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七月十六,天晴,薄霧。
姚府門外兩輛青緯馬車,外表粗陋。
“師父,小師叔。”心遠從一輛車車轅上跳下來,跑到門口。
青隐對他點點頭,問道。“心遠同去嗎?”
心遠高興道。“自然同去的,師父去哪裏心遠便去哪裏。”
青隐笑了笑看一眼被阿兄喚過去的心遠,轉過頭伸手抱住身旁的姚青苗,輕輕拍她的背。
姚青苗看起來比她小,性子也如孩子,說哭就哭。
“別哭了,又不是不能見了。等明年三兄把藥材行開到京城,你們也都搬來,到時咱們又能一起玩兒。”青隐說着看一眼一同來送行的二房衆人,二伯母溫氏微點了點頭。
“妹妹可要說話算話,萬不能被京城的貴女勾了去。”
得,和姚青苗說話多傷感的氣氛都能被她帶偏。青隐無奈的用力抱了抱她,點頭道。“當然,她們都沒有阿姊好。”
姚青苗破涕為笑,對妹妹的奉承很受用,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肯定不如那些貴女的,她将臉埋在妹妹肩頭,小心的不讓眼淚鼻涕沾到妹妹衣服,吸了吸鼻子。
“阿姊也不是不準你和別人玩兒,只是怕你喜新厭舊,忘了我這個阿姊。”
“……我是個念舊的人。”青隐放開她将目光看向烏嬷嬷,良久過去偎進她懷裏。
烏嬷嬷哽了哽喉嚨,擡手撫摸她的長發。“小娘子以後多保重,受了委屈寫信來和嬷嬷說。”
青隐狠狠點着頭,吸了吸烏嬷嬷身上和姚老夫人房裏一樣的氣息,将眼淚憋回去。
幾個家奴安靜的搬着行禮,兩三個紅漆柏木箱子被一個一個搬上最後的板車上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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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馬車旁,倚着車轅,擡眸看着姚府古樸蒼勁的牌匾。
一點淺笑爬上臉頰,這幾年活在這座府邸裏,有幸福有悲傷,有過任性也有過安然,如今就要暫時與它告別,還真是舍不得。
她想了想,再次問烏嬷嬷。“真的不與我們一同回去看看?”
烏嬷嬷笑了笑,拒絕道。“奴已經老了,就不去折騰了,就留在這裏看家,以後小娘子回來還能住個幹淨的屋子。”
青隐更加難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六妹,上車吧。”姚青采走到車旁,柔聲道。
她真的一同進京,是姚青恒親自去了一趟于氏那裏後,于氏就那樣同意了。
姚青恒打扮依舊簡潔如初,墨色僧袍與一頭墨發相得益彰,身上早幾年便不戴佛家的袈裟佛珠,那樣素淡的裝扮更顯雅致風流。
姚青恒過去自然的伸手将青隐身上白色披風兜帽蓋頭上,理了理脖子上的結方催促道。“上車吧。”
青隐踩着矮凳爬上馬車,姚青恒從善如流的已經将車簾拉起,她笑了笑彎身坐進去。
“妹妹,要不明天走吧!”姚青苗見妹妹就那樣看不見了,急得跑過去趴在車窗上。
青隐伸手撩開窗簾,頭湊過去,笑道。“傻阿姊,忘了逢七不遠行嗎?”
“可我就是舍不得你。”姚青苗一個十三四的姑娘哭得像個三四歲的孩子,雙手扒着馬車。
“五娘子別哭,明年您就能去京城看小娘子了。”
烏嬷嬷将姚青苗拉開,離開兩步遠,一邊安撫她一邊扭頭看青隐。
姚青禾站在馬車旁望了望車簾,又看一眼攏手站在旁邊的四兄,還是擡腳去了後面一輛馬車。
後面馬車上姚青藥的乳母正抱着他逗趣,小男娃笑得還沒長齊的後槽牙都露出來了,絲毫不知道離別的傷感。
姚青恒很滿意姚青采的自覺,轉身上了青隐同輛馬車,心遠當然是充當師父和小師叔的車夫。
三輛車,一輛乘青隐兄妹倆,心遠趕車,一輛姚青采和青藥再加乳母,板車上兩個侍女。這一行盡量輕車簡行,還好當兄長的說了在京城已經安排好衣食住行。
等蘇葉和艾葉也上了最後那輛板車,一行人就啓程了。
行了一日晚間在一處農家落腳,此處地處荒郊,一整天都在馬車上颠婆,能腳踏實地的站會兒大家都覺得舒服的很。
這戶人家就一位老者與孫兒在家,姚青恒将妹妹整個攏進披風裏才讓下車,心遠已經與老者說明了借宿一宿,鄉下人都純樸,聽說是進京趕考的,也沒懷疑直接開門讓進去了。
老者家中還算富裕,起碼房屋整齊,都是木頭陶瓦。
心遠抱着姚青藥與那家小郎君玩耍,艾葉蘇葉在廚房燒飯。
***
“小将軍,長洲那邊來信。”
羅伯庸接過傳信兵呈上來的信,冷硬的臉上緩和了下,轉身去了軍師營帳。
“先生,長洲來信。”
秋易一如既往的青衫落拓,飄逸出塵,聞言從地圖上收回目光,朗聲道。“哦,快拿來我看看。”
羅伯庸一言不發的遞上信,然後告辭回到自己營帳後拿出另一封讀起來。
“小子,收拾一下,我帶你去歷練。”秋易一掀帳篷,踏進去高聲道。
羅伯庸不高興的皺緊眉頭,問道。“哪裏?”
秋易答。“江南。”
羅伯庸雙眼微亮,随即又想到什麽,眸光黯淡下去。“不行,秋收之際,那邊可能會過來掠搶。”
“你怕什麽,有你阿爹足矣。”
三個月以後,西夷雪山腹地。
羅伯庸從雪窟裏出來對另一邊鑽出一個頭的秋易,咬牙切齒道。“你不說去江南嗎?”
秋易伸手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去之前先來歷練歷練。”
羅伯庸扭過頭,根本不想再和這個人說話。
“小子,你別不信,先生我只是在等一個機會,你現在回去能做什麽?你相信我,保證你回去能和思衍那家夥一比。”
聽秋易此言,羅伯庸才又轉頭去看他。想起他與這位四表兄的恩怨,簡直是咬牙切齒,仿佛洩憤搬咬了咬後槽牙,然後伸手一把将秋易從冰窟裏拽出來。
***
第二天重新上路,蘇葉走之前拿了些銀兩給祖孫倆,以感謝他那只老母雞的招待之情。
老人家推遲許久,最後無奈收下,臨走各種好話封贈姚青恒,自然是離不開金榜題名的。
姚青恒在車裏泡了一壺清茶,坐馬車時便一邊喝茶一邊念書。
中午在在車上草草用了午飯,馬車便再次出發,得趕去下一個城鎮落腳。
夕陽落山,荒郊野外不毛之地突然就涼風陣起,直吹得車簾卷進車內,獵獵作響。
姚青恒上前擋住車門,青隐從他肩膀上瞧見窗外漸漸陰沉,仿若黑夜卻又多了幾分風雨來之前的潮濕。出門在外,最怕半路風雨驟來,而看着天色來的怕是一場暴雨,她擔憂的抓緊了姚青恒的衣袖。
周圍漸漸黑沉,幾丈之外就瞧不清任何物體了。
青隐心中也擔心更加忍不住身上的疼痛,突然而來的,腹部尖銳的一陣絞痛讓她不由自主的痛出聲來。
姚青恒察覺,立馬轉身盯着她,輕聲道:“阿隐,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心遠在車轅上也同樣問道:“小師叔是不是害怕了?別擔心,只是普通的下場大雨。”
她當然知道只是下場雨,但她現在擔心的是她可能在這個時候來了大姨媽,難怪這幾天都感覺腰部酸痛,小腹脹痛。這幾年的小孩兒生活都讓她差點忘了那茬兒,再加上這兩天坐馬車還以為是颠簸的緣故。
“我,我……”這種事怎麽好和兩個大男人說,青隐痛得倒在車廂壁上,身上冷汗不停的冒,一會兒就打濕了裏衣。
“把馬車停下卸了馬鞍,以免待會兒不小心馬驚了亂跑,傷到人。”姚青恒說完再次關切詢問青隐的身體。
“阿兄,去幫我叫艾葉來,你去外面等我。”巨痛之下她還記得将兄長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