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008

鏟子插進凍土時發出類似金屬撞擊的聲音。

埃瑟絲站在廚房窗邊往外看,幾十尺外昆娜已經挖了個土坑,在老約翰的馬鈴薯田裏給他一個熟悉的安息地,這是老約翰的堅持,他希望死後能葬在他最愛的土地上,并與一瓶五十六年的威士忌同眠。

在這瘋狂的世界,以人的姿态死去也算最後的尊嚴。

老約翰和昆娜道別完,就讓她親手結束這場鬧劇般的演出。那時昆娜并沒有哭,她只是紅着眼眶親手處理剩下的工作──挖墓、下葬、填土,然後拆下圍籬架在稍微隆起的土丘做為墓碑,簡單的葬禮,沒有哀悼詞、親友、鮮花,只有白茫茫的冷雪和肅穆。

老約翰死了。

是的,他死了。

埃瑟絲沉默地看着昆娜站在墓地旁抽煙,白色畫布上只剩土丘、鏟子和抽煙的女人,看起來蕭瑟卻意外的和諧,彷佛中場休息,雖然情緒沉重但不可否認,與喪屍博鬥起來這太輕松,甚至讓埃瑟絲舍不得打破易碎的平靜。

夜裏,她和昆娜坐在餐桌邊用餐,湯匙和碗盤碰撞發出清脆聲響,一個冷餐包和速食南瓜湯,在糧食不足的狀态下這頓晚餐顯得非常奢華,比起吃罐頭裏的土豆渣,她們有足夠理由感謝上帝的恩賜,即使埃瑟絲不會那麽做,昆娜也是。

“我們該離開嗎?”埃瑟絲咽下嘴裏的面包問着。

“當然,這裏什麽也不剩了,”昆娜将抽完的香煙包扔在桌上,深深吸了口氣,“也許我們可以規劃旅行,你想去什麽地方?海邊?叢林?還是都市觀光?”她輕松地将雙腿搭上餐桌,厚靴底下卡着未溶化的積雪,埃瑟絲甚至能聽見她語氣中隐含的笑意。

她不确定昆娜是不是在取笑她的提問。

一個為了避免引起槍戰的人質,和一個過失殺人被判刑的警察。

這瘋狂世界已經不需要更多玩笑了。

埃瑟絲搖了搖頭,擡眼看着昆娜,“我不知道。”也許給自己腦袋來一發子彈,因為惡魔都跑到人間,說不定地獄正如空城,誰知道呢?

“沒關系,”昆娜聳了聳肩,“反正暴風雪還很強,明天再讨論也不遲。”她說完起身離開餐廳,埃瑟絲聽見昆娜上樓後沒再發出動靜。

她簡單收拾完餐盤,在客廳繞了一圈。刺傷她的補獸夾被随意扔在門後,昆娜在外面布置了許多陷阱,據說是為了防止不定時出現的喪屍,而她會被夾中只是個意外,昆娜說她第一次補獲活生生的人類,本來打算拿她換點食物,但現在不須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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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牆面挂了塊布告欄,上面用大頭針釘着許多剪報,大多是泛黃的植物生長紀錄,也有幾張過期五年的按摩折價卷,在距離這不遠的加斯亞鎮,精油按摩和洗頭優惠傳單讓埃瑟絲忍不住流露笑意,樸實乏味的‘正常’寫照多麽令人懷念,尤其是充滿空氣污染和吵雜的都市生活,在她進入監獄前也過着一樣的日子。

其中馬鈴薯特寫照吸引了她的目光,埃瑟絲發現照片後壓着另外一張相片,有點刻意躲藏在後。她稍稍看了眼樓梯,安靜地将兩張照片同時拿下,那是年親至少四十歲的老約翰,他站在馬鈴薯田笑得非常開懷,而陪伴他左右的是兩名女孩,同樣紅色辮子擱在肩上,穿着一模一樣水藍色條紋襯衫背對站着,是的,她們裝扮無異,但從眼底透出的氣質截然不同。

不會有人說‘真是可愛的雙胞胎’,因為她們看來根本是不同的人。

一個是昆娜,另一個老約翰從未提起。

怪異,埃瑟絲在心底想着。

她将照片釘回布告欄,繼續在客廳裏尋找蛛絲馬跡,一個和昆娜有血緣關系卻沒被惦記的女兒,埃瑟絲覺得有點在意。

她覺得應該找些證據讓自己安心,無論是關于昆娜或‘那個’長得像昆娜的人。

櫥櫃相當雜亂,帳單、保險、工具箱,毫無章法的全堆疊在一塊兒,埃瑟絲吐了口氣讓自己靜下心,接着翻開所有皺爛的紙張,在最底層有些卡住的抽屜裏她發現一張警校畢業證書,上頭清晰寫着──昆娜·格雷科,但照片卻讓埃瑟絲一愣。

昆娜,或者說照片中的女人和她認知的昆娜不是同一個人。

年輕的老約翰身邊有兩個女孩,一個眼神看起來和善且笑容腼腆,另一個看起來有些調皮,她眼底有一些古怪想法,這女孩或許在盤算怎麽惡作劇或是剛才做了什麽讓人頭痛的事。

顯然畢業證書上的昆娜是安分守己的那個。

那麽樓上的‘昆娜’呢?

埃瑟絲咽下口水,她将畢業證書妥善放回抽屜并挪動僵硬的身子坐在沙發上。她被客廳裏的槍械和彈藥包圍,那些被卸除彈夾不知道被‘昆娜’藏到哪去的武器靜靜地擱置牆邊,散發無形壓力。

昆娜·格雷科──捷爾鎮警局第二分隊隊長。

埃瑟絲手上握有的線索很少,而且片面來自‘昆娜’的自我介紹,她不知道另外個家夥是誰,但她可以肯定樓上的女人撒了個彌天大謊,對她以及死去的老約翰。

該死,她握緊雙手,泛白的關節發出喀喀聲,腳踝上的鐵鏈頓時讓她感到無力,這個鬼地方,那個态度不明的‘昆娜’和滿屋子的武器頓時讓她喘不過氣。

這晚,埃瑟絲在沙發上坐了一整夜,聽着窗外不斷拍打的風雪思考她該怎麽辦。

隔天,昆娜下樓發現餐廳桌擺着冷掉的烤面包和一個電子夾層硬殼黑箱後臉色有些訝異。她拉開椅子坐下,嘴裏叼着面包,手指敲了敲桌面揚起下巴盯着埃瑟絲,“你去儲藏室了?”那個在樓梯下用木板隔出來的破舊儲藏室。

埃瑟絲在裏頭意外發現了個‘小秘密’,就是桌上看起來精密且牢固的硬殼黑箱。

“裏面是什麽?”她雙手交握,覺得死前應該弄清楚這荒謬的綁架到底是為了什麽。

換食物?鬼才信!

現在唯一慶幸是沒讓‘昆娜’送她回去,事情顯然變調了。

昆娜吞下嘴裏面包,單手覆在脖子上扭了幾下,“我應該換個枕頭,那個棉花都扁掉的布塊讓我整晚睡不好。”她嘀嘀咕咕地說着,并沒有打算解釋黑箱裏頭的東西,或是回答埃瑟絲任何問題,“你看起來也睡不好,嗯?你的黑眼圈像奇異筆畫上去的。”

“昆娜。”埃瑟絲放軟聲音,她知道自己是個人質,而且随時都可能被殺掉。昆娜留她下來總有原因,而實情總是扭曲得讓人無法猜透,尤其是她在儲藏室發現黑色加鎖箱後一切都變得危險起來。

老約翰還活着時,‘昆娜’或許還是‘昆娜’。

但現在,她似乎懶得僞裝了。

“你想知道什麽?”習慣性的摸了摸口袋,昆娜發現煙都抽完後煩躁地扒了下頭發。

一種來自動物天生具備的危機感讓埃瑟絲繃緊神經。

她不會退縮,于是選擇坐在昆娜對面的位置,中間隔了一個硬殼黑箱,像是要進行談判或準備互相告解,“昆娜·格雷科?”她尾音微微上揚,在詢問對面的女人昆娜·格雷科是她真實名字?

然後‘昆娜’毫不猶豫的回答她,“不。”

埃瑟絲悄悄地吸了口氣,她昨晚想過任何逃走的辦法,最後她得出結論。

──NO Way。

除非她拿手榴彈和昆娜同歸于盡,或想辦法鋸斷自己的右腿冒着失血過多死亡的機會,沿着雪路爬回去并且不被昆娜發現,這一切都太荒謬!她還期望什麽?現在獵人拿着槍指着她的腦袋,輕輕扣下板機她就會一命嗚呼,難道她還祈禱上帝會來救她?不,也許撒旦會迫不及待将她拖進地獄。

裹着蜜糖的謊言讓人窒息,不必拿更多的謊塘塞過去。

昆娜·格雷科根本不是真正的‘昆娜·格雷科’。

“你想怎麽樣?”埃瑟絲平靜地詢問。

“啊,現在換我提問,”昆娜擺了下食指讓埃瑟絲閉嘴,“你是怎麽辦到的?”她挑起眉頭,饒有興趣地盯着埃瑟絲,“我是說,你的傷好得很快,被捕獸夾刺傷的左腿已經痊愈了?怪異,我被夾傷足足花了一個月養傷,但你一天?不,也許半天?”

埃瑟絲愣了下,将纏繞紗布的左腿往後挪,她以為自己足夠小心。

“喔?所以你天生就是這樣?傷口能快速愈合?就像吸血鬼電影裏會出現的特效?”昆娜忽然從靴子抽出一把匕首跳上桌,扯住埃瑟絲的衣領将刀鋒劃過她的脖子,滲血傷口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密合,連血都來不急沾上衣領就痊愈了,“見鬼!真可怕!”昆娜在笑。

埃瑟絲抓住她的手腕,瞪視她,“放開我。”

“喔,對,我會放開你,但不會放走你,”昆娜揪着她拉近,兩人鼻尖貼着鼻尖,銳利的刀鋒對着埃瑟絲的心髒,“真有價值,不是嗎?如果現在有馬戲團我一定會把你賣給那些家夥,或是當你的經紀人海撈一票,”她像逗弄孩子般捏了捏埃瑟絲的臉頰,”真可惜現在是世界末日,不過別擔心,我知道有個地方很需要你,我親愛的奶油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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