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過,“這個蕭鳳儀,至少會讓金陵蕭氏昌盛百年。”

蕭鳳儀噙着一抹笑意,懶洋洋的坐下道:“聽聞二少回京的時候受了傷,不知道是哪裏的賊人,連鎮國将軍府的少爺都敢動了?”

陸景岚淡淡的看向他:“什麽事情都逃不過侯爺的眼睛。”

悶雷轟隆一聲引了兩人望去,天還是晴的發藍,蕭鳳儀端起茶碗道:“這天,看着是晴的。聽的是陰的。也不知道是騙聾子還是吓唬瞎子呢。”

陸景岚看了眼門口的小厮,不一會兒陸老将軍就要回來了。陸老将軍素不喜蕭奉儀,從小就教育陸景岚,“不要仗着一副好皮面就去外面飲酒作詩!咱們是武将,武将不是那群歪歪腸子,腦子不用到正地方的文人!”當年永安候請封世子,見到了俊美無雙的蕭奉儀,有相熟的官員就來跟陸老将軍說,“二少長相将來只怕不輸給這位世子爺。”自此之後,老将軍在教訓陸景岚的時候,就多加了一句話“你要是敢跟那個狐貍崽子來往,老子就打斷你的腿!”

陸景岚揉了揉眉心,不想說話。

蕭奉儀放下茶碗,丫鬟又來添了茶水。他側頭看去,外面有個熟悉的錦衣少女盈盈走來,旁邊還跟着一位桃色錦衣的明豔姑娘。他嘴角含笑道:“原來将軍府今日有貴客。”

陸景岚順着他的話看去,那身影他自然認得,二人獨處多在夜裏,他對這個輪廓辨別能力超乎常人。他目光看着她,回蕭奉儀道:“是太傅家的九姑娘,與阿槿差不多大,阿槿不喜讀書,九姑娘特意來陪她讀書的。”

“這麽遠的距離,本候也只不過是從衣着上判斷來人身份,卻也不知道是誰。二少眼力甚好,本候自嘆弗如。”蕭奉儀嘴角噙着笑,也看着來人。

陸景岚又皺了皺眉。

蕭奉儀總有這個本事,話裏套着話,還順帶下套,防不勝防。

蕭奉儀疊了疊袖子,又接着道:“說起來二少是前幾日才回京的,不知道上個月太傅家的姑娘還病的下不了床,被送出宮辦喪的事吧。本候奉旨入京,也是因為這件事。”

陸景岚心中一沉,看向蕭奉儀。

蕭奉儀迎上他的目光,笑道:“誰能想到太醫都判了死刑的小姑娘,還在出宮的時候遇到刺客,竟然還逃掉了。說到底也要感謝九歌姑娘命大,要不然,永安候府宮中行刺太傅之女的事情,本候可是自盡都洗不清冤屈了。”

此時九歌已經看見了閑閑的靠在椅子上的蕭奉儀,拉着桃瑤的衣角拽了拽,沒有直接去後院,而是進了正廳:“侯爺的話說錯了,自盡只會讓壞人得意,冤屈更加不能申訴。只世上,沒有比自己更在乎自己的人了,侯爺是皇上親口稱贊的‘會讓金陵蕭氏昌盛百年’的奇才,侯爺怎麽會為了這點栽贓自盡呢。侯爺這樣诓剛回京的陸校尉,就不怕讓人聽了笑話麽?”

蕭奉儀嘴角揚起,笑道:“陸二少哪裏是本候诓騙的了的。聽說二少在軍營的時候,還去考過邊境那邊雍國的科舉。還險些奪了名次被同行的将軍捆了回去。肚子裏的東西可不比太傅大人少的。九歌姑娘小小年紀,這樣沒強出頭可不好。讓本候猜猜,九歌姑娘定是覺得武将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這才好心來說話吧。真是個善心的小姑娘。”

Advertisement

九歌咬着唇,被他陰陽怪氣的損了一頓,心中大大不快。她倒是不是瞧不起武将才來插話,而是這兩個人,明顯是一個千裏追着殺,一個千裏被殺。她還記得那天陸景岚從護城河裏撈出她的那一夜,殺人幹淨利索,根本就沒問誰派來的。真不知道是仇家太多,還是已經知道對方是誰。

作為第三個知情人,看見他們兩個人其樂融融的坐在一起品茶。那簡直比大白天撞鬼還讓她害怕。如果不是因為知道太多太心虛,她恨不得掉頭就走。

九歌目光緩緩的飄向桃瑤,拉了拉桃瑤的衣服,仰着頭道:“小桃,我們去找陸三姑娘吧。”

“九歌姑娘對武将的認識,似乎不足。”正要走,忽而聽到背後一個淡淡的聲音叫住了她。

九歌一怔,想了想措辭達道:“是九歌胡亂聽了一耳朵,沒挺清楚亂插話,陸校尉見諒。”

陸景岚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半晌叫了小厮去後院請陸景槿。九歌驚訝的擡頭看了他一眼,但在這張沒什麽表情只是靜止的像畫一樣的臉上,什麽都沒讀出來,又低下頭拉着桃瑤的衣角拽。她此刻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數,求桃瑤解救。

只是今日素來伶俐的桃瑤正對着傳說中的陸二少真容細細打量,根本就沒帶她離開的意思。

“二少果然魅力無窮。本候自認長相,家世,樣樣不比二少差,今日來的美人,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二少呢。本候莫不是年紀大了,當真比不過京城第一美男了。”

九歌已經放棄了向桃瑤求助。她不期望桃瑤能看出這倆人的争鬥,只求她的美貌能吸引住他們的目光,她再也不想出風頭了。

不過,陸景岚顯然沒看出她的願望,門檻處陸景槿已經踏進門了。

“二哥找我什麽事?”她今天穿了一條紫色的羅裙,九歌記得夏丞相的女兒也穿過這個顏色的衣服,穿的袅袅婷婷,柔弱如嬌花。不過,眼前的姑娘穿的還是威風凜凜的……

“從今日開始,九歌姑娘上午陪你讀書,下午你教她習武。”

陸景槿:“啊?”

九歌:“啊……”

陸景岚看着眼神閃閃發光的阿槿,以及視他為洪水猛獸的九歌,不由得笑了笑:“剛剛聽永安候說,九歌身子太弱,習武可強身。”

九歌如遭雷劈,他這明顯是聽信了永安侯爺“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挑撥,認為她剛剛出頭是瞧不起武将,才會想出這麽禮尚往來的方式整她。

“二哥說的對!”陸景槿早就受夠了在屋子裏坐着了,“我也覺得九歌姐姐身子太弱了,強身健體是必須的。舞刀弄槍她這身板這輩子也沒希望了。頂多以後走路不會摔,逃跑跑快點吧。我每次看見九歌姐姐抓着桃瑤的袖子走,心裏就撓的緊,真是怕她摔了啊。”

蕭奉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九歌拼命的拽桃瑤的袖子。

“那就多謝公子了。”桃瑤眼睛眨啊眨,都要冒出光來,“我定會日日帶着姑娘來的。刮風下雨絕不間斷!”

小桃,說好的,心意相通,絕不背叛呢?!

天,又打了個悶雷。陸景岚淡淡的掃過九歌道:“吃完午飯就開始吧。”

九歌發現,她自入京至今,四年的時間裏,好像給太傅大人省了很多米錢。

這一天光打雷不下雨,蕭奉儀坐了一會兒午飯前離開了。九歌不情願的跟陸景槿一起吃飯。武将家的小姑娘飯量比她大很多。但是陸景槿為了顯出自己的食量沒那麽大,選擇了讓九歌多吃,多多吃的方式。并且跟九歌約定,她不放筷子,九歌就不許說吃飽了。

九歌确實不用說吃飽了,因為她吃撐了……

第一天,陸景槿興奮的耍了一套槍法。九歌捧場的在亭子裏拍手。

第二天,陸景槿打了雞血的舞了一半劍法,劍脫手削掉了九歌一小撮頭發,九歌努力的拍手,把吓的冰冷的小手拍暖和了。

第三天,陸景槿把昨天的劍法舞全了,九歌已經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

第四天,陸景槿拿了把大刀,九歌沒有出現……

九歌此刻感謝自己在宮裏磨練出的各種技能,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擺脫了陸景槿的精神加肉體折磨。她小步小步的挪着,前面一片三色堇開的正好,紫色和白色相兼的花瓣像是一個迷宮,邀請她入內。

28、桃花淵(二十八) ...

九歌回頭看了看,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致。她為了逃避陸景槿已經走的很遠很偏僻,來的路上還繞過了一間荒廢已久的小廚房,簡陋的竈爐上還有大片的蜘蛛網。她本以為那已經是将軍府的最深處,沒想到,深到更深處,別有洞天。

她興奮的跑了過去。

“人間四月芳菲盡,寺中桃花始盛開。”清脆的童聲頓了頓,遲疑的重複道,“原來桃花四月才開始開啊。”

那個孩子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長衫。看得出是特意做大的。他梳洗的十分幹淨整齊,咬字誦書的模樣十分認真,他手上那本詩集已經有些發黃,卷了毛邊。小男孩略略想了想,又誦讀了一遍《大林寺桃花》,正要搖動晃腦的背誦,脖子一轉,看到了九歌。九歌一怔,看向那張營養不良的小臉。他穿着打扮皆為上品,應該不是會吃不飽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病了。九歌突然嗓子覺得幹幹的。她走上前去,蹲在小男孩面前,她努力回憶着桃瑤剛剛到靜心齋的樣子,學着和少年拉近距離。柔聲道:“我聞聲而來,不想見到一個小神童。”

男孩子顯然沒有被人誇過,一張蠟黃的小臉從驚吓到驚喜,卻強作鎮定道:“我,我吵到你了?”

她心中一片柔軟:“沒有。”

小男孩放心的長舒一口長氣。

九歌站起身,很快離開。感覺再不走就要哭出來了。

還沒走多遠,就看見提着大刀的陸景槿飒飒跑來。眼見刀尖就要碰到她頭的時候,陸景槿突然站住,抱着刀道:“你哭了?哪摔了?”

“沒有。”她別過頭去。

“那是府上有人欺負你?”陸景槿大有一副要找人幹架的氣勢。

“沒有。”九歌避開她的大刀,“就是風太大……”

“進沙子了?給我看看,我給你吹吹。”

九歌深吸一口氣,看着一把大刀在她懷裏,橫在她們之間。

陸景槿吹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事了,就拉着她往回走:“其實将軍府很幹淨的,就是你走的太偏了,一般沒什麽地方有沙子的。你別跟二哥說,我把你弄丢了還惹哭了行麽?”

九歌點了點頭。

陸景槿看她這麽配合,就叫了幾個人去打掃那個片荒廢的小廚房,“還有個事你也別跟我二哥說,他們沒打掃幹淨行麽?其實他們一直都做的很好的。真的是你走的太偏了。”

九歌微微仰起頭看着她:“你很怕你二哥?”

陸景槿咳了一聲道:“這是不怕,是敬重。”

“哦。”九歌不點破她,“那你為什麽這麽敬重你二哥?”

陸景槿覺得九歌真是個上道的好夥伴,拉了拉她的手,尋了個角落,小聲道:“小時候我見過二哥受家法,父親那鞭子,呼呼呼的帶着風,二哥跪的地面都裂紋了,後背沒一塊好肉,那兇殘的,我好幾天沒吃下飯去。就這樣,我二哥都沒吭一聲,硬是挨了。不光挨了,還沒死。”

九歌皺了皺眉,想想就很血腥。

“這還不止。”她聲音壓的更低,“後來我二哥養好了傷,請了大夫來,把後背的皮給換了。剛剛長好的肉啊,他也不怕疼。”

“為什麽?”九歌聽孫太醫說過,換皮之痛,猶如刮骨,正常人是不會做的。有些專門為了進宮培養的女子,要求身上沒有一個疤痕。但是有些人是權勢貴族在外面強取豪奪來的,開始并不聽話,挨了很多鞭子,馴服之後身上的疤痕去不掉,才會換皮。但是很多姑娘因為換皮太疼,沒忍住自盡了。她還真不知道,男人也會這麽自戀那張皮麽?他有想到陸景岚在京城的名聲,小桃對陸景岚這副皮囊的羨慕嫉妒。突然覺得他的美麗,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這就是我二哥讓我害怕,嗯敬重的地方了。他特淡然的跟我說,‘傷疤是提醒自己不再犯同樣的錯誤,我沒做錯什麽,自然也不會留它。’”

“子不言父之過,你二哥是個好人。”九歌嘆道。

陸景槿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怎麽了?”九歌問道。

陸景槿磕巴道:“我,二,二,哥自然,然是好人。二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說完撒腿就跑。

……

九歌閉上眼,完全沒有勇氣回頭看!她可以從陸景槿不正常的口氣裏,百分百肯定當事人就站在她背後!背後說人閑話被聽見了,還是對敵人小肚雞腸,對自己心狠手辣的人。要有多大的勇氣才能面對這樣的怪物!

陸景岚靜靜的站在那裏,不開口也沒走開。

初秋的下午,風還帶着燥熱的氣息。九歌決定淡定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向前走,不回頭。

向前走,不回頭,向前走,不回頭。

“二殿下有東西給你。”

“什麽東西?”九歌欣喜,轉身道。

“……”

九歌心虛的低下頭:“阿槿對陸校尉很是崇拜,我們沒有背後說你壞話。”

陸景岚淡淡的掃過她的頭頂,将信交給她:“你剛剛去的地方,是我四弟的住處。”

“啊?”九歌猛然擡頭,第一次撞上他沉靜的黑瞳。

“家父一直不喜歡讓外人知道四弟的事情,你以後不要再去了。”

京中幾乎從沒有人提過陸家還有一位四公子,她本知道作為一個外人,今日已經是失了禮數了,可是,還是開口道:“四公子是病了麽?”

陸景岚皺了皺眉,漆黑的瞳孔中,映出她的探究,讓人無法無視:“不是。”

“那為什麽關着他!”九歌脫口而出。

一雙眼睛包了水霧,眼看就能滴下淚來。

陸景岚淡淡的看着她,并不回答。

“對不起。”她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繞過他離開。

早早就跑到花園的陸景槿正在給自己做心理準備:回去找九歌,不回去找九歌?手裏揪禿了樹葉子,看見九歌垂着頭走了過來,特別心虛的跑了過去,剛要噓寒問暖,看見了她梨花帶雨,不禁更加內疚,小聲道:“我二哥他說你了?”

九歌搖了搖頭。

“那他打你了?”陸景槿的聲音都發顫了。

九歌抽搭抽搭的吸了吸鼻子,腦袋一點一點的。陸景槿會錯意,小臉瞬間慘白。對九歌恨不得負荊請罪。

“那他沒說讓我過去吧?”陸景槿很怕他二哥再揍她一頓啊。

九歌看着她一臉慚愧,不禁覺得這小姑娘真的好講義氣,安慰她道:“沒有,他已經回屋了。”

陸景槿瞬間就對九歌充滿了崇拜。這樣一個柔弱的,風沙迷眼就會哭的小姑娘,竟然為了她,擋住了兇殘的二哥!她将所有的崇拜化成尊敬,終于心甘情願的叫:“九歌姐姐。”

“啊?”九歌沒反應過來,但是被她閃亮亮的眼睛看的心髒砰砰跳,“叫我九歌就行,你不是說你比我高大威猛,叫姐姐沒面子麽。”

“不行不行,二哥說了,長幼有序,從今往後,人前人後,我都叫你九歌姐姐。”陸景槿不由分說的送她去前廳,等着桃瑤來接她。

桃瑤來的時候見陸景槿對九歌十分恭敬,笑的一臉莫測,拉着九歌的小手出了鎮國将軍府,帶着她去醉仙樓吃了頓好的。

九歌吃的特別滿足,又打包了兩籠屜蝦餃,跟着桃瑤回府。

“前幾日姑娘還被陸三姑娘欺負的死死的,今日可算是把那個小丫頭給收服了。”桃瑤贊道,“我還擔心姑娘心太大,長幼尊卑都不放在心上了。姑娘須要知道,現下姑娘是太傅府嫡出的九小姐,是宮裏養在太後身邊的姑娘,未來是要母儀天下的女人,萬不可讓別人欺負到姑娘頭上。姑娘今日能讓陸三小姐心甘情願的叫聲姐姐,小桃很為姑娘開心。我的姑娘長大了。”

九歌心虛的搖了搖頭道:“不是的,只是,湊巧了。”但看着桃瑤的笑的開心,她沒辦法将陸景槿的誤會說出口。

“說起來我今天在将軍府看見一個孩子。”她岔開話題道,“應該有五六歲了。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特別孤單。聽說是陸老将軍的小兒子。”

桃瑤伸出一好看的食指,挑起她的下巴:“我就說姑娘眼睛怎麽紅紅的。還以為姑娘是用武力制服了陸三小姐,倒是我高估姑娘了。姑娘定然是看見那個小公子,聯想到自己,觸景傷情了吧。”

九歌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那一刻她仿佛看見了剛入宮的自己。瘦弱孤單。一個小男孩,竟然連平日的桃花是幾月開都不清楚,可見沒有人給他講過詩詞,更沒有父兄帶他出過門。所有的錦衣玉食,都是牢籠,她的牢籠是皇宮,男孩的牢籠是花圃。

她從來不敢回頭看,可是今日那個男孩子的一切都像是一面鏡子,讓她不可抑制的想到了這八年的牢籠生活。

她只是為自己,感到難過罷了。

“姑娘,你們是不一樣的。”桃瑤輕輕嘆了口氣,“陸四公子是庶出。聽說攝政王叛亂的時候,陸老将軍曾經領兵出征受了重傷,被一戶莊稼人所救,陸老将軍為了隐藏身份跟那個莊稼人的女兒結了婚,傷好之後又在那裏蟄伏了一年半,訓練了一只農民軍,這只隊伍在當時平反攝政王的時候起了很大的作用。那裏面的許多人都升了職。陸老姑娘本要接那個姑娘回京,誰知道姑娘知道自己是妾,便走了。那時那位姑娘的父親已經戰死,陸家是忠厚人家,不能任由這個姑娘漂泊在外,尋了她許多年。直到七年前才找到她,就将她接回了将軍府。後來沒過多久,就生下了陸四公子。陸老将軍姑娘是見過的,年紀已經很大了,當時很多人都說,陸四公子不是陸老将軍的兒子,陸四公子的生母聽了這件事,喂了口奶,就撞牆死了。”

“陸家真的是忠厚所以才尋那姑娘麽?”九歌看着桃瑤,“難道不是怕別人議論陸家忘恩負義才去尋的麽?”

“姑娘,不許胡說。”桃瑤極少的,嚴厲道。

“我沒有胡說。”桃瑤說,他跟她不一樣,可是九歌聽着,他們哪裏都一樣。都是出生就沒有娘親,“陸老将軍要是真心待她,怎麽會因為流言蜚語逼死一個母親。陸家這樣看着他,就是不想認這個兒子吧。”

“姑娘,你太感情用事了。”桃瑤覺得九歌大了,大的開始頂嘴不聽話了,“這裏面的事情,哪裏是我們這些外人知道清楚的。陸老将軍素有好名聲,姑娘年紀還小,不要随便将自己的猜測妄斷成事實。”

九歌咬着唇,無法反駁也無法認同。

二人就這樣別扭的回了太傅府,一連幾日,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29、桃花淵(二十九) ...

天氣漸漸轉涼,幾場秋雨過後,葉子都落了。唯有太傅府裏的大槐樹,枝葉依舊。九歌找命人将葉子上的水珠打下來,挪個地方樹下看書。

小厮們打雨打的苦不堪言。有人去找桃瑤說理,桃瑤只是說:“姑娘才是府裏的主子。主子的話你們聽不懂麽?”然後接着跟後廚的王嬸探讨要不要在新做的糕點裏放點槐花。

陸景槿見最近九歌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不禁按耐不住那顆好奇的小心髒,這一日武完劍,賴着她問道:“九歌姐姐,那個長得不能直視的丫鬟嫁人去了?”

“哪個?”九歌跟着她去換衣服,這幾日陸景槿舞劍,她就要蹲馬步看着,蹲的腿抖。

“就是桃瑤。宮裏出來那個。”她道。

九歌小臉沉了沉道:“小桃不是丫鬟。不許你瞧不起她。”

“我沒有。”陸景槿跟上去,“我就是問問,她好長時間沒來了。我二哥都問了一回。”

連向來少言不問事的陸景岚都開口了,可見她跟小桃弄的僵。九歌很苦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吵架了。仔細想想又好像算不上是吵架。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發現自己不會道歉。九歌就這樣拉着一張小臉,坐在前廳等着回府的馬車,外面一個小厮匆匆跑了過來,見到前廳的兩個人,上前給九歌請了安:“炬方見過九歌姑娘。姑娘且先等一會兒,我家少爺一會兒便回。”

九歌正要問他的主子是誰,就見陸景岚借了鬥篷大步走了進來,九歌下意識的避開他淩人的氣勢,低下頭。

“二殿下給你的信。”說着也沒看她,只是在懷裏掏出了一張帶着藥香的宣紙,遞給她。九歌抱着暖呼呼的信紙,開心的點了點頭。

自從跟桃瑤冷戰,二殿下的信就成了她唯一能說真話的地方。

陸景岚支開阿槿,換了件衣服親自送她回家。九歌擡頭看着他道:“不用這麽麻煩了。”

“上車。”他換了件月白色的衣衫,襯得他膚色更白。九歌如此近距離的看着他那張臉,隐隐有些明白小桃的嫉妒了。

“不用了。”

“上來,我不想再說一遍。”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九歌出于本能的敬畏,乖乖的上了馬車。平日裏都是桃瑤來接她,兩人并排挨着并不覺得擠,今日多了個男人。頓時覺得這馬車的頂棚,很壓抑。

“把信給我。”他坐的挺直。讓人一看就心生畏懼。九歌不解,将剛剛看完的信交給他。沒想到他取出火折子,燒了那封信。

“你幹什麽!”九歌想去搶。

卻只能眼睜睜的被黑色的灰燼迷了眼。

“他是北承的皇子,很多人想要他的命。”陸景岚抖掉手上最後一點煙灰,不再看她。

“殿下不過是寫了寫最近看的書,問我過的好不好,沒有什麽秘密。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沒……”

陸景岚淡淡的看過來,九歌止了辯駁。

“如果有人模仿二殿下的字跡約你出去,又或者讓你去做謀害別人的事情,這樣的信被人看到了,也沒什麽關系?”他總能有一個不可反駁的理由壓死她。

她辯無可辯。

二人都沉默下來。

九歌蹭到馬車的另一頭,掀開簾子看外面叫賣的攤販,對面有一輛馬車擦過,她還數了數對方簾子上鑲了幾顆寶石。

“下周秋獵,皇上特意點了所有的皇子同行。”陸景岚看着她道,“皇上已經八年沒有秋獵過了。”

九歌心中一緊。八年前名為秋獵,實則是舉兵圍剿了太子的人。這一次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陸校尉是因為秋獵才回京的麽?”九歌問。

“不是。只是因為秋獵,京中人手不足,皇上特命我晚些回去。”陸景岚道。

“那這次秋獵,太後可有說後宮女眷要去哪裏?”她問。

陸景岚盯着她,沒答。

沒有回答就是後宮的人都不會動,那是不是說明,這次秋獵就是一場普通的秋獵?可如果是普通的秋獵,陸景岚又為什麽那麽謹慎的燒掉二殿下給她的信,還說了這些話。她突然想到了八年前:“難道當年先太子就是因為一封信被定罪的?”

陸景岚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姑娘很聰明。

“太子當年跟宮中一名宮女素有往來,秋獵前夕太子托人送了東西給那名宮女,不想受托之人在宮門口被盤查,搜出了逼宮的信件。皇上因此坐實了太子大逆不道的罪名。”陸景岚淡淡的道,“聽說先太子是太傅大人一手教大的。先太子的字,太傅大人一定很熟悉了。”

這語氣平靜的不像是試探,真的像是在跟她解說一件陳年往事。

此刻若是心中坦蕩的姑娘,該怎麽回答?她的父親為什麽會回京,皇上那內定的太子妃是什麽意思,當年她不知道,現在,她要是不清楚,就不會活這麽久。太子逼宮一事,她的父親必然是有參與的。

她腦中瞬時轉過千萬種對答,然而最終對上他的眼睛,她卻不能裝出無辜懵懂。那雙眼睛好像萬事萬物都不會入他的眼,提醒她着那一夜,他曾經說過的話“我不喜歡聽假話”。

她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先太子時常代替皇上監國,京城中見過先太子墨寶的只怕多不勝數。家父雖然教過先太子,但卻是十多年未見,還不及京中的官員熟悉先太子。我曾有幸得先太子墨寶,字體遒勁,與家父的字,差別很大。”

陸景岚微微挑了下眉,顯然,這個答案他還算滿意。

至少她沒有騙他說,她毫不知情。

“先太子聲望很高。先太子‘病逝’之後,很多人刺殺過太傅。阮太傅這些年沒有将你在宮裏接出來,也是怕你受牽連。”陸景岚講了一條沒人敢說的消息,算是給她誠實的獎勵。

“啊。”九歌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她只覺得父親似乎很疏遠她,本以為是在宮中八年,感情淡了,原來還有這件事,怪不得父親從來不與她一同入席吃飯。原來有太子殘黨想讓他死,防不勝防。

“這些年,太傅可曾後悔過他做過的事?”陸景岚向來沒什麽感情的語氣裏,頭一次有了一種嘲諷的語調。

九歌想到父親這些年的擔驚受怕就覺得委屈,突然倔強起來道:“父親是頂天立地的好男人。頂天立地的人是從不會後悔的。”

陸景岚略有薄怒,但一想到眼前這只是個小丫頭,也就忍了,只道:“但願如此。”

九歌此時正是犯倔,一聽他這樣說,更是不滿:“前幾日小桃曾教過我一個道理,我當時覺得實在算不得道理,今日卻覺得,那大概是專門留給你這種人的。”

陸景岚沒接她話:“你脾氣不太好,說兩句就急了。可見桃瑤教的也不算好。”

九歌氣死了,他今天不僅諷刺她父親還說小桃不好:“小桃說,‘不要将自己的猜測妄斷成事實’!我父親與先太子之間,到底是恩是仇,是忠義還是背叛,你根本就不清楚。問我父親可曾後悔?陸校尉還是問問自己,沒娶婉馨公主可曾後悔?為了拒婚戍邊四年可曾後悔?更甚者,跟了二殿下,可曾後悔!”

馬車突然失控,激烈的向九歌的方向倒去,九歌吓得臉色蒼白,抓着邊框眼看着陸景岚大大的身子就要滑過來。忽然感覺到天旋地轉,馬車傾倒,她吓的閉上了眼睛。陸景岚在馬車傾倒之前一手拔劍斬開了車頂,一手攬起九歌,将她放在地上。

她比看上去的還要瘦弱。

好像一只手就可以捏過她的腰。陸景岚面無表情的收了劍。看着前面導致他們馬車傾倒的罪魁禍首。

是夏丞相的小兒子出來溜老虎了。

朱雀街的小商小販都紛紛逃難去。各個敢怒不敢言。九歌睜開眼,正好看見老虎張開大口,耳邊還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瞬間吓的腿軟,想逃都逃不掉。

“哈哈。”夏靜琚拍了拍虎頭,看着擋路的兩人“寶兒乖,莫惱莫惱。”

陸景岚看清了對方是誰,沒有要糾纏下去的意思,繞路要走,卻見九歌沒有跟上來。那大虎眼看就要到九歌面前,他不禁皺了皺,劍柄一推,撥開了虎頭。

“怎麽不走。”陸景岚道。

九歌剛剛跟他吵完架,自然不想說是因為吓到腿軟走不動,強作鎮定道:“他撞了我,憑什麽是我讓路?”

陸景岚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去拉一個姑娘的手,将她拖走,只能耐着性子道:“敵強我弱,你再有理也沒用。”

九歌十分驚訝的看着他:“我們弱?”陸校尉你剛剛明明就是拿劍柄推了一下老虎頭,那老虎就險些倒地了好麽,你哪裏弱了?

陸景岚只是覺得這姑娘實在愛惹事:“你想如何?”

她其實也沒想如何,只是她現在腿根本不受控制走不動。但又拉不下臉來求他,只能道:“當然是讓他滾,他讓路,我九歌在宮中都沒人敢擋,今日被個畜生擋了路,傳出去幹脆就不要臉了。”

30、桃花淵(三十) ...

夏靜琚不認識九歌,但認得陸景岚。他的庶出姐姐曾經不要臉的勾引過陸二少,被将軍府的人送回來,這個仇他還記得。此時見了陸景岚護着一個小嫩芽,大聲嘲諷道:“呦,我說是誰呢。陸校尉口味清新啊,還沒長開的孩子自己親自養着呢!”

陸景岚眸子沉了沉,一瞬間,九歌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她習慣性的閉眼,聽到了老虎的哀鳴。

陸景岚什麽都沒說,等着她自己緩過勁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向太傅府走去。

夕陽拉的他的影子很長,九歌踩在他投下的影子裏,莫名的覺得平靜。

桃瑤聽了随行的丫鬟來報,心中擔憂,也不管爐子上蒸的蓮子羹,向朱雀街跑去。剛剛走到太傅府門口,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走過來。她停下步子,問報信的丫鬟:“不是說遇到老虎了麽?你要是形容陸二少是老虎能先跟我說一聲麽?害的我還以為是真老虎。”

小丫鬟磕磕絆絆的說:“桃瑤姑姑,是真的老虎。是夏家四少在朱雀街上溜虎,撞了姑娘的馬車……”小丫鬟事無巨細的彙報着,正好說到九歌讓夏家滾的言論。擡頭就看見了自家主子。

九歌剛剛經過這場大驚吓,十分需要安慰,看見小桃在門口等她,特別開心的跑了過去,她蹭蹭小桃的臉:“小桃。剛才吓死我了。”

桃瑤拉開她,站在那裏看着她。

“小桃?”

“多謝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