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王嬸,貨我都運完了,那我先走了啊。”歲寒将最後一箱礦泉水搬進超市,轉身時擦了一把腦門兒上的汗,對着站在收銀臺點錢的女人說。

“诶诶,等會兒!”被叫做王嬸的女人見他這就要走,忙将手中的鈔票往收款機裏頭一擱,接着從收銀臺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布包,交給歲寒,說,“喏,把這個也帶去。”

歲寒打開布袋瞅了一眼,見裏頭是一些包裝簡潔的糕點,便問:“您這是……”

王嬸笑眯眯地說:“這是我自個兒做的,幹淨衛生,還耐放,給你媽媽送一點兒。對了,待會兒從對面兒那條街過去的時候,記得買束花帶過去啊。”

“好,謝謝。”

歲寒将王嬸做的糕點放在自行車的車筐裏,走到對面街道的花店先買了一束開到正好的香水百合,接着騎車去了公墓。

歲寒的媽媽死在距離清明節很接近的日子,來到公墓的時候還能看到很多清明節前夕掃墓的人。他抱着花拎着糕點走向母親的墓碑處,卻是在母親的墳前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在此之前,他從未在掃墓的時候見過年國華,也不曾聽他說過自己來給母親掃墓。

年國華穿着肅穆的黑色服裝,立在墳前,歲寒站在他斜後方的不遠處,靜靜地望着他,沒有向前走動。

他原是想等到年國華走了,自己再過去,奈何自己站的地方來了新的來掃墓的人。他便只好讓出位置,只是這下身形便暴露在年國華視線範圍內了,再躲閃只會顯得更難看,于是只要硬着頭皮走上去。

“爸。”歲寒走到年國華身邊,同從前一樣,向他不鹹不淡地打招呼,年國華偏過頭來望了他一眼,也只是‘嗯’了一聲。

相對無言十多秒,歲寒蹲下/身,将王嬸做的糕點整整齊齊碼放在墳前的白瓷盤子上,接着把帶來的香水百合放在墳前。這會兒才發現,在那束香水百合旁邊還拜訪了兩束花,一束白玫瑰與一束淺黃色的菊花。

歲寒只當這是年國華送來的,沒有多想,他其實有很多話想和母親說,只是礙于年國華在場,那些話實在不好說出口。跪在墳前,雙手合十,在心裏默默訴說完想與母親傾訴的話後,他才站起來,同年國華說:“你怎麽在這兒?”

“來看看你母親。”年國華說。

“為什麽偏偏今年來,之前不是一直不來的嗎?”對于自己母親的事,他一直無法原諒年國華。歲寒平日裏與年國華見面時會尊敬他,會每個月按時給他寄生活費,有時候甚至還要幫他收拾爛攤子,單純的只是因為年國華是他父親罷了。

有時候歲寒也很想幹脆地跟父親斷絕關系,可他又狠不下這個心,大抵血緣關系要真正一刀兩斷是很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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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每年都來,”年國華說道,“每年的這一天,我都會找各種理由出門,來這裏待上一段時間,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歲寒詫異地望着年國華,很顯然,并不相信他的話,一個搞外遇搞到老婆死前最後一面都沒見到,甚至後來還把小三娶進家的人,他既沒有辦法原諒,也沒有辦法相信。這個男人連老婆臨死時都不去看一眼,現在卻說每年都會來老婆墳前掃墓?

年國華偏過頭,看了一下歲寒的神色,說:“你不願相信也是正常的,放在十多年前,我也是不相信的,因為我一直以為我對你母親不是愛,只是習慣。可偏偏……直到我失去一切的那一刻,才知道你母親是個多好的女人,才追悔莫及,為什麽當初我沒有好好珍惜她。”

不知是周圍的氣氛感染了他,還是他真的有所感悟,年國華的态度和從前相比可謂是大大不同,他像是卸下了身上堅硬的外殼,變成了一個真正忏悔過去的男人。

然而歲寒經歷了和母親很像的事情,這使得他與母親有些感同身受,因此對年國華的話有些不為所動。他凝視着墳墓中央那張照片上母親的微笑,說:“人已經沒了,再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是啊,”年國華輕輕嘆了口氣,看向歲寒,“你已經很久沒回家了,璐璐很想你。”

歲寒記得,應該是兩年多,他上一次回家,是去年的春節,而距離他上一次見到年璐,也就是他去年璐的學校和她告別的那次,已經過了将近一年半。

可他還不确定,柏穆辰是否已經放棄,所以也不敢貿然回去。

于是他和年國華說:“有時間可以電話聯系我,至于回去不回去什麽的……我現在還有些事,恐怕還不能回家。”

“是嗎,那你好好加油吧。”年國華拍了一下歲寒的肩,“我回家了。”

“嗯,”歲寒點了點頭,眼神瞟到那束淺黃色的菊花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過頭,看向年國華,“兩束花都是你送的?”

年國華微微皺眉,指了指那束菊花:“這不是你拿來的?”

歲寒搖了搖頭:“不是……”

可如果他們兩人都沒有送這束花,那麽這花是誰送的呢?

後來去詢問了一下工作人員,工作人員含含糊糊地表示大概是一個個頭很高的男人送來的,在這兒待了沒多久就走了。歲寒估計那或許是母親娘家的人,畢竟除了娘家人和他們之外,也沒什麽人會記住她了。

掃完墓後他見時間還充裕,便先回王嬸的店內幫了會兒忙,到了晚上才下班回家。

現在在小超市打工,工資賺得可遠遠不如從前,為數不多的工資裏頭不單包括自己的生活費,其餘的還得給蘇紹南那邊彙錢以及養一只貓,因此他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一個人租一間房子住。

他租的是三室一廳中的一間房間,客廳是公用的,與他合租的是一個名叫張猛的宅男,另外一間房間一直空着沒人住。

張猛名字聽起來很猛,實際上一點都不猛,與名字相反的是他的身材十分瘦弱,個子也不高,戴着一副黑框眼鏡,頭發有點長,膚色有些蒼白,看着便是一副沒什麽力氣的樣子,他幾乎一整天都在家待着,不到萬不得已根本不出門,歲寒也不知道他的工作是什麽。

之前有一次他實在看不下去客廳變得髒亂差,便搞了一通大掃除,清掃到張猛門外的時候無意間往裏面瞥了一眼,看到他書桌上擺着屏幕很大的筆記本電腦,張猛正拿着一塊板子和筆勾勾畫畫,神奇的是筆是在板子上勾畫的,圖案卻會顯示在面前的顯示屏上。歲寒原本想問張猛要不要幫他打掃一下房間,不過被張猛拒絕了,還被趕了出來。

張猛不怎麽跟歲寒交流,很多時候都是見着了也不說一句話,他不和歲寒說話歲寒自然也不會搭理他。而且歲寒也并不怎麽喜歡他,因為張猛曾經當着他的面說他覺得煤球看起來很不祥。

他能理解有人不喜歡貓,可也不想放棄煤球,而且再找房子也很麻煩,于是那之後歲寒便将煤球放在自己房間裏養了,盡量不讓它出來。饒是如此,張猛卻還總是明裏暗裏地要表達一下自己對煤球的不滿。

歲寒回到家的時候,張猛還是和往日一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畫畫,歲寒也沒打算管他。回到自己房間後歲寒先是把在籠子裏關了一整天的煤球放出來,讓它在房間自由自在地蹦跶一段時間後,便去為它準備貓糧。托着下巴蹲在煤球旁邊看着它吃完飯,才去廚房準備自己的晚飯。

這房子共有兩個衛生間,平時歲寒與張猛各占一個,吃晚飯收拾了碗筷後他便去洗澡了,将一整天的疲倦都在熱水下沖洗幹淨後,歲寒便回房間,躺倒在床上,也沒有娛樂的心思,等頭發幹了之後便睡了。

這一晚睡得還算安穩,主要是依賴于煤球這幾天比較安靜,沒像之前似得嗷嗷叫或是亂打滾。

第二天歲寒又是起了個大早去上班了,他現在在家附近的小超市工作,倒還算輕松,平日裏也就是幫忙進貨,搬貨,理貨,老板娘王嬸不在的時候就幫着收銀結賬之類的,就是工資不太高。

說起來他會在王嬸這兒工作,完全是出于緣分。那會兒他剛到這裏,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哪裏的房子比較劃算,也不知道做什麽工作。那段時間是找了一間一晚上四十塊錢的賓館,蓋着有些發潮的被子睡了幾天。

後來有一天晚上他肚子餓了,用繩子牽着煤球跑去附近的面館吃面。結果面吃到一半,煤球不知怎麽的從掙脫繩子跑了出去,他正要追上去的時候,便看見煤球被一個路過的中年女人抱了起來,那人便是王嬸。

據說歲寒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兒子。這是王嬸留他下來工作的理由,還主動幫他找了房子。說起這點兒,歲寒至今還有點兒納悶,畢竟,王嬸那兒子可是活得好好的,而且聽說也才二十五六歲啊。

作者有話要說:說實話,寒寒他爸并不算一個很正面的人物,哪怕他現在忏悔了,他也不算是個正面人物,因為道歉和忏悔是沒有辦法彌補過錯的嘛。

之所以在這一章把他拉出來這麽帶一下不是想洗白他,而是覺得emmmm之前的章節裏把他寫得太不像個人了,現在想給他整得像個人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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