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在她手心敲了兩下,這是他們之間簡單的回答方式。
她笑道:“公子定要平安無事,不然我定會內疚的。”
他挑了挑眉,帶她出去見玉盈。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天都只是更了3K+,感覺有點少,今天加更一章。
54、梨花落(十四) ...
玉盈早就聽說阿錯院子裏住着個男子,本以為二人會避閑,誰知他們竟然是一起出來的。藍衣的男子冷冷掃了一眼過來,玉盈下意識的低下頭,額間已經冒了汗。層樓和還休對視一眼,看啞巴的神情也多了幾分敬重。怎麽說呢,他出場的效果很好,那小眼神用的也恰到好處,直接殺了玉盈的威風。阿錯聽不到聲響,只能側臉問他:“怎麽了?”
玉盈聽到這個聲音,才回過神來道:“我家姑娘找你去賞花。我知道賞花是什麽意思,就是你跟我家姑娘打的暗語,我家姑娘要是查出了誰下的毒,你才會去見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說了,人已經處置了,你也該履行承諾了。”
啞巴挑了挑眉,看着她。
阿錯松開他的手,撫了撫右手的傷疤道:“賞花就是賞花,哪有這麽多門門道道。是戚容多心了。”
“你這是要狡辯到底了麽?”玉盈刻意避開啞巴的目光,只看着阿錯,“要是沒做對不起我家姑娘的事,你心虛幹什麽?”
阿錯覺得好笑:“什麽叫對不起戚容的事。我自上山從未與她見過,毫無交集,做了什麽,是讓她看不順眼的,你不妨直接說了。”
玉盈也是有備而來,不會被她三兩句激回去,便道:“我家姑娘說了,鳳山雖然沒有四季,可眼下山下冬至祭祀臨近,鳳山上不養閑人。去年左右山上的人不多,也勞煩不到你,今年我家姑娘聲名遠播,整個山頭都忙不過來,總不能閑了你一個人吧。”
今天确實因為戚容的原因,來鳳山祈福的信衆猛增,管事已經傳了話,讓各處的人都幫忙打點。阿錯低聲笑着:“是了,确實還有這麽回事。”
玉盈見找到說辭,立刻腰板直了起來:“我家姑娘不熟悉你,自然也不知道該分配什麽事情給你,你先去跟我見見我家姑娘吧。”
不去不行麽?她腦中掠過數種結局,去與不去間的取舍。剛要随玉盈前去,啞巴拉住了她。她轉過身,循着他的方向笑了笑:“戚容出師有名,去一趟也不全是壞處。”
他皺了皺眉,沒有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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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容想做什麽不重要,怕的是戚容什麽都不想做,就是不想讓阿錯活下來。他一想到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心中就抑制不住的煩躁。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猜測了他不松手的許多原因,最後落到最有可能的那一種上:“是傷口裂開了?”因為疼,所以才拉住她,把她當扶手。她喚了層樓來扶他。掰開他的手,跟着玉盈走了。
今日她穿的是件鵝黃色的短衫,看上去暖融融的,讓人很想摸一摸。他伸了伸手,只有一絲黑發從他指尖劃過。她終是看不見他的。
玉盈沒有扶着阿錯的義務,也不想因為跟她走的太近而被戚容不喜,她抽出一塊帕子,讓阿錯牽着一頭,拉着她走。山風在耳邊呼呼作響,似是要撕裂衣袍,她走了幾步,腳下似乎是臺階,絆了一腳,停了下來。
玉盈轉頭看她,大聲喊道:“快走啊。”
逆風的呼喊瞬間被風聲淹沒,阿錯松開她的帕子,攏了攏頭發:“這是去山頂的路吧。戚容根本沒有打算要見我,她只是想讓我死罷了。”
她設想過見與不見的對弈,卻沒想過對方根本沒打算邀她入局。
玉盈看了眼陡峭的山勢,雖然還不到山頂,但這個高度推下去,她也活不了的。玉盈沒有回她,雙手猛的一撲,不知怎的,自己向後倒去。
阿錯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到玉盈動手,十分詫異,淩冽的風中有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打在她臉上,那樣熟悉的血腥味,讓她皺起了眉頭:“公子?”
她的聲音撕裂在山風中,啞巴反手将她擁入懷裏。左臂紅色的血印染了她鵝黃的衣衫,大片大片血污在她背後盛開。
“公子又受傷了?”她沒有反抗,聲音在他耳邊低低響起。
他點了點頭。
“公子也太不小心了。”她笑道。
他皺起眉頭。她是不知道剛剛險些被人推下去,還是就算被推下去也無所謂?他用完好的右手拉過她的手,陪她走下山。
“公子的傷好像很嚴重。”風中血腥的氣味很重。
她好像很關心他。可是這樣的關心,他突然覺得并不滿足。
“公子有沒有想過,戚容既然決定要除掉我,會不會只派了玉盈一個人?”她仍是輕聲笑着,像是在跟他說今天風很大一樣。
他抓緊了她的手,他知道她說的沒有錯。她素來有一副好耳朵,定然已經聽到伺機而動的人行動了。
“公子放手吧。”她試圖掙脫。他抓的更緊,“公子?”
血腥味如此之重,他手掌傳來的溫度已經開始有些僵硬。她可以很肯定,眼前這個人,根本無法全身而退。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要護住她的麽?她用左手攏了攏頭發,才發現左手上有黏黏的血跡,她有些恍惚。突然間劈面而來的劍光斬斷了風聲,下一刻她就被拽入他的懷抱,撞得生疼,她甚至聽見了他悶哼了一聲。
“放手吧。”她想,可是他的手抓的緊,下一瞬間她有想,“你會不會到死都不放手呢?”想到這裏,她突然笑了。怎麽會呢。
是啊,怎麽會呢。
就在她這樣想的一刻,他松開了她的手。
他在她手心寫道:“向梨花開的地方跑。”
因為冬至大典臨近,四季常春的鳳山選擇了梨園做大典用地,梨園梨花若雪,系紅鈴,以祈福。風中隐約可以辨析銅鈴的聲音。她來不及思考太多,向鈴聲引導的方向跑去。他松手的地方,是一片平地。她本以為會有的磕磕絆絆,全然沒有,這條路,好像是他預計好的一樣。只要辨別着鈴聲走,就不會迷路。
身後打鬥的聲音越來越遠,她停下步子,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氣。
“蕭達。”她聲音都喊不清。
“蕭,達?”她又喊道。
梨園鈴聲忽而響起,淹沒了她的聲音。
……
梨園落雪,啞巴神色一冷,看着眼前人。蕭達也跟在他身後匆匆趕到,二人皆挂了彩,誰也好不了多少。可見戚容是出了死侍的。啞巴看了眼蕭達。蕭達也顧不得隐藏行跡,只是抱了抱拳,表明是自己人,一同向梨園探去。
偌大的梨園,沒有她。
啞巴身後,血跡拉了長長的一路,他的臉色越來越白,梨花落在他唇邊,更是映的薄如紙。蕭達已經先他一步訊便了院子,看見站在梨園中央的啞巴,走上前去扶住他:“都找遍了,沒有。”
他蒼白的臉色忽然多了一絲笑意:“沒有就是好消息。”至少等着他的不是一具屍體。
蕭達早就從侯爺那知道了他會說話,也沒什麽驚奇的,毫不客氣的背起他,向山下跑去:“公子不要浪費體力了。公子速速跟我下山醫治。戚容既然關了阿錯姑娘,就不會再動殺機。現下救人要緊。”
他伏在蕭達背上,哼了一聲。
“公子,你昨日要是不與張風風較勁,今日絕對不會是這個樣子。戚容派的高手再多,憑我們三人之力,還護不住阿錯姑娘麽?早就聽聞公子才智無雙,我家侯爺向來看得起公子,今日的公子,別說我家侯爺,就是我蕭達,都瞧不起了。”他跑的飛快,生怕他流血太多救不回來。
孫雅剛剛替張風風換了藥,正要去後院洗白布,前堂的大門突然就被人踹開了。張風風起身要幫他,二人出門一看,皆是愣在了那裏。
怎麽說呢,張風風在山上是件過蕭達的。二人經常上一個茅廁,雖不知道對方為誰賣命,可是在女人只能看不能摸的鳳山上,蹲一個茅廁的情誼也是十分深厚的。張風風二話沒說就對孫雅打包票道:“這位是我在鳳山上的兄弟,自己人。”
孫雅目光卻是落在他背後那個人身上:“就說讓你趕快下山吧,在山上你是活不久的。”說着從蕭達身上接過滿身血污的啞巴。
夜裏,張風風已經剪了兩次燭火,看着臉色慘白的啞巴,二人皆不說話。
蕭達傍晚的時候已經将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遍,自此,鳳山上繞着阿錯轉的四個人,終于第一次圍成了一小桌。
張風風對于蕭達的存在一點都不驚訝,想他章家派了多少人上山保護章玉碟。蕭家只讓一個阿錯上山,想想就不可能。這也就是為什麽,阿錯讓他去照顧章玉碟,他沒推辭就去了。但是他沒想到,蕭家只派了一個蕭達。如果他知道阿錯只有一個蕭達的話,他一定不會說走就走。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這個啞巴沒事找事,現在也不會出這麽大事。
三個男人各懷心事的都不說話。
孫雅已經很累了,但是不妨礙他此刻繼續為阿錯焦慮,他急道:“那阿錯姑娘現在在哪裏,鳳山這麽大,要怎麽找?她那麽柔弱,要在山上過夜肯定不行的,一夜都會凍壞的。”
啞巴眉頭緊鎖,看向窗外。
“公子可有想到什麽?”蕭達問道。
“你說他們為什麽要殺人,又不殺了?”張風風同時開口。
蕭達跟啞巴對看了一眼,蕭達咳了一聲道:“大概是戚容不知躲在那裏,見到了公子。臨時動了用阿錯姑娘換公子的想法吧。”
張風風打量了眼啞巴,不說話了。
55、梨花落(十五) ...
阿錯醒來的時候,四周都靜悄悄的。她摸了摸四周,只摸到冰冷的岩石。很冷,她摸着岩石站起身,想要尋一個出路。可是因為看不清,幾次被絆倒,令人厭惡的血腥味從她的手掌流出。她蹙眉失笑。
戚容用了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把她清理出去。相比之下,她那些在棋盤上驗算了許多可能的也許,根本派不上用場。她蹲下身,笑了。輕淺的笑意層層回蕩在石壁間,她第一次聽清楚自己的笑,那麽虛僞又悲涼。
“醒了?”石門一開一合,又流動的空氣迎面襲來,阿錯擡頭看去。
戚容一身紫衣,站在石門旁邊,并沒有靠近,陰冷的濕氣讓她不屑的哼了一聲,瞥了一眼身邊打燈的侍從,那名侍從低頭走上前,拉過阿錯。
橘色的燈光在阿錯臉上掃過,溫熱帶着蠟油的味道,空洞的眼睛映出跳躍的火苗,戚容擡了擡下巴,侍從放開她。
“是個美人。”她冷聲道,“就憑你這點小心思,還不夠入本公主的眼。”
阿錯手心絲絲的疼,不忘抓住一切機會談條件:“你想要什麽?”
戚容挑了她一眼:“憑你,也配跟本公主談條件?”
這點言語上的羞辱比起活下來算得上什麽呢?阿錯勾起唇角仰頭看着她。戚容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捏住她的下巴道:“沒有人可以直視本公主,沒有人!”
她覺得更好笑了:“你該知道我是看不見的。戚容,你在着急什麽?”
戚容松開她的下巴:“我以為他死了。”戚容自嘲的笑了笑,“當初知道他去了西涼,我就仿着他的筆記寫了通敵書。那一天我親眼看見方州大火燒上了城樓。他就站在城樓上,對着對面挑釁的西涼軍道他只戰,不降。他還等着他的好兄弟發兵援助,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好兄弟看到我手寫的通敵書,已經全城昭告了他戰死的消息。”
阿錯不為所動:“所以呢?挑撥離間的感覺怎麽樣?他死在你手上的感覺怎麽樣?”她歪着頭想了想,又笑道,“戚容,你一定後悔了吧。”戚容來自雍國,啞巴也來自雍國,戚容想除掉他,必然是因為皇位。沒想到啞巴竟然是個武将。
阿錯認識的武将不過一個陸家,說過話的僅有一個陸景岚。她跳出那段過往再看這個人,揣度着一個武将應有的心情。她迎着戚容道:“你定然是不知道戰場上的男兒有多少血性。沒有哪一個戰士會懷疑他背後的兄弟。因為他們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與你這樣算計人心的人不同,一個戰士他的忠誠和信任是不死不休的。戚容,寒了一個戰士的心,寒了千千萬萬有血性男兒的心,雍國危已。”
戚容一怔,忽然笑了:“你說他是雍國人?他願意拿命來還你,你卻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阿錯疑惑了一下:“你說的,不就是我院子住的那個啞巴麽?”
正說着,侍從上前道:“公主殿下,他來了。”
四角天地,又只剩下阿錯一個人。
不過這一次,少了剛剛醒來的失落。阿錯突然意識到,她從一開始,就篤定了自己不會死。為什麽?因為那是個武将啊。原來啞巴也是個性情中人。
她捂着自己的眉間,好像回到了那一年,有一個男人在不和他心意的時候總會皺起眉頭。自以為低調,實際上那樣一張臉,怎麽可能低調呢?那一年跳崖還歷歷在目,他帶人沿着水路尋了二天三夜。在那個夜晚,從水裏救起了她。
那個時候她不願意見到他,他身上帶着冰冷的寒氣,夜裏霜露層層浸染在他的眉間,他看着不願醒來的她:“九歌已經死了,你好好活下去吧。”
如何才算得上是活下去呢?如果不是你,不是你們,何至于此。多麽假仁假義假惺惺。她不願睜開眼,不願意再看跟北承有關的人一眼。
他皺了皺眉,強硬的拉起她,灌了一碗驅寒的姜湯:“我在戰場上,拉回過很多兄弟的屍體。每一次我都不明白,敵人真的比他們強麽?我厭惡輕易放棄生命的人,太自私。戰場上可能因為一個人的輕易放棄,讓敵人有可了可趁之機,多少人要陪着這個人喪命。清點人數的時候,多少人成了名冊上的一行字。”他站起身,牽過馬,“我認識的九歌,從來沒有畏懼過任何敵人。不管實力如何懸殊,不論勝敗。沒有人可以從水裏泡了三天還能保持清醒的意識。你如果真的想死,就不會等到我。我信你不會死,所以來尋你。活下去吧。”
遠處,已經有人開始來通報,說是蕭奉儀的人馬已經快搜到這裏了。他們人少,正面起沖突不利。要他速速離開。
她蜷起身子,原來她是這樣的渴望活下來麽?
記憶裏那個讨厭的地方,連帶着存活在那段記憶裏的人都分外可憎。阿錯輕聲笑了笑,依靠在石壁上,聽着風的流動。時至今日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會想起陸景岚。也許是因為戚容說了一場戰争中的陰謀。她需要從自己的生活裏,找到最接近的人,揣測那個人的心理,以便舉一反三。她突然發現這世上,新來的人總是在重複着過去的人做過的事情。
她記得有一年,陸家不受寵的蕭兒子偷偷跑出去玩,遇到了壞人,陸景岚帶着他跑了三條街,後來聞訊添亂的蕭奉儀派人混在人販子裏一同追殺他。陸景岚松開了小小少年的手,讓他不要回頭,一直一直向前跑。
她就坐在馬車裏,命人把那個小兒子抱了上來。
少年怯弱的眼睛看着她。那一刻她是快意的,又是矛盾的。陸景岚真的會為了這個關在後院的庶子答應蕭奉儀的條件麽?少年不安的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那個時候她都篤定了,陸家不會為了這個身份不明的庶子做任何事情。她看着那個少年,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孤零零的樣子。想到桃瑤說他很有可能是陸老将軍妾室跟外人生的野種。她抱了抱他,當下打定主意:“跟我走吧。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疼愛你的姐姐。”
陸四公子眨了眨眼睛,怯怯的抓住她伸過來的手。
這雙手傳遞來的小心翼翼,像極了那年她把手放在桃瑤手心的那一刻。
就在她抱回陸四公子的當夜,陸景岚帶着滿身的血腥味跳進了她的院子,抱走了他。後來蕭奉儀評價他:“家的責任太重,太重感情,不好。”哪裏不好呢?當時她不明白,現在想來,确實不好,太重感情滿身破綻。實在不好。
她将陸景岚的經歷跟啞巴對比了一下。發現除了啞巴比他命大一點,沒什麽不一樣。她突然就安心了。
如果陸景岚會救一個視為陸家污點的庶子,那啞巴必然會救她這個救命恩人。這樣的人,真的是不利用他,他都會倒貼過來呢。
想到這裏,她輕聲笑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在一張充滿藥香的床上,她不喜這個味道,這個味道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病人,正要起身,被人按住。
“阿錯姑娘,是我,孫雅。”他歡心中帶着擔憂。
阿錯怔了下,道:“孫大夫。”
“阿錯姑娘好些了麽?”他邊說着邊檢查她手上的傷口。
“嗯。睡了一覺好多了。”她笑道說着就要起身,被孫雅一把按住,“阿錯姑娘受了驚吓,還是多睡一會兒吧。”起身的那一刻,阿錯眼睛似乎有什麽不對勁,有暖風從鼻尖劃過,她蹙眉,伸出手摸了摸眼睛,手停住。
怪不得醒來就是刺鼻的藥味,孫雅趁她熟睡擅自做主要醫治她的眼睛,她扯下眼睛上縛的白布。
“阿錯姑娘。”孫雅急道,“你,你這是做什麽?”
阿錯起身,習慣性的摸了摸床頭,沒有摸到繩子:“這是哪兒?”
孫雅趕忙扶住她道:“這是玉溪姑娘以前的住處。”
阿錯輕笑一聲,竟然還是戚容的地方。
孫雅又搗好新的藥膏,要給她敷眼,被她拒絕:“戚容不會真的讓我好起來的。你們談了什麽條件?”
“啊。”孫雅猶豫了一下,認命道,“阿錯姑娘聽了千萬不要生氣。姑娘收留的啞巴其實不是真的啞巴,跟戚容姑娘還是舊識。現下戚容答應了他要醫好阿錯姑娘。”
“條件呢?”阿錯追問。
“條、條件是他要替戚容辦一件事。什麽事我也不清楚,不過他走的時候說會定期回來看姑娘的。姑娘不要太擔心了。”孫雅道。
還能有什麽條件,無非是讓他去死,證明國師的話是假的。可這也憾動不了現在的雍國之主。剩下的麽,無非就是讓他去争那個位子,争到了拱手送給戚容。
阿錯笑了笑,推開孫雅的藥:“戚容只說要留我性命,沒有說要治好我的眼睛吧。”
孫雅洩氣道:“阿錯姑娘為何不信在下,今日如果你的眼睛是好的,那有的是機會可以逃出去。就不必受困在此了。我雖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可能,總是要試一試的。”
“試一試?”阿錯側過臉看着他,孫雅覺得這張臉就是他全部的追求,一瞬不離的看着她,“孫大夫可知道,戚容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讓你試一試的。一旦被她發現,我性命無礙,孫大夫卻是要埋骨後山的。”
孫雅現下只想證明他不輸給啞巴,堅決不退讓道:“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我都不會放棄姑娘的。”
阿錯搖了搖頭:“孫大夫重視我性命如此,難道就不愛惜自己的命了麽?”
孫雅據理力争:“眼前有患者,我無法視而不見。更何況姑娘此刻擔驚受怕,忍受黑暗。我更是無法坐視不管。”
阿錯輕嘆一聲:“今日我不用藥,大約此生也只能這樣。這樣的黑暗無助我并不害怕。我已經熬過睡覺時時驚醒,醒後卻不知白天黑夜的恐懼了。這些日子來,孫大夫不曾為我放棄治療,孫大夫仁心仁德,是阿錯之幸。可是今日這雙眼睛要用大夫的性命來換,是絕對不行的。孫大夫活着可以醫治天下千千萬萬的人,阿錯不能為天下做些什麽,但卻不能讓可以救人的大夫為了這樣無能的我去死。”
阿錯起身,向着孫雅的方向微微一拜:“若是他日有緣再見,你我都活着。阿錯定當登門求醫。”
56、梨花落(十六) ...
夜裏風起,阿錯突然驚醒。
孫雅走後,還休和層樓來過一次,幫她在屋子裏結了麻繩,方便她識路。她起身,垂目仔細傾聽:“公子?”這個稱呼其實并不能判斷她叫的到底是誰,可是啞巴還是愉快的挑了挑眉,因為這在他聽來,是叫的自己。在這樣無助的夜裏,她第一個想到的是自己。
阿錯這樣喊,正是因為不确定,不知道是誰,不知道對方因何而來。她攥緊的手被他拉起,掌心傳來溫熱的氣息。她眉頭微蹙,看向他。
夜裏的風又急了些,他彎身抱了抱她,溫暖她過于僵直的脊背,窗棂被風打的呼呼作響,張風風突然落在院子裏小聲喊道:“阿錯姑娘?”
他皺起眉頭,十分不滿張風風的夜訪。張風風夜入,看見他也是一怔。“你,你不是走了麽?”
“張将軍?”阿錯突然欣喜起來,握住他的手道,“将軍來的正好,章姑娘無恙麽?”
張風風看着他挑眉,忍下拆穿他的沖動道:“多謝阿錯姑娘挂心,我家姑娘還好。我家公子帶了消息給姑娘,必不會辜負姑娘的。姑娘且安心。沒有人可以傷姑娘分毫。”
她好看的笑意蕩漾開來:“公子言重了。”
她被握住的手,捏的更緊了。
張風風還在跟他瞪眼叫嚣着,見他還握着阿錯的手,登時火氣又上來了,哼了一聲道:“阿錯姑娘也真是的。明明早就認識我家公子,為什麽不相認。”
阿錯冷聲問道:“誰說的?”
“啊?”張風風沒料到她語氣大變,來不及思考,直道,“那天戚容欺負我家姑娘,我夜裏來報複,看見戚容桌子上有姑娘的畫像,上面有姑娘生平。這才知道姑娘活的不容易。”
“畫上的印章來自誰家?”她追問道。
“是蕭奉儀的章。”張風風疑惑,“姑娘也真是的,不認我家公子也就罷了,還讓這麽重要的東西落入戚容之手。阿錯姑娘,你太不小心了。”
冰冷的玉顏又漸漸融化,挂上清淺的笑意。阿錯柔聲道:“畢竟是侯爺留給我的東西,我怎麽舍得毀掉。将軍教訓的是,确實是我大意了。”
她一直都在懷疑,那一日到底是戚容先一步發現了她,還是蕭達把她交給了戚容。她抽出手,輕聲笑了。蕭奉儀,這是就是你的警告?
好笑。
他又看了她一眼,翻窗出屋。如果有這樣一張畫像,那為了她的安全,必然要銷毀。
窗棂被帶起的逆風刮的更兇猛。阿錯扶着麻神站起身,聽着張風風呼吸的節奏,走到他面前:“剛才的人,是誰?”
張風風驚訝的看着阿錯:“阿、阿錯姑娘你看的見了?”
阿錯搖了搖頭,張風風謹守規矩,絕對不會牽她的手,甚至抱抱她。
張風風想起他說過的,夜裏不許他們二人獨處,想來有幾分道理,于是接着道:“姑娘再睡一覺吧。我在門口守着。”
“張将軍。”阿錯喚住他,“有一事拜托将軍,可否請将軍毀去那副畫像。”
東面正院突然起火,那是戚容的居所。因近日風大,火勢蔓延的很快,靜悄悄,紅彤彤。映着半個山頭。張風風怔了一下,道:“大概不用姑娘擔心了。剛剛屋子裏那個人做了。”
後半夜,是在一片救火聲中度過的。
戚容第一個來了她的屋子,見她沒跑,放了心。又撥了人手多加看管,去了別院安撫信衆。戚容樹大招風,眼看就差冬至祭祀問鼎神女之位,這個時候拉她下水的人無所不用其極。阿錯被外面救火的聲音喊得睡不着,摸着麻繩坐到窗口,下棋。
一直以來,她都比任何人關注戚容。一開始是因為蕭奉儀特別的提過她的名字,這讓她對這位雍國長公主充滿了好奇。蕭奉儀曾經說過,她們兩人不是一個段位的。九歌還是被寵溺的太多了,很多事情根本沒看清。戚容則不同,戚容不輸給任何一個名臣,若是生在北承,聲望大抵就如先太子那樣了。當時她還不信,這世間沒有人可與先太子相提并論,蕭奉儀的話,是侮辱了先太子。蕭奉儀笑她井底之蛙,不知道走出北承,外面的世界是有信仰的。那些對神權的信仰,足夠埋沒戚容。
她真正第一次對戚容有了切身的感受,是那一夜啞巴說,戚容是争皇位的敗者。一直以來,敗者的結局只有死。穆于臻死了,桃瑤死了,九歌也死了。這才該是輸了的代價。可是戚容還活着,光明正大的活着。單就這一點,她輸給戚容太多太多。
黑子用完了,她抱過白字,捏在手上。
“輸贏這件事,其實還沒有定論。”她笑了笑,放下第一顆白子。
如果是他,這一刻會做什麽?
阿錯想了想,答案不言而喻。她以自身作餌,從戚容扣下她開始,就是戚容輸了。沒有人會真的為了保護她去拼命。沒有人。他跟戚容之間,因為預言,只能活一個。她跟戚容之間,因為那個位子,只能留一個。阿錯想了想,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可靠的同伴了。信他就是信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披了件外衣坐在窗口感受迎面而來的熱風。
冬至大典如期舉行。因為忙着大典的事,戚容并沒有過多的追求那夜起火的事情,只是命人防範的更嚴。許是因為繁忙,又活着是性格高傲使然,戚容也沒有為難過阿錯。這一日大典,因為人多眼雜,不好看管阿錯,戚容對外宣稱阿錯因為幫忙大典的事過于勞累病倒了。
大典從早上一直持續到夜裏。祈禱聲撼動整個山頭。戚容的院落位置非常好,震動的效果更加明顯。
阿錯睡不着,向背離人潮聲的方向走去。
風中傳來鈴铛的聲響。清脆歡快。梨園是白日裏信衆挂祈福簽的地方,到了深夜僅留下鈴聲回蕩。阿錯尋了個角落,倚在樹下聽鈴音。
似乎有人快步走入梨園,監視她的兩個人對了一個眼色,迅速将阿錯藏在草木茂密的地方。阿錯笑了笑,戚容真是太過小心,你還沒死,我怎麽會逃?
不遠處起了打鬥的聲音,那聲音有幾分熟悉,帶着潇灑調笑。“哎呀,這麽漂亮的姑娘,也太狠毒了!” 話音剛落,兩聲悶響到底。
夜色下,那女子是一身男子的裝扮,聲音也有幾分粗啞,不過前胸的曲線卻是無法隐藏,她哼着小調子将戚容的兩名侍女扛起,剛要向阿錯的方向走來,就被人叫住了。
“多日不見,你已經淪落成采花女賊了?”
阿錯心中猛然一驚,層層分不清是疼痛還是仇恨的情緒蔓延開來。
只聽那女扮男裝的俠士笑道:“景岚,是兩年。兩年了,你夠心狠。”
月光下,他聲音多了幾分感嘆:“徐傑,我也沒想到還會再有跟你喝酒的機會。”他笑了笑,徐傑已經忍不住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陸老爺子這回肯定高興了。”
風中傳來不遠處的朝拜聲,徐傑看着那山頭一片燈火,不由得嘆道:“抽個空我也來拜拜,不管神女是真是假,就你在這兒活下來,我就信她。”
陸景岚挑了挑眉:“找我什麽事?”
徐傑還沒感嘆完,他就已經步入正題,她也收了初見的激動,嘆了口氣道:“山下的事你知道多少了?”
陸景岚皺了皺眉:“家父辭官,大哥雖然襲爵,但是陸家上交了帥印和兵符。還有四弟,已經跟家裏決裂了。”
徐傑打量了他一眼:“果然是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你死後,嗯,我是說你失去聯系之後,我也聽陸老爺子說了,你五歲那年被雍國國師預言稱帝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雍國蓄意挑起北承間隙,那之後北承就斷了和雍國的往來,說是信仰不同,原來還是因為你啊。說句實話,我覺得當今聖上算得上是明君,要不然也不會讓你活着。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栽在自己兄弟手裏。伴君如伴虎,古人誠不欺我。”
陸景岚聽她這麽說,顯然是已經查到了太子背後捅刀的切實證據,眉頭皺了皺,沒接話。
“本來我也是覺得,不管你是生是死,我便當你死了,才是最好的結局。不過現在,由不得你我了。”徐傑摸摸鼻子,“你要是信我,且聽我個小道消息,這事還沒有确定的風聲放出來,但我覺得,最晚皇上壽辰,也就出結果了。”
“什麽事?”陸景岚看着戚容祈禱的山頭,接話道。
“太子要娶阿槿。”徐傑觀察着陸景岚的表情,一口氣說完道,“我這次跟着太子妃還願的隊伍來的,還聽了一個确鑿的消息,夏家打算放棄太子妃,已經把她妹妹送到太子床上去了。就像是當年的太子妃一般。說句誅心的話,這事我怎麽瞧着,都跟當年九歌的事相似的很。”
陸景岚心中不快,皺起眉頭。
徐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