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睡
寂寞酒香濃的午後,日光微蒸,江樓昕倚欄聽水聲。隐約間,心上一處紅衣暧。
暖風柔拂摧人睡,恍惚中,有什麽已生根發芽。醉眠酒廬煙。那帳房先生又笑眯眯地走出來了。“驚鴻公子喲,要栽了吧!”
“不一定吧!原傾玉據說是一個美人。”
“哼,難道你還想要曼珠沙華奔波?呵,你可沒有求到佛前的勇氣!”
“……誰說沒有!不過,現在也沒必要,反正湊合了千對就可以回去了。”
“好吧。現在,來搬這家夥!我可搬不動。”
“你?!本少爺……”
“現在也只是個釀酒的!快點!到午後人便多了,可容不下一個醉鬼。還有,趕緊把他弄醒,找小花妖去。”
江樓昕本來時,聽見了潺潺的水聲。他起身,這兒是個竹榻,而簾外,暮雨潇潇。呵,暮春暮雨還有酒,好久沒這麽肆意了。等等!江樓昕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顧、子、憐。他還得去找他。
這不好了。江樓昕感到頭痛,卻不是因為酒。先生掀了珠簾進來,輕笑遞出兩把油傘。“快去找那小弟弟吧,這雨,已經下久了。”
江樓昕心中一動,謝過人付了錢,便急急執傘入了煙雨中。小橋酒家,柳綠煙水,嫒女花紅,都不是他關注的對象。脈脈暮雨之時,尋覓着那抺清澈的紅。
天地清聲,如同默默的皮影戲,空洞的花花綠綠,燃不起一點興致。可污點悄然染上驚鴻公子的下擺,在柳絲風拂中,顧子憐坐在柳樹下,長發漆墨,紅衣杏花羞。雨絲細微在樹枝間落下,他的容色蒼白,寂然望着江心。
江樓昕沉默,打開另一把傘。罩在顧子憐身上。顧子憐扭頭,見了他,空洞的眸一點點活了過來。浮出一抹欣喜。伸手欲執傘,卻又軟軟盍簾,人脫了力,跌在青石板上。連着江樓昕的傘也未接住,跌在空中,風卷雨狂,跌入了江心。風雨漸大,吹得他白衣獵獵。江樓昕聽得那聲耳畔雷聲,卻不及那人跌落的窸窣之聲。他瞳孔放大,聲音輕而不穩“子,憐……?”疑惑而不解,又眨了眨眼,才回了神。剎時附身,跪在水中,小心托起那人。手上觸感像摸到了一團冰,顧子憐已經失去了知覺,心中悸驚。
“江樓昕,你怎麽照顧客人照顧到這份上?”落英輕笑。袅袅娜娜坐在榻上,修長大腿若隐若現。顧子憐在江樓昕的照顧下,換了一身月白天青紋的白袍。沐浴之後的人被灌下了藥,現在正出着汗。眉蹙着,卻不像別人似的發作,臉上嫣紅。江樓昕亦換了身白袍,有些不放心,過去攬過人,放在腿上,探手額頭,還是一片滾燙。
顧子憐一暈,江樓昕就近應了落英的邀,上了青樓,先幫着顧子憐沐浴。畢竟,青樓女子幫顧子憐的話,被吃了都不知道。至于之中發生了什麽讓江樓昕也得洗冷水澡,就讓我們無視吧……只說顧了憐是他們的客人,落英亦有此問。卻是有了調笑之意。江樓昕不語。安靜守着顧子憐。
落英一時有些讪然,忽地明白了,亦安靜了下來。他只是不想吵醉卧在地上的顧子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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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好像停止,這片空間中,只有時光在走。看着江樓昕守着顧子憐,淡漠地望着遠方時之,落英覺得這裏的空氣都黏住了。她不該在這裏。不對!她皺了皺眉,目光移向顧子憐,是他不該在這裏。
可是,又有什麽關系呢?小小花魁,多麽有幸得驚鴻公子一顧啊!她冷笑,思及那個美麗女子的嘲笑。是,驚鴻公子的确是客氣疏離,但他也沒有對你溫柔啊,原傾玉。
香動小簾鈎。花魁垂簾,勾出一個得體的笑:“妾身不打擾驚鴻公子了。”江樓昕聞言,傾耳,溫言道:“多謝小姐了,江某來日必報此恩。”她只笑笑,踮腳離開了。悄悄的。察言觀色,識進退,是她們的必修課。驚鴻公子,怕是動情了。只是,對象不是她,不是原傾玉。而是那一身紅衣卻清純卓絕的人。
其實江樓昕也不明白,為什麽會對顧子憐那麽上心。是的,上心。上次顧子憐醉倒,不必抱他回江府的。客棧俱是熟人,有他吩咐,誰敢動顧子憐。也不必費心帶他去一游湘江,更不必有蓮花曲泗之約。 只是,一見如故罷了。而且,在這紅衣公子身邊缭繞的寧靜氣氛,也十分,讨他喜歡。
花魁聰明地離開。江樓昕心中一松。向後靠到窗上,小軒窗開,欄外流水潺潺,燈如星。一場雨之後,來到青樓章臺路的人,仍然不少。他這樣陪着一個病人坐在這裏,聽着水聲,奇異而又異樣滿足。江樓昕微微一笑。驚鴻公子格外疏離冷淡,得他的真心一笑者,少之又少。此時卻只是想想某人,便笑了。
顧子憐這般單純的人,還是不要接近落英這樣的人比較好。尋個溫柔單純的少女,嫁與他,才适合。那種女子,溫柔識禮,不要依戀風月之事,也不幹涉夫君與人交往,才是适合顧子憐。江樓昕想着,也便笑得更深。億幾乎可以預見到顧家公子會如何感激他,讓他得了一段良緣。
直到後來飲醉梨花白,江樓昕才明白,當初的想法是多麽蠢。蠢到,無可救藥。
前臺傳來一陣喧嚣。江樓昕微微皺眉。果然,青樓這地兒也不太好。探手摸到上顧子憐的額頭,嗯 ,很好,燒退了些。
此時喧嚣聲逼近,他聽見了女人的争執。落英漲紅了粉臉擋在廂門前,道:“原小姐不能進去!”
雙繡羅衣佩疊青縧的美麗少女聞言,冷笑,“我未婚夫在裏面,還不準我進去,什麽道理!”
落英聽了,只是皺眉道:“驚鴻公子确在裏面,但原小姐還有別去打擾比較好。”原傾玉淡淡掃了眼落英,又看了看那扇雕花門,付琅擡腿,利落向前一踹,落英退讓,雙眼冒出火光。
“當!哐!”門被踹開,受力不住,整個開口的扇門便倒下了。簾鈴亂響,紗幕風搖,隐隐可見白衣伴着另一個白衣人影。倚窗沉沉。仿佛是她們的到來打亂了這幅畫。
顧子憐捂着頭坐起,難受得輕吟。擡眼看見陌生的地方,有些茫然。江樓昕探上他的額頭,輕輕開口安撫顧子憐:“子憐,先坐一下,呆會我們就回江府。顧子憐開了開口,卻又合上,沉默垂簾。原傾玉蒼白了臉頰,上前掀開珠簾與紗帳。江樓昕已經站了起來,原傾玉也看見了顧子憐,臉色陡然紅了。顧子憐看着她,眸底閃過一抹傷痛。側頭的江樓昕瞥見了,神色一下有了異樣。原來顧子憐喜歡的人,是原傾玉嗎?
顧子憐沉默垂簾,然後開口:“我的衣服呢?”
“淋濕了,換下了,先回府了。”
“啊?不了,你跟原小姐回府吧!我,我先在這裏就好了。”顧子憐顯然有些無措,卻不想和江樓昕、原傾玉走在一塊。
江樓昕聽了,臉龐放松,竟是含了一番笑意:“子憐,你知道這裏是哪麽?”
顧子憐擡頭看他,聲音不由有些弱:“不是客棧嗎?”
江樓昕勾起唇角,竟是笑了。外邊落英也笑了,沒有笑聲。“原來子憐才是看慣風月之事的人啊。”
驚鴻公子一笑,讓許多人呆了。果真好看,顧憶子憐呆了呆,驀地臉上布滿緋紅。這裏是……我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最近,最方便避雨。”這一番談話,把該解答的都解答了。
除了他與顧子憐的關系。但這一番話本該由原傾玉來問。此時,這個美女青了臉,上前,開口向顧子憐:“公子與驚鴻是什麽關系?在下是他的未婚妻,原傾玉。”
顧子憐一張臉上因羞窘而湧上的血色盡退。他側過臉,道:“在下只是江公子的……”“原傾玉,你夠了,待父親回來,我會向他提出解除婚約是江樓昕配不上劍南山莊的原傾玉,自愧不及。”
江樓昕沉聲道。黑沉沉的眼裏毫無一分情意。盯着原傾玉。卻又向顧子憐道:“子憐,你先回去。至于衣服,落英會送回江府的。“顧子憐呆了呆,卻是皺眉:“不了,不要了。別人動過,就不要再給我了。”他起身,低着頭,走了出去。江樓昕一怔,便追加了上去。“顧子憐!”他又怎麽了!原傾玉呆呆地站着,忽然暈過去。付琅連忙抱住了她,卻見花魁冷言:“請原小姐出去吧!”待這二人離開,小侍上前問:“小姐,那紅衣……”“……先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