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道:“那日賢妃嫁女,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不與你争,也不會随便發脾氣,他溫和有禮,你為什麽不喜歡他?”
五皇子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言論,捏着她的小臉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怎麽知道他性格就比我好?”
“他,他就是比你好!”九歌被他捏的疼,掙紮裏帶了哭腔。
“那是因為他沒權沒勢,只能夾着尾巴做人!”
“胡說,皇後還是皇後,他還是正統的嫡子。現在更是皇長子!”
倫理綱常,道德規矩,在宮裏沒有身份的她,對這些再清楚小心不過了。
五皇子突然松了手,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猙獰,他像是從來認識過九歌一樣狠狠的打量了她一番,半晌,拂袖而去。
他來的匆匆,去也匆匆,九歌揉着臉,牙龈都疼,也就沒了吃糕點的心情,原路折回了卧房。
暴戾的五皇子,是她躲之不及的洪水猛獸。九歌在心中默念了遠離五皇子數遍之後,安然睡去。
日子沒什麽波瀾的到了十月,燕悅長公主生了個女兒,對九歌,感情也就淡了許多,再沒提過來接她的事。九歌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失落,倒是先被另一件大事心驚了一把——榮妃娘娘要給五皇子挑老婆。消息一出,她緊緊的盯着桃瑤,生怕小桃一個不小心就被榮妃身邊的人擄走。桃瑤依舊每日嬉笑調侃,做她的大姐頭。只是躲起來不見人的次數多了,但凡有什麽事情,只要能讓別人去做的,她絕對不會踏出靜心齋一步。九歌想,她也是怕的吧。認真說起來,她跟五皇子結怨,都是從五皇子看上桃瑤開始的。
榮妃娘娘那麽好面子的人,本來是不允許養在自己身邊的皇子受一點委屈。但桃瑤只是個宮女,斷斷配不上她的兒子。更何況,榮妃還是有私心的,除去不受寵的二皇子穆于錫,年紀最大的就是她的兒子五皇子穆于臻,只要能跟朝中權貴結親,五皇子登基指日可待。所以桃瑤從一開始就不在榮妃找兒媳婦的名單裏。
靜心齋裏自顧自的一陣擔心之後,就到了年底。榮妃娘娘不知道跟五皇子起了什麽沖突,反是榮妃看上的,五皇子一個都沒看上。如此一來,榮妃更加痛恨勾引了五皇子的桃瑤。雖然九歌覺得小桃很冤枉。
因九歌懼寒,靜心齋的銀炭比別的宮都早了一個月點了起來。她裹着太後新賜的雪狐坎肩,提前過冬。賢妃又送了很多料子和補品來,桃瑤不便出門,她便提拔了鋪被子兼掃院子的綠菊做貼身丫鬟,代替她跟九歌去永安宮給賢妃道謝。回來的時候有多得了一個食盒,一對镯子。
“姑娘,你瞧,是孫太醫呢。”綠菊指了指禦花園那邊正在奔走的高大男子。
九歌點了點頭,小跑了兩步喊道:“孫太醫,你,你要去哪裏啊?”
孫太醫轉身,看到一個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球,很是玲珑可愛,笑道:“天氣乍冷,皇上命我各宮走一圈,給各位小主送些驅寒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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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歌聞言,想了想道:“那,孫太醫何時去靜心齋?”
孫太醫忍俊不禁,蹲下身來與她平視道:“我每十天就要給姑娘請一次脈,姑娘莫要太貪心了。”
“可,可這是太後的懿旨啊。”九歌也不想喝什麽驅寒的藥。
孫太醫見她人小,不明情況,小聲嘆道:“送這些藥物,都是平日太醫不會去的那幾個地方,怕的是過年死了人,不吉利罷了。”
“那孫太醫是要去冷宮麽?”九歌對這些傳說中的地方很好奇,平日裏拘着除了禦花園也沒有機會去開拓新天地,今日跟着太醫,可以名正言順的皇宮一日游了。
“先去思德苑。聽說皇後娘娘夜裏咳的厲害,看守思德苑的侍衛都被傳染了,換了三撥人了。傳染的病總是急一點。”孫太醫嘆道。
九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再纏着他,看着他走了。
“姑娘在想什麽?”綠菊看着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姐一臉失了魂的樣子,問道。
“思德苑是冷宮麽?皇後娘娘那麽金貴的人,也沒有人定時請平安脈麽?”她問道。
“姑娘胡亂說什麽。”綠菊瞧着四下無人,催着九歌回靜心齋,“宮裏多少人等着思德苑報喪呢。要不是桃瑤姑姑心好,思德苑那裏,哪裏能熬得了這麽久。”
“小桃很在乎二殿下的。”九歌自言自語道。
綠菊不以為然,小聲道:“姑娘淳厚,桃瑤姑姑不是在乎二皇子殿下,而是在擔心姑娘。”
“擔心我什麽?”九歌問。
“五皇子看上桃瑤姑姑的事,宮裏哪個不知道,要是換了別的主子,早就把桃瑤姑姑送出去了,誰會去得罪榮妃娘娘。桃瑤姑姑是怕姑娘太實在,太後百年之後受人欺負,這才搭上二皇子的。要奴婢說,桃瑤姑姑這是在給姑娘和二殿下牽紅線呢。”
九歌睜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心想這樣的想法未免太荒唐,五皇子看上去要長她五六歲,聽說二皇子比五皇子早生三年,那豈不是要長她八、九歲?這可真是處于叫叔叔為難,叫哥哥開不了口的年紀。這比小桃告訴她,賢妃對她好,是想招她做兒媳婦還要難以置信。
孫太醫到思德苑的時候,正看到穆于錫在給皇後按摩手掌。孫太醫咳了一聲,穆于錫起身相迎道:“梓涵來的正好,我正要将醫書還給你。”
孫韻之,字梓涵。豐州孫氏大房重孫,百年醫藥世家。年前其父告老還鄉,将他推了出來。穆于錫萌生學醫之念,多有阻力,都是孫韻之多方照顧,是以穆于錫親切的稱其表字。
孫太醫給皇後號完脈,又與檢查了二殿下的身子,确認無事之後二人小聊了一會兒:“皇後的氣色,好了不少。”
穆于錫向裏屋看了一眼道:“母後她,吃了很多苦。”
孫太醫默然,穆于錫又與他讨論了一些醫術心得,孫太醫一一作答,約莫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孫太醫起身說要去看看靜心齋,穆于錫眼底閃過一抹光,喊住他道:“原來靜心齋也是孫太醫在照料。”
孫太醫搖了搖頭道:“剛剛來的路上,與靜心齋那位在禦花園碰到,小姑娘心性,想要随着在下各處走走。”
“哦?”穆于錫送他出門,“梓涵要想帶她去哪裏?”
孫太醫停在步子,看了穆于錫一眼道:“不過是随着在下走訪各宮,與各位主子請個脈。”
那就是冷宮了。穆于錫不語,目送他離開。沒想到孫太醫走了幾步,又回來,言道忘了将手上的《心經》送給他,這本心經不是佛經,而是他們孫家不傳的醫書。穆于錫謝過,見他向靜心齋的方向去了。猶豫片刻追了出去。
孫太醫見他神情嚴肅,不由得也謹慎了起來,道:“二殿下有事?”
穆于錫确認四下無人道:“梓涵可知,靜心齋是由哪位太醫在照料?”
孫韻之以為他追出來,定是要問與皇後有關的事,宮中勾心鬥角,皇後身子毀的迅速,定是被人灌過藥的。沒想到穆于錫追問的,卻是靜心齋。
“皇上甚是重視九歌,平日裏是太醫院之首王太醫負責靜心齋的事。”
王太醫是皇上禦用的大夫,九歌與皇上用同樣的人,這就是恩寵。
只是這話對于一個曾經得寵的皇子而言,未免太殘酷,孫太醫看見穆于錫臉色沉了沉,不便再說什麽,匆匆告辭了。
14、桃花淵(十四) ...
一月底,皇上誕辰臨近,各地官員進京祝壽。鄰國也送來了賀禮。九歌看着賢妃娘娘送來的十二匹衣料,挑的眼花。自從榮妃與五皇子頻頻鬧出事,賢妃雖被太後訓了統領後宮不力,卻絲毫沒有愠色,反而心情舒暢。連帶着對于整件事的由頭九歌都好了許多。九歌想到上次在冷宮見到的麗才人,看着布匹的好心情也少了幾分。
“姑娘可想好,要給皇上備什麽禮了?”桃瑤清點了靜心齋的小金庫,問她。
九歌搖了搖頭。
“這可怎麽好。”桃瑤近些日子過的舒服,又笑起來也燦爛,拉着九歌笑嘻嘻的數料子,“要不,給皇上做件衣裳?”
九歌長大了嘴巴看着桃瑤,擺出那十根短胖短胖的手指,郁悶的說不出話來,她女紅很差,差的太後都說,不用她盡孝心了,拿不出手,丢人。
去年這個時候,大佛寺接連報喪,皇上痛失祈福的愛妃皇子,心情難過,生辰并沒有辦,還取消了各地官員入京。有了去年的“休養生息”今年前朝後宮,各地官員,鄰國友邦都牟足了勁慶賀,感受到濃濃喜氣的九歌,壓力更大。
沒過幾日,鄰邦送來的舞女進了梨園,又過了幾日,另一個鄰邦來的公主住進了後宮。靜心齋位置如其名,其實是比較偏的。但是勝在安靜,當初正是因為這地兒出門有池塘,清幽無人擾,适合養病,她才搬來這裏。但近些日子入宮的貴人很多,連她這樣清淨的地方,都吵的睡不着了。不知道哪個友邦送來的公主夜夜啼哭,九歌聽的總是噩夢連連,今夜月光不錯,她索性繞過守夜的綠菊,出門賞月。
九歌披了件外衣,向她曾經失足落水的荷花池涼亭走去。荷花早已謝去,湖水映出月光,波光水色之上,涼亭之中,還站着一個人錦衣男子。
“二殿下。”九歌扶了扶身,準備回去。
“姑娘留步。”穆于錫沒想到她會來,月光之下她眸子更亮,因體弱而偏白的膚色透着惹人心疼的憐愛,他回了回神,走出涼亭,“已經入了冬,姑娘夜裏出來要多穿些衣服。”
九歌擡頭看着他,他有一雙含笑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神很關切,她有些受寵若驚,讷讷的點了點頭。
“這麽晚了,姑娘為何不睡?”他見她樣子好笑,柔聲問道。
“睡不着。”皇上壽宴将至,她的壽禮還毫無頭緒,怎麽睡得着。
穆于錫見她大眼閃着蒙上憂愁,不由安慰道:“姑娘有什麽煩心事,若不嫌棄可與我說一說。”
“殿下?”她不确定道。
“姑娘曾救過我,便當是我報答姑娘吧。”他道。
那這報答可夠輕了。九歌心中腹诽。面子上做出一副困惑又感激的樣子道:“那,那殿下可知道皇上喜歡什麽?”
他微微一怔,看清她期盼的表情,了然道:“嗯。江山,美人。”
她小臉更加憂愁。
“父皇都有了。”他忍不住逗她。
九歌這才聽出來,穆于錫這是拿她尋開心,她心中暗嘆老天不公,有人睡不着是愁的,而有些人,純屬閑的。
“不逗姑娘了。”穆于錫看她小臉拉下來,“姑娘可是在為父皇的壽禮發愁。”
九歌拼命的點了點頭。
穆于錫邀她涼亭詳聊,九歌快步跟上他,聽他道:“姑娘可以想想父皇平日喜歡什麽,經常誇姑娘什麽,姑娘便送什麽就好了。”
九歌小臉更加難看:“皇上從未誇過我。”
這下穆與錫驚訝了,失聲道:“怎麽會。”
九歌悲憤欲哭:“皇上其實很少見我,每次就是王太醫來號脈時,帶兩句話,大多是‘好好養病’之類的。”
穆于錫聞言,眸子暗了下,沉默了片刻。
“還不知道二殿下要送什麽。”九歌問道。
“我?”穆于錫裝出一副防備的樣子看着她。
“殿下不要這麽小氣,好不好。”九歌見他一副怕你盜取我創意的模樣,不由得威逼利誘一起上,“殿下莫要忘了,殿下剛剛還說要報恩呢。”
穆于錫立刻做出一副悔不當初的表情,見欺負九歌差不多了,才收起剛剛的玩鬧,認真道:“自上次之後,我便潛心醫術,琢磨出了一套強身健體的手掌按摩術,打算畫出來獻給父皇。”
九歌聽的兩眼放光。
“姑娘莫去求王太醫做個同樣的壽禮。”穆于錫點破她。
誰知道九歌得意道:“我自然不會搶你的東西,我想到了更好的!”
“哦?姑娘又有了什麽好主意?”穆于錫笑問道。
“不告訴你。”九歌學他的樣子,一臉戒備。
穆于錫佯作受傷:“姑娘定是要與我送一樣的東西了。”
“誰,誰與你送一樣的東西,我是想到靜心齋有那麽多藥材,回去和小桃搓又大又補的人參丸,送給皇上!”被穆于錫一激,九歌脫口而出。
星星,一眨一眨的灑滿天空。
穆于錫擡頭望着繁星點點,忽而叫住已經往回走的九歌道:“姑娘還是不要送丸子了。”
九歌回頭問道:“為什麽?”
“姑娘若是信我……”
“我自然是信殿下的。”九歌疑惑的看着他,“可是為什麽?”
穆于錫被她脫口而出的信任擊中,腦中短暫空白。
宮中的信任,何其虛僞又利益。
可是她不同的,在他一無所有的現在,她無條件的信任他。
“為什麽呢?”九歌窮追不舍,已經又走回到他面前。
“姑娘信……”
“是皇上不喜歡麽?”一雙大大的眼睛仰頭盯着他,“殿下今日不告訴我,萬一哪日我做錯了事,便是萬劫不複了。”
穆于錫想到她平民的身份,也知道她過得小心翼翼,柔聲道:“入口的東西,很容易被人利用。姑娘如今盛寵在身,難免遭人嫉妒。”
九歌又盯着他看了許久,半晌點了點頭。
“殿下說的極是。”
她的表情隐藏在月光下,他看不清。
這夜回去之後,九歌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第二日一早,去給太後請安,正好趕上丞相夫人攜女進宮。丞相夫人賞了一對玉镯給九歌,九歌正經八本的謝了,帶着丞相府的千金去逛禦花園。
丞相夏商,出自承陽夏家,前朝,乃至前前朝,夏家的文官每一次都能跟着歷史的潮流做出正确的選擇。雖然顯赫不及新貴,可百年世家的根基卻是誰都撼動不得的。夏家這位千金,舉手投足更是規矩的堪稱典範,笑不露齒,行不帶聲,面容姣好,端的是大家風度。九歌跟她一起游園,游的像是在巡視。
夏靜怡今年十四歲,母親王氏帶她入宮,除了要請安,更重要的是要看一下如今已經成年的幾位皇子。初秋的時候就已經聽聞榮妃要給五皇子穆于臻選妃的事情,本來夏家也是有意聯姻的,只不過五皇子知道後大鬧了夏府,拆了夏府新建的一座別院,丞相大人猶豫了。五皇子驕縱暴戾,難成大氣。但是前幾日榮妃托人帶消息說,五皇子已經知錯,加上這些日子确實沒有聽穆于臻出過什麽亂子,王氏這才帶着女兒進宮,打算給太後請完安親自去燕飛宮走一趟。
夏靜怡很安靜的跟九歌一同逛完園子,選了個僻靜的地方歇腳。桃瑤将今日的藥遞給九歌,九歌皺着眉頭喝了,又吃了兩顆蜜棗。
夏靜怡仍是安安靜靜的坐着。
九歌看她修長白嫩的手,不由得一陣羨慕,夏靜怡微微側頭,對上九歌的目光,出于禮貌起了個話頭道:“九歌姑娘身子不好,走了這樣久,定是累了吧。”
九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夏姐姐體諒,我寧願多走些路,也不想喝那些苦藥。”
夏靜怡莞爾一笑,道:“良藥苦口。”
九歌一臉受教的點點頭:“夏姐姐說的極是。”
二人又閑聊了一會兒,王氏出來領着她向燕飛宮的方向走去。
九歌跟着桃瑤回寧心宮跟太後學字,忽然發現手上多了塊帕子。這才記起剛才她一臉豔羨夏靜怡的手,借口讨帕子細看來着。想到這裏又拉着桃瑤去追王氏二人。
“姑娘是不想學字吧。”桃瑤故意不走,笑她道。
“胡說,我三歲能文,那些字我早就認得了。”九歌辯道。
“哦?那姑娘既然認得,為何連起來就背不過呢。”桃瑤想到她背誦詩經的模樣,不由好笑。
“那,那是我故意的。”九歌繼續辯。
桃瑤連連點頭,仍是将她往寧心宮帶,直到将九歌交給靜心宮的春芳才道:“姑娘今日就好好背書,這帕子,我就去替姑娘還了。”
九歌無可奈何的跟着春芳去見太後,不過還沒等她讀兩行,皇上又來了,她喜滋滋的跑出來給皇上請了安,皇上見她笑道:“丫頭又高了。”還抱了抱她。
皇上也沒跟太後多繞圈子,開門見山的說是為了壽宴的事來的。
九歌在鳳尾屏後面練字,聽着二人交談。
“今日驿館傳來消息,說是芳國也來與朕賀壽。”皇上頓了下,“朕還記得上次芳國來的時候,要走了朕的兒媳婦。”
皇上成年的兒子裏,唯一娶親的就是先太子。他唯一的兒媳婦,只有先太子妃,九歌手下筆頓了頓,大灘的墨跡渲染開來,想起那個掀開她馬車的少年的眼睛。
世裏,太子妃抛棄的孩子。不知道太子妃帶着小兒子過得可安心。
“她在那邊過的也不好,幾次托人帶消息回來,讓哀家看在年幼孫兒的份上救她回來。”太後顯然早就知道此事,也知道皇帝堵心,“哀家自然知道,你是不願意再見到和他有關的人,哀家已經打聽過了,那女人如今被囚着,約莫着是活不到開春了。”
皇上輕哼一聲:“那是自然,他們還以為捏着朕唯一的皇孫,朕就真怕了他了。”
九歌低頭寫着字,心中感慨,太子都不是太子了,皇孫哪裏還是皇孫,芳國的質子,早就是皇上的棄子了。
“皇上是明白人,不需哀家說什麽了。”太後看着皇上心情好了許多,本以為這話做結束語,就可以打發他走了,誰知道皇上又喝了一碗茶,再喝一碗茶,還是不走。
“母後,世心對他們已經沒用了,朕擔心的是,他們再跟朕要皇子。”皇上所剩的皇子已經不多,去年的進宮的美人一個大肚子的都沒有,更顯得活着的皇子珍貴,不管送誰出去做質子,都是在割皇帝的肉。
“不是還有一……”太後還沒說完,春芳就匆匆跑進來。
“太後娘娘,不好了,榮妃娘娘要将桃瑤姑姑打死了!”
九歌毛筆滾落,還沒等太後細問,飛快的向燕飛宮方向跑去。
太後撥了總管太監樂公公還有掌事許姑姑前去追九歌,看着跪在地上的春芳問:“到底怎麽回事。”
“回太後,剛剛九歌姑娘陪着夏家姑娘游園,夏家姑娘忘了帕子,桃瑤姑姑上去還帕子,誰知道夏夫人帶着夏姑娘去了燕飛宮,五皇子見着桃瑤姑姑便糾纏了起來,當着衆人的面說非桃瑤姑姑不娶。榮妃娘娘氣急了,命人綁了桃瑤姑姑,說是要,要打死桃瑤姑姑。”
太後皺了皺眉,覺得夏家這個千金,心思實在沉了點。
皇上則是根本沒聽她們說話,只是盯着九歌掉在地上的毛筆凝神,待到耳邊清淨了,指了指屏風後面道:“去将丫頭寫的字拿來給朕瞧瞧。”
春芳愣了下神,趕忙起身去拿字。
皇上看着九歌抄寫的佛經,字體方圓兼備,比起小她一歲的十四皇子穆于鳴,寫的實在好太多。他自認從未嬌慣過于鳴,因寵愛賢妃,甚至還希望于鳴能快些長大,好名正言順的立為太子。是他的于鳴學得太慢,還是太傅家的姑娘太過聰慧呢?如果她當真如此聰慧,那他血洗大佛寺狩獵逼反太子的事,她是不是已經全猜到了?她還是最後一個見過太子的人,當真只是因為重感情?
皇上看着那張佛經,神色越發的凝重。
15、桃花淵(十五) ...
九歌跑到燕飛宮的時候,看見院子裏有飛濺的血沫,吓的腿一抖,險些摔倒,許姑姑順勢扶住她,瞪了眼一直阻攔的太監,很順利的進了主廳。
院子裏的血痕看的九歌臉色煞白,見到高坐的榮妃,她只覺氣的要死。冷着臉道:“小桃在哪?”
榮妃從來就沒把九歌當回事過,理都沒理她繼續喝茶。王氏早帶着夏靜怡出了宮,燕飛宮的院子裏,此時靜的只剩下榮妃放下杯盞的聲音。
“桃瑤在哪?”九歌又問了一遍。
榮妃喝完一杯茶,譏諷的哼了一聲道:“見了本宮,還不行禮,好大的面子,好大的規矩。”
九歌白着一張臉,生硬的行了禮。
榮妃今日已經在夏夫人那表明了立場,夏家對于她的做法顯然很滿意,當場就說五皇子儀表堂堂,配靜怡再合适不過。
有了夏丞相撐腰,榮妃愈發活的滋潤,更不會把平民九歌放在眼裏。
榮妃冷嘲熱諷的說了幾句,左一句沒規矩,又一句沒樣子。九歌只恨自己無能,又擔心多耗一分,桃瑤就危險一分。一想到桃瑤命将不保,九歌眼中充滿了憤恨。
“這是什麽眼神!”榮妃本要看她落魄失魂,沒想到卻見一雙眼睛似乎要将她淩遲,險些打翻茶碗,“劉嬷嬷,給我教訓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敢盯着本宮看,給我狠狠的打!”
燕飛宮和靜心齋的積怨,那可是帶着人命的。劉嬷嬷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打桃瑤的都麻了的手毫不猶豫,一巴掌就扇了下去。
九歌被眼疾手快的許姑姑抱住,這才沒倒地。
“榮妃娘娘,今日是太後來向娘娘要人,榮妃娘娘還是見好就收吧。”許姑姑勸道。
榮妃沒接話,直到許姑姑也挨了一巴掌,她才道:“今日本宮是替你早死的娘教教你規矩,許姑姑是宮裏的老人了,本宮不能不給面子。”
說着就趕人。
九歌還要要人,被許姑姑拉走了。許姑姑隐隐覺得事情不對勁,若是往日,不管是太後還是皇上,早就來給九歌撐腰了。她默默看了九歌一眼,見她腫着臉不由得有些擔憂,或許九歌快要失寵了。
穆于臻身邊的太監見九歌出來,快步跑了上來:“給姑娘請安。奴才是五殿下身邊的福正,殿下讓奴才轉告姑娘,桃瑤姑姑已經被二殿下帶走了。”
九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似是要記住他的臉,半晌才道:“有勞公公了。”說着就要褪一只镯子打賞他,福正趕忙向後退了一步道:“姑娘折煞奴才了,今日之事,全因我家殿下而起,殿下悔恨不已,奴才跑腿,也是為殿下舒心,姑娘趕緊去看桃瑤姑姑吧。”
九歌點了點頭,向思德苑跑去,才到荷花池,就見穆于錫的随侍太監祥雨在那侯着:“給姑娘請安,殿下命奴才來尋姑娘,桃瑤姑姑現在在靜心齋。”
九歌謝過,跟着祥雨一同回了靜心齋。
穆于錫看見臉腫的不成樣子的九歌,心驚之餘又有些心疼。她卻沒管那麽多,只是匆匆去見了桃瑤。
桃瑤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只是身上全是血,不知道從哪下手才能抱抱她。
“小桃。”九歌喚她。
“姑娘。”桃瑤見她腫的高高的臉,強擠出的笑凝在臉上,“她打你了?”
九歌搖了搖頭,問道:“小桃,疼不疼。一定疼急了對不對?”
“姑娘,沒事。”
“小桃,別丢下我,別丢下我好不好。”
“姑娘,我……”
“小桃,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不要……”
她斷斷續續反反複複的說着,像是念了千萬遍,像是祈禱,好像這樣就可以留住桃瑤。穆于錫端着湯藥,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她。
她的背影十分瘦弱較小,她的聲音淡薄又清淺。
她是那麽的害怕。
“藥放這裏了。”他嘆了一聲,關門出去。
九歌扶着桃瑤吃了藥,又親自替她換了幹淨的衣服。抱着一盆血的臉盆走出了屋子。
院子裏,穆于錫還在等她。
她的神色比剛剛回來的時候好了許多,看樣子是桃瑤的情況穩住了。綠菊也從太醫院回來,身後跟着今日值班的顧太醫。
不是平日與她調養身子的王太醫,也不是太後宮中請平安脈的孫太醫。穆于錫擔憂的看了她一眼,九歌神色平靜,由顧太醫診脈。此次的事情,靜心齋本是需要安撫的一方,如今卻沒有皇上和太後都沒有表示,只怕她要失寵了。
顧太醫診完脈,又說了些注意事項。九歌一一記下,請他去看桃瑤了。
顧太醫走後,九歌将擦傷的膏藥抹在臉上,小臉瞬間黑乎乎的,肥肥的好笑。
“殿下覺得好笑就笑出來,不要憋着。”九歌看着他一臉忍俊不禁,好心提醒。
穆于錫被她一句話澆滅了笑意,她說的平靜,聽上去是指她塗上膏藥不雅好笑,可實際上呢?她如今的處境不是更可笑。
“殿下有心事?”九歌看着他道。
“九歌姑娘何以能如此鎮定?”穆于錫問。
“鎮定麽?”九歌想了會兒,搖了搖頭道,“今日已經是我十分不鎮定了。殿下一定不知道,我到現在腦子都是空白的。”
穆于錫不語,心想待到她發現自己失寵,那會是怎樣的表情。
“今日的事,我還沒有謝過殿下。”九歌擡起頭來,一張滑稽的黑臉真誠的看着他。
穆于錫別過臉去,咳了一聲道:“姑娘言重了。”
九歌看着他:“殿下,你若是想笑,還是笑出來吧,憋着不好。”
穆于錫盡量不去看她的臉,連道“不用”。
近些日子流言四起,比如五皇子穆于臻要娶夏家嫡女,不日榮妃就要封後,五皇子就要當太子了。也有五皇子奮力反抗為紅顏,寧要美人不要江山氣病榮妃的消息。最大的流言莫過于沉寂許久,許多新人聽都沒聽過的二皇子竟然也喜歡桃瑤姑姑,關鍵時刻英雄救美。有些宮中老人難免嘆道,怪不得五皇子總是處處與二皇子作對。
都是女人鬧的。
九歌腫着臉接待了登門三次不敢入的五皇子。
穆于臻見她臉上黑乎乎的,毫不客氣的笑了。
“殿下覺得好笑?”九歌大眼瞪着他。
“別看我。”穆于臻捂着肚子,別過臉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歌不再理他,先回屋了。
“你,你就頂着這張臉見人的?”穆于臻笑的肚子疼,喝了一口綠菊送的茶水,沒忍住,狂咳了起來。
“我見的第一個外人,是五殿下。”九歌嫌棄的離他遠了點,口水好髒啊。
穆于臻聞言,收了笑意:“對不起。”
“殿下腦子被打傻了?”九歌詫異道。
“死丫頭別鬧,我沒想到夏家的女兒有這麽多歪歪腸子,父皇後來尋我說了,那日不管你有沒有跟着來,夏家都是要把女兒嫁入皇家的,整個宮裏唯一合适的人就是我。我又喜歡桃瑤,宮裏必須給夏家一個交代。”穆于臻愧疚道。“這些日子要委屈你們了。”
九歌捧着茶碗,沒接話。
“我再去給桃瑤道個歉。”穆于臻說着,就要往桃瑤的房間走。
“殿下留步。”九歌喊他。
“幹嘛?你還想打我一頓出出氣?”
九歌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低下頭不去看這個白癡:“殿下的誠意,小桃已經知道了。這幾日殿下送了許多東西來,我也都替小桃用上了,殿下可以安心的走了麽?”
穆于臻頓時有些火氣:“你這是在趕我?”
“嗯。”
“死丫頭!”火又蹭蹭蹭跳了三跳,最終看着她黑乎乎的臉,火又滅掉了,“行了,我也知道你在顧忌什麽。我再見她,難免榮妃又要動手。”
“殿下明白就好。”
“你難道不該說,謝謝本殿下、體諒!”穆于臻覺得這個死丫頭真的有氣死人的天賦。居然敢擺出一副太傅教書的模樣教育她“殿下明白就好。”不過轉念一想,她不就是太傅的女兒麽。
穆于臻又坐回來,喝了口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日在寧心宮,皇祖母本來是要親自去給你撐腰的,但是父皇攔下了。”
九歌擡頭看着他。
“聽說父皇看了你寫的字,拿着字去了賢妃那。”穆于臻打量了一眼沉默的九歌,“我就知道這麽多,還有什麽想知道的,我替你去打聽。”
九歌搖了搖頭,還是沒接話。
穆于臻看見自己多事貼了人家冷臉,心裏不痛快:“行了,沒嘛事我走了。”
宮中的形勢是這樣的,榮妃得意了,賢妃就憋屈。賢妃舒坦了,定是榮妃過得不如意。如今涉及到了太子之争,到了最後一搏,兩邊鬥的更是水火不容,早就沒了往日的遮遮掩掩,暗殺投毒都上了明面,皇上夾在中間,很頭疼。
平心而論,皇上很喜歡賢妃生的小兒子,但是年紀太小了,上面又有已經成年的哥哥,登基道路太坎坷。皇上雖然在床上很喜歡榮妃,但并不喜歡寄養在榮妃身邊的五皇子,五皇子穆于臻性子太過暴躁,不适合這位子。盡管如此,在太傅回京之後,還是将五皇子跟十四皇子都扔給了太傅教育。
16、桃花淵(十六) ...
朝中的大臣自然知道儲君不是老五就是十四,早就已經按耐不住,想要站隊了。夏丞相的表态,無疑催化了太子之争,賢妃最近很焦慮,因為她的兒子離着太子之位越來越遠了。
九歌就是在這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