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車內,艾葉在她身旁坐下,眉頭鎖起,沉聲道:“六娘子怕是來了初潮,這荒郊野外的多有不便,您且忍忍痛,奴去後車上取需要的一應物件。”

艾葉從馬車上下去,正好看見四郎君站在馬車旁,眉頭緊鎖。她擡頭看了看越加暗沉的天,勸道:“郎君不若先去後面三娘子馬車避雨,把三娘子換來這輛車上。”

姚青恒搖搖頭,道:“別管我,照顧好你主子。”

艾葉便不再糾結于姚青恒是否淋雨了,快速跑到板車那裏取了物件,同時也把蘇葉喚了來。

心遠已經妥善安排了避雨,出門在外,是帶足了雨具的。馬都卸下拴在路旁的樹上,幾個車把式都分別守在馬車旁,心遠将一把油紙傘遞給師父,望了望天邊。

“雨來了。”

随着心遠這句話說完,果然頭上開始落下大滴大滴的雨滴,不一會兒刮起大風,手裏的傘都差點撐不住,幾匹膘肥體壯的馬也在樹下不安的踢踏着蹄子。

馬車裏的青隐痛得蜷縮在車廂一角,蘇葉伸手去解衣服時她也只能勉強睜開眼睛看一眼。

雨一直下,天色卻晚了,後面馬車的一個車把式跑上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請示一直站着不動如松的東家,詢問是否冒雨前行先到前方找找農戶歇息,待這雨停了再行路。

“郎君,小人常年在這條道上行走,還記得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鹿柴村,這雨不知何時方停,天色又晚了,不若先到村裏找戶人家落腳?”

艾葉掀開了簾子,探出半個頭,道。“郎君,奴婢擔心這雨天潮氣重,六娘子身子嬌弱在馬車裏承受不得這濕氣,腹痛更加難忍,不如聽這位老伯的,冒雨前行吧。”

在一片雨聲裏很快便響起了一道溫潤的男聲:“都準備下按他說的做。”

得了準許,幾個車把式傘都不舉了,直接冒雨去牽了馬過來套上,加快速度趕車。

車隊行了三四裏路,果然看見十幾戶人家。進了鹿柴村後,居然發現這個村裏還停了其他的車隊,顯然主人已經安頓在這第一家了,門口幾個随從在忙碌地搬着行李進院子。

姚青恒和心遠坐在車轅上,雨水已經打濕了他們大半的衣衫,不需仔細聽也聽見車內低低的痛呼聲。他随意掃了一眼那戶體面的門庭,一揮鞭子将馬車趕去下一家。

這家的男主人聽說有進京趕考的客人前來避雨,急忙拉開院門将人請進去。又歪頭時瞧見馬車裏似乎有生病的家眷,更加擔憂起來。這中秋下雨的天氣,對病人來說确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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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青恒抱着青隐走進去,後面跟着姚青采與乳母,一行人到大堂見過這家老夫人和廊主後,姚青恒方道:“勞煩這位老夫人能否先安排一個安靜的屋子給我妹妹歇息?”

老人家自然發現了這個長的好看的男子懷裏抱着的人,還以為是他夫人,卻原來是妹妹。她趕緊喚了兒媳将人帶去她住的房間,那小婦人也不含糊,轉身就将人領了出去。

艾葉讓蘇葉先跟過去,自己留下與老人家說了幾句話,具體是詢問村子裏可有醫士,六娘子身子不适肯定是要遣人去請個醫士過來的。

那家男主人忙說有,并立即就要親自去請,蘇葉在他轉身的時候,趕緊喚住他,讓他說下地址便行,讓随行的心遠師父去便成。

那位男主人忍不住看了看那位名喚心遠的出家人,擡袖擦擦腦門的汗,心道開始沒注意,原來還真是和尚。

心遠從善如流的做了個佛手,道。“施主說地址便可,貧僧索性衣衫已濕,多跑一趟無妨。”

此時已經進了房間的姚青恒将被披風包裹着看不清面容的青隐,從披風裏弄出來,再輕輕放到床上,一邊俯身拉過被子蓋上一邊說去請個醫士過來。他溫潤的眉目染上冷凝,說話時難得的帶着急促,是擔心青隐挨不住那疼痛。

“艾葉已經着人去請了。”

等所有人安置好,請來的大夫也給青隐診脈之後,艾葉更加擔心了,待送走了老大夫,便與姚青恒請示道:“六娘子原本就身子虛,且這頭一遭便劇痛難忍,恐怕這時候不宜趕路,四郎君您看是不是……”

姚青恒豎手,輕聲道。“此事是我沒有考慮周全,那便在此停留幾天,你去與主家說明緣由。趕考不急,我本來就留了充足的時間。”

艾葉走後,房裏只剩姚青恒,蘇葉守在門口。

房裏很快一片暖意融融,絲毫沒有外面的潮濕陰冷。艾葉去與主家說明緣由時,順便拿出銀錢買了木炭,房裏燒了炭烘去了房裏空氣中的水氣,還薰了香。熏香和被子都是自帶的,經過侍女的打理整個室內變得舒适起來。

此時,姚青恒坐在床邊,床上躺着睡過去的青隐,他看着她,十四歲的姑娘因為疼痛緊皺的兩條細細的柳葉眉。

姚青恒用指腹替她抹平緊皺的眉,心想難怪他總覺得這個丫頭與其他姊妹不一樣,光是這容貌就與長姊清瀾不同,他沒見過那位側妃,不過能另一位太子情深不壽的女子,當是何等風華絕代。

而青隐應該是将父母的優點都繼承了過來,個子是北方女子的高挑,臉龐是江南女子的精致,性子當是因為體弱的原因,懶散。

此刻,他的懶丫頭眉宇間纏綿病弱之相,唇色發白沒有一絲血色,絲毫沒有了平日裏的祥和之像。

姚青恒從艾葉手裏接過藥碗,看小丫頭又皺起小臉,便将她推醒,溫言道:“阿隐乖,起來喝藥了,喝了藥身子便不痛了。”

好不容易痛到睡着,這個時候再被喚醒,腹內幾乎是在睜眼時就一陣絞痛,青隐簡直委屈的想就此和他絕交算了。不知道大姨媽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嗎?況且,她真的不喜歡和中藥,這時候真無比懷念秋先生的仙丹啊!

姚青恒見她看着他手裏的藥碗眼裏漏出拒絕的神色,又拈起一顆蘇葉遞來的蜜餞兒,湊近她嘴邊,清潤的聲音笑道:“記得準備了蜜餞兒的,丫頭快起來喝了,喝了便不痛了。”

好吧,總算憋着一口氣喝了藥,将兄長手裏的蜜餞兒一口叼進嘴裏含了一會兒才沒了那股苦味兒。

藥碗是喝完酒叫艾葉拿走的,不拿走這屋裏肯定會一直都有味兒。

姚青恒伺候好了喝藥就要去看看其他人安排得怎麽樣了,青隐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委屈巴巴的:“阿兄,別走。”

姚青恒頓住,重新坐下,拍拍她的手道:“我不走。”

手被兄長握在手心,兄長的手幹燥溫暖,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喝了藥肚子裏暖洋洋的,疼痛也輕了不少,這讓青隐有了精神瞅着姚青恒。

這一瞅不打緊,居然發現他衣擺上有大片被打濕地方,她頓時驚呼。“阿兄,你怎麽沒換衣服?”她掙紮着半爬起來,一看他的鞋,一雙僧鞋也是濕噠噠的,還往外浸水。

青隐趕緊推了推他,焦急的催他去換衣服。

姚青恒抿着唇,淺淺一笑,道:“我沒事,等你睡着再去換也無妨。”

知道他固執,說一不二,她急得立馬鑽進被窩,閉上眼。“我睡着了,四哥快去換衣服。”

這話姚青恒是不信的,搖了搖頭,将她露在外面的手放進被窩,便安靜的坐着不動了。

大概是擔憂着兄長遲遲不去換衣服着涼了,也可能是因為疼累了,總之經過她不停的自我催眠,沒過一會兒還真睡過去了。

姚青恒聽着床上人清淺綿長的呼吸聲,知道她确實睡着了,又坐了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姚青恒很快就換了身衣服回來,伸手試了下青隐額頭看有沒有發燒後,放下了心,為她掖了掖因為翻身翹起的被子。夜深了,當他轉身正準備離開去休息時,突然見到床上小丫頭将手伸出被子外,胡亂地揮舞着,仿佛要抓住什麽,沒有一絲血色唇張着,含含糊糊的說着什麽。

姚青恒彎腰湊了過去,耳朵貼近她的唇邊。

“張華,為什麽不告而別,為什麽丢下姐姐走了,我都找不到你了。”

章華嗎?姚青恒直起身,盯着還在說胡話的青隐,在燭火的陰影裏冷冷一笑。如果他沒記錯,這丫頭給死對頭取的字便是換做章華,難道丫頭當真對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情根深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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