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接下來水路上的七八天時間,再沒有出現過什麽水匪,一路上順風順水,平平穩穩的到達了應天府地界。
因為那晚水匪突然襲擊,讓大家都有點心有餘悸,接下來的日子,除了姚青恒和心遠大家都盡可能地呆在房間裏度過了。
一連十來天,都呆在船上,活動的空間就那麽大,再新奇的旅程也膩歪了。
等知道就快抵達京城的消息,大家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可能心情明朗的原因,感覺時間也轉瞬即過。
還有兩三個時辰便能抵達了,姚青恒作為兄長已經提前從隔壁到妹妹的房間,幫忙檢查物品是否整理好。
青隐坐在矮塌上,看着兄長的視線一一掃過房間空地上幾個箱籠招呼他歇會兒,反正那些都有艾葉打理。
“阿兄,我看看藥兒那邊收拾如何了。”
姚青恒點頭同意,卻跟着她一同去了姚青藥房間。
小家夥正自己在屋子裏颠兒颠兒的跑着玩兒的,一會兒爬上矮塌,一會兒跳下椅子,看見兄長進來立馬飛快的沖向門口。
別看姚青恒一副溫潤的樣子,青隐發覺他打心眼裏不喜歡小孩子,從他一貫對青藥的态度就能知道。姚青藥在家裏三年,他從來沒抱過這個小弟。不僅如此,也不許她抱。他對這個小弟做得最多的動作是提起他的後領子,一旦小家夥要他抱時便提他後領子,要青隐抱時,他幫忙提後領子。
而此刻,小家夥來勢太猛,眼看着就要撞在他大腿上,姚青恒居然一側身順手也抓着青隐讓開,姚青藥無可厚非沖到門外,小肉腳勾到門檻上,眼看着就要摔個狗吃屎,說時遲那時快,姚青恒彎腰一把提住小家夥後衣領,然後用了點力氣往地上一墩。
“下次再如此莽撞,就直接把你扔河裏去。”
然後小家夥受教的低頭,輕聲道。“四兄,藥兒再也不會了。”
青隐擠過門口,蹲下身子,檢查了下小家夥的腳,發現沒有受傷,才捏着他的小嫩臉道。“知錯能改,藥兒真乖。”
姚青藥仰起臉,因為得到表揚眼睛亮晶晶的,道。“嗯,藥兒最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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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耶,他們家小弟每次被誇獎時真像一只小奶狗,青隐情不自禁的又伸手掐了掐他的小嫩臉。
姚青恒一雙溫潤的眼裏漏出清涼的神色,低頭看着姊弟兩人,對兩歲多的姚青藥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麽盡學了女子的嬌柔,從今以後不許自稱名字。”
聞言姚青藥懵懂的仰頭盯着兄長的臉,萌萌的問道。“啊?那藥兒自稱什麽?”
“我。”
“你?”
“自稱我。”
“哈哈哈,原諒我,委實是忍不住了。”青隐捂着肚子瞅着這年齡差距堪比父子的組合,談話內容能讓人笑到岔氣,擡手指着藥兒對兄長道。“他才兩歲呢,哪裏用注意這些了,況且藥兒這樣挺可愛的。”
“茲母多敗兒這典故你沒聽說過?一個人的品行當從小養成,古人言,三歲看到老,他再過十來天也滿三周歲了吧。”
“嗤,哈哈哈,阿兄你怎麽是這樣的阿兄,我還從來不知道阿兄這般有趣。”
“我今天怎麽有趣了?”姚青恒伸手拉住她笑得前俯後仰的身子,讓她不至于一個不甚仰倒。
青隐一邊笑一邊思考,道。“嗯,阿兄在一本正經的教育一個三歲稚兒。”
正巧藥兒的乳母和蘇葉過來禀報行李情況,“六娘子,都收拾好了。”
青隐笑得依着兄長的身子,揮了揮手,随意道。“那就安心等着船靠岸吧,記得下船時照顧着藥兒,小心被行人碰傷。”
這事在風沉渡口就發生過,碼頭人多,擠來擠去的,小家夥兒皮膚嫩,被來往的人碰到,蹭破了皮也沒有吭聲,還是後來乳母給他洗澡時發現的。
等船終于抵達了渡口時,大家都站在甲板上,遠遠地擡眼望去便能看到渡口處一片繁華,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渡口水面上停泊着數不清的大小船只,商船和客船排着隊有序的靠岸,完全沒有小渡口的擁堵,這樣僅僅有條,又熱鬧非凡的景象,便形成了東啓國繁華卻充滿市井氣息的畫面。
青隐看着這樣的場景,不由自主喃喃而語。“不愧是古代的天子腳下啊!”
他們的船居然不用排隊,姚青恒早已交代船工直接開去了官船渡口,開始那些老實的船工還怕被抓去砍頭呢,結果在姚青恒的保證下安穩的停在了渡口才驚疑的感嘆。他們都是平民船家,經營這艘客船載過的人也多是平民或者客商,哪裏敢把船停去官船渡口啊,這還是第一次停這裏呢。
船只平穩的進了官船停放之處,岸邊正好有十幾個家仆打扮的人守在那裏,衆人還以為是來接別的船的,哪知等他們這艘船停穩後那些人竟然陸續的上了他們的船,然後走到他們站着的這裏,齊齊的躬身彎腰道。
“見過郎君,女郎。我們都是安國公府得家仆,奉命來接郎君女郎。”一個灰衣老者帶着一群統一藍色短服的年輕家仆站在前方,躬身說話。
青隐疑惑的去看兄長,姚青恒笑了笑道。“有勞了。”
原來是姚青恒提前打點過的,方一下船便有管事前來接應。
青隐和三姊是早就戴好鬥篷的,首先進了安國公府安排來的青頂小轎上被家仆擡下了船,然後登上一輛馬車,坐在馬車裏等安國公府的人把他們的行李搬下來裝載好。
姚青恒抱手站在岸邊,一個灰衣老者陪在他身邊,恭敬地說着什麽,姚青恒偶爾會點頭然後扭頭往青隐那邊望一眼。
他的身體面向河面,往不停往下搬箱籠的人看去,官船渡口這邊停了一艘客船,本來就夠紮眼了,這訓練有素動作麻利的家仆陣容更加聲勢極大,遂吸引了渡口處不少人的目光。
也不知道那灰衣老者說了什麽,姚青恒突然目光微凝,扭頭看了一眼馬車上漏出半個頭的青隐,低聲與那老者說了幾句,沒一會兒那老者便拱手做了一個揖,面色并不好,轉身親自去指揮家仆将箱籠裝上板車。
“估計是想讓咱們去安國公府住,四兄拒絕了。”姚青采也觀察着那邊,這會兒在旁邊小聲地提醒道。
青隐沒多想什麽,聞言也點點頭,也不知道安國公府派人過來得如此及時是不是姚青瀾的意思,可她又清楚的知道,姚青瀾與他們當是不親近的,那麽這些人十有八九就不是姚青瀾派來的。看那些人應該是早就算好了時間,一早就等在這裏了。
不想了,反正人家也是好意,這樣大的排場也只是給了她們方便,安國公府能如此看重她們說不定對兄長此次進京科舉也有好處。
很快那些人就裝載妥當了,姚青恒便帶着心遠走過來,一人一輛馬車,坐在趕車的位置趕車,拉行李的板車就由安國公府的人幫忙趕着了。
夕陽西下,游子歸家,無數的馬車從渡口一同出來,又分向不同的地方。
青隐上了馬車後,将車簾微微掀起,便見到兄長挺直的肩背坐在車轅上,偶爾揮一下鞭子,馬車便平緩的行駛在熱鬧的街道上,引來圍觀群衆無數。
一個帥哥充當車夫什麽的,簡直不要太拉風,更何況還是一個留長發穿黑僧袍的怪異帥哥。
面對頻頻側目的圍觀群衆,姚青恒卻似有所覺的突然回頭,兩人四目相對。
“坐回車裏去。”
“那些人明明是在看你,我不去。”
邀請恒面上含笑,對青隐并無一絲不耐煩,一邊頭也不回的揮鞭子,道。“聽話,回車裏去。”
“可是我想看看這個京城是什麽樣的。”
“以後我再帶你出來看,多少次都行。”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麽,身子往後退,放下藏藍色的車簾,靠上車壁,閉目養神,不再說話了。
姚青恒嘴角勾了勾,向他們這輛馬車張望的人裏總算沒了那些令他不悅的目光,把馬車都趕的更加平穩了,遇見地上有個小包或小坑的也準确的繞開,盡量不讓車裏的人感覺到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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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衣巷在晉代是王謝兩家豪門大族的宅第,兩族子弟都喜歡穿烏衣以顯身份尊貴,因此得名。烏衣巷門庭若市,冠蓋雲集,走出了王羲之、王獻之,及山水詩派鼻祖謝靈運等文化巨匠。
烏衣巷在這個時代照樣見證了王謝的藝術成就,與兩大家族的歷史。
姚青恒将他們在京城的落腳點選在烏衣巷,可謂考究頗深。原因嘛,自然是因為此處所居住的多是文人雅士,清貴雲集,絲毫沒有其它地方的烏煙瘴氣。
烏衣巷一處懸挂姚府門牌的的宅邸,幾個下人早已在門口迎接,人數不算多,但穿着幹淨利索,一看就是打理宅邸的好手。
他們依次下了馬車,就被迎進府裏,仆人們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用具、熱水和茶點飯菜,只等主人到來便井然有序的一一呈上來,讓這些旅途勞頓的人感覺極為舒心。
姚青采輕輕地舒了口氣,因為得罪了姚青恒,她這十來日明明很不舒服,也有些暈船也不敢吭一聲,每日裏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與人談笑風聲,每次用飯吃的也少,尤其是魚,估計以後她都不會想吃魚了,不論怎麽做出來的魚。直到下船時她感覺腳下還是飄浮着的,這會兒終于到了實地上,腳踏青磚地板,才真實地覺得自己上岸了。
在下人的帶領下,分別去到早就分配好的院子洗漱更衣,最後一家人一身幹爽的坐在一起用晚飯。
吃過晚飯,青隐就想去溜達溜達新家,順便消消食兒。
然後,本來她自己一個人的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贊同,最後變成了一家人逛園子。
華燈初上,一家人集體散步。
大廳後面為姚青恒的住處,有一段回廊相連兩個池子,池子裏種植了荷花,花開妍麗。姚青恒依舊親筆在院門上題了慎園兩個字。後面就是後院了,後院環湖四個大小不一的小院子,外加一個小花園,青隐的院子是早就被姚青恒定好的,就是靠近正房那間,兄長也親自題了寄藥居挂着。
姚青采與姚青藥分別選了兩個園子,院名還未曾寫好,用姚青恒的話就是說看他們自己喜歡哪個名字,後來姚青采思索了下還是用了她在長洲姚府的名字,玉笙居。而姚青藥就不懂得了,只好奇的四處張望,做兄長的做主給他的院子随意取了個青藥園,青隐簡直無語的不行,可小家夥卻喜歡的不行,還以為別人叫他名字呢。
“我決定了,等小六過了三歲就為他請個夫子來教授他學問,省得他整天就知道撒潑打滾。”
“撒潑打滾?藥兒?”青隐疑惑的看着兄長,想着藥兒什麽時候那樣幹過,可她想了會兒只記得藥兒從小很乖巧聰慧,不哭不鬧,對兄長阿姊也是撒嬌賣萌。
等等,難道他的撒潑打滾其實是說藥兒撒嬌賣萌!
姚青恒目光閃了閃,點頭道。“對,就是他。”
“阿兄,他還小吶。”
青隐試圖挽救下小家夥的童年時光,至少不要讓小家夥那麽早掉進那些之乎者也的深淵裏。
這件事姚青恒計算了有一段時間了,為了讓姚青藥不要總呆在兩個女子身邊養成一身女兒嬌态,也為了他未來的學業之路,他煞費苦心的特意在京城給他尋了名師,絕對的嚴厲博學,其手下出過的有學之士不知凡幾,正好适合姚青藥。
知道拗不過兄長,青隐在心裏默默的為小家夥點了一排蠟,同時點頭附和。“如此安排極是妥當。”
不管怎麽說,兄長總歸是為了小家夥好的,雖然時間尚且早了點,誰規定上學堂就得真的整天死命的撲書上了,也是能開小差偷懶的!
“你知道我是為他好就行。”
說完這事,姚青恒又提起今日安國公府來接人的事。
“當時的安大管家其實是奉命來請我們去國公府住的,我推拒了。不過過幾日我們得親自上門去拜訪,你們這幾日好好休息,我最近白天沒空,過幾日帶你們安國公府。”
她們幾個自然都點頭答應,對如此極妥當的安排沒有任何意見。
安國公府是姚青瀾的夫家,她們一群人剛來京城人家第一時間就來接人,那可是表現了足夠的親厚了,自己再不親自上門拜訪日後兄長當了大官兒被人八一八,扒出來恐怕會惹人非議。
決定好要去拜訪,自然要準備禮物。提起安國公府乃是百年書香的清貴之家,裏面住的主人八九不離十便是喜歡古玩字畫之類的了,青隐想起這次進京她們并沒有帶多少值錢的東西,不禁有些擔心。
姚青恒便是無意笑了笑,道。“這些都無妨,國公府老太太和祖母都信佛,我會用這幾天畫一幅觀音像。老國公喜歡收集墨寶,尤其喜歡,”說到這裏他語氣頗有些奇怪,還有點難以啓齒。
“喜歡什麽?”難道讓他說不出口的其實是某大家畫的春宮圖QAQ,這樣會不會口味太重了點,說好的清貴呢?
“老國公喜歡思衍聖僧的書法。”
嗨,原來是一個聖僧的墨寶,還以為是春宮圖呢。
等等,思衍聖僧!
簡直驚掉了一群人的下巴,這思衍聖僧何許人也,再沒有比她們這群人更加清楚了。
思衍聖僧可不就我們那清新脫俗,溫文爾雅的四兄嗎?難怪他說起時有些說不出口,想來自己誇自己的字是墨寶,還是有些說不出口的。
青隐突然聯想到,她模仿了兄長的字三年多……一點都木有學會兄長字體的精髓。
說出了那句話,姚青恒自在很多,接着說起其他人。“國公爺喜歡收藏前朝嵇叔夜的清談孤本,他那個人也很有一股那種魏晉文人氣節,至于安禦史與國公爺喜好相同。安世子倒是個特別的人,他喜歡黃白之物,在滿是高雅的國公府可謂一股清流了,至于長姊,你就與青采商議下,随便送個禮。安國公府目前已經沒有什麽小輩,唯一的小輩便是長姊的兒子,也才三歲多。”
青隐腦海裏依稀浮現出一個明豔的身影,立馬問道。“禦婉縣主呢?”
“早幾年出嫁了,到時可能會碰上。”
“這些好像都不奇怪,不過都挺難準備的吧?”不說竹林七賢之首嵇康的孤本,就說安世子喜好黃白之物吧,難道給他送一箱黃金或者白銀?想想那畫面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