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為他是擔心阿槿,又道:“景岚,事不宜遲,跟我下山吧。”
山那頭突然傳來的騷動,神女祈福的聖火突然熄滅,信衆中有人哀嚎了起來。哭聲陣陣,驚了梨園清靜。
陸景岚看了眼徐傑道:“今夜還不能走。”今夜鳳山的信衆都在看着戚容,是她的最頂峰,也是她的噩夢。他又繼續道,“随我去個地方,該給戚容最後一擊了。”
徐傑摸了摸鼻子,笑道:“就是那妞兒害你?沒問題。速戰速決,阿槿還在等咱們。”
二人言罷,一前一後消失在梨園。
阿錯在叢林裏,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有人來找她的動靜。
“姑娘?”
“阿錯姑娘?”
“姑……”
蕭達沿着倒地的二人,扒開樹叢,發現了阿錯。月光下她的眼神空洞中透着他看不懂的堅韌,面容說不出的沉靜,好像歲月在這一刻帶走了她全部的情緒。
蕭達一怔,解開她身上的繩子,又道:“姑娘?”
她似是剛剛回了神:“蕭達。”
蕭達松了一口氣:“姑娘沒事就好。”
她歪過頭去看他:“侯爺可好?可滿意?”
蕭達不懂:“我給侯爺送了信兒,這會兒侯爺剛回消息,我還沒來及看呢。”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片,“侯爺說,今夜是戚容的最後一夜了。”
她由他扶起來,拍掉身上的浮土落葉:“侯爺神機妙算,這吉言來的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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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戚容跌下神壇的第一夜。
這一點她從沒懷疑過。阿錯在無數次的演練中,得出的最有可能致勝的一招。戚容這樣的人,如果要打擊,必須要一擊必殺。永遠不要給她在擡頭的機會。如果沒有必勝的把握,她寧可養着她。把所有的信徒都送給戚容,把所有的敵人,也都留給戚容。
把你捧上最接近神的位置,才是這場争奪的開始。
戚容樹敵太多,風頭太盛,名聲太大。所有的一切集中在一起,只要在這冬至大典這一夜,讓她在信衆面前失信就可以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從一開始,她在等的就是這一天。
蕭奉儀知道,他也知道。
蕭達問她去哪,她說就去戚容一開始關我的地下水牢吧。
蕭達猶豫了一下,阿錯笑着反問他,難道忘了路了?
蕭達羞愧難當,直道:“姑娘已經知道了。”
阿錯笑了笑:“永安候言出必行,言而有信。他允諾保我三年性命,如今三年大限未到,必然不會危及我性命。這事不過是與我開個小玩笑,你不必自責。”
蕭達總覺得今日的阿錯有哪裏不對,好像那個軟言軟語的姑娘不見了,又好像她向來就是這樣的。
二人沉默了走了一段路,蕭達實在耐不住尴尬,又起話題道:“姑娘上次托我查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與姑娘說。”
“哦?”她接話。
“就是啞巴的身份。”蕭達想了想道,“侯爺說,空口無憑,光我一個人說了是不算的。所以侯爺專門命人在京城放了風聲,引了徐傑前來。”
阿錯的手猛然攥緊。
“侯爺說,不如讓姑娘聽聽徐傑怎麽說。”蕭達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繼續道,“我剛剛明明是跟着徐傑來的。就是跟丢了,姑娘你別着急,我翻遍山頭也會把她帶來的。”
許久,梨園的鈴聲終于被信衆的嚎哭掩蓋,她搖了搖頭道:“不用了。”
57、梨花落(十七) ...
夜涼如水,山風陣陣。
阿錯回了自己的院子。因為今日大典,層樓和還休都還沒有回來。她讓蕭達先退下,一個人向屋子裏走去。她順着繩子摸到廚房火竈下,蹲下身翻出一個不起眼的香囊。她摸着那蹩腳的紋路,記憶裏有一個香甜的調笑聲:“姑娘還是不要送香囊了,女紅太差了,真的是拿不出手啊。”那個時候她,在桃瑤生日的時候送了錢袋香囊手帕三件套。一臉挑釁又期待。
她蹲下身,想着想着就哭了。
欠了你的,總要付出代價。
傷害我的,必然千倍奉還。
她調整了心情,笑着站起身,向院子走去。月光灑在她臉上,平靜的不見絲毫情緒。院裏風起,有一個人急急地闖進她的天地,打破了沉靜。
他站在那裏,沒想到她已經回來了。
“景岚,怎麽了?”徐傑跟上,并沒有看到被他擋住的阿錯。
風揚起她的頭發,她微微揚起頭,勾起好看的唇角:“徐廷尉,好久不見。”
他皺起了眉。
兩年不見,她已經出落的如此不真實了。徐傑曾經以為桃瑤可以稱得上是帝京長得最好看的女人。可是今日見到阿錯,她突然覺得,或許長相上,她比桃瑤少了明豔鮮活的耀眼之美,可是她周身疏離的氣質卻是恰恰相合了這樣精致雕琢的面容。
她的美,是沉靜細膩的。明明不過十七歲,好像又永久的定格在了十七歲。
這種時間凍結的美麗,這樣奇特的氣質,讓徐傑十分震驚。
“九歌?”她不确定的看了看陸景岚,看着他皺起眉頭,看着他抿緊唇,這是她第一次在陸景岚的臉上看到如此壓抑矛盾的情緒,她腦中瞬間略過千萬種可能,找出了真相,“是她救了你?”她小聲問陸景岚。
阿錯輕聲笑了笑,摸了摸右手上的牙印。
陸景岚的眉頭皺的更緊。
“公子要走了?”她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陸景岚走上前,想要撫上她的臉,手伸出又放下,終是無法觸碰她。她輕聲笑了笑,向後退了一步。
許久,風中傳來他的聲音:“等我回來。”
她笑了。
這是她聽到的最真誠的謊言,說的那麽動聽,充滿感情。名滿京城的文中狀元陸二公子不愧是遣詞造句的好手,如此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都能朗誦的聲情并茂。
“公子一路走好。”她輕聲笑道。
心中抑制不住的煩躁幾乎讓他抓狂,他上前一步,拉過她的手,強迫她看着他,即便是他知道,那雙空洞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他。
“我說我會回來,就一定會。”他加重了語氣。
她迎着他的許諾,歪着頭微微想了想,笑道:“如果你還記得,你我這筆賬是這樣算的,是你救了我兩次,我如今救了你一回,還欠你一條命。可是我不想還了。”
這種抓不住她的無力感,讓他挫敗:“你明明知道不一樣,又何必這樣說。”
她收起笑意:“既然這樣,那公子也該明白我想要什麽?”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
如果阿錯想要借助鳳山神權向北承複仇,那陸家軍就會成為踏平鳳山的鐵蹄。
“如此,願你我後會無期。”她明确的劃清了界限。
同樣是道別,她向孫雅道別,是建起信任關系。與他道別,是恩斷義絕。陸景岚松開她的手,轉身離開。
徐傑看着這兩個人,心中更通透了幾分,上前寒暄道:“姑娘還活着,桃瑤也就放心了。”阿錯強撐起的笑意瞬間崩裂,徐傑更加确認了他們二人的心結源于桃瑤,可惜桃瑤已死,這是個死結,不由得嘆氣道,“姑娘這兩年,過得可有一絲的快樂?”
她目光轉向她,徐傑這才發現,這雙眼睛是看不見的。
“許久沒有跟徐大人說過話,大人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多愁善感。”她笑道。
她小的時候不經常笑,總要端出一副高雅的模樣,生怕別人看輕了她。徐傑那個時候總是以逗她笑為樂,當時還感嘆,要是她能生的在活潑一點就好了。可是如今,徐傑卻不想看她笑臉相迎。
這樣的笑總是隔了什麽,讓人不安。
“有件事,景岚一直沒讓我告訴你。桃瑤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徐傑試圖解開她的心結,“她是蕭奉儀的人。蕭奉儀放在宮中的眼線。桃瑤當初死在蕭奉儀面前,蕭奉儀要是真的念及一點點情義,她也不會死。更何況她從皇上醒過來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時她把你托給了我。”
徐傑不愧是審案一把好手,捏阿錯的弱點捏的精準。她的笑意早就挂不住:“桃瑤不是永安候的人。你不要太小看她了。”
她看着徐傑,正聲道:“她是我的人。我的人為我而死,是死得其所。”
徐傑想說什麽,但是看到她冰冷的态度,也就不再多言。
阿錯想了想又笑道:“我記得當初徐大人是要從軍的吧。剛剛叫廷尉大人确實是不恰當了。不知道大人現下如何稱呼。”
徐傑無奈的笑了笑:“你是想套軍情?不成不成,本都尉怎麽能這麽容易被美色、誘惑。”
阿錯被她逗笑了:“徐都尉自然是坐懷不亂,阿錯曉得了。”
徐傑也笑道:“原來美人叫阿錯,本都尉記下了。”
如此,前塵過往,你我皆不再提。
徐傑又問了阿錯吃飯了沒有,不如去獵一只野味,好像一時間回到了太傅府失勢的時候,她還是那個需要照顧的孩子,在徐傑眼裏,她永遠都只是一個需要被妥善照顧的孩子。阿錯坐在院子裏,等着她不知在哪裏帶來現成的吃食,她現在已經不會倔強的問清食物來源。想也知道,總有那個人掏錢的身影。不想知道,所以不問。
二人吃吃喝喝,徐傑順便講了這一夜戚容的聖火突然熄滅,祭臺上有人看到一道明亮的閃光,劈開的臺子,結果人心打亂。戚容,據說是惹惱了衆神,混亂裏人群中有人認出了戚容,大聲叫着戚容是雍國國師判定的國妖。
徐傑說完摸了摸鼻子道:“陸景岚這個人,出手就是這麽狠。聽他大哥說,小的時候景岚就是這個樣子,要麽什麽都不做,要麽就不留活路。陸家覺得他心性太狠了,殺氣太重,就讓他去讀聖賢書了。長大了才發現,這個孩子,是不管什麽都能當做武器用的。說起來陸家思路也奇怪,看着他學文都能把人玩死,就盼着讓他去習武,分散一下才學。想的是讓你樣樣都會點,樣樣都是皮毛,這樣就算是下手不知輕重,最起碼能力有限,也死不了人。也不知道老爺子知道他在鳳山把一好好的姑娘逼到這份兒上,會不會氣的砍了他。”
阿錯揪了一口肉包子:“戚容遇上他,也算是遇上克星了。”
自始至終,她推波助瀾,旁觀至此。陸景岚落井下石的做法深得她心,畢竟戚容是絕對不能留的。她還怕陸景岚只是熄滅個聖火,計劃個假雷劈,只是讓戚容失去民心,她已經讓張風風準備着放出她是蓄意謀位的傳聞了。當然趕盡殺絕還有一招,就是字面意思,真的動刀子。不過這最後一刀,這些男人們是看不到了。
徐傑和陸景岚走後,蕭達來過一次,問是不是要放陸二下山,阿錯坐在窗邊下了一顆子,沒有回答。陸二下山的消息很快傳到了蕭奉儀手上,蕭奉儀燒了密函,開始寫給皇上賀壽的折子。
鳳山上因為冬至大典的事,已經亂作一團,最後戚容以雍國國妖的身份被壓上極刑臺,在行刑的前一刻被人救走。阿錯聽到這個消息放下手中的飯,蹙起眉。
是她大意了。
她親自去章玉碟的院子尋張風風,章玉碟受過兩次幽禁之苦,性情已經沉穩收斂了許多,看見阿錯點了點頭,客氣的讓她坐了,還問了她的眼睛如何。
阿錯笑了笑,一一答過,還謝了她的關心。
二人聊了一會兒,張風風提着午飯進來,看見阿錯臉先紅了紅。
“我今日是有事要求張将軍幫忙。”阿錯開門見山。
張風風趕忙道:“阿錯姑娘嚴重了,有什麽事盡管說。”
阿錯笑了笑,從袖子裏掏出一個桃粉色的布包,交給張風風:“張将軍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定然知道我有一個貼身婢女,名桃瑤。這裏面裝着這兩年我為她抄寫的經文。一直無信任之人可托,如今托付給将軍,希望将軍能托人帶去北承奉先庵。交給庵主,燒給桃瑤。”
張風風連忙應下,心道這是姑娘對他敞開心扉,是對他,對他家公子的信任,他為了自家公子,定會不辱使命。
只聽阿錯還交代道:“此事我只信章公子,只信将軍,還望将軍嚴守秘密。”
張風風鄭重的點頭道:“阿錯姑娘放心,在下必然不會辜負姑娘所托。”
阿錯又拜別謝過,張風風送她回去。
章玉碟問了幾次阿錯找張風風做什麽,張風風說是阿錯寫給穆世裏的書信,不希望被旁人看到。章玉碟懷疑的看了他一眼,提醒他道:“她眼睛看不到,還能寫信?”
張風風毫不懷疑:“我曾經見過阿錯姑娘盲寫,寫的與睜着眼的沒什麽區別。”
章玉碟說不過他,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但是眼下找到戚容報仇更重要,也就沒在多糾纏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 肌腱炎,打字不太方便。我盡量還是18:00發文。不過保險起見,日日追的親愛噠,20:00之後過來瞄瞄吧。
日更到完結是一定的。
58、梨花落(十八) ...
因為戚容失勢,鳳山現任神女十分欣喜的給各個院子的姑娘發了大紅包。還休颠了颠手裏的錢袋,覺得神女的誠意真是滿滿的,下山買了只雞回來開小宴。層樓和還休已經隐隐知道了那一日玉盈欲害阿錯的事情,這幾日沒有見到啞巴,阿錯又一直沉着臉,都以為他已經出事了,也就不敢在阿錯面前提起這件傷心事。
阿錯心情不好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陸景岚,而是戚容還沒找到,夏靜怡就要上山了。戚容知道她的身份,如果先她一步知會了夏靜怡,那就麻煩了。她倚在窗前,心思不在棋局上。
蕭達十分不好意思的站在窗下:“屬下無能,還沒有找到戚容,不過姑娘放心,太子妃那,侯爺已經派人盯着了,并沒有生人與她接觸過。”
阿錯沒有看他:“戚容也沒有與生人接觸,就拿到了我的畫像。”
蕭達更是無地自容,結巴了半天:“姑姑娘,侯侯爺只只是……”
阿錯沒搭理他,揮了揮手讓他繼續去找人。
章玉碟這邊也發動了全部的人馬去找戚容,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報複,而是她明白,如果讓戚容緩過勁來,自己的下場還會是幽禁。這場你死我活的争鬥,已經把章玉碟逼到了極限。她摔了枕頭摔了茶碗推翻了桌子,指着回報的人大罵:“沒用的東西,連個人都找不到!養你們做什麽!”
張風風這幾日因為阿錯的囑托下山照看太子妃。今日太子妃上山安頓好,他就來看章玉碟,還沒進門就聽到了她的罵聲。他拍了拍腦門,硬着頭皮走了進去。
章玉碟看見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姑娘你就別鬧了。”張風風坐下來喝了口茶水,“公子那邊這幾日斷了消息,比起找那個戚容複仇,多多想想該如何幫助公子才是真的。而且,昨日得了消息,說是陸家二少回北承了。”
“陸家?就是那個兵馬大元帥陸景峰弟弟?”章玉碟從腦子裏過了一遍這個人,他弟弟不是太子的入幕之賓麽?回京又怎麽了,“皇上現在忌憚陸家,這個陸二少就算是跟太子好又能怎麽樣?太子躲他撇清關系還來不及,又不是什麽大事。”
張風風嘆了口氣:“公子是擔心,太子借助陸二拉攏陸家,公子還在北承怕是要有危險。”
章玉碟哼了他一聲:“早就跟你們說了人心是會變的。也就你們這群傻男人會相信什麽兄弟情義。”看張風風急的差不多了,她才出主意道,“也不是沒有制衡的辦法,北承太子妃不是上山了麽。他要是敢動我哥哥,那也要掂量掂量。”
張風風十分為難:“太子妃是阿錯姑娘請來的……”
“我哥重要還是那個女人重要!再說,太子妃上山是還願,抱住她孩子的是我!不是那個女人!她來我這裏還願是天經地義,那個女人什麽事都沒做還想占便宜,哪有這麽好的事!”
還休和阿錯剛剛走到章玉碟的院子,還沒進屋就聽見了她的話,還休氣得直瞪章玉碟院子裏的丫鬟,為首的丫鬟趕忙進去通報。
張風風回頭,尴尬的看着阿錯。阿錯輕聲笑了笑:“章姑娘說的不錯,我今日也是為此事來的。”
章玉碟背後說人,已經十分羞愧。态度當即軟下來道:“坐下慢慢說。”
阿錯也沒跟她客氣,坐了。章玉碟送了口氣,又趕忙使眼色讓張風風端茶倒水說好話。
張風風會意,跟着道:“阿錯姑娘哪裏不方便,直管說。”
阿錯笑了笑:“沒什麽不方便的,只是有些愧疚罷了。畢竟太子妃産下皇子不是我的功勞,所以希望章姑娘去見太子妃。”
“姑娘你……”還休氣的直搖頭。
章玉碟卻沒多麽歡喜,反倒是意外的沉穩,她猶豫了片刻,問道:“你為什麽幫我?”
阿錯勾了勾唇角,果然,吃一塹長一智。章玉碟沒那麽好诓騙了。她擡起頭,面色誠懇道:“章公子走前曾經托我照看你,是我力有不足,不能幫你許多。能做的也只有這麽一點了。”
章玉碟打量了她一會兒,心中卻是拿不準她到底是喜歡哥哥還是另有所圖。
阿錯見她不肯就範,只得又道:“還有一事,我也不想瞞章姑娘,姑娘當知道戚容險些推我墜崖,幾次欲害我性命。如今我一門心思只想找到她,別的事實在不想管了。”阿錯不确定張風風有沒有将她的身世告訴章玉碟,所以避重就輕的提了別的緣由。
其實這純屬阿錯多慮,當年太子妃之争,說到底不光彩的是夏家和太子,皇室更是有意淡化九歌太子妃一事,将她往皇帝認的幹女兒身上扯。在太子根基穩固之後,還将幾個考據九歌是太子妃還是公主的人以損害公主名譽的罪名砍了頭。更別說在千裏之外的梁國,九歌跟夏靜怡的關系,那是和睦的小姑子和嫂嫂的關系。
章玉碟一聽連阿錯都要找戚容尋仇,立刻結成同盟:“太子妃的事你也不用太多心,我剛剛那只是氣話。只是有一點卻是真的,我哥哥現在在北承斷了消息,我們很擔心他,太子妃我們是絕對不會放下山的。這個你只要不添亂,給誰管都行。”
阿錯點了點頭,不忘提醒:“那戚容……”
“戚容那個賤人,翻遍了山頭都沒找到她,別再是夾着尾巴下山了!”
阿錯沉思片刻:“應該不會。”鳳山神權還沒到手,她怎麽可能下山。她想了想又道:“一定還有哪裏,是盲點。”
章玉碟看了她一眼,想提醒她整個山頭她翻了三遍,連後山的墳都掘開看過了。但是想到剛剛阿錯也是同一陣營,也就沒抱怨。
“山上的女人都查了?”她轉身問還休。
還休還沒回答,張風風搶答道:“阿錯姑娘,全都查過了。山上被戚容欺壓過的姑娘都聯手查的。”
還休點點頭道:“姑娘,都查了,山上的人都問過了。”
“管事呢?”她追問。
還休掙紮了一下道:“這事就是在管事的主持下查的。”
總是有哪裏不對。
這種看上去太過肯定的狀态,就充滿了疑惑。太一致了。
“正好一起吃午飯吧。”章玉碟留客。
還休本能的要拒絕,被阿錯攔下,道了好。還休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樣看着阿錯,要知道以阿錯的戒心,能上別人的餐桌,那簡直是信任為自己人了。
可是章玉碟算得上是自己人麽?
還休很懷疑給阿錯布菜。
章玉碟自然也清楚阿錯平時的規矩,她剛剛也不過就是随口一約,不想繼續戚容的話題,沒想到阿錯還真的應了。她開始有些相信阿錯是真的不想要神女之位了。
宮中燈火幾番明滅,在外面候着的宮人見太子殿下出來,規矩的開始打水擦身。這幾日穆于錫睡的不太好,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脫離他的掌控。是太子妃?他看了眼床上微微轉醒的夏靜裳,對她笑了笑。夏家已經放棄的太子妃,還能翻出怎樣的浪花?
一切穿戴妥當,祥雨公公跟上前道:“太子殿下,蕭奉儀進京了。”
穆于錫揉了揉太陽穴:“他倒是不死心。”
“眼看就過年了,殿下可想好了?”祥雨湊上前道,“邊關那兒,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殿下發話。”
他點了點頭:“去看看阿槿。”
今日休沐,大将軍府門前照理來了許多蹭吃蹭喝下館子的武将,穆于錫到将軍府門口的時候,正好看見了被一幫漢子擁着出門的陸景峰。陸家這一任的定遠侯曬的很黑,粗眉厚唇,不怒自威。二人對視了一眼,陸景峰推開一名武将向他走來:“參見太子殿下。”
“陸将軍快塊免禮。”不等他行禮,穆于錫已經雙手托住了他,“我來看看阿槿。”
陸景峰一張黑臉已經很難辨別出什麽情緒,左右看上去都像是在生氣,因為這樣一張長相,不知得罪了多少京中顯貴,只有素知他就是這樣一張臉的武官們,會來湊合他。不過此刻,恰是因為這樣一張臉,十分适當的掩飾了他真正的怒氣。
“阿槿還沒起。”他生硬道。
穆于錫不以為意:“幼時我借住将軍府,與景岚同榻而卧,阿槿總是與景岚争我,想來我也只有阿槿一個舊識小友了。”
“那是阿槿小時候不懂事,殿下身份高貴,她年紀也大了,不便和殿下往來太密切。”陸景峰推辭道。
穆于錫被拒絕,并未惱,笑道:“陸将軍說的極是。”
陸景峰不喜歡這種假意的順從,這種無法背靠背信任的人一直是他厭惡的。客氣過後就跟着一幫酒友去了醉仙居。
“陸侯爺還在為當年令弟的事記恨太子?”有新加入的人問道。
“別瞎說,侯爺跟他那個弟弟素來不和,你忘了二少剛從軍的時候,侯爺打了他多少軍棍了。都把他打出陸家軍,都趕到東北角戍邊去了。”知情人之一道。
“說來不過是個兔爺,當初竟然恬不知恥的搶侯爺的風頭,要不是他托了太子這層關系,當年怎麽會是他去守方州。這人就該有自知之明,明明就是個書生,非要做武将的事,這不死在戰場上了,願得着誰。”另一個人議論道。
有人悄悄的觀察陸景峰的表情,發現他好像沒有生氣,于是也就放心的說起昔日鮮衣怒馬的京城一美,陸景峰全程喝酒,誰敬酒都喝,提到過去,也會偶爾插個兩句。比如一個人說,二少剛入軍營被打了十軍棍,他會糾正說是十二軍棍。
59、梨花落(十九) ...
陸景槿被鎖在自己的後院四弟舊居,時至正午,炬方送飯來。陸景槿又摔了一次飯菜。
“別管我!”她隔着門喊道。
炬方聽着屋子裏碎盤子的聲音差不多了,才開口道:“三姑娘多少吃點,不然餓死了,要大公子怎麽辦?”
“他要是真的關心我,幹嗎關了嫂嫂,關了我?”她帶着哭腔喊道。
炬方掏了掏耳朵,說到底是怨恨侯爺送走大夫人和孩子的時候,把她留下了。炬方作為一個從小跟着陸二公子長大的小厮,十分明白他們的定遠侯大公子,是要反了。如果朝廷真的以陸三姑娘嫁入東宮為前提,才能允許他帶兵,那這樣的皇朝,已經觸及了陸家的底線。陸家的女兒是不會給人做妾的,哪怕是未來的皇上。
這一點,前一任老侯爺陸放致仕的時候曾經說過:“吾兒為信義而死。吾陸家信義已盡。”畢竟他們這種人,唯有腳下的土地身後的親人才是唯一要守護的東西。陸景岚的死,已經讓君臣之間的關系名存實亡了。陸放致仕前,曾經去太傅府看過他的小兒子。陸四公子在明和公主和親死訊傳來後,曾經披麻戴孝,在太傅府為她寫過挽聯。筆法用詞雖然稚嫩,卻勾起了剛出獄的太傅心中那一點柔軟。自此之後,陸四小公子,就養在了太傅身邊。
陸四公子對老侯爺陸放,是極為陌生的,随着年紀漸漸長大,陌生中又帶了默然。
陸老爺子站在太傅府門前,看着這個小兒子,突然覺得自己老了。正巧那一日太傅染了風寒,陸四公子無暇與他寒暄,見他不說話,徑自回屋照顧太傅了。
陸放老将軍就跟着也進了屋子。
太傅阮向歷比他記憶中要衰敗的厲害,已經有了油盡燈枯之勢。陸放猛然一驚,太傅卻是無所知,起身要迎他,被他攔下。
“太傅大人快些休息。”他上前一步扶住阮向歷。
阮太傅幹枯的手掌擦過陸放的手臂,陸放好像第一次看清這個老人。阮太傅名滿四國的背後,有多少苦難。這是一雙文人的手,卻比他這個武将還要粗糙。
“陸大人來的正好,我也正因為小公子的事,要求大人。”阮向歷道。
“犬子從小沒出過将軍府,讓太傅大人麻煩了。”陸放不是一個喜歡講空話的人,他不喜歡那些虛僞的官腔話,如果一定要誇一個人,也一定是這個人做了件讓他恭敬的事。陸景岚就是因為自小崇拜他,也養成了寧可少言,必要言真情的講話習慣。陸放言畢,突然想到他死去的兒子,再看看小兒子,心情更是百般複雜。
陸四公子看了眼太傅,見太傅讓他先出去,他恭恭敬敬的扶起他坐好,沒跟自己親爹打招呼,旁若無人的走了出去,關好門。
門一開一合,光線一明一暗。陸放的目光緊緊的盯着大門,半晌才被太傅的咳嗽拉回來。
“陸大人喪子之痛,我深有體會。”阮向歷歷經滄桑的眼睛份外通透,陸放沒吭聲,想到了以前那個時時去他家做客的明和公主九歌,“我這輩子沒有兒子,所有當兒子一般養的孩子都為了那個位子死了。先太子送到我身邊的時候,才六歲,轉眼都白發人送黑發人了。我卻不能為他做什麽。陸大人失去二公子的心情,我很明白。陸大人,為臣,是忠于這個國家,還是忠于統治這個國家的人,在太平盛世沒什麽不同,但是在亂世,卻是截然不同。北承是存還是亡,陸家的選擇尤其重要。”
陸放不語,陽光打在他老而剛毅的臉上,這曾經是北承的一道門戶。
“我今日與陸大人這樣說,沒什麽算計,也不是受誰之托。當年皇上也求過長女,若是今日皇上讓陸三姑娘嫁入皇家,陸大人就明白當日我為何寧願讓她嫁給攝政王了。陸大人,當年長女死訊傳到方州,我也是恨過你的。不是因為陸家,皇位是誰的,還不一定。穆奇不是輸給了皇上,是輸給了你陸家盤根錯節的百年基業。這才是寒門和世族的巨大區別。我那時常想,陸大人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這樣切膚之痛只要陸家還在政治權利的中心,早晚有一天會體會到。可是陸大人,現在看看,世間就是這麽的可笑。為我養老送終的,是你的兒子。
陸大人現在的猶豫,我都明白。說了這麽多,還沒說到要求陸大人的事。”他咳了一聲,鄭重道,“陸四公子我定會傾囊相授。教會皇上的,教給先太子的,教過五皇子和十四皇子的,我都會不遺餘力的教給他。就讓他住下來吧。”
陸放沒想到今日登門會聽到這樣一段話,顯然阮向歷已經在預言陸家會反了。景峰調動兵馬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如果皇上真的會在壽辰賜婚,那陸家拒婚定然是必死無疑,壽辰,就是決定陸家反與不反的日子。可是,如果陸家軍動了,西涼鑽了空子,那就是亂世了。
三方勢力崩壞的那一刻,別國會放過瓜分北承麽?
阮向歷說的不錯,忠于國家,還是忠于統治國家的那個人,結局是不一樣的。
陸放沉吟了片刻道:“太傅大人一席話,雖然模糊了重點,老夫也聽明白了。忠于國家,太傅大人培養小兒子做一代明君,忠于明君,卻是不必要陸家獨挑大梁,走一條不回頭的路。太傅大人不愧是看的通透,我陸家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竟然在太傅大人這裏看到了希望。”
阮向歷搖了搖頭:“我不過是希望百姓稍微好過一點罷了。”
與其讓你們在漫長的争鬥中去尋找一個答案,不如直接把道路指給你。混戰的時間越短,百姓的苦難就越少。
陸放打量了下阮向歷:“太傅大人做的許多事老夫雖不喜,但是今日一席話,老夫是要感謝你的。”
阮向歷無奈的揮了揮手:“我也不喜大人你,卻也明白,不過是處事方式不同罷了。文有文道,武有武路,可是天下大道,卻從未變過。我已經過了知命之年,很多事情,突然看開了罷了。”
陸放覺得再往後也沒什麽要說的,起身要走,到了門口突然發現一本精致的佛經,心中猛然想起有一年自己生日,九歌曾經也抄了一本金剛經給他。他素來不信佛,卻拗不過她眼中的真誠,收了。阮向歷通敵賣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