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誰與韶光

一般來說,三清若有什麽重大事情,都會在淨心殿裏召集衆弟子,這回在法嚴殿裏,卻是頭一遭。

法嚴殿裏供奉了歷代掌門的靈位,又是戒律院,既神聖又叫人生畏。加之法嚴殿不比淨心殿空闊,黑壓壓的一片人擠在那兒,怪不舒坦的。

千落和寧封早就在法嚴殿前站着了,等衆人都到齊了,卻見他們倆沒一個有要開口的意思,一時間都有些不明所以。

近些日子以來仙界的變故實在太多了,衆人一開始還各種驚詫不安,到了現在經了那麽些浪頭,倒都還有些見怪不怪了。一個個的且按耐着性子等着。

不會兒了,靠近殿門口的幾個弟子忽然低呼了起來,繼而一陣不小的騷動随即擴散開來。

千落和寧封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肯定是瑤光來了。

“肅靜,法嚴殿內不得喧嘩。”千落的聲音響起,回蕩在大殿內,不壓人,卻很有幾分威嚴。

底下的衆弟子一下都安靜了下來。

就在此時,一身紅衣的瑤光踏進了大殿,身旁跟着瀾依和玲珑。

待看清楚她時,千落和寧封卻齊齊驚了一驚。

不過一刻鐘前,她還纏綿病榻一臉病容,莫說是走路了,連起個身都困難。不過此刻正朝他們走來的她,紅衣逶迤,廣袖輕展,好似雲霞鋪地,延綿了一地。流雲衣袖處似籠了純白的霜雪,隐隐翻飛着細碎的銀光。錦帶束腰,勾勒出玲珑曲線,勾畫地她整個人格外挺拔與精神。精致姣好的面容上沒有一絲的哀愁與浮豔,面容輕斂,目光沉靜,無悲無喜,聲色不動。

仿佛全部的歲月都一下子往回翻了好幾頁,她還是當年那個冷傲飄逸,不染半點塵垢的無暇仙子。

曾是驚鴻照影來。

她那樣美好的一個人,婷婷地往那裏一站就能入畫。無情亦動人,不笑也含情。對着外人是裹着一層霜雪,可一旦能融了那層冷冰冰的外表,卻最是明媚動人,柔美婉轉,萬丈紅塵也不及她半分顏色。只需那麽輕輕一笑,漫天的星輝都抵不過她的眉眼,綠水春波都含在她的眼角,萬水千山,都收斂進她的明眸。縱然是墨玄性子清冷,心深似海,哪經得住這樣日久天長滴水石穿般的柔婉。

瑤光走在靜得都有些滲人的大殿裏,一步一步,卻是那樣的堅定而又沉着,步履從容,不急不緩,一身氣度,渾身天成。

這哪裏像是個心冷如灰,幾近垂死的人?

寧封看了看玉容,看到了她眼底的驚嘆與疼惜。

待到她真正走近,在他們前方立定,千落和寧封才察覺到她略顯蒼白的唇色與鼻尖處濛濛一層的薄汗。

瑤光朝他們笑了笑,映着她那張傾世的容顏,神光照人。

底下的一衆弟子都有些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是因為她如今的身份,還是她更勝往昔的容貌。

當年她身上的封印多少還是斂去了她幾分容貌。如今她封印已除,身上的魔血給她平添了幾分冷豔,一雙明眸更是潋滟生光,尤帶妩媚,即便是天底下最豔麗的春色,都不及她眼底的一分風情。

瑤光卻好似渾然不在意他們的想法,掃了衆人一眼,又轉身經過了千落和寧封,走到大殿的最深處。

那裏齊齊地豎着三清歷代掌門的靈位,高高在上地審視着他們這些為弟子者。

瑤光只需一眼,便能看到她師父的靈位。

曾經那個清風朗月般的身影,如今卻只是這一道冷冰冰的牌位。

她沒有再多看下去,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

瑤光轉過身,在衆人的目光中開口道:

“此次是我請千落師兄把大家召集起來的。近來發生了太多事,且件件都與我有關。大致情況想必衆位師兄師姐們都知道了,我沒什麽好辯解的。然而我既為三清弟子,就該在三清歷代掌門的靈位前,把該說的都說清楚。”

瑤光上去一步,正好走到陽光裏。明亮的日光照在她豔若芙蕖的臉上,無波無瀾,沉沉似水。

“在我入三清之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只道不過是凡間尋常人家的孩子,因着身體不好才來尋仙問道,希望可以就此脫離病痛。直到大半年前,才知道親生父母是何人。我母親是神族後裔,我父親是魔界的君王,如今我身上曾被封印的魔血和神力一并蘇醒,功力倒的确是一日千裏今非昔比,卻弄得自己仙不仙,魔不魔。”

瑤光的眼底有微芒閃過,她這麽一說,等于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但為人子女者不言尊長過,無論他們是誰,到底把我帶到這個世上。榮耀也好仇恨也罷,我一并承受。當年我父君有君臨六界的野心,和仙門勢不兩立,累累血債,白骨盈野,只怕底下衆位師兄妹中也不乏與我父君有仇怨者。恩怨情仇,自當分明,若有誰要我父債女償,我絕不含糊。只是眼下形勢比人強,如果有誰要争這一朝一夕,恕我不能應允。師父教養我照拂我十年,卻因為我而死。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何為天道無情,無論是誰,只要造了業,它總能以最冷酷的方法叫你償還。但即便如此,一報歸一報。這一報完了,要我怎麽交代我都不會二話!”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如斷金碎玉,久久回蕩在法嚴殿裏,震在每一個的心上。

就在衆人還在她的話中回不過味來時,玉容卻驚呼了一聲。

“瑤光!你要做什麽?!”

她的話還沒說完,衆人只見眼前血光一閃。瑤光的手掌上已是鮮血淋漓。

她的面色不變,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任由鮮紅的血液流淌了一地。

瑤光緩緩地舉起手,明亮的眼眸裏盡是霜雪之色,寒光凜冽。

“今天我在此,以我祖先之名起誓,此仇不報,永堕煉獄,絕不再入輪回!”

霎時間,原本滴落在地的鮮紅血液一下子泛起無邊的金光,化成一道字符,飛快地纏上瑤光的手。

整個大殿裏輝煌閃耀,神力漫溢,直上重霄。

千落認出那是上古時的金文,可惜他甚少鑽研此道,完全不知這些字都是什麽意思。

就在此時,那一道字符卻一點點刻進瑤光的手掌中,刻得血肉模糊。而她至始至終,連眉都沒皺一下,好像這個身體已經完全不是她的了一樣。

底下的衆人起初都驚駭不已,過後卻紛紛垂下了頭,不忍視之。

事到如今,他們又還能說什麽呢?眼前這個人曾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是他們的驕傲,也是他們的珍寶。她的美麗她的容光她的才能她的禀賦,無一不曾讓他們欣羨又向往。

她動了不該動的情,可情之一字,又有誰可以輕易妄斷是非對錯?他們的掌門和師叔拼了性命要護下來的人,難道他們此刻還要她以死謝罪嗎?

而且,她始終都是三清的門人。即便當初她身上的嫌疑不曾洗刷之時,都沒有把她從三清除名。現在真相大白了,更是不會了。

字已然全部刻入她的手掌,瑤光的背上早就大汗淋漓。可她卻動都不動,一臉漠然,渾不在意。

這點皮肉之痛,于她早就不算什麽了。

如今她以神血立了血誓,在誓言達成之前,她就不會死。

她的身體她最清楚,青隐的話不過是寬慰。最樂觀的情況,她也就十幾年活頭,且這十多年裏她還得成天用藥吊着,不要說報仇了,連氣都不能動一下。那樣的活法,不要也罷!

當年她是青隐送去凡間的,青隐在她身上花費了不少心血,他不願意她立刻丢了性命,想拖延着她,緩兵之計而已。當然,她知道他的心是好的,可是她想要的并不是安安分分地度過她所剩不多的餘生。

衆人都退出了法嚴殿,只剩下瑤光,千落,玉容還有寧封。

瑤光似乎沒有與他們說話的意思,而是一個人又走到墨玄的靈位前:

“幾位師兄師姐,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待一會兒。”

千落、玉容和寧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到了最後卻只能答應。

“你別待太久了,畢竟……身體要緊。”千落知道就算這麽說了也沒用,但不說又不行。

看她剛才那樣子肯定是強撐的,本來是硬來都要把她架回床上躺着去的。不過她心裏的那些苦總該有個去去,她願意在這裏待着也好。

千落他們皆是嘆了口氣,随即也出了法嚴殿。

瑤光聽到殿門合上的聲音,緩緩地跪下了身子。

想起曾經那唯一一次罰跪法嚴殿的經歷,那是印象中他唯一一次對她生氣。不是疾風驟雨,卻打得她生疼。

無論從哪方面看,墨玄都是最好的師父。他并不嚴厲,甚少責罰人,對她更是無微不至。無論是教她法術還是教她為人,都寬宥和緩,潤物無聲。就像他的性子,清冷卻不涼薄。只是他的一生已足夠的長,看多了人間興廢事,再濃的情都轉淡了,絲絲縷縷地沁入心間,非日久天長不能察覺。

冰冷的地磚寒意逼人,上一回她跪的時候還挨不住,如今她這心都成了千年寒雪,只怕一輩子都再也化不開了,哪裏還有會分毫的感覺。

法嚴殿外,千落他們倒也沒有立刻離去。

“你說……她這樣子真沒問題嗎?剛才你們都看到了,她連下個床都得人扶着,後頭又是一陣的折騰……這般凄風苦雨地挨着,怎麽讓人忍心看着呀!”玉容知道勸她沒用,可到底還是不放心。

“即便是凄風苦雨,也只能這麽着。有些事,旁人終究是替不了的。苦痛也好罪業也罷,該你扛的,上天是絕不會心軟的。”千落說着,心裏亦是泛起了一陣苦澀。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嘛!以前總覺得她是個有福氣的,天資高相貌好,又拜了掌門師叔為師,六界裏再也挑不出第二個了。哪裏想到真真是禍福相依,如今看來哪是福澤,是劫難才對啊!”玉容滿是嘆息。

當初他們得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時,簡直是震驚的無以複加。瑤光是多冷靜的人,墨玄更是自制沉斂到了極點,心系六界,肩負天下,萬事萬物都入不了他的眼,遑論感情了。哪裏想到越是不可能的事,越是容易發生。等衆人都驚醒過來了,大錯卻也鑄成了。

“這種事,哪裏說得好了。按說她如今的出身,已是至尊至貴的了,天後嫡親的外甥女,臨淵雖是魔君,論地位卻不差。要是沒這些事兒,倒真是……大家都是修仙的人,何必拘禮于那些。都說一旦成仙就跳出了紅塵俗世,既然如此何必理會那些俗禮。”寧封說道。

“你如今說的輕巧。”千落卻不這麽認為。

人倫義理,不是那麽簡單的。修行之人其實更不能違背天地間的大道。

“罷了罷了,眼下說什麽都是枉然。”千落禁不住仰天長嘆。

“對了千落,剛才瑤光發的那個誓,我看着似乎有些不尋常啊。”寧封對此一直有些疑惑且不安,但畢竟他修為還不深,見識不夠,盡管知道不簡單,卻琢磨不出內裏。

“我也不知。神族之事,只有他們自個兒清楚。不過我看那誓言的确不一般,回頭我還是問問青隐上仙吧。她現在這個樣子,只怕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雖然入魔不是她本意,更非她所願,難得她如今只是脾性有點不定,倒沒有魔性深重心智失常。但要是為了這事兒而落得個萬劫不複,那可就不值了。”

“都說天意難測更難違,不過我看這人心才最難測。之前我不高興她嫁去昆侖,不過因為對明允有成見,但心裏總以為他對她是有心的。哪裏知道他居然是為了利用瑤光,而且還設計讓她親手殺了掌門師叔。即便那時她是被攝魂術所控制,可事後照樣會錐心的痛!”

至愛之人死于自己的手中,那種痛苦比剮了自己還要痛上千百倍。玉容光是想想,就夠難受的了,更何況她如今還這麽承受着呢!要她不報仇,怎麽可能?!

“他的心思太深,深不可測,有時候只怕連他自己都不知曉自己的心了吧。”千落到底和他有過不淺的交情,多少還是能了解他一些的。

“他有心嗎?但凡有心的人,莫說是對自己所愛之人了,就算是個陌生人,也不願意這麽對她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誰沒有至親至愛啊。”寧封的眼裏難得閃過一絲冷厲,“不過我看他從頭到尾都是在算計瑤光吧,能把真心裝到這份上,騙過了全世界的人,也難怪我們一個個都像傻子似的被他耍到現在!”

千落聞言,沒有再說什麽,一個人背手踱着步子,盡是嘆氣。

瑤光在法嚴殿裏跪了一整天,最後玉容終于忍不住了,沖進去把她硬是拉了出來。

瑤光不想回重雲殿,玉容就拉了她同住。瑤光倒沒啥猶豫,兩個人正在房間裏理東西,就有弟子急匆匆地來找她們了。

“怎麽了怎麽了?這些天什麽天大的事沒見着過,有必要跑地這麽上氣不接下氣的嗎?”玉容看着那弟子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忍不住笑着說了幾句。

“不是啊玉容師姐,是錦笙仙子來了!同來的還有天後身邊的郁竹仙子!”

“錦笙仙子?”玉容卻有幾分驚訝,“就算是這樣,你也不用這麽着急上火的吧。好了,她們人在哪裏,我和瑤光這就過去。”

“在淨心殿呢,千落師兄和寧封師兄都在呢,就等着你們倆啦。”

錦笙和止水的那點兒事,莫說三清了,即便是仙界也沒幾個人不知道的。瑤光是因着入門晚當時才不知道的。當初止水在的時候,錦笙一直熬着沒再來三清一次,如今人不在了,她這般着急的趕來,卻不知到底是要見誰了。

至于天後身邊的人,她既是瑤光的親姨娘,眼下又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自然會來看一看了。

當瑤光和玉容踏進淨心殿時,裏面一片沉寂。

只見兩位仙子,一位穿着淡綠色的衣裳,一位則是淺黃色,一樣的仙姿麗顏,從前又沒有見過,一下子哪分得出誰是誰,是以瑤光和玉容都沒有立刻開口。

就當瑤光的視線正朝千落看去時,那位淺黃色衣衫的女子卻嚯地一聲站了起來,徑直走到走到瑤光的眼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你就是紫涵。啊不,他們都叫你瑤光是不是?真沒想到瓊華姐姐居然還有個女兒,還長這麽大了,如今能見到你,我……”

她拉過瑤光的手,眼裏直泛着淚花。

這女孩兒長得這般好看,如花的容貌,似水的年華,還有最最尊貴純正的血統,卻要受這樣的磨難與煎熬。錦笙看着想着,就忍不住一陣心酸。

瑤光也細細地打量着她。這位錦笙仙子個子高挑,膚白貌美,此時她的欣喜與憂戚之情都映在臉上,可見不是個心思深沉的人。

這時另一位仙子也起了身走到瑤光身邊。

“郁竹見過仙子。”她朝瑤光俯了俯身,吓得瑤光立刻去扶她。

“郁竹仙子這是做什麽!”

“這是應該的。”

她的身份血統可貴重着呢,除去天帝天後,整個六界就該屬她了。

不過看如今這樣的光景,還不是一樣的身心俱傷,慘烈無比?往日再多的美好都是白搭,反而就成了此刻的無盡悲涼與苦楚。

神族後裔得天獨厚,卻大多命運多牟,所思所想總成空。所謂的榮光與華耀不過水月鏡花,虛幻缥缈。個中的無奈與苦辛,又有誰知呢?

“天後可惦念着您呢,只是她實在不方便親自過來看你。現在又是這風風雨雨的,她只要我跟您說一句話,不管多大的坎,您千萬別跟自己過不去,雨過總有天晴的時候。”郁竹望着她,這眉眼容貌真是像極了她的母親。要是天後真見着了,只怕是要勾起無數的傷心事了。

“是,多謝天後挂念。”瑤光言語神色間甚至謙恭。

“別這麽說,如今天後就你一個親人了。她和瓊華姐姐向來姐妹情深,當初沒能留住她,你又輾轉流落,她這些年不知是有多記挂,多心憂呢。只是……”

錦笙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但如今這事,也是叫她愁上眉梢。

“好了,我們也不能這麽站着說是不是。”郁竹看着一旁的千落等人,對他們說道,“天後對仙子一直牽腸挂肚,除了讓我看看仙子好不好,也想問問你們,如今這事兒,你們可有打算?天帝天後自然都是在你們這一邊的。”

這話當然是這麽說,可天帝天後垂拱而治多年,并無實權。想要幹涉仙界之事,只怕是有心無力。

千落聽她這麽問,頓了頓說道:“回仙子,眼下的情況是有些棘手。說實話,他占盡優勢,我們一時還真有些無可奈何。而且以我們現在的力量,要與他抗衡……着實有些懸殊。”

“怎麽會這樣?他如此大逆不道的人,仙門難道還坐視不理不成?憑他的所作所為,人人得而誅之,這可不僅僅是你們三清的事啊。”

錦笙說起這事,是一肚子的氣憤和不平,簡直就想提起劍立刻上昆侖把那小子給砍了!

“仙子有所不知,如今幾大門派的掌門都被明允扣壓着呢。是以各大門派顧念各自掌門的安危,都投鼠忌器,被束住了手腳。”寧封說道。

“什麽?他扣住了各大門派的掌門?”錦笙不意他居然還有此能耐。

“是啊,魔界被攻破後,還有不少的事有待商議,是以明允請了各大門派的掌門到昆侖。現在想想,他是早有預謀,如此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控制住各大門派。”千落說道。

“他可真是……”郁竹不住地搖頭。

“他向來好手段,做一步,早已想好了後面的十步。何況就算各門派的掌門沒有落在他手裏,也不能指望他們多少。如今魔族不足為患,三清若與昆侖兩敗俱傷,他們未必不樂見其成。”

千落聽到瑤光這話,亦是長嘆。

是啊,就算各大門派的掌門都安然無恙,他們也不會給三清多大的幫助。

“哼!那些掌門一個個面子上都是什麽仁義道德,六界安危,私底下卻只知盤算各自的利益!膚淺鄙薄至此,真是可恨!居然還是修道之人,都不知道他們修的是什麽道!”錦笙性子直,一聽這些就來氣。

“都說求人不如求己,反正現在已經是這樣了。只能盡我們所能了,我們與他是仇深似海,不管別人如何,這個仇,三清是必報的!”玉容也是一臉的氣憤,眼底殺氣騰騰。

錦笙看着玉容,恍然有種一朝夢醒之感。

止水遇到她時,跟玉容差不多年紀,心性未定,又年少氣盛。如今他的徒兒都已經這般年紀了,愛恨糾葛,半生蹉跎,他們卻硬是要分出個孰是孰非,哪成想卻是這樣的結局。愛也好,怨也罷,驟然間就生死永隔,多少蓬萊舊事,頃刻間風流雲散,還可與誰說?

玉容見錦笙就這麽直愣愣地盯着她,一時間有些無所适從。

這位仙子跟她師父的淵源不淺,要不是兩個人之間那般折騰了一番,保不準現在她都能管她叫師娘了呢。

“錦笙仙子?”郁竹見她一個人就這麽看着玉容發呆,神色哀戚,當然明白她這是想起了什麽。

“啊?哦,沒……沒什麽……”錦笙的目光一閃,随後便移開了視線。

衆人見此,心底都是一嘆。

情之一字最是磨人,世間又有多少人能逃得開呢?

半響的沉默,只有滿室的燈火,映照着每個人各自的宿命與悲哀。

“那……你們師父……臨走前,可有……可有說什麽?”錦笙忽然又擡頭看着玉容,語氣間竟然有着哽咽。

“師父她……他走的時候我和寧封都不在他身邊,所以……”玉容見她這般的傷情,簡直都有些不忍睹之。

錦笙是皓靈帝君的獨女,論身份已經夠貴重了。且看她的性子很是直爽,可親可近,一點都不拿捏架子,更無絲毫的孤高冷傲。她跟止水本就兩情相悅,才貌相當,又沒有什麽身份上的顧忌,要是能在一起,該是多好的一段姻緣啊!

“他也從來沒有和你們提起過我?”

玉容望了眼寧封,搖搖頭。

“仙子……師叔他心裏其實一直挂念着你,只是有些事,擱在心裏太久了,紮了根,想要連根拔起,卻是徹骨的痛。而且他在臨終前……其實……”

千落有些猶豫,不知是該給錦笙留一個念想,還是把止水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她。

“其實什麽?”

“師叔說當時種種不過是年少時心氣高,一時的意氣之争。卻耽擱了你這麽些年,他過意不去,讓我們跟你說一句對不起,請你不要再執着了,還是趕緊……找個人嫁了吧。”

千落還在猶豫不決,瑤光已經平靜地說出了止水的遺言。語氣冷淡無波,事不關己,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般。

不管止水的本意到底是如何,錦笙與他糾葛了一生,他這話,他們也該原原本本地都告訴錦笙。

而且錦笙此次前來,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止水。

其實怕只怕,就連止水都不知道他這一番話到底是何意吧。

這世上不乏清明之人,只不過一碰着了情,誰都理不清。糊裏糊塗地就犯了傻。止水和錦笙不同于她和墨玄,于錦笙而言,她不怕止水怨她甚至恨她,她就怕他說相忘,要放手。

“什麽叫對不起?什麽叫意氣之争?他這麽輕輕松松一句話,就可以把一切都購銷掉?!”錦笙豁然起身,“他說相忘就相忘,說放手就放手?我偏不依!”

錦笙說着,眼淚卻已是忍不住地直往下落。她狠狠用手一抹,眼前的都要算是她的小輩了,她心道不能在他們面前哭,于是一跺腳,就沖出門去了。

郁竹見此,愣神了好一番,才止不住地嘆息。

“這……唉……”

本來天後只打發她一個人來的,但是錦笙心念着止水,又想見見瑤光。可她和止水間的那筆賬太過稀裏糊塗,她一個人着實有些踏不進三清的門,皓靈帝君又明令她不許去三清,所以才求了天後和郁竹一道來的。

“仙子,”瑤光收回視線,一臉淡然地對郁竹說道,“還煩請仙子回禀天後一聲,明允之事三清義不容辭,定會殺了他以平仙界。天後天帝不必太過憂慮,如若此事過後我還能留着命,自當上天庭親自拜谒。”

郁竹聽她這麽說,一時鬧不明白她到底何意。想要再問問,卻見她已然起身,是準備要離去了。

千落倒也不攔着她,只是朝郁竹有些歉意道:

“她的身子不好,想來是累了,仙子還請海涵。”

“哪裏哪裏,我可不敢當。”

郁竹與三清的人都不甚熟識,也沒什麽太多的話好說。況且天後最主要還是讓她來看看瑤光,如今人已經見到了,其餘的,她也毫無辦法。

瑤光的運命是一出生起就注定好了的,她自己又不惜命,如今看來,天後只怕是沒再見着她的機會了。

都說這丫頭冷情冷性的,如今一看,這不正是嘛。這一點和她母親那我行我素的性子還真是異曲同工,着實叫人頭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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