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012
昨晚維諾亞取得全員同意,決定提早動身離開。
盡管夏洛特為了佛莉妲的事精神萎靡,但她也平靜地接受事實,所有人在肅穆的氣氛下收拾行李,就連紅蠍都罕見地收起壞笑,自從她與英格麗和梅布爾從傑遜·雷曼別墅回來後便經常板着臉,曾經令她痛恨的牢籠變成爆破現場,沖擊和無奈感令她再次體會到世事無常。
聽見房門轉動聲時,維諾亞透過梳妝鏡看見英格麗緩緩走進來。
她們為了埃瑟絲的問題鬧得不可開交,據紅蠍的轉述,英格麗巡遍整個別墅沒找到埃瑟絲下落時,激動地撞牆自殘,沒人敢說埃瑟絲還活着,更沒人願意承認某塊焦黑骨骸就是埃瑟絲殘留的碎片,如果不是紅蠍出面制止,英格麗肯定會直接撞死在當下。
至于是什麽原因讓英格麗被拖回來後沒拿槍将自己腦袋轟掉,不可而知。
“我們還有一天時間,你最好先去休息。”維諾亞頭也不擡地将急救箱放進背包內說着,雖然她和英格麗關系緊張,但秉持醫生道德還是會顧慮對方的健康狀态。
英格麗無聲地奏近她身邊,一手扯住維諾亞的肩膀将人翻倒在床面,那張蒼白且憔悴的面容映在醫生眼中,英格麗用哭紅的雙眼不甘示弱地瞪視着她。
兩人詭異地彼此凝視,幾分鐘後英格麗粗暴地扯開維諾亞的襯衫,她抽出暗藏的匕首劃向醫生的肩膀與胸口,在她白皙肌膚上留下憷目驚心的血痕。
“英格麗·馮列!”維諾亞并不閃躲,語氣卻充斥着吓阻意味,她單手抵住英格麗的額頭和她拉開距離,擡眼發現女人正在哭泣,她倔強的咬着下唇控訴地瞪着醫生,“你發什麽瘋?”
“這是你自找的!”英格麗側頭閃過維諾亞的箝制,反将她雙手壓在頭頂,吼道:“你害死埃瑟絲!是你!殺人兇手!你該為此付出代價!”淚水與她的憤怒成反比,她說得越激動,淚珠卻滴滴答答落在維諾亞的胸口。
“你想殺我?”維諾亞詫異地盯着英格麗,“因為我害死伊萊,你要用這種方式報複我?”她從不畏懼死亡,只是對英格麗的報複感到不理解,如果用她的性命可以換回埃瑟絲也許有殺人動機,但事實上,殺了維諾亞并不能換回埃瑟絲,只會讓脆弱的團隊更加潰散。
而這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英格麗蓄滿淚水的眼眸無助且可憐,她不敢置信維諾亞會這麽說,最後只能蠕着嘴唇,顫抖道:“我想替埃瑟絲活着……我要連同她份活下來……”她邊說邊低頭湊近維諾亞,貼着她的臉頰道:“如果埃瑟絲愛你,我也應該要愛你……埃瑟絲活在我心裏,我知道她在我心裏……”
維諾亞震驚地看着英格麗,她嘗到眼淚的滋味,鹹膩且苦澀。
“我會代替她活着,我會代替她活着……”英格麗轉眼粗暴地捏住維諾亞的下颚,她像個笨拙且急切的傻子舔吻,想弄傷彼此般用舌尖使勁地攪着她的唇,直到滿口瀰漫血腥味才勘勘拉開距離。
醫生并不感到歡愉,她的身體冰冷且僵硬,眉頭更是緊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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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想什麽?”維諾亞不贊同地責備英格麗,“無論你如何扮演都不可能是埃瑟絲·伊萊,你也不可能知道伊萊真正的想法,你想替她活着?真是可笑,一個死亡的人是不會将靈魂轉嫁到其他物件上,除非你是靈媒?你能讓她的靈魂附着在你身上嗎?英格麗·馮列。”
尖酸刻薄的諷刺讓英格麗憤怒地發抖,她咬緊染血的下唇激動地深呼吸着。
“別再說這麽幼稚的話。”維諾亞冷淡地說着。
“你簡直比怪物更冷血!維諾亞·約克,”對峙幾分鐘後,英格麗垮下肩膀說道:“高傲、自大,或許的你的強悍建立在過人自信上,這樣的你深深吸引埃瑟絲,可事實上你是個膽小鬼!一個連真相都不敢面對的懦夫!”
她轉手扯住維諾亞的頭發,嘲諷笑道:“你該慶幸埃瑟絲沒看穿你的本質,膽小鬼,因為這樣還有人信任你、愛你、關懷你……但是看看你對她做了什麽?将她扔在陷阱裏卻不肯伸出援手?哈!這的确很像你的作風,醫生,因為你總是這麽對待你的病人,不是嗎?将可憐的家夥注射毒液,冷眼旁觀等着他們的死亡。”
“閉嘴!”維諾亞猛地翻身将英格麗壓在身下,惡狠狠道:“別說得你很了解我,事實上你什麽也不知道。好吧,失去摯愛的打擊讓你精神錯亂,我可以容忍你無理取鬧,但不要欺人太甚!”
忽地英格麗瞪大雙眼,腥紅的雙眸讓她看起來像是惡魔,她反手握着匕首朝維諾亞頸邊劃去,卻被維諾亞徒手攔截,手掌硬生生擋住刃面,鮮血順着刀和彼此的手臂蜿蜒流下,弄髒了袖口也染紅了床單。
英格麗試圖抽回武器,卻發現維諾亞彷彿感覺不到疼痛般,面無表情地緊緊握住。
她木愣地微微張口,半晌卻哭哭啼啼地說道:“我只是害怕……我好害怕……約克醫生……你會保護我嗎?就像保護埃瑟絲那樣,溫柔地保護我嗎?拜托,不要離開我,約克醫生,我需要你,我需要你……”
那麽一瞬間,維諾亞彷彿看見埃瑟絲躺在自己懷裏哭泣。
她心理咒罵一聲,幹脆奪走匕首遠遠扔出床外。
維諾亞撐起身子抱緊英格麗,安撫地親吻她的眼角,将滾落的眼淚吻進嘴邊,直到她不再因為恐懼而顫抖。英格麗的身體冰冷,即使她敞開雙手擁抱維諾亞,但纖瘦的身軀卻感覺不溫度,反而像灘死水般令人窒息。維諾亞并不介意,她不确定是自己安慰了英格麗,還是英格麗的真實情感安撫了維諾亞。
她會大罵、拿刀威脅殺人、脆弱的發抖哭泣。
這些都是維諾亞做不到的,她像個冰冷的機器,沒有資格表現出軟弱的一面。
堅強,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僞裝。
……
“你的臉色很差,發生什麽事了?”梅布爾坐到紅蠍身邊,側頭輕聲問道。
紅蠍神情古怪地盯着樓梯,搔了搔頭倒回椅背,“剛才我看見英格麗走進維諾亞的房間,然後裏頭傳來一點聲音,嗯,你說我們該不該進去看看?”她疑惑地看向梅布爾,“也許會鬧出人命,是嗎?”
“你說呢?”梅布爾笑容暧昧地眨了眨眼。
“好吧,我不該多管閑事。”她妥協地說着。
梅布爾單手撫過下颚,仰頭望向樓梯間,視線随着欄杆蜿蜒進廚房,班尼和克莉絲汀正在打包食物,一旁利奧正在試着修理老掉牙的收音機,“別把事情想得太複雜,親愛的紅蠍小姐,我們喜歡用直覺行事,這就像藝術,在別人眼裏恐怕只是将亂七八糟的顏色潑在畫布上,但對我來說卻是內心深處的寫照,”她揚起慵懶的淺笑,道:“沒有人會理解的。”
“如果用我的話來說,你們是群神經病,還是最危險的那種,”紅蠍邊笑邊抽出煙點燃。
“難道你沒聽過一句話嗎?藝術家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梅布爾接受她的贊美。
此時維諾亞放開懷裏的英格麗,疲憊地從背包翻出繃帶和紗布整理手掌的創口。
英格麗趴床上望着維諾亞消瘦的背影,與其說她們互相慰藉,倒不如說是野獸掠奪領土般彼此厮殺,他們不時像患難與共的夥伴互相擁抱,不時像仇人般扭打成一團,那把被扔到床外的匕首重複被撿起又扔掉,兩人身上都傷痕累累。
英格麗将汗濕的臉埋在枕頭裏,無力地抓着皺巴巴的被角,沉澱幾分鐘後,維諾亞翻過英格麗的身子,捏着她那張哭花的臉。
“這下你滿意了?”醫生聲音低啞,皺着眉盯着英格麗問道。
“不,”她反手推開維諾亞,冷聲道:“除非你死,我才會滿意。”
幽暗的房內,維諾亞看不見英格麗的表情,連她的語氣都聽不出情緒起伏。
“你對她的依戀太病态。”維諾亞幹脆翻躺在另一側。
忠貞不渝的愛情表現放在過去是件榮譽,但現代沒人在乎這個,如果你想,可以輕易找到出軌對象來場一夜情,也可以偷偷摸摸地腳踏幾條船玩戀愛游戲,無數誘惑充斥在身邊,還有多少人在乎結婚典禮上許下的承諾或套在指間的戒指?
維諾亞想對英格麗說‘看開點’,但話到了嘴邊卻哽住。
英格麗撐起上半身,胸口的刀傷讓衣襟染紅一片,“知道嗎?一個被當成實驗替身的人,從小與機器和藥劑共存,當從地獄被拯救後眼裏也只容得下救世主,”一雙異色的瞳孔充斥的迷戀,她微微眯起眼,笑道:“我的神、我的愛──就是埃瑟絲。”
一個身心健全的人,一個家庭美滿的人、一個人生充滿關懷與愛的人,是不會親手虐殺自己父親只為了進入地獄艦與曾經綁架她的犯人重逢,想到這,維諾亞自嘲地哼笑,甚至掩着雙眼恥笑自己的遲鈍。
她在掙紮什麽?眼前的女人不是被疾病困擾的病患,而是徹底的神經病。
哈。
“致我們悲慘的過去,致我們失去的所有。”
維諾亞可笑地說着,才發現她忘了自己也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