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欺人太甚

三日後, 女帝攜鳳君去城外三百裏的溫泉山莊度假,瑞王奉旨監國,各方人馬蠢蠢欲動。

剛剛開完早朝, 來到禦書房看到還有幾堆比書桌還要高的卷宗不由自主的頭痛, 自從母皇和父君去避暑山莊以後她已經連續一周除了睡上兩三個時辰外, 其餘時間不是在看卷宗就是在上朝, 這也才看完了一半。

不是瑤光看得太慢,而是根據這些卷宗标注的日期,很多都是母皇在避暑山莊時就沒有批改完的卷宗,前前後後加起來将近有半年的時間。

從這方面來說, 瑤光是真的佩服母皇心大, 連需要注意的事情都沒有交代, 就敢這樣吧爛攤子全部一丢跑到溫泉山莊度假。

瑤光軍隊上的事情自然是如魚得水,但是對于朝廷上的事情,就算之前知道的資料不少, 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必須要親身經歷才能知道其中深淺。

現在是非常時期,瑤光在還沒有完全摸清楚情況之前,自然對每一個卷重親力親為的仔細閱讀,在裏面還真發現了幾樁重要事件,有些被瑤光極為妥帖的處理幹淨。

至于另外一些,總讓瑤光有些微妙的感覺, 都不知道是老天在幫自己還是……

這些卷宗上的事物若是調查清楚以後确實無誤, 将會是在關鍵時候發揮作用的大殺器。

鳳曦國這幾年風調雨順, 并沒有出現什麽天災,朝堂上各方勢力都處于相互試探階段,誰也不敢先行發力,所以雖然事情不少, 但是深究起來不過是一堆雞毛蒜皮浮于表面之事在扯皮。

就在瑤光準備明面上花月餘的時間熟悉朝堂事物時暗地裏布局的時候,一個人的出現把整個局面完全打破了。

那一日瑤光剛剛處理完禦書房堆積成山的卷宗,坐轎子準備回瑞王府好好休息的時候,途中有一人攔轎鳴冤。

說實話,遇到這種情況,瑤光本人都詫異了一下。

在她攝政這半月來,各個官員都深怕新官上任三把火,不過有沒有做腌臜事情,全部都收拾的好好的,就怕瑤光突然突然一下子殺雞儆猴做出點什麽事情了。

畢竟這些官員最多只要堅持兩個月後就要過年了,根據祖制母皇那個時候怎麽都要回皇城,只要母皇一回來,自己這個監國王爺也就沒什麽威脅了,一般人又何必在這節骨眼上面惹事呢?

這些文官勢力繁雜,但是認真算起來也這幾派。

其一就是唯母皇馬首是瞻的官員,畢竟女帝是現在鳳曦國名正言順最大的當權者……只是讓瑤光奇怪的是這麽多年來居然沒有發現能力特別出衆之人。

其二就是那些觀望的官員,這些人或許心裏面有自己的小九九,現在女帝平庸又貪圖享樂,因為老祖宗家大業大,所以鳳曦國才不至于殘弱不堪。

其實這樣的皇帝古往今來不少,就是因為這樣的皇帝太多,所以傳到某一代皇帝的時候就算想好好治理國家,也因為國家本身虧空太多而無力回天了。

按照女帝的這樣虛耗,鳳曦國的底子只要沒有意外再耗上幾代也是沒有問題的,奈何女帝遇到了瑤光,一顆閃耀崛起的皇長女。

瑤光的腦子甚至都已經動到了周圍諸國,現在給她說母皇想敗家,那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再加上一粒能延長三十年壽命的不老丹,若是當今五十歲的天子服下,再活五六十年根本不成問題,這樣的局勢自然讓很多官員搖擺不定。

其三就是皇貴君手下的官員,皇貴君本來就出生底蘊深厚的世家,本身影響力就不俗,性格雖然跋扈,但是手段不差,再加上二皇女一直常在皇城,文采過人,深得文人喜愛。

所以這些年來,無論是皇貴君明裏暗裏的拉攏,還是因為欽佩二皇女的才華,手底下還是有很大一批人。

根據瑤光所查的資料看來,也就是這批人在不停的給瑤光找麻煩,甚至破壞運輸戰場的物資也是她們的手筆。

其四也是瑤光一直還沒有決定動手的原因,對方隐藏得很深,明面上可能是上面三種官員的一種,但實際上歸屬于第四方勢力。

瑤光也是通過一些蛛絲馬跡得出有這麽一股勢力存在,但是對于對方的存在一直不得而解,這世間之人做事不外乎功名富貴、詩酒田園、家國天下,可是這第四類官員似乎都不是為了這些,但是很多事又總有她們的手筆在裏面。

最後一批自然就是瑤光所在的文官勢力了,瑤光父君乃是相國嫡幼子,所以支持瑤光的官員之中有五層左右是相國一脈的,只是外公心裏還是偏向皇位更替為自然更替,所以對于瑤光支持,但卻不是全力支持。

至于剩餘三層,乃是近十餘年瑤光通過尚秀文資助扶持了不少寒門學子,這批人忠心度極高,奈何因為經營時間不長,大部分官員的職位并不算太高,所幸挑挑揀揀之下,還是有些能用的。

另外兩層就有些微妙了,全部都是瑤光這些年打仗後收攏所在區域世家裏面的人才,這些裏面不乏驚才絕豔之輩,有些确實是自動投靠瑤光的,但是更多的是被瑤光帶兵‘借糧’來了一輪、後面收集家族黑料作為威脅又來了一輪,逼得別人投靠的。

這些人狡猾多思,忠心度什麽的大部分人應該是沒有的,但是綁在一條戰船上面,只要瑤光這個這個龍頭不失勢,基本上不用擔心會有臨陣倒戈這種問題。

鳴冤的是一個樣貌清秀的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長得是細皮嫩肉的,一看最少就是富貴人家嬌養的小公子。

只是此時這位小公子看上去有些狼狽,不合身的粗布麻衣穿在身上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更為瘦弱,雙手還有帶着紅暈的擦痕,就是不知道是因為麻衣太粗還是在那個地方磨到了。

他白皙的臉上沾滿的污泥,在攔路的時候眼睛四下張望,似乎是怕什麽人突然出現對他不利。

小公子明明怕得狠,雙眼因為哭過而紅得像小兔子一樣,但是眼神極為堅定決絕的看向瑤光,恭敬行禮道:“小人陳維,家母陳……”

話還沒有說完,只見三支利箭直接往陳維的上下三路射去,箭頭上面閃爍着暗藍色的幽光,一看就是有劇毒的,但凡是擦破陳維一點皮,就他那好無功夫底子的身體,瞬間就會一命嗚呼。

可惜陳維面前的是瑤光,注定要讓這些殺手失望了。

只見瑤光躍出軟轎,拉開陳維避過兩支暗箭,最後一支眼看避不過,直接發動暗勁把瞬間就把箭矢震碎。

瑤光冷聲道:“你阿娘是誰?人在何處?”

“家母陳香萍,現在刑部大獄。”

話音剛落,只見瑤光拉着陳維騎上身前駿馬沉聲道:“派一部分人去追拿刺客,剩餘人速度跟上!”

說完瑤光就直接帶着陳維往刑部的方向飛騎而去。

那些殺手是一直尾随在陳維身後的,眼看到陳維找瑤光鳴冤才下的殺手,那些殺手被自己的人追捕應該是來不及把訊息傳遞出去,但是周圍的暗探就不好說了,畢竟瑤光現在的一舉一動備受矚目。

所以瑤光要極速趕到這些人行動成功之前來到刑部,避免陳香萍被殺人滅口了。

好在瑤光現在的所處的位置離刑部不遠,想來應該是趕得及的。

陳維的娘親陳香萍是老牌糧食商人,往上數三代家族曾經有東北糧王之稱,只是後面慢慢的沒落了些,就算如此如今也是個大糧商。

皇城之內三成糧食來源皆是來源于陳家。

陳家自然也是瑤光當初第一批要拉攏的人,只是當初陳香萍委婉的拒絕了瑤光。

為此,瑤光還疑心了很久,認為陳香萍是不是哪方勢力的人,居然拒絕了自己開的那麽優厚的條件,為了查證還花費了不少時日,後面證實确實是自己想多了。

其實這也不能怪瑤光疑心病重,陳香萍世代從商,前面幾代還和官員有些關系,最近這兩代不知道什麽毛病越做越清水,還越做越往皇城做。

別人做清官,做孤臣,是把身賣于帝王家,自然有帝王庇佑。

你一個吃百家飯的商人學別人做孤臣,那邊勢力都不靠,錢又只往自己包裏面放,若不是各方勢力交錯剛好有了個平衡,這樣的肥豬肉不知道被吞了多少次了。

這次瑤光回皇城金陵臺設宴本來想以尚秀文做餌引出後面的大魚,結果尚秀文這厮不知道是怎麽和辛護溝通,兩個人事後應該還達成了某種協議。

所以尚秀文故意放水讓辛護進入金陵臺,辛護又在金陵臺搞了那一場,一來二去便成了那個誘餌。

但是誘餌之事本來就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瑤光前前後後又向外面放了不少煙霧出去,其中一份名單裏面就有陳香萍是軍糧的提供者之一,就是不知道她這次去刑部和這件事情有沒有關系?

一路上陳維大概說了一下子事情的始末,不過他本就是閨閣男子,知道的事情并不是太多,很多地方都交代得不清不楚。

只知道兩天前一批刑部的人突然闖入家中,秘密抓捕了家裏面的人,他也是因為機緣巧合才逃出去的。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瑤光就把陳維帶到了刑部,沒多久刑部大門打開,出門迎接的正是刑部侍郎蘇成玉。

蘇成玉乃是皇城裏面赫赫有名的蘇家大小姐,也是自己二皇妹雛鳳的伴讀,在這皇城三分地上也算是個文采風流的人物,正是因為蘇成玉的原因,蘇家早早就全面投靠皇貴君延合一派,而刑部也成為瑤光極難安插棋子的地方。

蘇成玉人如其名,初看上去是個如玉溫潤的女子,但是眼裏有着難以忽略的倨傲和淡淡的陰沉。

畢竟二十多歲就身居高位,又長期處在刑部這種血煞之地,要想打磨成玉璧無暇,難度實在是很大。

蘇成玉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道:“瑞王想來日理萬機,今天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說完後蘇成玉似乎才看到瑤光身後的陳維,一臉驚喜的自顧自說道:“原來王爺是給刑部送來朝廷欽犯來了?”

嘴裏說着感謝的語氣,手裏毫不含糊的極速向瑤光身後的陳維抓取,吓得瑤光身後的陳維臉色蒼白的閉上了眼睛。

“咔嚓…咔嚓……”

陳維感覺道幾息之後自己身上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疼痛,耳朵裏卻聽到咔嚓聲,他睜開眼睛才發現那只要把他帶入死亡深淵的手被牢牢抓住,耳邊聽到的聲音就是手上傳來的。

瑤光嘴上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道:“蘇侍郎莫急,還是把相關人等全部帶上來我們問個清楚再定論。”

蘇成玉額頭冒着冷汗,她萬萬沒想到只是一招而已,自己就像和殘弱的雞崽一樣受制于瑤光,不過這裏畢竟是她的地盤,她不信瑤光這個只有武力的皇長女真的能把自己怎麽樣。

是的,在蘇成玉心裏瑤光就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貨色。

不過是憑借自己贏了幾場戰,如今這裏是皇城,根本不是瑤光的大營。

瑤光連這點自覺都沒有,來到皇城不僅不夾着尾巴做人,反而耀武揚威,宣兵奪主,肆意籠絡各方勢力,妄圖幹預皇權,這樣的人古往今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自然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之人。

蘇成玉想到此處內心微微放松,強撐着手上的疼痛道:“王爺說笑了,開國以來審查案件一直是刑部的事情,王爺就不用在此費心了。再說這刑部畢竟是血污之地,要是一個不小心弄髒了王爺便不好了。”

瑤光看到蘇成玉片刻,猶如看到什麽可笑的事物一樣,不由自主的輕笑了起來,那笑容猶如稚子般天真燦爛,卻又帶着血腥殘忍。

“本王剛剛見到到陳公子就遇到刺殺,這就是你刑部審查案件之責?還是說刺客根本就是你派遣的,只因為你根本不服女帝給本王監國之職?”

這麽一大個罪扣下來,饒是蘇成玉都背後發涼,連忙請罪道:“王爺誤會了,屬下絕無此意!”

瑤光面上不辨喜怒,只是靜靜的看着蘇成玉,看得她背脊發涼濕成一片後淡聲道:“那你為何阻我提審涉案人員,是預備殺人滅口,還是蘇侍郎已經做了?”瑤光說完便放開蘇成玉的手。

蘇成玉此時哪裏還顧得上疼痛的雙手,連忙跪下恭敬行禮道:“屬下絕不敢如此行事!”說完便向身後人道:“把相關人等帶入大堂。”

瑤光從懷裏拿出雪白的帕子反複擦拭抓過蘇成玉的手,滿臉嫌棄道:“這裏确實不太幹淨,一不小心弄髒了手。”說完後便坐上了主位。

蘇成玉哪裏受到過這種侮辱,可惜又敢怒不敢言,整張臉随着瑤光的動作怒的變紅随後又氣得變青,煞是精彩。

陳香萍片刻間人就被擡了上來了。

是的,擡上來。

陳香萍猶如癱軟的爛泥一樣躺在擔架上面一動不動,她的雙腳處空蕩蕩的,應該是在行刑的時候被斬斷,斷腿藏着長袍之下,随着陳香萍的呼吸若隐若現,依稀可以看清楚長袍之下暗紅色的血色,想來是怕失血過多,所以進行了簡單的包紮。

衣服倒是幹淨的,只是仔細發現衣服穿在陳香萍有些胖的身體上顯得有些緊,一看就不是她本人的衣服,她之前的衣服應該早在刑訊的時候破壞得差不多了。

瑤光的鼻尖聞道血腥氣外,還聞道一陣陣燒焦的味道。

是炮烙之刑?

若是瑤光沒有記錯的話,炮烙之刑算是極刑行列,鳳曦國有明文規定,若是要對犯人用極刑或者死刑全部都要報給大理寺,等大理寺審批後上報天子方能使用,而瑤光桌子上的卷宗絕對沒有上報這一樣。

瑤光雙眼冷了起來,聽到已去查驗的随風說道:“回禀王爺,人還有意識,傷勢很重,具體要等醫官來判斷。”

瑤光沉聲道:“你為何被抓,從實道來。”

陳香萍似乎經過這小會兒修養,回過神來,立馬掙紮着要說什麽,奈何她的舌已被絞斷,手筋也已經被挑斷,根本無法發出有用的信息,只能在絕望中發出猶如野獸的哀嚎,一滴滴血淚從眼眶中慢慢流出。

蘇成玉看到陳香萍已經無法傳遞任何訊息,心裏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眼角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解釋道:“我們接到線報,這個刁民奉命販賣皇糧,結果銀錢收了,卻不知道把皇糧私吞到哪裏了。在刑訊期間竟然意圖傷害刑訊官員逃跑,所以才被斬斷了雙腿,挑斷了手筋,至于絞斷舌頭是因為她口出狂言,辱罵當今天子!”

瑤光之前就已經放出風聲說陳香萍是資助自己糧草的商人之一,如今蘇成玉話裏話外都在暗示這陳香萍私吞皇糧是拿給瑤光用。

瑤光玩味的看向蘇成玉道:“那炮烙之刑呢?”

蘇成玉佯裝被吓到的驚恐表情道:“臣惶恐,怎麽會對犯人使用極刑呢?不過是陳香萍毆打刑訊官企圖逃走的時候不注意撞在了烙柱之上,這根本就是個意外。”

蘇成玉乃是刑部侍郎,這鳳曦國的律法自然極為熟練,所以每一條刑訊看上去都是在邊界中游走,甚至已經越界,但是卻能自圓其說,傳出去最多說她手段激烈,但是并不會因此受到什麽懲罰。

蘇成玉也正是預料到這一點,才敢故意在瑤光面前玩弄權術。

欺她才來皇城、欺她不熟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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