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的是明朗璀璨的少女,或是……

高處,闊葉佳木掩映中,绛紅色衣袍化為一團紅色雲煙,倏而消散。

衆人皆不覺。

唯陸星舟沉黑眼中法訣流轉,捕捉到空中流動的隐身符文。

他不帶感情的視線,穿過绛紅色妖修鬼魅的身形,向着伏星仙宗最西側望去。

伏星仙宗靈寶山,天下符修魁首。

峰主俞修陵,世間妖修無出其右。

陸星舟唇畔勾起笑紋,眼中笑意全無。

俞修陵縮在靈寶山這些年,終于肯出手了?

而學堂之中,戒律司的年輕修士們躍躍欲試,如一團黑色的雲圍向袁一平。

他們修為低、入門短,雖有戒律司的法袍和判筆,卻幾乎沒有真正執行過任務。

沒執過法,很想執法,機會就在眼前!

戒律司衆人全然不顧袁一平此時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委頓在地,反而興致勃勃地商量起怎麽捆袁一平最好。

知道的是戒律司執法,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反派組織來圍剿了。

偏慵懶男聲自上而下落地,打斷衆人,道:“去去去,都上課去!圍在這作甚。”

剎那,一群玄衣修士紛紛拱手過頭頂,齊聲道:“祁師兄。”

祁啓好像是根本懶得站直,歪歪斜斜點點頭,又懶洋洋地揮手,打發還在圍觀的各峰師弟師妹去上課。

祁啓出手,無人反駁,只得一步三回頭向着抱樸學堂各處散開。

誰敢不聽?

畢竟,祁啓不僅在戒律司頗有威信。

他身為妖修,背後還有靈寶山那一派的撐腰。

祁啓擡起一手摸摸眉心黑痣,又渾似不在意般,在玄袖遮掩下,看向人群湧動的方向。

他懷中抱着陸星舟還回來的一袋靈石,無需清點,也知定然4400顆不多不少。

虞琅那樣的劍修,怎屑動這種手腳?

這樣想着,那袋靈石卻越發燙手,幾乎灼地他滿心躁亂。

祁啓眸光晃動,似在回憶虞琅那抹淡藍色的身影。

他亦不知自己看的是明朗璀璨的少女,或是純粹蘊藉的劍。

只有袁一平松了一口氣,抱着兩半斷劍,湊上前,硬擠出一點笑意,道:“祁師兄,我先謝過了。”

袁一平是這麽想的——

祁啓對方清菡有意,所以見他是為了方師妹出頭的,這才特意趕走其餘修士,給他放水。

念及此,更是感動地湊近了些,心道方師妹果真是福星。

祁啓瞥下眼皮看他,掏出記事珠,莫名其妙道:“袁師弟你在等什麽?”

袁一平:“?”祁師兄你在說什麽?

祁啓作勢拿出捆仙繩,皺着眉捋順,不耐煩道:“還真需要我押你?走啊!先回我們太常峰挖火荊棘。可惜十年的火荊棘沒有了,只有五十年的。”

他又陰恻恻笑笑,道:“差別不大,也就是更硬更毒更疼。袁師弟願賭服輸,只能忍忍了。”

袁一平:“!?”

這一切,虞琅自是一無所知。

她在穿書前是實打實的好學生,壓根沒有遲到過,今天也不想遲到。

從散步的青牛頭頂飛過,吹平茂密的靈株,又險些撞上橫飛的仙鶴,在牛哼鶴啄裏,她總算踩着一片翻飛的靈霧在亭廊前停住。

然,生死時速的結果就是來早了,亭廊前空無人影,真,字面意義上的,門可羅雀。

虞琅倒也樂得認真打量打量這座學堂。

抱樸學堂占據玉清峰和天玑峰之間的整座浮島。

浮島本是太常峰山的高崖,然在萬年前仙魔大戰時,伏星仙宗被波及,高崖受靈力魔力對沖變為浮島,才漂移至此。

仙魔大戰的年代距離仙宗的小弟子們太遠,他們只知道千年前酆都之變後,魔族餘孽已經被封印于五萬大山內。

伏星仙宗在此設立抱樸學堂,便存了告誡弟子,勿忘那場慘烈大戰,與魔族勢不兩立之意。

而抱樸學堂分見素、守拙、抱一、和光四大區域,取真理和一,堅守道心,蘊藏鋒芒等意味。

劍術課便在和光谷。

已至和光谷,虞琅信步穿過花枝蔓纏的木質亭廊,腳下竹板之下有溪水潺潺,間或有赤霄花、藤蘿花悠然墜落。

花瓣落到她肩上,帶起馨雅花香,發出叮當脆響,旋即幻化為一個光點消弭——

一路所見,竟是幻境。

虞琅頓了頓,心中微嘆。

只是供低階修士學習的抱樸學堂,尚且這樣大費周章搭建幻境,伏星仙宗藏龍卧虎,可見一斑。

未多久,木廊戛然而止,眼前是一片倚靠矮山,溪水潺潺的開闊草地。

還有四散而立的熟悉面孔。

——“虞師姐?”、“虞師妹?”

面前修士,腰帶滾邊大多為石青色,是玉清峰弟子。

而他們的目光,齊刷刷若聚光燈落在虞琅腰間,象征着天玑峰真傳的滾銀邊腰帶上。

虞琅倒也不算意外,甚至可以說,她早猜到這種情況。

原因無他,只由各峰特點決定。

伏星仙宗三峰兩山分別為天玑峰、玉清峰、太常峰、靈寶山以及鳳鳴山。

天玑峰專出劍修;靈寶山多為妖修,習符箓;而鳳鳴山修士為樂修。

剩下的玉清峰和太常峰,則博納衆門,其中玉清峰劍修居多。

所以,虞琅風淡雲輕地同諸位昔日同門行了個禮,又提劍找了個前排的空位站好等着開課。

而一旁,方清菡看着虞琅腰間的翡景劍,垂下眼,潋滟桃花眸中此時若翻湧的寒潭,盡是不甘。

那本該是她的機緣!

昨日阿爹用固元丹勉強穩住傷勢,又用絕品靈株修補丹田,雖能緩慢恢複,但眼下只剩下煉氣修為。

從煉氣再到築基,她又要吞多少苦丹丸!

好在方康平和袁瑜見她傷心,教一位師姐将尋來的鏡心劍送給她,還說去鳳鳴山買星羅玄玉幫她養劍、增強人與劍的鏈接,才令她歇了哭聲。

方清菡知道那位師姐九死一生,本想将鏡心劍做本命寶劍……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呀!

況且也不是她要求的,都是方康平袁瑜安排的,父母賜不能辭,她也只好收下。

日後,她一定想辦法彌補師姐!

但、但又是虞琅!

那星羅玄玉居然又被陸師兄搶去送給虞琅了!

由此,方清菡更是唯恐鏡心劍再有變,急着提升修為,又怕深居養病,會被同門漸漸遺忘,這才拖着病體和被翡景劍傷了的眼睛來抱樸上課。

更何況,阿爹曾隐晦提及,劍術課安排了一番機緣。

掌門真人特意安排了新的劍術教谕,阿爹雖沒能打聽出人選,但卻得知抱樸學堂方面,是想在劍術課上選出幾名修士,由這位新教谕帶下山歷練一番。

有教谕在前,且不說能安安全全以戰養劍,若能讨得教谕喜歡,還可以獲贈諸多靈寶。

祁啓已然無法挽回,她總要籠絡別的修士才好。

所以這次,她勢在必得!

念及此,方清菡又看向虞琅。

一日不見,虞琅明豔更甚,如激浪奔湧後,淤泥散去後露出的珍珠,因其處境不堪,更顯得燦爛奪目。

那又如何?

只有時間才能驗證,誰是魚目,誰是珍珠。

終究只是個父母不詳的假千金,不像她,凡間和仙宗的阿爹阿娘都極寵愛。

相較之下,虞琅真是可憐人。

這樣想着,方清菡莫名安定下來,桃花眼中又有了些躍躍欲試的自信。

那廂,虞琅壓根沒察覺方清菡也在,她本想在上課前再閉目領悟一下昨晚劍樁上的劍意。

但才閉上眼,忽得感覺有一道隐隐視線注視着她。

與其說是惡意窺視,倒更像好奇地觀望。

那感覺很微妙,細微似厚霧裏的一層蜘蛛網,卻恰好黏住了虞琅的神識。

虞琅豁然睜眼,不動聲色地握住翡景劍,轉眸四顧。

當然一無所獲。

虞琅遲疑片刻,最終緩緩放下劍。

或許是她的錯覺吧,抱樸學堂四周有靈陣,不太可能有惡徒闖入。

殊不知,在築基修士無法看透的隐身符後,绛紅衣袍的妖修,正被少女猛地睜眼時,望入眼睛。

妖修眼睛變為驚異的金色豎瞳,在怔忡、不可置信後,立刻顯出如獲至寶的欣喜,争分奪秒地化為一縷绛紅虛影,消失在伏星仙宗最西側的靈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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