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校尉送我家姑娘回來。姑娘莽撞,陸校尉見諒。”桃瑤越過九歌,送客陸景岚。待到他走遠了,桃瑤才轉身回太傅府,九歌在後面小步跑着跟上她。

“小桃。”

“小桃?”

“小桃!”

桃瑤站住轉身,秋風吹起大槐樹,葉子沙沙作響。九歌看見她肩膀顫了下,長長的嘆了口氣,看着九歌道:“姑娘可知道,今日的事姑娘做錯了。”

“我怎麽了?”

“姑娘不該當街質問,更不應該仗着身份說出‘被畜生擋了路’這種不幹不淨的話。”

“那本來就是頭畜生,是夏家四少不對在先……”

“姑娘,你可有想過,今日之事京城會怎樣說。沒有人會說夏家四少不好,倒是姑娘,你的閨譽桃瑤很擔心。”

“明明是他不……”

“他是男子你是女子,這世間本就對女子諸多苛責。今日之事只會記得太傅之女刁蠻無禮,姑娘年紀也大了,該知道這樣的名聲意味着什麽。”

九歌突然覺得特別委屈,記憶裏的小桃早就變了樣子。她感覺從出宮之後,小桃就變了。變得再也不懂她了。

“小桃你既然這麽在乎別人怎麽看,那你怎麽不在乎一下我。我才是你親手照料的人,我才是跟你站在一起的人,你這樣替外人說話,是我讓你面子難看了是麽,沒有給宮中人人羨慕的桃瑤姑姑長臉是麽,下次進宮,你就會被人笑話了是麽!”

桃瑤命所有人退下去,沒有理她哭的斷氣,向小廚房走去。

“小桃,你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今年的秋天好像格外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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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九歌就穿着冬天的披風裹着腦袋去将軍府找阿槿讀書。陸景槿見她眼睛腫成核桃,以為是被一路上的流言氣哭的。也不知道能安慰她什麽,倆人就一個倒在床上蓋着頭睡覺,一個拿着書本一直往床上瞟。九歌因為昨天的事一夜沒睡,一覺一直睡到下午,連午飯都沒吃,起來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她賴在陸景槿床上,還是不想動。

陸景槿是個爽快的小姑娘,當下就留她住下。九歌正好也不想見桃瑤,自然就點頭應了。

這一夜的晚飯,她又吃撐了。可是還是被陸景槿嫌棄是吃貓食。

一連在将軍府家住了三日,太傅大人不太好意思,送了很多禮品來。陸景岚收了,打發了輛馬車送九歌回去。阿槿就跟九歌告狀說,“二哥真勢利,把九歌姐姐你當東西賣呢。”

九歌本想告訴她,其實太傅送禮的意思,就是提醒九歌在将軍府住的太久了。讓她回家呢。陸景岚不過是遵照了她父親的意思,給她一個臺階下。但是她一想到陸景岚那日說她父親參與陷害太子的事,就覺得還是讓阿槿誤會一下比較好,誰讓他那麽讨厭呢。

這回阿槿親自送她回去,兩個小姑娘坐在馬車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一個賣字畫的小攤上,那個書生高聲談論道:“太傅品德好又如何,他生出的女兒不一樣是個跟着男人同乘一輛馬車,當街叫罵的小淫娃。我雖落魄,卻還不至于讓自己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陸景槿跨出馬車一鞭子就抽在那人臉上。

九歌後之後的探出頭來,看着陸景槿抽的那書生連連求饒。

路人漸漸多了起來,圍觀的人對她們二人指指點點。九歌突然很難過,拉過阿槿的手說:“夠了。”

“這不就是太傅家的女兒麽?”

“就是那個當街說是有太後撐腰的。”

“啊,這麽點的小姑娘,就這麽心狠。長得了還得了。”

“不止,聽說還跟陸家那個少爺不清不楚的。”

“哎呀,真不要臉,這麽一點就看上我家情郎。”

“哈哈陸将軍的兒子是你的情郎麽。這位大姐你臉皮也不薄啊。”

“厚臉皮也比不要臉的蹭二少馬車的人強。”

“人家有權有勢,你有什麽。”

九歌怔在那裏。宮中卑微太久,原來她也是有權有勢的人。

“九歌姐姐,不要聽他們胡說。”陸景槿放下簾子,讓車夫快點。

九歌倚靠在角落裏,仍是不說話。

忽然間前方有人擋了路,馬的嘶鳴讓人心煩,陸景槿提高警覺聽着外面的動靜,一只大手掀開簾子,朱紅色的衣角先擠了進來。看見車上還有個小姑娘,呲了一聲,揪着陸景槿扔下了馬車。

陸景槿急了要爬上來,那人探出頭來道:“小孩子一邊玩去。人你送到了。爺找這死丫頭有點事。”

“你是什麽人,敢當街劫鎮國将軍府的馬車!”陸景槿在車下喊道。

穆于臻被這個眼瘸的丫頭惹的有些毛,很生氣道:“滾。”

“大膽!你……”

陸景槿還要說些什麽,就聽見九歌道:“阿槿你先回去吧。”

“還不滾。”穆于臻甩下簾子。

許久沒見五皇子的暴脾氣,今天見了,覺得他更讨厭了。

“蔫了?”穆于臻擠着她坐下,搬過她的小臉看了看,沒被人打,還好。

“什麽事?”她不想多說話。

“後日就是秋獵,父皇打算對皇後下手了。”穆于臻貼着她道。明顯的感覺到了她身子的震顫,很好,她并不知道這件事。他放心了許多,拉開了距離,“父皇的要讓賢妃做皇後,我過繼到賢妃名下。”

這就代表,皇上已經認定了穆于臻做儲君。

九歌松了一口氣。

“但是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訴你,父皇至今沒給我二哥封王。皇後要是死了,他是去是留,我也不知道。我答應你的是,我當了皇帝,我二哥要是還活着就放他去封地。還是原先他受寵的時候定下的那塊地,讓你過好日子就是了。不過如果父皇要殺他,我也沒辦法。”穆于臻是個誠實的盟友,他其實可以完全不用告訴九歌,可是他來說了。“這次秋獵名單上,有我二哥的名字。”

九歌猛然擡頭。她幾乎可以預見一場謀殺。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當年大哥做的很好,我們這幫做弟弟的,還真的沒有不服他的。大哥為什麽會逼宮,父皇又為什麽讓他病逝,這麽大的事,皇後家的親戚全數被拔,為什麽皇後還帶着後位遷居。三日後我就會被立為儲君,我覺得你該告訴我了。”穆于臻道。

九歌看着他,唇都快咬破了。

“死丫頭,你果然知道。”穆于臻咬牙切齒道。沒想到這丫頭竟然知道這麽多,有一種被當成白癡的憤怒感,讓他恨不得揍扁眼前的人。

“秋獵那天帶我去。我就告訴你。”半晌,她做了決定。

二殿下不能死,他是先太子的親弟弟,是她決定要嫁的男人。

馬車到了太傅府,穆于臻又去府裏挨了桃瑤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心滿意足的走了。

第二日夜裏,穆于臻身旁的福正公公将一身太監服送到九歌床頭。九歌睡的還有些蒙,換下衣服趁着夜色跟着福正公公進了宮。發現五皇子還仰着頭的大睡。

一想到自己半夜被挖起來,這厮還睡的香,九歌緊張的心情瞬間就沒有了,略有怨氣的看着睡的正香的五皇子,悄聲抓着被子衣角蒙在他頭上,看他掙紮了好半晌,心情舒暢。

“死丫頭,悶死我看誰給你指婚。”他憋的滿臉通紅,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要是死了。你怎麽給我指婚。”九歌提醒道。

“反正我是不會出手的。你自己看着辦。”穆于臻能好心通知她,已經被蕭奉儀罵了三個時辰了,“你為我二哥這麽拼命,也沒必要。反正我被立為太子一定要娶你,等父皇死了,你就讓詐死。到時候嫁誰不行,幹嘛執着我二哥,你還真看上他了?”

九歌聽着他大逆不道的言論,瞪大了眼睛:“我自然是因為真的很喜歡他,才想嫁給他。”

“你才多大點,還懂什麽叫喜歡了。”穆于臻也睡不着了,叫了福正來給他穿衣。

“我聽說,殿下你第一次追小桃的時候,也不過十歲。”九歌好心提醒。

“那是我人生目标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死丫頭。”驀然回首,他追小桃已經近十個年頭了。小桃就是個頑石,也該捂熱了。

31、桃花淵(三十一) ...

天光大亮,鴻胪寺官引百官随駕。九歌穿着太監服,替換了福正的位子,恭恭敬敬的站在穆于臻身後。她頭一次覺得穆于臻真的很高,可以遮陽蔽日。欽天監念完了聖旨,隊伍緩緩動了起來。她用眼角四下尋着二皇子的身影,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擋了視線。那匹馬不前不後,不緊不慢,正正擋住了西南角,也就是那個角落,她還沒掃到。跟這匹大馬較了會兒勁,脖子酸了。宮裏人走路,要求行不帶聲,目不斜視。她自幼宮規學的好,順帶着連如何目不斜視看四周也掌握的很熟練,沒想到,會有這麽讨厭的大馬擋了視線。低眉尋人視野有限,她實在氣不過,揉着脖子擡起頭,看了眼坐在大馬上的人——陸景岚。下意識的想躲,還沒來得及低下頭,就跟他掃過來的目光撞上了。那雙向來沉靜到有些空洞的眼睛裏,透出一抹不定的殺機。

她吓的一抖,趕忙低下頭。

“不會牽馬滾後邊走着去。”走在她前面的穆于臻感覺自己的馬蹄子被嗝了一下,看見眼前不是福正,這才想起來今兒換人了,又耐着性子道,“走累了後面有随行的馬車,爺早說了讓你在車裏等着,活該了吧。”

“主子說的是。”她現在巴不得離開陸景岚的監視,她幾乎可以感覺到,陸景岚冷冷的目光掃在她脖子上。

“你怎麽吓的跟個貓似的。”穆于臻對她突然反常的乖順難以适應,扭過頭看了眼,冷哼了一聲道,“讓陸家那個兔爺盯上了?”

“兔爺?”九歌不懂,重複了遍。

“咳,就是陸景岚。早就聽說他跟我二哥同床共枕,不清不楚的。這種人,外面就叫兔爺了。”穆于臻好心解說。

“哦。”九歌心中卻是另一個想法,既然陸景岚來了,那二殿下就會安全的多。她這個時候才突然發現,其實她來了,毫無用處。她根本就不知道皇上要做什麽,怎麽做,她又能做什麽。只是單純的不想讓那個人的弟弟死掉,就這樣跟來了。

“怎麽又蔫了?”穆于臻歪着頭看着她。

“就是突然想到自己很沒用,來了也派不上用場,有點失落。”她道。

穆于臻想了想,略帶酸味道:“要是哪天我有難,桃瑤肯為我走這麽一遭,我就是死也值得了。反正我是挺羨慕我二哥的。”

九歌長大了嘴巴看着他,半晌道:“你,你剛剛是在安慰我麽?”

“嗯。”穆于臻不好意思的哼了一聲。

“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滾!”

棗紅色大馬上,陸景岚神色莫名,目光漸漸從她身上收回。向隊伍後面駕馬而去,于錫這幾日身子一直不太好,太醫說是入秋染了風寒,此刻正在後面的馬車休息。穆于錫見陸景岚過來,咳了一聲道:“怎麽了?”

陸景岚見他無礙:“無事,是我多心了。”

“可是見到了上次行刺你的死士?”穆于錫收了病弱的容顏,冷聲問道。

“也不是。只是突然覺得殿下所料不錯,皇上大約是有了立太子的人選。”陸景岚道,“殿下要裝病到什麽時候?”

穆于錫看了眼長長的車隊,冷聲道:“這要看父皇到底念不念父子情誼了。”

陸景岚沒說什麽,一直壓在車隊後面,與穆于錫的馬車并列。

“這幾日狩獵,就有勞阿岚了。”他道。

“殿下言重了。”

“阿岚,你我之間,不需要這樣生疏。”

陸景岚沒有接話,目光仍是盯着五皇子的馬,馬下的那個小太監他沒有看錯,就是九歌。九歌為什麽回來,為什麽會跟五皇子如此熟稔,傳聞他們二人不和,難道都是故意的?陸景岚突然察覺到,如果九歌和五皇子的關系,并不是外界眼中的水火不容,那她能同時跟宮中幾股勢力同時交好,該是怎樣的心計。宮中那些久居高位的女人竟然都被她蒙在鼓裏,到底是她城府深,還是另有助力?

正想着,就見穿着太監服的九歌被五皇子拎着往後面的馬車跑來,二人似乎起了什麽争吵,五皇子不由分說的把她丢進了馬車。看的随行的一衆趕忙低下頭。

福正公公是僅有的,能在五皇子暴怒的時候近身的公公,此時人們見五皇子對一個太監如此體貼,一瞬間就想到被打到還剩一口氣都忠心護住的福正。是以沒有人懷疑九歌。

九歌氣不過,剛要掏出一個蘋果砸他,就對上了陸景岚冰冷的目光。

她悻悻的将蘋果塞進懷裏,退回到五皇子的馬車裏。

“阿岚,外面出了什麽事?”穆于錫聽了動靜,問道。

“五殿下丢了個太監上馬車。訓斥了幾句。”陸景岚淡淡的答道。

穆于錫聞言,輕聲笑了:“那一定是福正了。這奴才可忠心的很,難怪老五在乎。”

二人還要說些什麽,突然聽到侍衛高喊“護駕!”

九歌心中猛然一動,向陸景岚看去。陸景岚此刻正護着一輛十分樸素的馬車,她幾乎毫不懷疑,馬車裏的人是二殿下。她迅速跳下馬車,撥開混亂的人群,向陸景岚的方向跑去。

一聲聲“護駕”吵的大腦失去了判斷,她看見滿天箭雨嗖嗖嗖的飛過來,她看見皇攆被紮成了篩子。她看見馬車裏探出一只手,那人豐神俊朗,只是比夏天的時候臉色白了些,消瘦了點,她看見他在衆人的護送下,退到一個小小的圓圈裏。

她就站在這個圈的外面。

只是一瞬間的對視,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詫異。

忽然有黑衣人紛紛跳了出來,京城近郊亂作一團,圍觀的百姓早已經四處逃散,那群黑衣人并沒有去攻擊皇上所在,而是招招對着穆于錫。

護住他的侍衛已經倒了兩排,陸景岚以一敵五,肩上被劃過一道傷口,九歌不知道自己怎麽穿過混亂的環境抓住他的手的。她只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道:“殿下,你還有我。”

穆于錫臉上的驚訝變成沉靜,被她握住的那只大手反手握住她。

她後知後覺的發現,這雙記憶中溫暖的手,竟然如此冰冷。她好像失去了他太久,宮中生活到底多難,這雙手的傳來的冰冷已經告訴了她。

黑衣的殺手不絕的冒出來,陸景岚的腳下血水已經沒過腳背,無法全面抵擋四面而來的此刻。

忽而有一道銀光閃過,沖着九歌劈來。劍在她胸口将将止住。

那人劍上瞬間的猶豫,就送掉了性命。

陸景岚看見她胸口上一抹血紅,紅點漸漸滲成大片,他微微皺眉,冷冷的看着她。

“陸校尉,你要相信我。”

那場混亂持續到傍晚才肅清,陸景岚腳下屍體成海,鄭之儀鄭大人前來詢問傷員的時候,看見那摞屍體不由得也怔了一下,頭一次打量了一眼這個以美貌聞名京城的男人。

“不知道二殿下身在何處?”

陸景岚皺了皺眉,沒答。

鄭之儀奉聖上之命檢查傷員,又問了一遍。

陸景岚抖了抖浸染靴子的血水道:“殿下與臣走散了。還望鄭大人必要找到二殿下。”

鄭之儀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如果說這世上有人比九歌更會逃跑,那九歌一定會很不屑。她自五歲入京至今,只要不出京城,就沒有她逃不掉的路。她趁着混亂迅速将一件粗布衣衫換給穆于錫,拉着他鑽進圍觀的百姓堆裏,順着百姓的大流流動着。

人群裏,他緊緊抓着她的手。時不時的防止別人碰到她。她仰望着這個男人。這是她選中的男人。他對她很好。連逃命都将她呵護在手心。

二人跟着逃難的百姓擠回京城,九歌帶着他去了朱雀街的仁德堂。仁德堂的宋大夫,就是當初替她熬藥,起死回生的那位,正在仁德堂候着他們。

“姑娘,你這是要吓死小的了。”宋大夫趕緊關上門。将二人往屋裏引。

“宋大夫當初救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膽小的。”九歌施壓提醒。

“咳咳,姑娘言重了,小的身為醫者,自然是要救人……”

九歌沒等他說完,就拉着穆于錫坐下,檢查他的傷口。他反手握住她道:“不用看了。倒是你,那一劍要好好看一下。”

“我,我沒事的。”九歌趕忙捂住自己的胸口,“小桃會替我上藥的。”

他見她小臉還紅撲撲的,可見那一劍确實不深,也不好讓眼前這個大夫給她上藥,便不再提:“你今日怎麽會在那裏?”

“我是專門去找殿下的。”她避開他閃亮亮的眼睛,低聲道。

穆于錫将她圈在懷裏,鼻息都是笑意:“想我了?”

“嗯。”九歌點了點頭,“自然是想的。我一直擔心殿下在宮裏過得不好。”

“那現在看見了,你放心了?”他笑。

九歌聞言,眼淚止不住的就落了下來:“不放心,更加不放心了。殿下,我要怎麽辦才能跟你在一起。”

穆于錫心中一軟,柔聲道:“傻丫頭。”

九歌不想讓他看見這樣沒用的自己,她不想成為他的累贅,讓他覺得自己很軟弱,于是強忍着淚水道:“殿下,我可以保護你的。真的。”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叫醒心靈的鑰匙,在她年幼的心裏,突然有一顆名為愛情的種子,生根發芽。她第一次有了一種要把他保護的好好地,要把一切都給他的感情。

這一刻,不是因為他是那個人的親弟弟,而是因為他是他。

是在宮中與她一樣如履薄冰的他。

是一樣被皇上列入暗殺名單的他。

是在逃命的時候,仍然不忘護她安好的他。

穆于錫輕聲笑意回蕩在耳邊,他說:“我的九歌,終于長大了。”

32、桃花淵(三十二) ...

是夜,陸景岚翻牆躍入仁德堂,九歌正趴在穆于錫肩頭睡的正沉。穆于錫将九歌放下,取了毯子蓋在她身上,叫陸景岚去外面。

“今天的事情查清楚了?”他今天心情很好,出乎陸景岚意料。

“今天的情況似乎比較複雜。”陸景岚向屋子裏看了一眼道,“今日确實有人刺殺皇上,能在城郊借助地勢放箭的,應該是擁護先太子的人。不過,箭矢不對。”各國箭矢都有自己獨特的綁法,包括在北承國內,因為攝政王曾經總攬大權,皇上在奪、權的時候,自己的兵用的箭矢和西北的兵用的箭矢綁法就不同。“這次的箭矢,來自西涼大軍。”西涼作為北承西北的第一道門戶,西涼三十五萬大軍自攝政王死後,兵權直接上交了皇帝,太子從未與西涼軍有過交集。

穆于錫嘴角輕輕揚起,看着天上一輪明月道:“臨行前母後曾經跟我說過一件事,攝政王死後,父皇并沒有收回西涼大軍的兵權。西涼三十萬兵馬,對外把着芳國入侵,對內,于父皇卻是如鲠在喉。此次有西涼将士混入,只怕父皇早年騙他們的,攝政王戰死沙場暴露了吧。”

當今皇帝在攝政王手上奪、權的時候,并沒有真的以逆賊的名義處死他,反而是在他死後加官進爵,以攝政王的封號厚葬,為的就是安撫西涼兵馬,安定邊疆。可是西涼将領懷疑攝政王死因,對當今皇帝一直不臣,言明西涼軍不認元帥只認兵符。西涼作為北承和芳國的一道門戶,皇上動不得。這也就是為什麽,芳國在皇帝壽辰的時候,摔死皇孫,北承仍忍氣吞聲送質子的原因。不是不想打,而是西涼軍,根本不受皇命。

穆于錫嘲諷的笑了:“父皇一定氣急了。”

陸景岚不語,一陣風吹來,他身上的血腥味混在小院的藥材裏,聞者皺眉。

“今日混亂刺殺殿下的人,跟當年圍剿太子寝殿的人,應該是一路的。”陸景岚打算快點彙報完,回家洗澡,“殿下早做打算。”

穆于錫點了點頭,沒有回答。

“還有一件事。”陸景岚看了眼屋內,“九歌今日是跟着五皇子的人混進來的。她跟五皇子或許并沒有外界傳的那樣的敵對。”

穆于錫笑了:“五弟想要桃瑤,對她的要求自然是有求必應。”說着眸子沉了沉道,“不過這也就說明,要除掉我的,不是五弟而是父皇。”

夜色那麽好,月光明亮,繁星滿空,如果不是陸景岚一身血腥味,他們或許還可以愉快的談一談小時候。

“阿岚,你說父皇為何這般容不下我?”他的聲音帶着溫和的笑意,聽上去像是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陸景岚看着他的背影:“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在你身後。”

月光,猶如兒時那般明亮。

那一年的陸景岚,是被陸老将軍打的下不來床的小小少年。穆于錫是偷偷翻牆而入的探病人,他跪在他床前,笨拙的替他清理傷口。他說:“阿岚,無論你做錯什麽,我總會在你背後支持的你。”

得友如此,此生何幸。

九歌做了個長大的夢,夢裏面她已經長得像小桃那樣高,那樣好看,她看見穆于錫騎着白馬迎接她,二人在策馬奔跑。她還看見她穿着一身大紅色的衣服,火紅火紅的,映着穆于錫的笑容,他說“阿錯,我終于娶到你了。”夢裏面她覺得有些奇怪,還沒想到是哪裏奇怪,就見他抱起她轉圈圈,轉的天旋地轉她才想起,她叫九歌,再也不是那個村裏的野丫頭阿錯了。

九歌醒來的時候,穆于錫坐在床頭看着她,她揉了揉眼睛,覺得他今夜笑的格外溫暖,她拉了拉他的手,問道:“有好事?”

他仍是笑,反手拉過她的手:“算是吧。”

九歌擔憂的小臉也瞬間明豔了起來:“太好了,我還擔心你因為今天的事情心情不好。”說着她大着膽子站起身,“殿下相信九歌麽?”

他握着她的手道:“這是自然。”

“那殿下聽我說,”她像是下定了此生最大的決定,将最不能見光的秘密告訴他,“三個月前,非我病弱,而是有人在我的藥裏做了手腳,殿下,那日大雨的刺客,已在小桃預料之中,宮中有人要我的性命,我們便将計就計逃脫。”

穆于錫眸中微光閃動,好像第一次看到她毫無隐藏的目光。

“殿下,置之死地而後生。”九歌急切的看着他,希望把她心中那個冒險而愚蠢的計劃說出來,“殿下不能完好的走出去,這樣想要殿下性命的人是不會罷休的。殿下在宮中一日,就要示弱一日,殿下,你要忍耐。”

“這些年,你在宮裏就是這樣過來的。”穆于錫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話,看她的眼神更加柔和,“這些年,你過得一定很害怕吧。”

穆于錫一只手拂過她額角的黑發,笑道:“你說的不錯,置之死地而後生。我眼前這個死局只能拿我的命賭。”

說着從九歌袖子裏摸出一把匕首,這把匕首是九歌為了今日特意準備的,沒想到就這麽跑到了穆于錫手上,她看見穆于錫把匕首交給她,刀刃抵着他心髒的位置。

“殿下?”

“今夜我要賭一賭父皇的聖心。”說着握住九歌的手,捅入自己的胸口。

“殿下,不要。”九歌吓的要送手,可是他握着她的手不放,他的力氣那麽大,匕首每深一分,她都能感覺到肉攪動撕裂的阻力,她大顆大顆眼淚落下來,手卻不敢妄動。

“我還記得那年你執意要送父皇人參丸,确認了父皇的聖心不在你身上。其實若非那一日父皇決絕,你也不會拼死出宮。你說的不錯。我不能完好無損的回去。”說着匕首又送進一分。

九歌已經泣不成聲,只是不斷的搖頭:“殿下,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陸景岚什麽時候站在她身後的,不知道她怎麽被送回家。她醒來的時候在自己床上,看着熟悉的帷帳,她伸出還顫抖的手,仿佛手上還有一把匕首,是她親自送進了穆于錫的身體裏。

“小桃?”下意識的,她叫出她最想求助的人。

沒有人回答。

九歌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倒了一碗水喝了。又去了院子裏,今日太傅府裏很安靜,基本上沒什麽人。她順着後廚的方向走去,看見正在煲湯的桃瑤。本來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見到她,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九歌就站在那裏,靜靜的看着她。

她很想要一個擁抱,一個安慰,一句“姑娘別怕”。可是她突然發現桃瑤什麽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昨天她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的。從什麽時候開始,桃瑤不在是她生活的全部了呢?

桃瑤今日買了一些皂角,做一碗皂角桃子粥,擡眼看見九歌正看着她,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放下蒲扇,笑道:“姑娘起了?”

好像從未吵過架,好像從未有什麽不愉快。好像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上。

九歌突然就跑了過去,撞了她滿懷:“小桃。我想你了。”

“傻姑娘。”桃瑤抱着她起來,“姑娘做噩夢了?”

九歌搖了搖頭。

“那有件事情,我還在想要不要告訴姑娘。”桃瑤從懷裏拉出九歌,略帶苦惱的說,“昨天天子狩獵,還沒出京就遇襲,二殿下重傷,現在還昏迷不醒。幸好陸校尉護衛及時,現在還在仁德堂救治,也不知道救不救的回來。”

“一定救得回來的。”九歌這樣對自己說。他本就是學醫的,應該有分寸的,一定有分寸的。

“我也是這麽想的。”桃瑤笑了笑,“不過殿下怕你擔心,還專門讓祥雨來報信呢。說是在封城溫泉養了一株并蒂蓮,說要送給姑娘,不過現下受了傷,能用的人本來就少,又怕花期過了,特意讓我去取。封城離京城倒是不遠,十天就能回來了,姑娘要不要親自去取回來?”

九歌想了想,點了點頭。

因為刺殺事件,京城戒嚴。只許進不準出,九歌要出宮就必須要進宮求太後恩典。這一日吃完早飯,九歌就随着桃瑤進宮了。

宮中沉靜的仿佛回到了那四年前,各個都低頭快走,見到主子連請安都帶着不安和恐慌。宮裏有幾個妃嫔的父兄死在這次亂箭刺殺中,有的只敢背地裏哭,有的則是因為鬧的太兇直接被打入冷宮,還有幾個懷着孩子的嫔妃,正跪在太和殿門前求見聖顏。

九歌突然有些煩躁,宮中日複一日的新人恃寵而驕,舊人低眉垂淚。她不知道她這個太子妃能不能熬到皇上駕崩。這個時候她還有點慶幸,好在穆于臻和她是兩看生厭惡,穆于臻巴不得她把正室的位子讓出來,要不然每逢初一十五,他要多暴躁啊。

33、桃花淵(三十三) ...

給太後請了安,一老一小又一起看了念了會兒佛經,太後瞧着九歌日漸長大,很是開心,又特意傳了孫太醫來給她把脈,将她整個人瞧了百八十遍,才放她去靜心齋看看以前伺候過她的奴才。

掃院子的小翠竹看見活的九歌很詫異,又哭又笑的語無倫次,九歌跟他們說了一會兒話,覺得口幹舌燥,大家一溜煙的端茶倒水鋪床要被子去了。因為九歌今日要睡在宮裏,等着皇上發牌子讓她出宮。

她一個人去了小金庫,當初走的時候,這裏面的東西大部分都送去了思德苑,剩下的值錢的都分給了院子裏的奴才們。只有她這些年抄的經文,整整齊齊的放在那裏。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陽光毫無顧忌的灑進來,九歌閉了閉眼,躲在刺眼的陽光,進來的人露出一抹紫色的衣角,九歌抵着頭看着來人,手上還拎着一壺茶。

“五殿下都要當太子了,怎的連個端茶倒水的都沒有了,莫不是被人嫌棄到這個地步?”九歌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

穆于臻恨不得把一壺開水澆在她頭上,砰的一聲把壺放在那裏:“別裝傻,我已經把人都支開了,趕緊的說。”

九歌盯着他看了半晌,問道:“二殿下,他,沒事了吧?”

穆于臻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道:“人是你捅的,你來問我。”

九歌臉瞬間就白了:“你跟蹤我們?”

穆于臻不屑的哼了一聲:“別往你那張病秧子臉上貼膏藥,沒爺放水,就你能躲一夜?”

九歌盯着他看,在他臉上看到兩坨小紅暈。她突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從一開始,穆于臻就沒打算讓二皇子死,這個人,看着兇殘到缺根筋其實還是很在乎手足之情的吧。

“你其實從一開始就打算救二殿下的吧。”九歌試探的問。

“滾!”

“……”

被說中心事了……

九歌真的就開門要走,他又大聲嚷道:“讓你滾你還真滾啊,滾回來。”

九歌又老老實實的坐在他面前。

“說吧,當年是怎麽一回事。”他不耐煩道。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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