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目送表弟出門,我轉身與秋先生交代一番亦打算帶着蘇葉出門去。
杜管家對于四哥突然下獄也是措手不及,不過他性情穩重,牽了馬車滿面肅容的候在門外。
坐在車中,我想着目前已經有表弟進宮去面見聖人,但是為了增加點勝算我還得去尋一個更加穩妥的法子。而這個更加穩妥的法子便是安國公府,這可以說是我們到京城後唯一的一點後臺了。
我往車壁靠了靠,閉目假寐起來。
馬車搖搖晃晃的,似乎行了許久杜管家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女郎,安國公府到了。”
我這才悠悠睜眼,感覺身上似乎有些沉重,低頭一看才發現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件披風。對面蘇葉端坐在門口處,小心擋住簾縫偶爾吹進來的涼風。
正值春季,可風還微有些冷。她大半個背對着車外,一張方正臉掩在陰影裏,竟然模糊了那雙兇狠的眼,我一笑對她道:“我們下車吧。”
蘇葉掀開車簾跳下去再轉身接我,我将披風放在車裏搭着蘇葉下車,待站穩卻見蘇葉又重新鑽進馬車。少頃,懷裏抱着那件披風跳下來,一抖開罩在我的身上。
我無奈一笑,與她理論。
“我如今哪還那麽脆弱。”
蘇葉平板回道:“小心使得萬年船。”
我一噎,竟再說不上話。好在安國公府到了,搖搖頭帶着人上前。
這是第三次來安國公府,還有一次是在新年送年禮的時候。以往在長洲隔的遠了每年過年也就禮到人不到,今年人都在京城了,沒道理還不親自上門。
門外有守門的門房,衣着得體,看見我們上前已經率先過來了。
“是女郎來了,可是來見老夫人的。”
我笑着點點頭,“今日外祖母可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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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面露笑容,答道,“都在的,仆這便帶女郎過去。”
我以為門房所說的都在是說他們今日聚在一處,做好了心理準備見一屋子禮,見面時卻只有外祖母端坐堂中,見我來了便笑着讓我過去。
與外祖母說了會兒話,外祖父已經過來了。
“從剛來便心不在焉的,說說吧到底出什麽事了?”
有這麽明顯嗎?外祖母都看出來了。我深知此刻外祖父就在這裏,也是個機會,忙站起身筆直跪下告罪。
“外祖父,青隐此次前來不敢欺瞞,實是有事相求。”
“何事起來說。”兩位老人都是疼愛外孫女的,那舍得人跪地上,又擔憂那體弱的身子忙拉人起來,一邊責備着:“怎的突然就跪下了,也不看看這什麽季節,自己身體可受不住。”
我依着外祖母伸過來的手,站起來,斂裙如實交代:“兄長被認定科考舞弊下了刑獄,我想着外祖父身處官場這麽些年可能想到什麽法子能救他一救。”
這事對老國公來說也棘手,所以他想了想方道。“按往年,聖人都是在放榜後直接處死,若是沒有人站出來禀明這事,恐怕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了。”
再次聽這個結果,我依舊驚慌得身子晃了晃,良久才道:“真的沒有辦法救四哥嗎?”
“安兒,不是外祖父不願幫你,而是聖人對這科考向來嚴厲,幾乎是毫不留情的。”老國公也有些無奈,又不忍心看外孫女失望。
“外祖父,我這裏有一計策,只是此計策有損世家利益。”
“哦,說來聽聽。”
外祖母原本從來不參與朝堂議論,此刻也是擔憂的坐着聽我們說下去。不過外祖父到底謹慎些,堂中人多眼雜,就怕外孫女不經意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洩露出去,為了避免招惹上不必要的是非,遂将人帶去了他的書房。
到了書房,兩人尋了椅子坐下,很嚴肅的環境下,我鄭重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自古當權者最忌諱朝臣把持朝政,世家左右發展,削權便是每一位君主都想去完成的事。而如今的東啓國可以說是世家林立,以我之見現在朝堂上泰半以上都是世家子弟吧。”
老國公詫異外孫女對如今朝堂局勢的透徹,雖然很想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不過到底好奇她能理解到什麽程度。他點點頭,道:“不錯,這确實是聖人煩惱的。朝堂上大半的勳貴子弟,很多沒有才能卻占着位置,所以聖人才想出了科舉的方法以此啓用有才能的寒門學子,同時也規定世家子若想入官場也必參加科考。”
我淺笑,對武德帝首開科舉的壯舉也是非常傾佩。
老安國公繼續道:“但聖人有命令,世家有對策啊。很多世家嫡子因為優越的生活根本沒有心思放在念書上,但是家族還要靠他們壯大,于是各世家各出奇招在科考舞弊。”
我适時接過話。“我所說的方法便是能大大減少這種情況的發生。”
“什麽方法?”
“殿試。”我緩緩吐出一路思考後那兩個字。
外祖父似乎不能理解這兩個字的含義,也是,從嘴裏說出來只是簡單的兩個字,真要實施起來還是很困難的,于是我繼續解釋這兩個字的含義。
“就是在春試放榜後取前面名次由聖人拔沉親自面見,當場出題答題,這樣至少能減少将來進入中心朝堂的人是有才之人。只是這個方法可能會有損國公府發展……”
我早聽四哥說過東啓的科舉流程,基本都是由官員組織監考,聖人只會在結果出來以後在早朝時順便讓那些人前來朝見一下,基本不涉及學識考核。不過,我也憂心,害怕外祖父不能接受這個提議,畢竟安國公府說到底也是世家之一,卻不想外祖父可能見我擔憂反倒安慰我。
“這倒無妨,安家只要我在,便堅決杜絕那些動作,至于我死後也會留下家訓。人一輩子不管是顯赫還是平庸其實都那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我終于放下心,笑道:“外祖父是豁達之人。”
老國公爽朗一笑,頗感慨的樣子。“這世間哪有永久鼎盛的世家,你們都住在烏衣巷了,想必你也知道王謝了,這兩家還要如何壯大了,可如今不也沒落了。所以……”
外祖父話未說完,我卻知道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老國公感慨完這些,又看着外孫女,更加覺得不可思議:“時間過得真快,也就眨眼的日子安兒都會關心人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就像一只小奶貓,又瘦又小的躺在我的掌心。”
我微愣,想不到外祖父突然回憶起往事,不過很快便明白了,溫柔的笑起來。“安兒今生有幸得遇如此多疼愛我的親人,此生足矣。”
“傻丫頭,說什麽傻話。”老國公擡起手似乎想再抱抱她,不過看着她溫柔笑起的樣子又一陣恍惚,猶豫着收回了手。“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明日下了早朝我與你舅父會單獨求見聖人上奏此事。”
我感動外祖父的贊同,也看出他的猶豫,很感動這京城還有像祖母一樣疼愛我的人,就在他放下手時,我上前兩步偎依進他懷裏,依戀的喚了聲外祖父。
老國公懷裏抱着外孫女,面色如常,并無任何異常神色,如果忽略他仿佛釘在地上的身子。良久我感覺外祖父伸出大掌在我的肩上拍了拍,耳邊聽見他的聲音。
“你且安心等着,一切都外祖父在,莫擔憂。”
我退開外祖父寬厚的懷抱,站在他面前重重點頭。
因為擔心家中其他人為四哥不安,我不敢在外祖家多逗留,那件事談好後又陪外祖母說了會兒話便告辭回了烏衣巷。
二房的人已經全部被三哥帶回去了,據說五姐原本死活要留下的,最後還是被三哥強制扭回去了。
艾葉泡了杯茉莉花茶端上來,我托着茶杯在鼻尖深吸了口茉莉花的清香,才感覺心裏松快了許多。
就這檔口,三姐帶着紅娘從外面回來了,神色間透着愉悅,見了我在堂中便笑起來,輕移蓮步走到堂中。
艾葉照常給她沏了杯茉莉花茶,我擡眼掃一眼她身後安靜站着的紅娘,轉而問三姐。
“三姐這是出門回來?”
姚青采聞言,柔和了眉眼,柔聲說。“六妹,四哥的事我們不用擔心了,有人承諾願意幫我們。”
“哦,是誰?”
“皇太孫,我聽說四哥下獄後,心情煩悶便想着出門逛逛,不想偶遇了皇太孫,他聽此後也是對四哥的學問深信不疑,還說要去面見聖人為四哥證明清白。”
我一聽,也是欣喜非常。皇太孫可是武德帝最看重的孫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武德帝至少會看在皇太孫的面子上見見四哥吧,只要能讓四哥見着聖人,我便相信四哥有能力自證清白。只是此事還是應該與三哥,表弟他們商量商量。
表弟已經進宮這會兒還未曾回來,我想着秋先生雖然是修道之人到底見多識廣,與他商量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更加快捷的法子,畢竟四哥如今人在邢獄,搞不好會受皮肉之苦。
“什麽?皇太孫進宮去為姚青恒求情!”
“別激動,坐下說。”我剛說完這事呢,哪知道秋先生如此大反應,也聽出了他話裏的不尋常,忙扯了扯他青色的衣擺。“坐下說。”
秋易以睥睨的姿态瞅一眼盤腿坐的小姑娘,內心翻滾,閉上眼平複了許久方再次坐下,道:“丫頭,你知不知道如果皇太孫出面求情會害了那厮的。”
我驚呼。“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