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命難違

第二天,瑤光便去找了凝姿。

此時她們兩也是在上次的那個花園裏。

“怎麽樣,你知道它是什麽東西嗎?”瑤光把昨天見到的關于那妖的一切都跟凝姿大致說了一遍。

“照仙子說來,他應該是魚精,道行也不淺,又住在汴河裏……啊,我知道了!我确實聽說過這汴河裏有個厲害的鯉魚精,好像是叫……叫子衿!據說他化作人形都已經快兩百年了。不過,以前沒聽說他有害過人什麽的啊,怎麽這次……”

“他的目的雖然不明,不過此次的事确實是他所為。而且,我覺得他對那糊塗皇帝似乎頗有怨氣,難道說……那皇帝很喜歡吃鯉魚麽?”

“這個……似乎不是……”

“那他到底為什麽要害人間的帝王。修行可是不易之事,況且按你說的他都修了這麽久,是什麽原因讓他竟然如此不惜好幾百年的道行?關于這個,你有聽說過嗎?”

凝姿搖搖頭。

“那麽,你知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找到那鯉魚精?這汴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他現在受了傷,我和師兄想趁此機會把他收服。”

“這個……這樣吧仙子,我幫你去打聽一下。我雖然不知道,但我知道有誰是知道的。”凝姿說得有些像繞口令,瑤光聽了不由得一笑。

“好,就麻煩你了,我什麽時候再來找你?”

“我想……”凝姿思索了一下,她應該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出去,然而當她正想回答瑤光說“明天”的時候,趙恪的寝殿裏突然間就一陣騷動,其中似乎還隐隐有宮女的尖叫聲。

凝姿立刻飛奔了過去,瑤光也跟了上去。反正她是隐了身的,只讓凝姿可以看到。

一進趙恪的寝殿,凝姿一把拉住一個滿臉焦急正往外跑的宮女:“出了什麽事了?”

“太……太子殿下出事了!”

“什麽?!”凝姿大驚失色,立刻奔進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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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殿裏宮女太監亂成了一團,而趙恪似乎已被人擡到了床上,看樣子是昏迷過去了。

“到底怎麽回事?”凝姿的語氣裏是少有的淩厲。

“不……不知道,太子,太子只是吃了口糕點,就……就口吐鮮血昏了過去……”一個宮女斷斷續續地說道。

凝姿立刻跑到趙恪的身邊,只見他的臉色慘白,嘴唇發黑。

“他這是中毒了。”瑤光說着,便探了探趙恪的脈,“我可以把毒逼出來,只是……”

瑤光看了看這周圍的一衆太監宮女。

凝姿随即拔高聲音說道:“去請太醫了沒?皇上那邊呢?還有太子妃那邊,都去了沒?”

“太醫那邊去了,至于其他的……”

“太醫那邊再去催,其他的地方也趕緊去報,還有這點心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做點心的人又是誰,立刻去查!”

此時的凝姿也不管什麽狐假虎威了,把一衆人都一一支使開去。

而衆人知道她跟太子的關系,心裏雖有些嘀咕,但也不敢多說什麽,立刻都去了。

“凝姿,幫我把趙恪扶起來。”

趁着剛才凝姿吩咐衆人的時候,瑤光已經封住了趙恪身上的穴位,阻止血液流動。現在她便運氣開始逼趙恪體內的毒,由于時間有限,她只能以最大的功力在最快的時間裏把大部分的毒血逼出。

就在趙恪吐完最後一口毒血之時,太醫也趕到了。

“這……這……”太醫看着雖然昏迷卻半坐着的趙恪,以及地上那一大灘黑紅色的血,有些不明所以。

“太醫!你快來看看殿下,他剛才又吐了好多的血啊!”凝姿立刻驚恐地對太醫尖叫道。

太醫一聽立刻回過神去救治趙恪了。

瑤光見她反應倒是迅速,朝她笑了笑,然後才說道:“剛才時間緊迫,我逼毒用的功力也大,他多少還是被傷到了筋脈,加之體內還有餘毒殘留,你……”

“我知道該怎麽做,今日多謝仙子。”凝姿見瑤光額頭上也有細密的汗珠,知道她其實亦耗費了不少功力。想來今天要不是她的話,以凝姿自身的力量,絕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逼出那麽的毒來。

而此時,其他的人也陸陸續續地來了,紛紛向太醫詢問情況。

“她是誰?”瑤光看着一個身着華服的女子一臉焦急地站在趙恪床邊,眼眶都已經紅了。

此時凝姿已經從趙恪的床邊退下,正立在書桌旁,瑤光和她站在一起。

“她是太子妃。”凝姿回答說,語氣裏雖然沒什麽,但目光中卻有幾分悵惘。

其實這個世上,她是最無可能也最不應該待在趙恪身邊的。

瑤光看着凝姿,不知為何,心中有些隐隐的難受。

她現在所站的地方離趙恪并不遠,似乎只要幾步就能夠走到他身邊。可是她卻沒有這個資格在這個時候去到趙恪身邊,理所當然的為他擔憂,甚至為他落淚。

所以,只能這樣的看着他。短短幾步路,卻永遠也無法逾越。

咫尺天涯,才是再殘忍不過的距離。離得這麽近,才知道原來是那樣的遠。

“凝姿……”瑤光想要說什麽,卻始終沒能開口。

情之一字,她自己又知道多少,而且就算知道一些,也都是以前從戲文裏聽來的。

瑤光看趙恪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便打算要告辭,轉身之際,看到了挂在趙恪書桌前的那幅畫。

“這又是誰?”瑤光打量了一番畫中的女子。能把畫挂在自己的寝殿裏,這畫中人跟趙恪的關系必然不一般,而且從這幅畫中瑤光能看出繪畫者筆端那股幾乎是化不開的眷戀與哀思。

掃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趙恪以及此刻正守在他身邊默默垂淚的那位太子妃,瑤光心想着這位太子可別是個多情種。

“那是他的母後,故去的汴皇後。”

“哦,原來是他娘啊……”聽凝姿這麽一說,瑤光也覺得畫中的女子眉眼間倒和趙恪有幾分相似,“不知道她是個怎麽樣的人,趙恪可千萬別像他那皇帝老爹才好。”

“太子應該是像汴皇後的。”凝姿說這話的語氣很是溫婉。

瑤光也沒再多說什麽,心中卻頗有幾分傷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畫中的人,然後才說了句“告辭”,離去了。

客棧裏,千落正在寫信回三清向墨玄報告近況,剛把信封好,就見瑤光推門進來了。

“怎麽樣,問出什麽了嗎?”

“嗯。”瑤光點頭,把從凝姿處得到的情況與千落說了一下,同時也把趙恪中毒的事告知了千落。

“那位太子中毒了?”千落聽了也很驚訝。

“是啊,不過這大概也是天意,正好我在那邊,否則他恐怕就沒命了。”

“看他的樣子,現在還只是太子,龍氣便已不弱。将來如果順利登基,倒會是個明君,所以才命不該絕。”

“對了師兄,你這次出來,應該帶了些仙丹什麽的吧?”

“帶是帶了,怎麽,你哪裏受傷了?”

“不是不是,我想拿點給凝姿。她才那麽點修為,要維持那個身體就很勉強了,這回還需幫趙恪清餘毒,調理受損的筋脈,我……我也是怕她萬一變回原形了,誰去幫我們找那鯉魚精啊。”

“瑤光……凡間的事,我們實在不易涉入太深,況且,他們本就不應該在一起,你不點化她也就算了,怎麽現在還想幫她?拿仙藥給一只妖,你覺得妥當嗎?”

千落知道瑤光修行至今才不過七年,對凡間的事尚有好奇之心也是難免,不過看她現在這樣子哪裏只是好奇,再要介入下去,難保會發生其他什麽事。

“千落師兄,我也不多要,你就給我一粒吧,而且也只是幫她恢複恢複而已,又提不了什麽修為。再怎麽說,她還要幫我們打聽消息呢。至于她跟趙恪的事,相信我們就算不說什麽,她也總會有離開的時候的。”瑤光說着,目光暗了一暗。

“要知道消息的方法還有很多。”千落無奈,看來他這個師妹是鐵定心要幫那只小妖了,他師妹雖還年輕,但向來聰穎,不是個看不透的人,這次大概是同樣身為女子,有些感懷了吧。

“這仙丹給你一粒是可以,不過你可千萬不能把自己也牽扯進去了。”

“我知道了!”瑤光笑着接過仙丹,“不過千落師兄,師父那裏……”

“我不說,不過你也千萬得記住……”

“不要管得太多嘛,我明白的。”沒等千落說完,瑤光就接下了話頭。

入夜,太子宮。

凝姿把寝殿裏的燈一盞一盞地點亮,當點到趙恪床頭的那一盞時,她慢慢地俯下了身子,在燭光下仔細地描摹着趙恪的面容。

她想起自己曾想讓趙恪教她畫畫,這樣她就可以親手把這個人,這張臉畫下來。可是她想畫他的笑容,而不是現在這個在睡夢中都還愁眉不展的太子殿下。她想為他撫平全部的憂愁,想陪他走過所有的風雨,她越是在他的身邊,就越是無法離開他,哪怕只是一瞬間。

手撫上他的臉頰,而淚水也在此刻從她的臉上滑落。或許在不久的以後,她連待在他的身邊都做不到了。

燈花跳了一跳,凝姿回過了神,想要轉身去把另外的燈都點上,卻看到瑤光正站在那裏。

“仙子?你……是來看太子的嗎,他已經好多了。”

“我是來看你的。至于這位太子,照顧和挂心他的人多着呢。”瑤光已經來了好一會兒,這次她并沒有隐去身上的仙氣,凝姿卻居然一點都不曾發現,可見她剛才看趙恪看得有多入神。而瑤光多少有種自己是在窺視的感覺,但當她看着凝姿那樣的注視着趙恪,目光裏滿是愛戀、柔情還有那求而不得的悲傷、無奈時,她心中竟然也有一股遺憾與傷感。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悵然之下,瑤光還是走到了趙恪床邊探了探他的脈息。

“确實沒什麽大礙了,應該不用多久就會醒的。對了,我從師兄那裏拿了粒仙丹,給你的。”說着,瑤光從衣袖中摸出了一粒朱紅色的丹藥。

“給……給我的?!”凝姿簡直不敢相信。

“你不用這麽受寵若驚吧?我是怕你這麽點修為,萬一支撐不住現回了原形怎麽辦,到時誰幫我們去找那鯉魚精啊。”

“但仙子你這麽幫我,我可是……”

“知道你是只小妖,好了,快拿着吧。左右不過一粒丹藥而已,只是幫你盡快恢複,你可別指望它能提升多少年的修為。”

“我哪裏還敢想什麽修為,能維持現在這樣已經很滿足了。仙子的大恩,凝姿感激不盡!”

“你要感激我,就盡快幫我把那鯉魚精找出來吧,”瑤光朝她一笑,“我也想盡早把事情了了,好回三清去。”

其實,她已經很想回去了。

人世間的萬千繁華,不過是一時的迷醉,又怎麽比得上在重雲殿裏陪着他的那些時光。

“仙子放心,我一會兒就去。”說着,她看了眼仍躺處于昏迷中的趙恪。

其實凝姿明白以瑤光和千落的本事,不需要她也能找到那鯉魚精,所以她心中對瑤光更是感激。

“對了,這次的事查出什麽了嗎,是誰要害趙恪?”

“正在追查,應該不日就會有結果的。這次的事全憑仙子幫忙,否則……”

“不必謝我,這是天意。我雖不善于蔔卦相面這一類的,但看得出他身上的龍氣,何況他是個明白人,繼位後應當會是個明君,救他本也是我分內之事。”瑤光說着,看看凝姿,內心稍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繼續說道,“我也不勸你什麽人妖殊途,有違天道了。只是以你目前的修為,要長時間留在他身邊,只怕不易。他将來必定是天佑的帝王,你雖然借了這凡人的身體,也難免會為他身上的龍氣所傷。而你這樣貌,一年兩年沒變化倒沒什麽,可總不能五年十年的都沒個變化吧?且你能修得人形想是不易,今後如何,可有打算?”

凝姿聽了她的話,沉默良久,才慢慢地說道:“将來的事,我也想過,可每每想起,我就很害怕,也很難過,但要我離開他,我……”

她說不下去了。

瑤光沉默了一番,還是繼續說道:

“退一萬步說,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怎麽回事,而我也已入仙界,感情的事……不過小的時候我喜歡聽戲文,裏面總是唱什麽自古男人多薄情,紅顏未老恩先斷,這帝王之家就更是如此。他現在是失意王子,對你百般溫存,可往後這長長的一生,又會如何呢……”瑤光垂下了眼簾,似乎也在想些什麽。

人的一生在神仙看來已是短暫,而瑤光知道自己的歲月還不曾看得到盡頭,卻不知為何心中便已然有了患得患失。

這個世間,真能有所謂的地久天長嗎?

兩人都陷入自己的神思之中,良久,瑤光才搖搖頭,開口說道:“我似乎想得有些過了,對你來說,眼下的問題不是這些。”

而凝姿聞言,則忽然跪在了瑤光的面前,神情哀切地說道:“仙子,我聽聞過傳言似乎有方法可以把妖變成人,我也尋找過,但妖界好像并沒有這樣的法術,不知仙子可聽聞過仙界裏是不是有這樣的法子?”

她其實早就有過這樣的想法,只是苦于沒有辦法。不過仙界之人見多識廣,或許會有聽說過。

“把妖變成人?!”瑤光聽得一驚,“莫說有沒有這樣的法術,就算有也肯定不是什麽容易的法子。而且人與妖本屬不同的世界,強行轉換是有違天命的!弄不好就會魂飛魄散,你……你當真有這麽喜歡他嗎?!竟然連修為和性命都不要了?!”

瑤光也知道有些妖精是會與凡人産生感情,不過大多都出于好奇或者是報恩,嘗過了情的滋味也就罷了。況且修煉那麽艱難,何必要為一個凡人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道行,加上凡人的生命短暫,輪回之後就完全記不得前世的事了,所以怎麽看,這都是不劃算的。

“我……我真的喜歡他,如果能和他在一起,修為什麽的,何必在乎!”凝姿的眼光中有淚花閃動,神情卻異常的堅定,“再說,去試至少有希望,什麽都不做,才是真正的不可能!”

只要是有辦法,無論多難,多危險,她都願意去試。

以前她只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卻不知道到底有多喜歡,可是今天的事情讓她知道原來這種可能會失去他的感覺是多麽讓她恐懼和絕望,進而也才知道,原來她對他,已經再也割舍不了了!

“仙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喜歡他勝過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我自己。以前總聽說什麽情字傷人,傷人又如何?沒有情的生命只不過是枯井,活着也是毫無聊賴,有心也是死的。否則人世間又哪來那麽多的癡男怨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此時,三清的重雲殿內。

墨玄正展開千落從汴都寫回來的信。

把信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還翻了翻信紙的背面,确定他那出門已有些時日的徒兒并沒有只言片語捎帶回來。

果然還是個孩子,一到凡間就樂不思蜀了,連師父都要抛諸腦後了吧。

墨玄微微地搖了搖頭。

自從瑤光出門之後,墨玄就驀然發現自己的重雲殿似乎有些空空蕩蕩的,想他的那個徒兒也算得上是個沉靜之人,不過六年的時間雖說不長,原來竟也足以讓人去習慣另一個人了麽?

就在墨玄想着這些的時候,一只金色的蝴蝶飛落到他的桌上,而後就化成了一行小字:墨玄,來趟麟德殿。

看來是他師叔致道找他。

墨玄起身便往麟德殿去了。

這麽晚了他師叔突然把他叫過去,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心中竟隐隐地浮現出一些不安。墨玄知道他師叔一直都在參悟天機,其餘的事幾乎一概不管,更別說突然之間把他找過去,除非……

“師叔。”墨玄很快到了麟德殿,一進門,眼光就掃到他師叔桌上正擺着的一副卦象。

“你來到倒快啊。”致道把目光從卦象上移到墨玄的身上,“不過也正是時候,我剛你給你蔔了一卦。”

“師叔給我蔔卦?”墨玄走近一看,“第三十三卦,遁卦。”

他挑了挑眉。

“是啊,遁卦,顧名思義。君子當知進退,此卦象表明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是以君子該退隐保身,伺機再起,以遁世而救世。”致道說着,便看了墨玄一眼,只見他果然皺起了雙眉。

“六界之大,萬物之盛,易不過六十四卦,豈能盡言。”墨玄顯然不怎麽信服這些。

就知道他是這個反應,致道慢慢地捋了捋胡子,說道:“我已經算過你的命數了,墨玄,你将會有場劫。看樣子,”致道不知為何笑了起來,随即才慢悠悠地說道:“似乎……還是情劫。”

“似乎?情劫?”墨玄依舊不為所動。

他師叔是在和他開玩笑嗎?不過話說他從來沒發現致道原來是個有幽默感的人。

“我知道你對這些東西向來不甚在意,不過要說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你不懂的,大概也就是這‘情’之一字了吧。”致道說着,一揮手收起了桌子上的卦象。

“師叔你大晚上叫我來,只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也是,也不是。”致道說着,神色間有些憂慮,“我參悟天機這麽些年,不敢說都看透了,明了了,但也多少能知些天命了。為何要替你蔔一卦,原因在于……”致道頓了頓,桌子上又顯現出另一副卦象。

“坎卦?”

“是,坎卦,行險用險,下下卦。”

“師叔這蔔的又是什麽?”

“前幾日我看天象似乎有些奇怪,所以蔔了一卦,得出來的便是這坎卦。”

“什麽?”墨玄聞言,眼皮跳了一跳。

墨玄雖然對于蔔測一道不甚在意,但他對于自己的這個師叔,還是很信任的。

“按卦象的顯示,六界只怕又要不安生了,而且這回仙界……”

“等等,師叔,你莫不是……用了天機術?!”墨玄臉色不由得一變。

“正是。怎麽樣,這回該信了吧?”致道難得看到他的師侄會有這樣震驚的神情。

天機術,用此術可以測問天機,而且得出的結果必定應驗,絕不會有差。但天機不可測,更不可洩露,所以要以性命為代價,是故天機術并不難學,但一生卻只能用一次。

“師叔,你……”

“墨玄,你對此道向來無甚興趣,自不明白其中的苦樂。況且我都到了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麽是看不開,放不下的呢?而且我自問對于天命,多少已是能有些感知了。再說了我到底也是三清的門人,為三清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三清?還和三清有關?”墨玄此時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到底是要發生什麽事,竟讓他師叔不惜性命也要窺測出這天機?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提過,二十年前天山派出事的時候,天象就有過異動。當時得出來的那一卦是蹇卦,卦象表明山高水深,險阻在前。那個時候我就猜是不是要出什麽大事了,不過光以那時天山派的雪靈芝被盜來看,又還不至于到卦象上所顯示的那般兇險的地步,而後這些年則一直風平浪靜,天象也無大動,所以我便沒和你說起。只是前幾日我一直心神不寧,天象也時而模糊不定。蔔測的結果,不僅六界将有異變,連仙界都會有浩劫,而更讓我奇怪的是,這次你不僅深涉其中,而且還險象環生,是以給你也蔔了一卦,結果卻是遁卦。雖有隐遁退避之意,但卻并非兇險,可見之中是有變數。”

致道看墨玄沉默不語,便繼續說了下去:“其實這天象也是人為,世上本不存在絕對無可更易的命盤。此次的事與你有莫大的關系,你既是三清掌門,仙界又以你為尊,所以自然而然會牽扯到了。不過你的命數之中又尚有變化,可見這次的事也未必無法解決。何況就算單拿這坎卦來說,盡管兇險,但險中也更易求勝。易雖不過六十四卦,卻無一是死卦,天地玄妙宇宙萬物更是無所不包,即便是下下卦,也往往存有生機。天道循環,不也是如此,所謂的變數,正是人心吶!”

“師叔你既然都這麽說了,又何必要用天機術呢?”

“因為你我皆在這卦象之中。”致道平靜地說,“可見天既有命當順應之,又無時不與人生機當自變之。”

“師叔的意思,是天意要你測問天機,而後洩露于我?”墨玄不覺又皺起了眉。所以說他才不喜歡這種東西!

“你怎麽說得如此……”致道不住地搖頭,“天意也是予人選擇的機會的,問不問,畢竟在我。我只是覺得自己一直癡迷于此道,不問其他,可既身為你的師叔,又為三清的弟子,總不能什麽事都不做吧,否則将來我可沒那臉面進法嚴殿。”

“師叔……”

“總之,你就早作打算吧。”致道看着欲言又止的墨玄,拍了拍他的肩,“不過我想你也好,三清也好,終歸不會有事的。雖然是看不到了,但我很放心。想來師兄弟幾個,就我活的夠長,也是時候去跟他們聚一聚了。你可有話要我帶給你師父的?”

墨玄沒有回答,只是說:“師叔你還有多少時間,是否要讓止水他們……”

“不必了,不必了。這最後的時間就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過吧,其他倒也沒什麽,那幾個娃娃我都喜歡得緊,就不要讓他們傷感了,再說你那徒兒跟千落不是出門辦事去了嗎。他們這四個師兄妹都是極有資質和擔當的,有他們在又何愁我們三清後繼無人呢。只是……”

致道看着墨玄,他的這個師侄從來都是這樣雲淡風輕,遇事也甚少有失措過。這番若真是個情劫,不能看到,倒還是有些小遺憾的。

“墨玄,雖然你也不是需要擔心的人,但總歸年紀大了免不了要交代幾句,你權且聽着也就是了。自古以來,聖賢者都并非絕情棄愛之人,至情至性,也未必不能求得至上之道。你能歷一番,也是好事。所謂的情,即使是穿腸毒藥,也自有人甘之如饴。想必……滋味是不會太差的。”

墨玄聞言,面色沉了一沉。

他師叔這算是哪門子的交代?怎麽感覺有種在期待着看他好戲的意味?

不過這天命既道不可違,卻又言可變之,确實算得上玄妙莫測,怪不得有他師叔這樣的人願意窮盡一生來尋求其理。

至于那所謂的至上之道,其實他倒并不執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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