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師妹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虞琅說服了自己是多心,剛拍了拍胸口平複心跳,身側驀然傳出一聲嬌柔女聲,伴着清荷香氣落在近旁。
方清菡雙手交疊在身前走來,一步一緩,蓮步輕移,先輕咳兩聲,才擡起泛着水光的眼睛,施施然欲行禮,細弱道:“見過虞師姐。”
虞琅這才發現方清菡。
就沒想到傳聞裏丹田受損的人還會出現在劍術課上。
方清菡盈盈一拜,又似是打定主意要勸架,卻又純然不知如何說,只好強行轉換話題,道:“虞師姐,剛才可是在找邱師兄?”
虞琅:“?”
啊這啊這啊這。
你不說我都忘了有這號人。
就……也不能怪她!
原男主邱之緯跟陸星舟比,存在感屬實太稀薄了吧。
方清菡自顧自低下眼睛,滿懷歉意,作勢要深拜致歉道:“我眼睛傷了,受不得太陽曬,邱師兄幫我去尋遮光浮傘。我卻忘了虞師姐最愛同邱師兄說話的,我這便喚邱師兄回來。”
虞琅見方清菡行走間,幾乎要化作一汪水的病弱模樣,還來不及想她何以病成了這個樣子還要來上課,先是下意識道:“方師妹,不必多……”
不等她說完,先有人憤怒打斷道:“夠了!虞師妹,你是否太過分了?”
什麽都沒做、又被人截了話頭的虞琅:?
剛才給袁一平一劍時消散的火氣,好像又要上來了呢。
甚至開始認真思考要不要給丹丸漲價。
于是,她冷冷的視線尋聲望去,只見一濃顏端正男修。
男修正氣凜然,發髻束以藍色錦帶,憤憤上前,先虛虛扶起搖搖欲墜的方清菡,又蹙眉道:“虞師妹,你先害得方師妹丹田受損,還敢受她一禮嗎?從前竟不知你這麽厚顏無恥!”
虞琅覺得這人腦子多半有點問題。
但還是用最後的修養,淡淡答道:“方師妹丹田受損是因她強行要翡景劍認主,與我無關。而且——”
還不等她說完,又有一紮着雙髻的嬌俏圓臉女修走上前。
明煙煙站在虞琅旁邊,掐着腰絲毫不讓,仰着頭道:“冷師兄!明明是方師妹主動行禮的,我都看到了!與我虞師姐何幹?你們別想欺負虞師姐脾氣好!”
說完還對虞琅眨了眨眼,小聲道:“虞師姐,我們前幾日臨時出任務了,剛被大師姐叫回來,讓你受委屈了。”
虞琅微怔。
記憶中有明煙煙等人,是玉清峰中極少數跟她交好的。
只是沒想到會為了她挺身而出。
虞琅回頭又見幾位玉清修士站在她周圍,看向她時歉然又心疼,望向方清菡和冷繁時,又不掩鄙夷。
虞琅這才确認,她在玉清峰竟有些真心朋友的。
誠然,一座峰,又豈會人人糊塗,無一人有絲毫良心呢?
然後氣也順了些。
而冷繁先是驚訝于虞琅竟然敢回嘴,又被明煙煙劈頭蓋臉一怼,也頓了頓。
方小師妹那般柔弱需要呵護,此番明明受了重傷還堅持求學問道,自有傲骨,令他心生憐惜。
相比之下,虞師妹木讷膽怯,上不得臺面,資質差又不努力修劍道,甚至還霸占了峰主千金之位多年,他見之就不喜。
所以剛才看到方小師妹身形不穩,下意識就想責怪虞琅。
冷繁此時卻發現自己大概率真的誤會了,下意識看向方清菡。
方清菡不只是想打個招呼。
她心裏不想讓虞琅上今日的劍術課,不想讓虞琅有任何沾染機緣的可能。
虞琅之前搶了她的機緣,總該付出代價不是嗎?
……所以就讓她自私一次吧!
于是方清菡面上不顯,只上前對明煙煙一拜,道:“都怪我身子差,卻總囿于同門之禮。大家不要為我們吵架了,是我搶了阿爹阿娘,才讓虞師姐……”
她頓了頓,言有盡而意無窮,複有些傷情道:“所以,所有的不滿和憤怒都放在我身上就好,不要傷了和氣好嗎?如果虞師姐不開心,我……我願意回峰。”
明煙煙沒好氣地哼一聲,撇開圓臉,道:“小師妹少說兩句,我們自然和氣了。”
冷繁等人英雄救美,挺身而出,道:“明師妹慎言!小師妹能有什麽壞心眼呢?她就是太善良了啊!”
虞琅見明煙煙一張肉圓的小臉都要氣紅了,不由得嘆一聲好精湛的茶藝,好傻O的直男。
其餘修士也圍上來,替方清菡這位玉清峰的小師妹說話,不陰不陽,道:“小師妹,別說傻話,回峰做什麽?”
“就是,某些人資質不夠,還占着真傳之位,又忤逆峰主,坑害小師妹機緣,這種修士才該走!”
“天道公正,那不義之人身為劍修,卻靈根愚鈍,煉丹就行了,上什麽劍術課?”
虞琅沒有将這些話放在心裏,明煙煙卻快氣哭了,恨不得上去扯頭花開打,急急道:“你們也太不講道理了!勤能補拙的,再說靈根也有可能測錯了啊!”
但這些争辯卻似一顆顆砂石,在對方海濤一般的讨伐聲中,幾不可聞。
虞琅當然知道是為什麽。
因為她身邊的修士,許多僅僅築基初期,佩劍也不過是玉清峰中分發的最普通的那種,顯然遠不如冷繁等人。
這些人修為低下,資質粗劣,出身普通。
所以在階級分明的修真界,他們的話不值得傾聽。
虞琅涼涼地嘆了口氣,看了一眼竹廊處,發現教谕似乎還沒有出現。
倏而,鬼魅的想法,湧上心頭。
所有的譏嘲,似都未入她的耳。
人群之中,少女閉目回憶着,從前玄典時,書中的禁言符。
定神念之,典籍之上那些流轉的符箓咒法,在記憶中緩緩移動,她的神思随之探索,識海之中八卦圖竟有隐隐觸動。
虞琅睜開眼睛。
她左手食指尖凝出金色靈力,右手自乾坤袋中取出最低階的黃色符紙。
指尖于符紙之上滑動,靈活似流雲,間或铿锵如蛟龍。
衆人發現時,才發現那符頭、符腹、符膽和符腳已成。
“去!”他們聽見虞琅這樣說。
尚不及疑惑,眼前竟有一道道黃符疾疾而至,他們甚至來不及拿出佩劍,已被黃符貼上嘴。
似被一雙大手緊緊捂住嘴,衆人大眼瞪小眼,徒勞地扒拉着嘴上黃符,發出語焉不詳的聲音:“唔唔唔唔?”
明煙煙愕然片刻。
然後也不想對辯了,只掐着腰發出一串串銀鈴似的笑聲。
虞琅悠悠将剩下的符紙放回乾坤袋,笑眯眯道:“同學們,不該說的話要少說。”
冷繁哪裏被這樣簡單粗暴地封口過,此時怒火中燒又無可奈何,一邊想着虞琅從前溫順恭良都是虛僞造作,一邊拔劍要去擒拿虞琅。
驀得,一陣陣劍風過,是先前看虞琅和袁一平熱鬧的那群修士姍姍來遲了。
一簇簇衣袍争相恐後湧出竹廊,然後頓住。
幾息後看懂狀況,陷入沉痛。
如果他們有錯,伏星戒律會懲罰他們。
為什麽非要被虞琅一次次打臉?
眼下一群人雞飛狗跳,還沒能解去禁言咒,乍然聽得劍吟潇潇。
劍光拂過和光谷中齊而短的綠靈草。
喧嚣聲寂。
如此浩然劍氣,自然不可能是元嬰或金丹修士的。
只可能是劍術課的教谕了。
衆人不敢再吵鬧,只肅了神色,又忍不住流露出好奇,看向劍氣所在。
一縷藍色劍光由遠及近,飛劍之上,白衣白冠劍修翩然而立,雙眼狹長含情,唇畔自然帶着笑意。
見之,如沐四月春風,又似聽着一曲高山流水的雅韻,聞之忘俗。
可他收劍之時,萬仞劍機鋒含而不發,劍韻流轉,又分明證述了這是個令人佩服的劍修。
竟是陸星舟。
衆人雖知天玑峰陸小師兄天生劍心,戰績赫赫,但未料到他這般輕的年紀,就能當上抱樸學堂的教谕。
再加上被黃符貼嘴的醜态,更覺窘迫,想着丢臉丢到了天玑峰去。
陸星舟翩然落地,自飛劍走下時帶起白袍飛舞,待将萬仞劍收回劍鞘,這才看向衆人。
他略怔然,似對眼前狀況頗為費解。
待衆人臉色越發紅得快滴血,臉也恨不得埋到地下去,他才做恍然狀,旋即廣袖一揮,清潤靈力似春風細雨落在黃符之上,符紙登時化為齑粉。
冷繁終于擺脫束縛,滿懷怒意看向虞琅,接着又氣又赧地對陸星舟猛一拱手道:“虞師妹刁蠻任性,折辱同門,請教谕按抱樸守則嚴懲!”
其餘被施了禁言咒的修士也附和道:“請教谕按抱樸守則嚴懲!”
方清菡拿出帕子拭了面頰,也壓下心中羞憤。
可看向衆志成城的修士們,終于抿住一個自信的淺笑。
事态至此,按抱樸的學子守則,陸師兄只能将虞琅逐出劍術課了。
這機緣,到底與虞琅無緣。
虞琅半點慌亂也無,從容上前,神色甚至還帶上些不平,施施然拱手道:“教谕,事實并非如此。”
陸星舟看向面前一排整齊躬身的後背,又轉眸對上眼神明亮的少女,淡淡挑眉。
竟學會裝委屈了。
他頓了片刻,才為難地微微嘆口氣,惹得衆人一并看來。
陸星舟還是那副溫雅模樣,一副風骨清卓,似乎半點諷刺也不沾邊。
說出的話,卻頗有深意:“小師妹能有什麽壞心眼呢?她一定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