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國華見歲寒敢嗆自己,便瞪大了眼訓斥:“吃飯時就該安安靜靜的,這是規矩,即便是在家裏頭也得遵守,尤其是女孩子,小姑娘家家的話這麽多,像什麽話!還有你這個一年到頭不回幾次家的,還要管我怎麽教女兒嗎?”
劉叔怕這兩人又要吵起來,于是又在一旁解圍:“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少爺難得回來一次,璐璐心裏開心,才會說那麽多,是不是啊璐璐?”
“嗯!”璐璐笑着點了點頭。
“乖啊。”歲寒對着她微笑了一下,夾了一只雞腿放到年璐碗裏,又對年國華說,“您也別跟我說什麽規矩不規矩,或許您的教育方式是對的,但您也得知道不同人有不同的教育方式,如果我将來有了女兒,比起教她怎麽墨守成規,我倒更希望她開開心心長大。”
‘啪——’的一聲,年國華放下了筷子。
“你還好意思講女兒,”年國華嗤笑了一聲,“我問你,你現在找着對象了沒?”
提到對象,歲寒腦袋裏面冒出來的第一個人居然是柏穆辰,可這也不算對象啊,而且還是男的。歲寒瞥了年國華一眼,有些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搖了搖頭。
“你看看你,都二十七歲了,還沒個對象,像個什麽樣子,我還等着以後抱孫子呢。”
這句話從他二十三歲以後,每次回家都要聽年國華提一遍,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他用筷子使勁戳碗裏的土豆,漫不經心地說:“知道了,以後再說吧。”
“你每次都這麽說,結果呢?說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別挑剔人家了,随便找個女人結婚算了,然後趕快生個孩子。”
“爸!”歲寒不滿地看向年國華,“這事兒怎麽能随便呢?婚姻得有感情基礎你知不知道?我要是為了生孩子就去随随便便找個女人結婚,那既是對女方不負責,也是對女方不尊重。”
年國華聽了歲寒的話,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孩子又不是你生,你這麽激動幹什麽?那女的能當咱家的兒媳婦就該滿足了,還要什麽尊重。”
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老古董啊,歲寒嘲諷地想。
從以前就是這樣,和媽媽結婚是為了媽媽年輕時的美貌和家世,等到媽媽人老珠黃了就跑出去找新歡,嘴上說着愛小老婆,其實也不過是看上了小老婆的美貌和百依百順。歲寒知道在自己父親心裏女人永遠是男人的附屬品,是成功時用來炫耀身份的工具,是生孩子的機器。
他實在沒辦法和這樣的父親繼續交流下去,他永遠無法茍同父親的觀點。
先前有幾次他回了家,吃飯吃的好好的,就因為與年國華意見不合,他氣得摔筷子出門,可今天不行,今天是年璐的生日,他不能因為吵架這麽無聊的事情摔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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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這個話題,歲寒不想再聊下去,聊下去沒有結果,也沒意思。年國華之後又唠叨了一些有的沒的,無外乎還是關于對象和錢的那些啰嗦事。
年國華看不太起歲寒現在的工作,他總覺得身為他的兒子,一定得和他一樣,幹一番大事業,于是回回歲寒回家,年國華都得拿着他的工作冷嘲熱諷一般,順帶着撺掇他趕緊多賺點錢,好給家裏換個新房子。年國華的話,歲寒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權當沒聽見,只一個勁兒埋頭吃飯。
恰巧此時,電視上播出了一條新聞,講的是一對同性戀人因父母與其他親戚朋友的不支持,走投無路,跳江自殺。年國華看了後,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正常人不要當,非要去搞什麽同性戀,那正常男人能喜歡男人嗎?活該!”
歲寒的筷子停頓了,他放下碗,盯着碗裏剩餘的少量米飯,心情無比複雜。
年國華也不曉得哪根筋搭錯了,忽然偏過頭看向歲寒:“小寒,你可千萬別搞同性戀知不知道。”
話題的矛頭果然還是指過來了,歲寒忽然覺得很疲倦,甚至比起在店裏手腳不停地忙了一整天還要累,他扶着額,問:“您為什麽這麽讨厭同性戀?”
“這叫什麽話?正常男人就不該喜歡男人,喜歡男人的男人都是變态!同性戀是違反人倫綱常的,是不道德的。而且有一句話,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想想看,兩個男人或者兩個女人在一起,那能有孩子嗎?沒有孩子就是對父母的不孝!”
“所以……我也不可以是嗎?”
“那當然!”年國華眉頭一皺,總感覺事情不對,便以威脅性的語氣同歲寒說,“你要是敢給我搞這種不三不四的事情,我就和你斷絕父子關系。”
不知為何,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悶氣像是在此時此刻完全疏散了開來,像一個犯了重罪被抓起來的罪犯,一面害怕被判重刑,一面又希望趕緊判刑,免得夜長夢多,當名為同性戀的刑罰被宣判時,歲寒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
接着他起身,說了句我吃飽了,便将碗筷放到廚房的洗碗槽裏。出來後拍了拍年璐的肩膀,示意她先下餐桌,和自己走。
送給年璐的禮物,他之前随手放在年璐的房間了,他走進年璐的房間,年璐便跟了進去,順帶着把房門關上了。
接着,歲寒從床頭櫃拿下那個袋子,蹲下/身,遞到年璐手裏,對她說:“哥哥記得,兩個月前你和我通電話的時候,你告訴我你看了一部動畫片,你很喜歡裏面那個公主的裙子,所以我就去找人定做了,你看看喜不喜歡。”
年璐接過那個袋子,沒有打開,而是緊緊抱在懷裏,有些不舍地看着歲寒:“哥哥,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是啊,哥哥下次再來看你。”
年璐有些不開心地癟嘴:“你為什麽這麽早就要走啊,你都還沒有吃過我的蛋糕呢。是不是爸爸說的話讓你不高興了?雖然我聽不太懂你們在說什麽,但如果他的話讓你不高興了,我代替爸爸向你道歉。”
“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歲寒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
從家裏出來之後,歲寒回過頭,望了一眼那個窗口。燈光依然亮着,也不知道自己走了以後家裏是不是會和氣一點,不知道年璐的生日蛋糕今年有多大。
小女孩的十歲生日,其實是該好好過的,她應該穿着漂亮的衣服,和朋友們聚在一起,聽他們給自己唱生日歌,一起吃蛋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過生日的時候聽自己哥哥和爸爸吵架。
歲寒其實有些後悔,或許今天不該來,如果他不來,就不會和年國華發生争執,也不會讓這次生日搞得不歡而散了。
氣候很溫暖,路邊的花朵開了大半,野貓蜷縮在灌木叢間,間或發出有些吵鬧的聲響。歲寒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走着走着,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了自家店鋪。
今天為了趕去給年璐過生日,店很早就關門了,他也算給蘇紹南和闫磊放了半天假。之前柏穆辰送來的那一車玫瑰,他嘴上說着不要,事後還是将它們一一擺放在了合适的位置,并且定期給它們澆水,修剪枝葉,現在則正開得茂盛。
用鑰匙打開門,進去之後将餐廳的燈全部打開,接着歲寒走到收銀臺邊,從擺放酒水的櫃臺裏取出幾瓶酒和酒杯,咣當一下放在桌上。接着打開其中一瓶酒,倒了滿滿一杯,随後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水滑過喉嚨,沖進腸胃,化作一股暖流,接着,他又倒了第二杯。濃郁的酒水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地,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頭腦一陣陣發昏,眼前的一切仿佛變得扭曲起來。
柏穆辰也沒想到,自己原本只是想在餐廳快關門的時候來找歲寒,然後帶着他一起去吃個夜宵,結果卻看到歲寒一個人喝得醉醺醺地,搬了一張椅子坐在店門口看月亮。
柏穆辰從車上走下來,一靠近歲寒,便能問到他身上濃烈的酒氣,他微微俯身,看着歲寒那被酒精渲染得通紅的臉,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歲寒就像是聽不清楚柏穆辰在說什麽似得,過了好一會兒才偏頭看向柏穆辰,接着,笑着說:“你怎麽來了?我在看月亮啊。”
“為什麽……在這裏看月亮?”
“因為媽媽喜歡月亮。”街邊的夜燈倒映在歲寒眼中,濕潤的眼眶裏也帶了一絲光亮,比起夜空中的星星更為明亮。
柏穆辰不太能理解為什麽歲寒喝醉了會跑到外面來看他媽媽喜歡的月亮,他也沒打算去搞懂這些,他只是溫和地對歲寒說:“我送你回家吧。”
柏穆辰将喝得醉醺醺的歲寒扛到車上,又開車将他送回了家。這小區柏穆辰其實沒有來過,地址是他找人調查來的,他掃視了一眼小區房屋的外觀,發現這裏比自己想象的老舊多了。他将車停在歲寒家附近的停車位後,便走到副駕駛位,把人扶下了車。
下了車之後歲寒不知為何開始笑,還說一些叽裏呱啦讓人聽不懂的話,柏穆辰也不明白他在講什麽,只能一邊敷衍地回應他,一邊繼續扶着他往前走。也不知道是歲寒喝得太多了,還是剛才在坐車坐的有些不舒服,走到一半,歲寒吐了。
柏穆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一個沒來得及躲,就被吐身上了,因此等到柏穆辰費勁地将歲寒扶上樓的時候,兩人的衣服上都沾到了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