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東門

暮光涼,陰雨将至。佛前香塵中,顧子憐微微瞪大了眼,黑潤的眼裏閃過一抹亮色,卻又被深深猶疑纏住,最後,全部落在一片黑潭中。但他仍是伸出了纖白的手,搭上了江樓聽。笑笑:“好”

仿佛是哥哥尋到了游玩嬉鬧的弟弟,勸他回家。然後,便同意了,手牽手回家一樣。十分自然和諧。連帶二人同時愣怔。

怎麽會這麽和諧自然?仿佛天生該如此。 所幸江樓昕回神快,順勢拉起了顧子憐。又伸出另一只手,扶住了他,搭在他腰上。顧子憐就這麽待在他懷中。他驀地會神,想脫出來,腳尖卻是一麻,便只能由着江樓聽。

“腳麻了是吧?”江樓昕調笑道。便見顧子憐的耳廓浮上一緋紅,粉粉嫩嫩。想來十分敏感。

“嗯”懷中人的應聲微不可問,卻讓江樓聽笑了。胸腔的振動連着顧子憐的背,清晰問聞,再進一些,好像就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聲了。顧子憐思及此,臉幾乎欲燒了起來。卻見江樓聽把他打橫抱起,跪在蒲團上,小心翼翼打他放回原來的蒲團上。他連忙用雙臂支撐起身子,剛想開口,江樓聽已經捉住他雙腿,放在他膝上。修長白哲的手便觸落在他大腿、小腿上,開始揉揉捏捏,按摩。

顧子憐一下子呆了。腦子放空。完全,對外界無感知。此時,就是狼來了,他都會呆得像木頭,狼也會走開的。

江樓昕從來未幫人按摩,輕放了下。習武總要重些,對江樓昕,還卻是輕極。他也怕弄巧成出。發現手下觸感十分柔軟,忍不住更輕一些。過了一會,才扶起顧子憐。彼時某人剛回神,便讓江樓昕拉住了手,疾步走了出去。顧子憐完全呆愣了。

兩把傘,三個人,胡梨菁持傘走在後面,咬牙盯着江樓昕。原本是一人一傘的。傘不大不小,但江樓聽還是牽着不知為何呆怔的顧子憐,便放不開手,于是利落送了一把傘給小沙彌。拉着他家公子共用一傘。

青雲暮雨,紅衣和白衣,執傘同便歸。

胡梨菁執年綴行其後,望着那一對合拍的偶人。雨不大,潇潇灑灑綿綿,陌上花開,纖草綴珠,莫名的有些悲戚。

且不論人妖殊途,單單看這邊二人,對□□一無所知所和,怎麽走下去,她怯懦的公子,走到佛前,已畢了他所有的勇氣。怎可強求?不論怎樣,在江樓聽看來,公子的一片深情,他看不到,終究錯誤深情,涅滅在記憶深處。再過幾年,顧子憐會成為江樓昕的一個過客。從此,他朝暮問再無一處紅衣。可,終無所覺。 她一旁人,只是一想,便如此心酸的得落下淚。公子,你又是如何懷傷而行?花妖啊花妖,這樣的愛,你承擔得起嗎?

再遠處,玄衣如夜,雨不沾衣。男人沉默的看着紅白相依的身影。輕輕豎立撐起油傘,踏上煙陌雨阡。

“小三戀上的,是顧公子嗎?這小子……”

回府淋浴之後,顧子憐坐在逆光之處,呆呆的坐着。後來,還是江樓昕過來,示意他睡去。這才躺下。自是不知,身後的人,抿着唇看着他。一時間神色不清。 原傾玉執拗的要知道江樓昕的戀人是誰。蒼白着臉,墨眸卻十分明亮。兩位打工子不由各自喟嘆一聲。 江樓昕漠然地看着她,問:“你真的想知道?”

原傾玉點點頭,幾乎要哭出來了。她沒有帶付琅。 于是江樓昕在兩個大公子幾乎想哭出來的目光中開口了。他說:“落英。”

還生怕她聽不懂,道:“花魁落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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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當!”一聲輕響,簡簡單單奪去了衆人目光。門外,紅衣公子倚門而立。臉色白得有些吓人。他的身後,清麗的白裙女子失手摔下了盛着糕點與茶的托盤。她只是微笑。看着紅衣公子。紅唇開開合合。不知為何,顧子憐有些聽不清她說的話。

“公子,你可聽明白了?你的功夫,終究白費了。你的情意,終究錯付了。”

江樓昕看着顧子憐偷來的微微迷茫的目光,心中莫名升起了驚慌,還有,擋不住的不安。 胡梨菁伸手,拉住了顧子憐。他垂下了頭,鴉重長發擋住了他的神色,覆蓋了一切。女子柔聲道:“公子,回去罷。為什麽還要在這裏,平白傷心呢?”

顧子憐捂住了她還想說的嘴。他擡頭,笑的有些無力蒼白。眼裏空若無物。 “別胡說。再去端些糕點來吧。”

他再看了一眼江樓昕,再度拉開一個笑。便連忙折身離開。明明有些惶急,卻又猶豫,最後,還是沒有回頭。

花妖學會了笑。卻沒有真的開心笑了。

他心想:狐貍精說的是對的。有時候,笑比哭更好。至少,沒人知道你在哭。笑比哭好學太多了啊。

所以,人類才喜歡笑的吧。

只是,有點難受。

笑得有點難受。

狐貍精想:那個笨笨的花妖,快要學會流淚了。

學會了笑,怎麽可能逃的過哭?

花妖,你終于決定要走了嗎?

江樓昕坐了一會,終于是忍不住,找了個借口逃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就是,靜不下來。

江樓昕惱火地摔門。又不見人了!門前護衛都說沒有見到他出去。這人,就這麽莫名其妙的丢了。他找了許多地方,幾乎尋遍了江府,可是,這一次,是真沒人。

他去哪裏了?

江樓昕找不到人,漸漸冷靜下來。心中的焦躁慢慢沉寂。轉而浮上來的,是無言的苦澀。明明是苦的,偏偏其中又有分讓人沉溺的甘美。

他坐在床邊。三少爺的院子風景是不錯的。欄外的山栀開了,輕軟的香彌漫開來,已經到初夏了。

院子裏極安靜。江樓昕微微側耳,似乎就能聽到那陣栀子花的香發散的聲音。他明明知道是聽不到的。心神有些恍惚。

有些擔憂,有些失落。屈指敲擊臺面,眼中失了銳利清明。 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的失神了?

冷不丁一驚,驀然回首。栀子花叢中,紅衣公子呆呆的。他正仰望着天空。白花青葉紅衣烏發,沉默地璀璨。很美好。江樓昕不知為何,沒有出聲。只是他幾乎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心中似乎随着這一聲,起了漣漪,一圈一圈地跌宕開,沒有止息。

良久,他才走出去。顧子憐便回頭。靜靜的看着他。

“子憐,下次出去。一定要告訴我。”

“……恩。”

江樓昕,告訴你,能改變什麽嗎?

如果能,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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