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卻是真的。不是這次,總有下次。”她道,“所以算不上冤枉。”

穆于錫覺得這個說法很有意思,顯然她是相信榮妃就是被人陷害的。可是她卻覺得只要存了這個心思,做沒做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倒是覺得,凡事就事論事比較好。”他道,“這世上沒有絕對的敵人,今日或許榮妃恨十四弟,因他威脅了五弟的地位。可是五弟并不是心胸寬廣的人,因為其生母的事一直與榮妃不和。若是他日五弟登基,不見得會善待這位養母。榮妃要是想得明白這一點,今日就不該這樣做。其實以十四弟的性格,如果不傻,将來也不會怪榮妃。十四弟要是好了,榮妃被其誠意感動,輔佐他登基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呢?”九歌問。

“所以,今日榮妃有害十四弟的心思,并不代表她以後還會有。你只因為她存了壞的念頭就判了一個人的罪,太過孩子氣了。”他笑道。

九歌低着頭,小聲道:“與你比,我自然是個孩子。”

穆于錫嘆了一聲,寵溺的将她攔在懷裏:“九歌,快些長大吧。”

十四皇子癡傻之後,前朝後宮只剩下一個未來之星,五皇子穆于臻。九歌突然覺得很害怕,榮妃為什麽會用這麽笨的法子去害十四皇子,答案呼之欲出。果然皇上解了秋棠殿的禁足,五皇子又自由了。

九歌不想見他,雖然穆于臻也不想見她。但是他想見桃瑤。于是一放出來就帶着剛出爐的蒸糕來了。

九歌看着熱騰騰的的蒸糕,很想糊他一臉,但收到桃瑤警告的目光,乖乖的收手了。

“我來看看我媳婦。”他嘚瑟道,“媳婦你又好看了。”說着就要捧桃瑤的下巴。九歌手一滑,熱騰騰的的蒸糕掉在了他的鹹豬蹄上……

“死丫頭。”他狠狠的瞪她,手背燙出了一個紅印,“這些日子你給我小心點。”

九歌已經對他只有口水殺傷力的威脅免疫了。

穆于臻見她不以為意,一個響指彈在她腦門上,疼的她眼淚瞬時就出來了,穆于臻很解恨的得意道:“我報仇什麽時候讓人等過。”

流氓混蛋低智商殺人犯殘害手足的智障!

九歌心中一連串的罵道。可惜他現在已經是板上釘釘別無選擇的太子了(就等皇上從十四皇子的悲痛中轉移出來),她已經不能輕易的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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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真的。”穆于臻報完仇,正色道,“父皇只怕一開始就是想拿我做幌子,好讓十四弟安全長大,你是許給十四弟的太子妃。可惜現在天算不如人算,我這個肉盾成了他不得不選的太子,我是安全了,不過死丫頭,你可要完蛋了。父皇是不會允許一個知道皇家秘密的外人活下去的。”

九歌手一抖,看着茶葉滾落在裙邊上。

春發回暖的時候,九歌突然在寧心宮回來的路上踩到未化的冰面,滑到了。九歌托祥雨捎信給穆于錫,說是只是小小的擦傷,養幾天就好。誰知道幾幅藥喝下去,九歌突然病重了。太醫輪番執夜,太後來的時候大怒,聽說是走路摔的,心疼的不行,揉着病床上的九歌嘆了聲“傻丫頭。”聽得恰巧來探病的皇上吃味了好幾天。連帶着看太傅的眼光都有些遷怒,想當年,他何曾得到過太後如此的溺愛。但轉念一想,終歸是他為了博太後歡心,強壓了太傅的小女兒在宮裏,送進來時還是個粉雕玉琢的活蹦亂跳的小丫頭,如今成了下不了床的藥罐子,皇宮當真是個吃人的地方。接而又聯想到自己幼時受到苦,對着奏折嘆起氣來。

九歌斷斷續續的病着,太醫婉轉的表示了九歌姑娘挺不到夏天的意思,問問是不是要召太傅府的人把女兒領回去,免得宮裏晦氣。

皇上想了想,同意了。

九歌出宮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宮裏貼身服侍她的四個奴婢都随她一同回府。大雨打在禦花園新抽枝的綠葉上,濺起大顆大顆的水珠。

水霧迷漫,眼前的路看不真切。只是依稀能聽到小翠竹跟宮裏的姐妹話別,匆匆跟上轎時又滑了一跤,九歌貼着轎子想聽聽她哭了沒有,雨聲驟大,打的轎子直顫,吓的她不敢動。

忽的轎子停了下來,轎簾一下被掀開,撲面而來的水汽打在她臉上,毫無防備被打的生疼。

煙雨朦胧中,那人伸出一只濕乎乎的手捏了捏她的臉,她看不清這張臉,只覺得這手很冷,很糙,臉疼。

“死丫頭,自作聰明讓人算計了吧。”她極力分辨,才從雨聲裏聽出這麽幾個字。她擡頭,想要看清說話的人是誰,那人忽而放下簾子,末了還聽見他的譏諷,“趕緊好起來,耗着二哥那個戀童癖。”

她還來不及問桃瑤剛剛的讨厭鬼是誰,因着簾子落下帶起的寒氣打了個寒顫,裹緊了鬥篷。

“姑娘,二殿下來給你送行。”桃瑤道。

“嗯。”

“姑娘?”雨聲太大,桃瑤根本聽不見她輕聲的應答。

“在聽呢。”她貼着轎子回道。

“姑娘去見見他吧。”桃瑤命人停了轎子,取了油紙傘,等她出來。

九歌覺得冷,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裏面,縮成一團,看桃瑤的眼神有些迷糊。

“小桃,我這樣他是不是很擔心。”

小桃笑了笑,替她理了理衣衫:“姑娘這個樣子,我們都挂着。”

“我,怕……”那個他字淹沒在雨聲裏,溺死在桃瑤春光般的笑意裏,她伸出一只手,握住九歌的手。桃瑤的手很溫暖,暖到有她在,什麽都變得不可怕。

大雨滂沱,太監并沒有讓她自己走,背她過去。她看見穆于錫穿着一件朱紅色的錦衫,袖口有些短了,人好像也瘦了些,比起上次見他有些憔悴,看上去有些單薄,不知道他在這等了多久,會不會染上風寒。桃瑤接過綠菊遞來的傘,先她一步跑了過去,綠油油的傘下有個桃紅桃紅的小人,美的如此鮮活。九歌看着,突然有些自卑了起來。

“二殿下真像是債主,我家姑娘可是把好東西全送到思德苑去了。一點都沒留下,害怕皇後娘娘過得不舒心,還特意添了太傅遞進來的銀兩。現下你在這等,她也變不出什麽東西給你啦。”話雖這樣說,桃瑤還是從袖子裏抽出個油紙包,“本是打算等姑娘回了府,熬完驅寒的湯藥的。這回便宜你了,回去記得自己煮了喝了。”

穆于錫不置可否接過油紙包,挂在手上。

九歌看不清他的樣貌,突然只覺得他和桃瑤很配,十分不想打擾,吩咐太監跑慢點。跑腿的小太監得到宮中大紅人的體恤,感動九歌體貼他,怕他摔倒,邊表忠心邊保證不會倒,還會更快。

22、桃花淵(二十二) ...

桃瑤笑着驅散了衆人,讓他們二人單獨相處。兩人并排站在,看着嘩啦啦落下的大雨。

許久,九歌才挑出個話題道:“上次請安的時候,聽皇上跟太後說,陸校尉很快就會回京了。”

陸校尉這個詞,讓穆于錫反應了一陣,才想到說的是昔年好兄弟陸景岚。九歌見他不接話,努力又擠出兩句話道:“殿下瘦了,這次九歌出宮,下次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殿下。殿下定要多多保重身體。不然……”

他看着她白的沒有血色的小臉,憑他照料母後的經驗,這小丫頭已經隐隐透着死相,他心中壓抑,打斷了她道別的話:“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夏天,你穿着一件銀色的鬥篷,穿的比旁人冬天都多,那時太醫也說你活不了多久,可是後來你一樣活蹦亂跳的,還救了我很多次。”

“啊。”話題轉的太快,她沒跟上,“嗯。”

“是父皇讓你出宮靜養的?”他問。

“死在宮裏總是不吉利。”她淡淡的回道。

“你侍奉皇祖母,理應由宮中養老。”

“是我徒惹太後傷心,不忍再讓太後為我傷神。”

二人都沉默了下來。

許久,才聽到他道:“如此,姑娘心中無憾就好。”

九歌轉過頭,仰頭看着他:“二殿下,到今年冬至,我就十四歲了。”

九歌九歌,皇上賜名的時候,是不是就已經預示了她的大限。

她看着穆于錫好看的側臉,他有一張十分溫暖的臉,他的嘴角總是上揚的,讓人看了心生歡喜。他前幾日還說,要等她快快長大。她只覺得這一生,再也不能完成他這個心願了。她不是沒有遺憾,只是不想看到他難過。

“姑娘若能熬過此劫,必有後福。”他笑道。

她看着他,那眼中的篤定讓她有些難過。

太傅府。

太傅大人沒想到皇上會把女兒還回來。他跪在前廳,聽着喜公公念得賞賜,喜公公喝了兩次水,他偷偷換了換跪姿,喜公公念完了,還是随行王太醫扶着他起來,嘆了句“太傅好福氣。”已經六十歲的太傅雙腿打顫遞上銀子,喜公公接過辛苦費,照例要提點兩句:“太傅大人放寬心。宮裏頭便是知道九歌姑娘恐熬不過去了,這才讓太傅與九歌姑娘相見。”喜公公做了個送回來的手勢,“不瞞太傅大人,賢妃娘娘那兒,已經派人準備棺木了。當然若是九歌姑娘在太傅府過得好,那便是姑娘造化,待到出閣之時,貴不可言。若是姑娘命該如此,太傅也莫要驚慌,皇上萬不會因為九歌姑娘的死而為難太傅。”

太傅又命人準備了一對南疆玉枕,給喜公公捎着。喜公公覺得太傅大人越來越上道了,很欣慰的點了點頭。

外面雨聲漸大,喜公公本想等着九歌回來,好回去報個信。但一行人從下個早朝就開始等,等到夜裏,也沒見着從宮裏擡出的小轎。

“公公,你看……”太傅大人覺得,人終歸是沒到太傅府的。若是真出了什麽事,能少受點牽連最好。

喜公公本就等的十分煩躁,聽這老狐貍急着撇清關系不由得哼了一聲:“太傅大人放心,九歌姑娘在宮中人緣好,今兒這樣的天氣,指不定是在哪個宮裏的娘娘約了姑娘去避雨呢。”

太傅大人點了點頭,又邀喜公公在這吃晚飯,喜公公說“出來的久了,萬歲爺還等着回信兒”。太傅大人親自相送,這一日才算折騰過去。

下了一日的大雨,還來不及放晴就已經黑了。再過一會兒只怕要宵禁,喜公公看了眼天色,心中暗嘆,今兒只怕是真出事了。

“師傅,九歌姑娘怎的沒回來?”喜公公剛上馬,身旁的小太監按耐不住好奇問道。

“還能怎麽着,皇上回過味來了呗。”喜公公嘆了一聲。

“徒兒愚笨,師傅您再指點指點。”

喜公公瞧着這嬉皮笑臉的德福,拍了他腦門一下道:“知道皇家醜事的,哪有活着的。”

德福一臉了然道:“師傅是說宮裏傳的那件事,太子病故……”

喜公公狠狠得瞪了他一眼,德福趕忙閉了嘴,但心裏貓撓一樣的好奇,時不時瞥他師傅。喜公公被他瞧的不耐煩,幹脆閉上眼不理他。

路上沒有什麽人,馬蹄踏在青石板上,那道朱紅的宮門,一開一合,肅穆的讓人敬畏。送水的馬車與喜公公一行擦肩而過,走到城門被來來回回檢查了許多遍,德福往那瞄了好幾眼,待到近了養心殿,德福才湊到喜公公耳邊說:“師傅,我怎麽覺得剛才運出去的那車,有股子怪味呢。就跟桃瑤姑姑熬過藥的廚房似的,以前靜心齋還沒小廚房的時候,桃瑤姑姑在禦膳房偷偷熬藥,惡心的我們都吃不下飯去呢。”

喜公公臉色一變,一鞭子狠狠抽在他手背上:“胡說八道什麽!”

喜公公換了幹爽的衣物,跟胡公公交了班,平日裏二人不怎麽對付。一來因為賢妃娘娘非要安插這麽個人進來,分了他的權。二來就是因為胡公公長得比他年輕比他好看,萬歲爺用的特順手。快要被擠掉飯碗的喜公公自然是冷着臉看都沒看他,要照着往常,胡公公還要揶揄擠兌下他,今兒安靜的跟剛被閹了似的,巴不得趕緊推下去。

喜公公心中“噔”一下,知道萬歲爺這回怒大了。

他又硬不下頭皮問死對頭今兒的情況,一顆心懸着不敢入內,在萬歲爺跟前當差二十八年的喜公公,頭一回背後盜出一身汗:“我再去換件衣……”

“別換了。”胡公公眼皮子都沒擡,“再換,不還這樣麽,你當你穿的幹爽的進去,就能爽利的出來?”說着扭過頭,喜公公看見他濕透的後背,透出了還發抖的脊梁骨。

喜公公壯壯膽子,剛要推門進去。突然聽到殿內一個茶碗砸到牆上的音聲。

“九歌人呢?”這是萬歲爺在問。

“回皇上,姑娘她走散了。”桃瑤穿着一件銀白色的鬥篷,那鬥篷宮中許多人都認得,早就是九歌的身份象征。說起來宮裏很多人談起九歌,就想到她剛進宮那會兒一年四季白鬥篷捂得嚴實。

今天大雨的時候,聽說禦花園突然來了群刺客,桃瑤衷心護主,解了九歌的鬥篷披在自己身上引開了賊子,待到侍衛趕到的時候,獨獨不見了九歌。

沉默。

安靜的不知過了多久,桃瑤的腿跪的都沒知覺了,此刻淋了大雨也不覺得冷了,反倒覺得全身熱乎乎的。桃瑤暗暗着急,這是發熱了。

“她是真的不行了?”皇上緩緩的抛出這樣一句話。

桃瑤反應靈敏,想都不想道:“回皇上,太醫怎麽說的,便是怎麽回事。”

“就你嘴皮子利索!”皇上本想再扔她一個茶碗,看了眼碎在她身旁七七八八的碎片,也就作罷, “朕問你,真的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

桃瑤猛然擡頭,一雙眼睛充滿誠懇:“皇上莫不是不信奴婢了麽,若是不信奴婢,幹脆讓刺客把奴婢射死好了,奴婢就不會在這氣皇上了。”

“胡鬧!不要仗着于臻保你,就跟朕頂嘴。是她把鬥篷給你的?”皇上又問。

桃瑤搖了搖頭:“不是,是奴婢找九歌姑娘要的。”

“你!”

“奴婢不知道刺客是皇上的人啊!”

最後一個茶碗,碎在了桃瑤腦門上。

“敢哭就拖出去斬了。”皇上被這個笨奴婢氣瘋了。她以前明明是最聰明伶俐有眼色的,要不然皇上也不會派她去監視九歌。

桃瑤委屈的吸了吸眼淚,因為發燒臉紅撲撲的,一雙眼睛更是明亮,皇上看了她一眼,怪不得他六個兒子三個圍着她轉,沒圍着她跑的還不曉得人事。長成這個樣子,真是禍害。

“朕這些年覺得,你這張臉,簡直後患無窮。”皇上嘆了口氣。

“皇上,不是要尋九歌姑娘的下落麽?”桃瑤腦子燒的高速運轉,聽出皇上要指婚的意思,趕忙衷心提醒。

他看着只有折子可扔的桌子,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你跟她這麽久,一點都沒打聽到?”

桃瑤虔誠跪拜,聲音凝重:“回皇上,奴婢自從跟了九歌,姑娘便十分依賴奴婢。奴婢敢說,若是連奴婢都不知道,那世上便無第二個人知道了。”冰涼的地面緩解了漸漸發熱的額頭:“可奴婢真的不知道。九歌剛來的時候身子不好,一日中大半的時間都在床上,即便是醒着,因着長久不下床,腿腳無力,更是走不遠。若是她與什麽人說過話,奴婢必然會知道。後來她身子好了起來,奴婢以為是皇上授意的,停了皇上特意給姑娘的藥。皇上,當年榮妃娘娘想要打死奴婢,姑娘的态度還不能說明她有多在乎奴婢麽。可是自奴婢跟了九歌,姑娘一個字都沒有提過先太子。”

“她不提,你就不會問。”皇上的口氣裏帶着愠怒。

“皇上明鑒,奴婢引九歌與二殿下相識,她在二殿下面前都不曾提過先太子一句。九歌要是真的有太子殿下留下的兵符,那也是要幫着二殿下啊。”桃瑤腦子暈的厲害,抓緊了一旁銀白色的鬥篷。她聽得到自己的心跳,她要活着。

“下去吧。”許久,那威嚴的聲音終于放棄了懷疑。

桃瑤歡喜的謝恩準備起身,跪了太久一個踉跄又趴在了地上,瞧見皇上臉色稍微好了點,壯着膽子又說道:“奴婢鬥膽,一直有個疑問。雖說九歌是也是先太子最後見的人。可九歌進宮的那年僅僅只有五歲,便是先太子大逆不道之時,九歌與太子相識也不過兩個月。先太子真的會把兵符交給九歌麽?”

她雖然不敢擡頭看,也知道皇帝犀利的眼神在她脖子上流連,萬一一個小心眼,明年今日就是她的忌日了。

許久,皇上嘆了口氣,讓她叫喜祿進來。

桃瑤扶着門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在門口臉色蒼白的喜公公。偷聽可不是好習慣。她沖喜公公笑了笑,喜公公低聲問可不可以當沒見到他。桃瑤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桃瑤揉了揉膝蓋,沒有人來問她要去哪,需不需要幫忙。低頭間,長長的石板上還可以見到兵器搏鬥的痕跡,只是血已經随着大雨沖刷的幹淨,仿佛今日什麽都沒發生過。桃瑤蹲坐在地上,摸着打鬥的留下的刀痕,走不動了。

夜風起的很冷。她起不來,又不甘心就這麽睡去。昏昏沉沉的,聽到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人很粗魯的抱起她,一只大手很疼的抽了她一巴掌,她醒過神來,看清眼前是張揚跋扈的五皇子。穆于臻。

“這下好了,你可以趁我不備,要了我身子。”她略微惋惜道。

“你胡說八道什麽!”五皇子氣的恨不得擰爛她的嘴。

“就剛剛,萬歲爺差點就給我指婚了。”她提醒他,她是要名分的。

“爺還不稀罕你。”五皇子将她扔進轎子裏,“少往自己臉色貼金。”

轎子裏有熏得暖暖的薄毯,她裹了毯子,靠在簾子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間,轎子猛然停了下來。五皇子不客氣的把她拽出來,扔到另一個男人懷裏。她裹着毯子打了個寒顫,看清了對方是誰。

“見過二皇子殿下。”她道。

“我那沒太醫沒藥材,二哥你先收着她吧。”五皇子不耐煩的轉身要走,桃瑤拽住了他。

“幹嘛?想留我?”

桃瑤戀戀不舍的把毯子還給他:“傳出去不好,五殿下再帶回去吧。”

“你!”

“五殿下慢走。”

“……”

23、桃花淵(二十三) ...

思德苑的夜晚很冷清。

桃瑤裹着棉被靠在牆上,看着二皇子在院子裏熬藥。

“本來是拿來給殿下驅寒的,現下成了給奴婢喝的了,多不好意思啊。”說着生怕他忘了自己是個病號,打了個噴嚏。

穆于錫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不知道我家姑娘怎麽樣了。”桃瑤蹭了兩步接過蒲扇,自己熬藥,穆于錫站起身來進屋了。

桃瑤蹲在那裏,一動不動,似是睡着了。

此時的九歌睡的正香,整個人窩在珍寶房的綢緞堆裏,不知不覺已經天黑。似是覺得有些冷了,又扯了點緞子蓋着。

耳邊仿佛有不斷落下的大雨,大雨的盡頭是穆于錫溫柔的笑臉,他的話裏帶着層層暖意,寸寸浸滿她的心窩。突然間背着她行走的公公一身血來見她,大雨濺起層層迷霧,什麽都看不見,她奮力的奔跑,偌大的宮中沒有一個人……

她突然驚醒。

白白的月光落在她面上,映出額頭上點點冷汗。

九歌站起身,扯動了緞子,架子上的珍寶盒子嘩啦啦的砸下來,她趕忙兜着綢緞去接。悄悄的放在地上。這樣一折騰,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珍寶坊後牆有一條通往外面的水渠。宮中活水多會在水下設有栅欄,真的想水遁原本是不可能的。可珍寶房的宮人為了夾私偷渡,特特鑿斷了水下鐵欄。這件事還是因為靜心齋每回得了賞賜,她幾乎都分下去,靜心齋的奴婢們得的好處多,隔三差五往這條水路上跑,她才知道的。九歌提了提精神,又檢查了一遍穿戴,因有了穆于臻的提醒,自她突然生病起,就預防這這麽一天。今早出門的時候,為防生變,從腰部到胸口,纏了近六尺的白布,好在她平日穿着鬥篷,看不出異樣。她還記得今天将鬥篷脫下來系在小桃脖子上時,穆于錫審視的眼神,大概以為她夥食太好,養成球了吧。

她一層層拆下裹在身上的白布,取了火折子燒了幹淨。輕裝上陣,咬了咬牙跳進了水裏。

起起伏伏間,水冰冷刺骨卻無法讓她清醒,昏昏沉沉的,她看到了五歲那年,太子殿下送太傅回府,看到樹下睡的冒泡的她,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那雙手溫暖的猶如那一日的好天氣。時光轉瞬,有人在瘋狂的吶喊,火光和鮮血都像是發了瘋一樣不可抑制……

“阿錯,活下去。”

無限混亂中,最後五個字無比清晰,她打了一個寒顫,被人撈起來那一刻,應入眼球的火光讓人心驚。

“姑娘醒了?”一個聲音在火光中響起。

“為什麽救我?”她覺得背後有些糙,向身後摸了摸發現是棵樹。

那聲音沒有回答,許久才問:“姑娘為何尋死?”

“我……”她想了想,“命不由己吧。”

那人背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發現他不再往火堆裏面丢柴火了,她很冷。

“壯士,我很冷。壯士能不能……”

“姑娘既然一心尋死,凍死病死也未嘗不可,何必在意呢。”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情緒。

九歌覺得他太小心眼了!

九歌在心中暗暗編排了他一頓,跌跌撞撞的上前,抓住他的袖子,一雙眼睛尤其可憐,雖然壯士背對着她,但她仍仰視着他道:“可是壯士救了我啊。人心向暖,我趨于火,有什麽錯呢?壯士救我難道是要看着我死在壯士面前麽?如此說來,壯士莫不是以殺人為樂?”

誰知壯士絲毫不為所動,她不敢上前,也不敢看他的臉,只是小小的挨在他身後,汲取一點融融暖意。

她看清了這個人的背部,寬厚的可以投下濃重的陰影,隐約可見一只秀氣的耳朵,她有些好奇他的長相,正要向前挪一步,忽然聽他道:“姑娘家住何處?”

“我,我……我住在……”

“我不想聽假話。”他打斷她想要脫口而出的胡編亂造。

“壯士好人,把我送到京城朱雀街仁德堂就好了。”她老實道。

“此刻我不便進京。”

“那你問我做什麽!”

“……”

夜風突然急了起來,火苗吹在他臉上,險些燎了他的發。九歌下意識的要躲躲,免得燒掉衣服,忽而背後一道冷光貼着面頰而過。那冰冷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今日大雨之中,這樣的刀光追了她太久,終是逃不過的命運。那一瞬間的心死,讓她認命道:“壯士走吧,他們是沖我來……”

話還沒說完,她才發現這些殺手招招都沖着她身後的壯士,她微微向旁邊挪了挪,只覺得不是來殺她的真是太好了。還沒等她歡喜慶幸,兩名刺客已經倒地。壯士連問都沒問他們是誰派來的,嗖嗖嗖的解決了。

九歌愣了下,走到屍體旁踢了踢,又探了探鼻息,确認真的是死了,想了想才問道:“壯士會殺我滅口麽?”

血腥中短暫的沉默,他道:“不會。”

“多謝壯士。壯士高義,若是他日有緣,必會答謝。”她謹慎拜過,更加不敢去偷看他的臉,生怕他反悔殺人滅口,依靠在篝火旁,等着人來尋她。

九歌身子很差,強打着精神本打算挨到天亮,誰知道一睜眼就已經正午。她還是被吵醒的。不遠處一位頭發半白老人的神情激動的跑了過來。旁邊還有曾經在宮變中有過一面之緣的禦林軍統領鄭之儀鄭大人。

她垂下眼,直到老人将她抱住,她才抖着聲喊了句:“父親?”

九歌感覺到老人手臂的顫抖,雖是被勒的很疼,但意外的很安心。

因宮裏的太醫已經說了九歌活不了多久,阮太傅也就沒再請太醫,而是去南城仁德堂找了坐診的大夫來照料。六日後,九歌微微轉醒,就看見桃瑤伸了的大拇指:“姑娘你真厲害,這般兇險都能活下來。”

九歌嗓子疼,指了指茶壺。桃瑤趕忙端給她。

“小桃,宮裏怎麽說?”

桃瑤放下茶碗,替她蓋好被子:“太後身邊的桂嬷嬷來過一回,說讓姑娘放心,那些手腳不幹淨的嫔妃,太後記着呢。”

九歌聽的有些頭疼,拽了拽桃瑤的衣腳問道:“怎麽是宮裏的妃子做的?”

桃瑤上下打量她一番:“姑娘不是在逗我?死在姑娘腳下的那兩個賊人,是榮妃娘家人。沒想到榮妃被貶為庶人還不老實。”說着她打量了一下九歌的神色,“皇上又賞了好多東西給姑娘呢。院子裏都放不下了。”

九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正要睡去。聽到桃瑤又道:“不過姑娘,有個事大理寺一直在等着問姑娘,那刺客死是死了,關鍵是誰殺的啊。”

九歌一聽,突然想到了那個篝火大漢,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眼桃瑤,吞吞吐吐道:“是鄭之儀鄭大人。”

“怪不得查不到!”桃瑤恍然大悟。鄭大人代替皇上監察此案,皇上又有意抹掉這件事,查得出來才怪。九歌十分心虛的閉眼裝睡,此事牽扯甚廣,鄭大人您就多擔待吧。

桃瑤看着九歌睡下去前院派人通知阮太傅。自己遞了牌子進宮給太後報平安。睡前桃瑤笑着問她是不是要打聽一下二殿下的狀況,九歌怔了一下道:“不用了。要是他有什麽麻煩,小桃你多幫幫他吧。”

桃瑤輕聲嘆了口氣,出了屋子。

九歌躺在床上又昏昏欲睡起來,強行出宮已經仿佛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此刻只要一有時間,她就會犯困。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有人開了門,她微微睜開眼,一條金色的绶帶明晃晃的閃過,她又揉了揉眼,聽到一聲悶笑。

晚霞如血,襯着眼前金衣玉人。他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躬身拜道:“金陵府永安候蕭奉儀,見過小太子妃。”

九歌猛然醒了。

知道皇上指定她為太子妃一事的人不多。因為先太子在朝中根基已穩,威望極佳,阮太傅在進京時,皇上為避開太子耳目,用的名義是太傅年邁回京養老。太子妃那張聖旨,是皇上許給阮太傅的好處,不到最後太子已定,阮家是不會輕易說出來的。

九歌手腳并用要爬下床請安,蕭奉儀一柄紫檀木折扇抵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按下。九歌一時吃痛,正盯着他看,忽聽他道:“姑娘久病未愈,還是不要起身了。”

九歌諾諾的點了點頭。

“侯爺駕臨,民女受寵若驚。”

“本候瞧着小太子妃鎮定的很,本候還以為小太子妃怎樣都會尖叫一聲,塞在耳朵裏的棉花都用不到了呢。”說着纖長的手指在耳中掏了掏,挑出兩個棉球,“本候今日前來,是為了小太子妃出宮遇刺一事。”

九歌低下頭,看着手不語。

“太後和皇上要嚴辦永安候府,本候的爵位麽,怕是要有些波折。”他輕蔑一笑,“本候來,只想問小太子妃,太子妃是如何從養心殿逃到城郊長堤去的。宮裏的守衛可都沒看見小太子妃出宮。怎的在小太子妃腳下有我永安候府的侍衛,竟然還被當成了刺客。”

24、桃花淵(二十四) ...

九歌低着頭,仍是沉默。

“小太子妃答不上來了?”蕭奉儀笑了笑。

九歌十分緊張,閉上眼道:“我那時吓暈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府裏了。”

蕭奉儀一只手擡起她的下巴,輕笑聲吓的她繃緊了身子:“小太子妃不愧是能活着出宮的人,本侯覺得,這翻說辭甚好。”說着也不再去看她,只是站在床前,看着窗外,“小太子妃覺得,外面的晚霞美不美。”

九歌睜開眼,窗外有陣陣清風,撓着她的臉:“很美。”

“可惜小太子妃的身子,也看不到幾次這樣的美景了。”他并沒有笑,聲音說不出的正經,“小太子妃想活下去麽?”

九歌攥緊了拳頭,半晌又松開,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答道:“想的。”

蕭奉儀笑了。

“跟小太子妃這般直爽通透的人說話,本候很開心。”他轉過身,看着她,“這裏是本候從金陵帶來的草藥,小太子妃不妨用用看,說不定不日就可下床了。”

九歌仰起頭看着他:“多謝侯爺挂念。”

“小太子妃如此上道,本候很放心。”說着出門要走,一腳踏出門檻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問道,“這是本候一句閑話,小太子妃姑且聽一聽,榮妃雖然跋扈,卻不至于沒有腦子直接用永安候府的人。本候來時就在想,莫不是皇上覺得小太子妃不适合做太子妃了,才借了永安候的刀?小太子妃久居京城,可否為本侯指點一二?”

九歌看了眼他拿來的藥材,不多卻精,一副副都已經配好,顯然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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