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結束

人歸處,一笑當初。雪漫當,紅衣何處。秋水泓月人倚樓。歌遍唱罷胡不歸。眼空淨,三千鴉重。采香徑,杏衫小窺。舊歡如夢何須苦,梨花白似故人來。

驚鴻公子自參加了蓮花宴後,回了湘江,搜尋城中三日,乃至絕望。他找不到一點點紅衣少年的痕跡,連府中人,都不識得什麽顧家公子。

仿佛那個驚豔了他的生命少年從未存在過。

風一點點加大,葉子漸漸被烤幹了綠意,夏天的茂盛一點點離去。心中的焦躁也在一點點累積,不知道要做什麽才能化解。只能一遍遍,下意識搜尋着紅衣的少年。

那個少年,喜歡一身紅衣,喝酒會醉,很快就醉了。那雙眼是那麽清澈,靜靜倒映着自己,仿佛就是一整個世界。真的是再美好不過了。

就像夢一樣。

可是他清清楚楚的記得,記得那個人的音容笑貌。

為什麽就這麽離開了呢?

江樓昕晨起練劍歸來,想敲一敲隔壁的門,又頓住,離開。下午畫成了一副紅衣少年的畫,少年微微茫然的樣子讓他忍不住隔着紙,摸了再摸。禁不住低語:“為什麽你還不來呢?”

為什麽夢裏也見不到你?

江樓昕垂簾,默然半晌,小心翼翼扶起畫,送到隔壁,吱嘎,門開了。無數個紅衣少年迎着他,或站或坐。那麽像,就像那個少年真的在這裏。

今天,只不過更多了一副畫。

千金難求的驚鴻公子丹青,怎麽就求不得一個夢呢?

江湖上紛紛傳言,驚鴻公子自參加了蓮花宴後,就隐退了。 因為之後江湖上再也沒有他的傳言。再也沒有。

因為即使現在的驚鴻公子出現在你的眼前,你也認不出他了。

他依舊俊美,依舊是一身白衣,只是,當你與他擦肩而過,你從來記不住他的存在。只是因為,他不想讓你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泯然衆人矣。 既然你們記不住他,那也讓我和他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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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當我和他在一起,一起,就像泗東公子和他的戀人,消失在江湖,相守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

暮光依舊這麽溫柔,酒館從未關門。江樓昕一直想,如果醉了,能不能見到顧子憐呢?但他好像一下子有了千杯不醉的酒量,怎麽都沒醉過,怎麽也沒再見過他。 這裏是那時顧子憐與他呆了一夜的酒館,他喝得是梨花白。酒館的人一個個少了,然後,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掌櫃有些無奈的看着他,捧了一個細淨瓶過去。

“江公子,你愛的人是個怎麽樣的人?”

還是很清醒的江樓昕聞言,呆了呆,然後就沒再說話。

掌櫃微笑,道:“這酒就算我送你的。”

他走回櫃臺後,江樓昕依舊默然。倒是男人恨恨低語:“你到是大方!那可是覺世酒。”掌櫃淡淡道:“當年可沒人給我大方過。現在我能大方了,當然要大方點。”男人聞言,默然。之後才道:“好吧,我造好幾桶去,給你大方花去。”

掌櫃執筆的手一僵,殺氣騰騰的看着男人:“你敢?”

男人淚流滿面……他怎麽喜歡上這個難搞的家夥啊!灰溜溜的敗退。

掌櫃一臉咬牙切齒:他是為什麽會為這個家夥被罰下天的啊啊!他到底哪點值得他喜歡啊啊啊啊!

覺世酒,飲之,凡人可知前生三世種種,仙人可脫出紅塵。

走上陰陽道的時候,顧子憐不止一次的想回頭過。可惜,掌燈使是這方主人,他說回不去,就真的是回不去的。然而,真回到人間界,又能做什麽呢?江樓昕連人間世俗都不能看透,更何況,他并非人類。他們面對的比人世間多太多。而且,能夠與他一見,相處了一整個夏天,真的已經非常好了。 陰陽道是人間通往冥間的的道路,掌燈使是陰陽道的引路人,他是陰陽道的主人。

“花妖,你是為什麽去人間的?我記得,即使是花妖,也不能從跑到人間吧?”掌燈使問。他的臉上依然冰冷漠然。

顧子憐只垂了垂頭,道:“我對那個人類一見鐘情。不行嗎?”

所有的……都認為他們不可能嗎?花妖更加沮喪了。

一見鐘情?掌燈使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曼珠沙華,彼岸花,誕生的花妖,對一個人類一見鐘情?東冥那些家夥,就不怕彼岸花司回來找他們算賬?

冥界分四,東西南北。東冥在冥界最下層,一個人類,怎麽可能到東冥?這根本不可能。除非,他是原來在此就職的神靈轉世。

這樣就說得通了。

這個傻花妖,還真當他喜歡的是個人類啊?

走過陰陽道,直接到了東冥。赤月昭昭然,花妖恹恹的窩入忘川,忘川上,紅色的花灼豔了一路,在這灰撲撲的地方,他們仿佛是唯一的色彩。

而花妖,隐藏在忘川裏。彼岸花妖是唯一能自由在忘川出入的存在。

江樓昕,江樓昕,江樓昕……

花妖藏在忘川水裏,忘川不能讓他遺忘,這是彼岸花妖的特性之一。但至少,在這裏,沒人發現他,沒人知道,那個花妖,那個對人類一見鐘情的花妖,流淚了。

“妖精愛上人類,能學到的,必然有流淚。”

妖精天生天養,生死自有天命,親死子藏,沒什麽可流淚的。直到他們愛上一個人類。

九天狐神說:“如果那個狐貍精願意為一個人類流淚,我可以讓他化作人類。”

可他是花妖,還是來自冥界的,化形是個男人,愛上的還是個男人。他,怎麽都不可能成為人類。

無盡的忘川,無盡的流水,無盡的生命,無盡的世界。他只能繼續在這裏守望這個沒有他心上人存在的世界。連遺忘都做不到。

于是,只有默然淚流。

“狐貍精,為什麽人類會有淚水?”

“因為他們有無法遺忘、無法排解的痛,淚水,能讓這個痛,放出來一些。”

雖然花妖以為這個世界沒人知道他流淚了,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大千世界。

人,是看不到他的。東冥的家夥,除了彼岸花司,誰都不敢動彼岸花和忘川。但是,彼岸花司自然就沒這個限制啦!

江樓昕拎着細淨瓶,走進那個房間。月光陰慘,即使是這樣,房中的紅衣少年依舊清晰地在他的眼中。

是的,他是把少年的容色都花了下來,很美。可是,他知道他是顧子憐,僅此而已,他來自哪裏,他的雙親,他的愛好等等,一概不知。

畫中的少年,或憂或愁,或迷茫或朦胧,在他眼中,俱是那麽美好。但是…… “為什麽,你沒有笑呢?”

明明喜歡着,但卻沒有辦法笑得出來。

不,江樓昕搖頭,顧子憐是笑過的。他知道泗東公子與他的戀人時,對他笑過。只是,就只有這一笑是真的開心過的。只是,他立刻就心碎了。

江樓昕沉默着。

月光從沒有關的門照下,将男子的身影拉長,罩在茫然的紅衣少年上。仿佛,他們終于擁抱在了一起 。

四下裏靜悄悄。江樓昕忽然仰頭,飲盡了杯中的酒。酒同淚一同傾下。 “顧子憐,江樓昕此生找不到你,下生繼續。生生世世找不到你,就生生世世繼續,但若讓我找到了你,便不允你再離開!

然後,然後…… 江樓昕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天空灰蒙蒙,夢裏的月亮紅得發亮又像把鐮刀,夢裏的河畔開滿了紅火潋滟的花,夢裏的河漫長無盡。河裏藏着他夢寐以求的人,他依舊一身紅衣,委屈得像個孩子,他流着淚,喊着他的名字。

江樓昕、江樓昕、江樓昕……

然後……

他怒了。

“誰敢欺負我家花妖!砍死!!”

然後……

他醒了,他終于醒了。

他是江樓昕,東冥,彼岸花司。深愛着一個傻花妖。從花妖還沒誕生開始。

是夜,湘江江府赤月光曜,同20年江樓昕誕生前夜一模一樣。可惜只有江府的少爺們看到了。哦,非人類除外。

某個冥界的神靈通過作弊提前結束了人間試煉生涯,回到了冥間。

江府。

“小三走了。”江大少抹抹眼淚。

“嗯,本來就不是我們家的。他該回去了。”

江樓昕是從天而降到江府的,他救了因生産而性命垂危的江母,和真江三少僞四少成了兄弟。可憐江四少,有三少壓着,默默無名管江府。

酒館。

“覺世酒!你們能不能不開作弊器!!”太白金星氣得跳腳。

男人打了個哈欠,“開都開了,而且是冥間的嘛,還是東冥三職,就別管這麽多了啊。再耗那麽個十年,東冥彼岸花會泛濫到堵掉整個忘川的。連轉世的魔神都抱怨孟婆湯不好喝了。這才二十年。你真讓他呆上一世,那群轉世的家夥砍死你哦!”

太白金星聽了,苦哈哈的哭道:“可這彼岸花司他養了彼岸花妖。這……”

“天界是不說我們搞好了千對男男有情人就開放同性婚姻嗎?現在都快三百對了,人家搞個養成怎麽了?反正要禍害也是冥界的事,你擔心個啥?天界都不擔心。”

“對哦。等等,三百對?喂喂喂,前一百年還是一百對,這還是四百年的成果。怎麽回事?”

男人臉上扭曲了一下,然後坦然。“他讓我弄出了男男生子酒。”

“!!!!!!”

東冥。

“彼岸花司回來了!!”

“哦,大人你總算回來了!快點處理掉泛濫的彼岸花啊啊!孟婆湯都苦了!”

彼岸花司冷冷掃了一遍那群人。然後說:“閉嘴!”

忘川之畔。

顧子憐愕然看着彼岸花司,滿臉霧水:“江樓昕?”

江樓昕想,他居然啊都不沖上來抱我!于是,冷豔點點頭。

“啊啊,自盡者要投入畜生道的,快快,躲起來!”顧子憐大驚失色。

江樓昕無語,然後忍不住笑了。那一笑,讓顧子憐完全呆住了。

江樓昕整了整自己的白色衣袍,繼續笑的風華絕代。

“在下江樓昕,就任東冥彼岸花司。主要任務,□□彼岸花,尤其是,某個花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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