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丫頭長大了,翅膀硬了就像離開阿兄,飛了嗎?

這怎麽允許?

姚青恒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拳頭,用力到骨節發青,良久才慢慢放開,身體退後兩步重新坐回床邊,就那樣看着那個人。

翌日,雨仍沒有停的跡象,雖然雨勢已經不大了,但放眼望去,陰雨連連,白天也似傍晚,讓人心裏徒然生出不爽利之感,好在主人家熱心對他們的打擾反而很熱情。

這天氣并不宜出行,更何況還有個人身子虛弱受疼,姚青恒便決定等青隐身體好差不多了再出發。

青隐喝了藥後,因為擔心兄長固執不去換衣服,刻意催眠自己睡過去,想不到倒真的好好地睡了一覺,早上醒來時自我感覺身體差不多了。碰巧姚青藥被乳母抱過來,小家夥兒見到人樂得不行,她也就不顧艾葉的阻攔,堅決從被窩裏爬起來吃了飯陪他玩兒了一會兒。

姚青采端着一個碗進去,見到青隐蹲在地上,依然蒼白着臉,懶散更顯柔弱,姚青采忍不住對着她輕斥道:“怎的起身了,快回去躺着,你這第一次月事不好好養着,若受了涼是想以後每月都痛得死去活來嗎?”

姚青采還未說話,艾葉已經将人拉起來,往床上推,道:“三娘子說的對,六娘子就聽勸回去躺着吧!”

青隐聽着只是笑,坐在床上後便招呼乳母将姚青藥也放到床上。

姚青采見她不甚挂心便皺着眉,遞過手裏的碗,面色染上了些擔憂。

青隐喝了口碗裏的紅糖水,擡眼問道。“三姊怎麽了?莫不是生病了?”

姚青藥人小兒家一聽病這個字,不管不顧直接撲去姚青采身上,擡起小肥手按上她的額頭,嘴裏直嚷嚷。“病了,病了。”摸了一會兒,還學昨日去給他診脈的老大夫口氣,一本正經道。“着涼了,喝藥。喝苦苦的藥。”這最後一句當然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難得有個小家夥兒在旁邊賣蠢,屋裏幾個姑娘都笑得前俯後仰。

姚青采見青隐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心裏卻擔心她這從小的積弱之症累及她将來的一生。

“阿兄去哪裏了?怎麽醒了這麽久都不見他。”青隐将姚青藥抓過來塞進被窩裏,對姚青采問道。

姚青采自然是不知道那位四兄整天都是幹什麽去了的……看着青隐笑得渾不在意的樣子,她想了想還是将心裏的擔心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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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妹,你出生便先天不足,較之足月的孩子更顯孱弱,你現在若不注意修養身子恐怕累及将來的婚事。你不知道世間男兒多薄情,哪家正常的郎君會願意娶一個身子積弱、不沐子嗣的女郎呢?以後可別在倔強不聽侍女們勸阻了。”

她的哥媽呀,這姚青采是受什麽刺激了?腫麽突然就說起那般深奧的哲理性語言了?難道真是被于氏逼婚逼出病了,連女孩子正常的月事都能讓她聯想那麽遠。

“阿兄,我将來要是嫁不出去,你會介意養一個嫁不出去的妹妹嗎?”

室內的人都注意着床上的病人,根本沒留意門口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被青隐這突然的一句驚呆了,甚至來不及反應,就這麽看着姚青恒緩步走進來。

“阿隐,又在說什麽胡話?”

“四郎君!”

直到伺候的兩個侍女叫了一聲,姚青采才反應過來,趕緊站起來也換了聲四兄。

青隐躲過兄長摸小狗的動作,笑道。“自從早上醒來就不見阿兄,是不是這家有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讓阿兄丢下我這六妹跑去看小娘子了?”

姚青恒手一頓,面上笑得更加和煦,伸出去的手繞過她直接按在裏側的姚青藥頭上晃了晃,直把小家夥兒晃得咯咯直笑,口水都流到衣領上了。

姚青恒眯着眼看姚青藥的笑臉,頭也不回的吩咐乳母。“把小郎君抱下去。”

乳母抱着姚青藥回房,盡管小家夥兒很不願意離開阿姊,但乳母瞧見郎君那張帶笑的臉就覺得還是強行抱下去比較好,遂抱着姚青藥大步往他們居住的屋子去。

姚青采自來是會察言觀色的,在起身與兄長見禮後就沒在坐下,是以現在床前唯一的一個小矮凳也空着,等姚青恒安坐上去後,姚青采更是直接囑咐了兩句就走了。

“沒有小娘子。”

“啊?”

兄長這突然天馬行空的來一句什麽意思?随即想到自己剛剛調笑兄長的話恍然大悟了。

“只是與阿兄開個玩笑。”

“嗯,我知道。”

知道你還一本正經的解釋一遍!

“晚上去鹿兄的長兄家用飯,晚些讓侍女給你收拾下。”

“有什麽緣由嗎?”

“那位鹿長兄家裏同樣住了昨日來避雨的一家,邀請我們過去。”

“我能不去嗎?”她感受了下後腰一大片的冰冷,實在不想去。

“你不想去那便不去了,我讓艾葉另外給你做一些容易克化的吃食,你一個人在這裏別為難侍女給你做辛辣的食物,我知道了會不高興。”

她還不至于跟自己過不去,聞言自然小雞啄米的同意。

主家的長兄也就是村口那家,收留了一對兒傅姓新婚夫妻。一隊人二十幾個護衛,陣仗可謂浩大,不過等知道他們所帶嫁妝財物豐厚後也就對這浩大的隊伍不奇怪了。

那家傅郎君與傅夫人都才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站在一起簡直像兩個小孩子過家家。

傅郎君長着一張娃娃臉,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看着姚青恒帶着青采青藥到了,忙與鹿長兄迎出去。

“這便是姚家兄弟,幸會幸會。”一張可愛男孩的臉在鹿長兄招呼後湊上前,亮晶晶的眼,深深的酒窩。說着又轉頭禮貌的問候了下後面的青采和青藥,然後專心與姚青恒說起話來。

“想來傅某與姚兄有緣,有幸與兄長在一個村避雨了。”

“敢問兄長是要前往哪裏?”

姚青恒淡淡答道:“前往京城。”

“那兄長若無要緊事,愚弟想勸兄長放棄進京。”

“嗯,怎麽說?”

“想必昨日兄長也注意到我們放在門口的馬匹身上都有傷口,實不相瞞,我們是遇上了水匪。”

姚青恒挑眉,暗想天子近地也有水匪出沒?

“兄長別不信,愚弟這次實際是從交州娶妻回鄉的,路過常州,那知就遇見了水匪。這些匪類悍勇非常,所以愚弟方請兄長過來一來一起用個便飯,二來便是提醒提醒兄長了。我看兄長帶有家眷,到常州肯定是要換乘水路的,當謹慎行事啊。”

“敢問傅賢弟是在哪段路遭遇水匪的?”

傅郎君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常州至無錫,說來不怕兄長笑話,我那發妻是南蠻族人從來沒見過中原的繁華,所以在下繞了路帶她去看看。”

“不對。”姚青恒眯眼眺望西南方,打斷他:“你所說的水匪恐怕并非真正的江南道水匪,若是盤踞江南的水匪傅賢弟恐怕根本沒法逃脫。”

傅郎君迷茫的搖頭:“兄長,是沒錯的,就是從常州到無錫。”

姚青恒從容淡笑,解釋道:“賢弟真的弄錯了,這夥水匪當是南蠻流竄而來,作案手法不純熟,且還不深谙水性。”

心遠哀嘆,師父他老人家能不能不要與人家站在院中說話,師父不餓徒弟都餓了。

那傅郎君抱着雙臂想了想,覺得自己與兄長争論這些實在沒必要,搖了搖頭,擡袖将人引進席上:“總之兄長是相信愚弟所說,只是不信水匪出處,兄長不如先入座。”然後轉身,對心遠道:“師父也可入席,特意為師父準備了素齋。”

心遠高興地應了一聲随着自家師父坐下,但依舊對鹿長兄與傅老爺感激,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款待。”

回去後,姚青恒泡上一壺清茶,與心遠相對飲茶。淺啜一小口,爾後目光放在對面的心遠身上,淺笑道:“心遠,想明白方才我與傅兄說的話了嗎?”

心遠垂着頭低低道:“師父,徒弟愚笨,無法參透其中禪機。”

“笨,怎麽還沒有阿隐聰明。”

心遠摸了摸自己的光頭,道。“可能因為她是小師叔吧。”

在鹿柴村住了好幾天,身子也爽利了,好慶幸這月事雖然痛苦但好在時間短。

傅家夫婦已經在雨停後第二天就走了,并沒有像青隐他們一樣多停留。

青隐早上醒來時,聽到了院子裏歡快地鳥叫聲,在艾葉幫着穿好衣服後,頭發也來不及绾,便歡快地跑出了屋子。

“哎呦。”就在她低頭提裙子跨門的時候撞在一個堅硬的東西上,一時間重心不穩就要往後仰倒,吓得她緊緊閉上了眼睛,心想這下完了。

“阿隐,起來站好了。”

咦,沒掉到地上,是姚青恒救了她。睜開眼睛一看,果然就看見頭頂一片陰影,這樣逆光一看,兄長那張俊臉就在上方。

青隐直接一把摟上他的脖子,問道。“阿兄,你這幾天都去哪裏了?”

“不是說了有點小事出去一趟。”姚青恒彎着大半個腰,小心的扶住墊腳挂在身上的人,溫聲說道。

腦袋在兄長脖子上蹭了蹭,有點濕,拉開腦袋一看,果然發現兄長頭發還濕潤的呢,又用鼻子嗅了嗅,果然一股沐浴後的味道。

“還沐浴了,這一趟很苦嗎?”

牽着兄長進屋,揚聲吩咐艾葉。“艾葉,拿塊幹頭巾來。”将人按坐在椅子上,接過艾葉遞過來的錦帕,直接一揚蓋在他頭上,然後細細擦拭起來。

姚青恒享受着擦頭發服務,閑适的閉上眼睛,溫言道。

“不苦,都是小事,舉手之勞。”

嗯,确實是舉手之勞,他這幾天帶着心遠一刀一個水匪可不就是舉手之勞。

窗外的小鳥撲到窗前探頭往裏看,屋裏的黃衣女孩子神色安詳的替黑衣男子擦着頭發,專注溫柔。

姚青恒在這樣溫馨寧靜的氛圍裏,呼吸着她身上淺淡的檀香,閉着眼困意襲來,将跟随意念身體倚進後面椅子裏,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艾葉想提示一下主子,被青隐用食指抵唇的動作而禁了聲,點點頭,悄悄退了出去。

青隐取了一塊毯子搭在兄長身上後繼續繞去他身後給他擦頭發,等擦好了頭發再輕手輕腳的出門去。

院子裏一棵挺拔的楊樹的枝頭上停留着幾只早起的鳥兒,在那裏歡快地叫着。

天空又露出一片清透的湛藍色。藍天白雲,整個世界被一場大雨洗得煥然一新,枝頭上染了秋色的葉子都顯得格外的幹淨,依稀還有幾分春色初來的感覺。而那楊樹枝頭不停歡叫跳躍的鳥兒更加為這個秋季添了一抹鮮活色彩。

他們就在這樣充滿歡快鮮活的中午再次出發,按照原先定的路程,應該會趕到風沉渡口去乘船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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