許多字,今日手還疼呢。”

“那你好好休息,這幾日便不用再練字了。”

其實,今日阿兄是假的吧?居然好心放過她了,放過了這個讓她抄書的機會!

不對,她是被奴役出被虐傾向了嗎?居然還生出了抄書理所當然的心情!這可要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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