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的罪名能含糊的放過,多是因為明和公主舍身取義。陸放從未想過一個姑娘有那般大格局。心中十分感嘆,不平道:“太傅只提先太子與長女,可有想過最小的女兒?”他的目光從那卷佛經上收回,“老夫不求那不争氣的小兒子混得多好的名聲,他只要能像明和公主一般通曉大義,老夫也就別無所求了。”
大門再次被打開,冬日的陽光暖不過寒氣,卻依舊刺眼。
陸四公子坐在小院裏,正看着昔日九歌抄寫過的詩詞,陸放走上前,投下大片的陰影。陸四公子皺了皺眉,擡起頭,不語,只是看着他。
陸放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陸景岚,眼睛腫脹的疼,仰起頭看了眼日頭,走出太傅府。
朱雀大街上,穆世裏好不容易從置辦禮單中喘口氣,上了醉仙樓,沒想到剛上樓,就被一名喝多了的大漢砸了一個碗。手下的護衛瞬時拔劍,這邊一桌吃酒的人氣氛也冷了下來。陸景峰看過去,原來是皇長孫。
穆世裏也看見了他,命人收了劍,走上前去笑道:“既然遇到了,不知道定遠侯可不可以請我喝一杯。”
陸景峰不想跟皇族的人走太近,但拒絕又不太可能,冷着臉讓人添了張桌子,還沒等穆世裏坐下,一名不知從哪裏插進來的藍衣男子先坐了下來。
他帶着一張赤金打造的面具,鎏金面具下,只露出一個美人尖的下巴,薄唇微微上揚,襯得一身華貴好氣質。陸景峰拖住酒碗的手一抖,眼看就要掉在地上,他伸出一只書生般秀氣白淨的手,在低空中挽起一道水花,又将酒碗放回到他手上。
陸景峰黝黑的臉上,每一根肌肉都緊繃到顫抖,好像随時有要爆發,半晌,他舉起酒碗,跟那人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穆世裏疑惑的看了他們二人一眼,這二人之間有一種旁人都插不上話的氣場。陸景峰一碗幹斤,又抱來一壇要與之對飲,藍衣男子笑着推辭,他推開酒盞,踩過桌子,一把抱住他。
穆世裏瞬間反應了過來,推開抱緊的二人,拉過藍衣男子,低聲問道:“你回來了,那她呢?”
藍衣男子身子一僵:“她在山上等我。”
穆世裏簡直不敢相信,出拳要揍他,但礙于人多,只得勒住他的衣領,低聲道:“你留她一個人在山上?”
他皺了皺眉,不知道是說服他還是說服自己:“她不是一個人。”
“跟蕭奉儀那樣的老狐貍為伍,也能算得上是真心待她幫她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穆世裏惱極,“我最不該的,是信你會全力護她。”
鎏金面具下,一雙眼睛平靜的掃過他:“你最不該的是為了十二年前的過往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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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梨花落(二十) ...
京師的風,凜冽且肅穆。
他有些恍惚,有一種不知是身在沙場還是身在故土的錯覺。将軍府的大門依舊如昨,可心境卻是陌生又旁觀。他苦笑了一下,走在前面的陸景峰回過頭來,問他:“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沒什麽。”
陸景峰也随着他的目光擡頭掃過将軍府的牌匾:“我第一次從軍回家過年的時候,也覺得這個牌子很陌生。”
他收回目光:“那後來呢?”
“後來也沒習慣。”陸景峰直道,“但是接過定遠侯的聖旨時,很難過。阿岚,一個戰士,不能馬革裹屍死在戰場,是有遺憾的。”
鎏金面具下,他眼神幾番明滅:“大哥也可以把這裏變成戰場。父親當年也是這般退下來的。”
“嗯。”陸景峰點了點頭,“所以我把宇兒留在關外了。”
把自己的妻兒留在關外。
他眼神一暗,這就說明,陸家已經要背水一戰了。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留給他周旋。他斟酌了下道:“大哥,我不怕陸家做禍亂之源,成為千古罪人。只是西涼虎視眈眈,另外三個大國伺機而動。要是蕭奉儀和依附北承的小國都趁機添亂,陸家将不複存在。為今之計,是不戰為上。”
陸景峰看着他,他站在門外,好像隔開了整個陸家。
“阿岚,你要知道,這世上有些感情是不計任何代價,不求任何回報,不問任何結果都要守護的。”于陸家長子,這就是他的家人。他的弟弟以前雖然政見不同,但至少是條重情義的漢子,兩年,被太子舍棄,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真的有什麽變了,陸景岚的算計,讓他很失望。
陸景岚自然也看出了他大哥的不高興,也就不再多言。将軍府的門也沒有進,轉身離開。徐傑還在京郊的桃林洗馬,看見陸景岚回來,不由得十分詫異,走上前道:“怎麽了?”
陸景岚摘下面具,走到河堤旁,替徐傑把冰窟窿砸大了一些:“大哥覺得我計量太多,傷了親情。”
徐傑一聽,覺得不好:“這大公子也是被逼無奈了,現下各處都盯着陸家,或許大公子只是被皇上逼急了。”
“逼陸家的何止只有皇上。”陸景岚聲音一冷,“蕭奉儀遞進京師的折子你我也截下看過了,他上奏要娶阿槿為妻,皇上根本不會答應。這折子送到皇上手上的那一天,就是阿瑾嫁入太子府的日子了。蕭奉儀這是在逼陸家,可笑的是,明明知道做這個出頭鳥沒有好處,可陸家竟然沒了退路。”
徐傑嘆道:“當時就讓你截下他的折子,你非要還回去。”
“截下折子我的行蹤就暴露了。”陸景岚看着冰面上映出他金色的面具,“掌握我的動向殺了我,無論嫁禍給誰,大哥都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照樣是陸家挑起北承的戰火。”
徐傑也不知該說什麽,挨着他坐下:“不管怎樣,我還是信你的。景岚,你心裏想的事情我明白。現在唯有一個計,就是讓阿槿假死,你隐退,這樣我們還可以争取時間。西涼軍已經要南下了,只要拖得到明年春天,陸家就可以舉起抗西涼的棋子,光明正大的出兵,到時候是學習西涼雄霸一方自立為王,還是改朝換代,都有還擊選擇的時機。現在只要開戰,陸家只會成為讨伐的目标,根本沒有生機。”
“問題是,皇上,蕭奉儀,還有我大哥,都不會讓阿槿死。”陸景岚自嘲的笑笑,“我大哥,是不會允許阿槿受一絲一毫的委屈的。我跟大哥都沒有選擇自己愛人的權利,小的時候我們就約定好了,一定讓阿槿不受絲毫的委屈,至少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那現下要怎麽辦?”徐傑問道。
冰冷的水波激起一層漣漪,層層蕩漾在冰面之下,他起身:“阻蕭奉儀進京,不遺餘力殺他。”
他死了,至少他遞上去的折子就作廢了。
至少太子不會罷休吧,陸景岚皺了皺眉,太子這一關,只能去買通夏家了。“現在夏靜裳還沒有名分,只要太子妃一日不死,她就只能當側妃,就告訴她太子跟阿槿青梅竹馬,自幼有情,要立阿槿為妃。”
徐傑贊許的點了點頭:“此計不錯。就怕時間不夠,還有十二日就是皇上壽辰,要是還有半年,這事十拿九穩,現在十二天,只怕咱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蕭奉儀一死,還是多能争取一些時間的。”他冷聲道,可是蕭奉儀真的有那麽容易殺麽?他們前前後後明理暗中交手過多少次,他都已經數不清了。蕭奉儀就是篤定了他做不到,才敢公然寫下求娶的折子挑釁。
宮燈又盞盞亮起,她又做噩夢了。
自從父親傳來消息說,太子妃在鳳山活得好好的,他們在暗中調換的調理身子的藥她的姐姐一副都沒有吃開始,她就睡不着了。今日路過禦花園聽到宮女們議論太子要娶将軍府三小姐的事情,更是惱的她當場杖斃了那幾個碎嘴的宮女。可是心裏越來越沒底了。
她看了眼空空的枕邊,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宮燈似乎晃了一下,她擡頭,看見太子正俯身看她。
“怎麽了?”穆于錫問道。
她搖了搖頭,強顏歡笑,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他上床。
“明日就是皇上壽辰,太子殿下的壽禮是什麽?”她撒嬌的問道。
穆于錫笑了笑,親自替她搭理頭發:“不是明天了,就是今日,已經天亮了。”
她臉上的笑卡了卡,很想問你會不會求娶陸三姑娘,可她終沒有這樣的勇氣,只是将身子埋在他懷裏,更深更深。
朝臣賀禮從三日前就開始陸續登記入冊,今日白天開群臣宴,晚上禦花園另設小宴。群臣演上氣氛一如往昔,推杯換盞,愚兄賢弟,皇上聖明不絕于耳。陸景峰一直繃着一根線,時時豎着耳朵,就等着看皇上如何說阿槿的事,太子也再三表明了心意,皇帝不語。群臣見陸景峰兇着臉,再加上夏丞相已經打好招呼,宴席上幾乎沒有人應和。這事就當做一個酒後失言,被搪塞了過去。
永安侯蕭奉儀途中遇襲,延誤了進京的時辰,又特意寫了告罪函,正是宴過三巡才傳到皇宮的。照例還是要在群臣面前唱一番太平盛世,皇上聖明的說辭,喜公公拿過來讀了,讀過歌功頌德的部分,突然卡主了,喜公公憑借多年禦前大總管經驗,不動聲色的咳了一聲,又把剛剛歌功頌德的詞再讀了一遍,面無表情的合上了折子。然後雙手奉給皇上,低聲道:“皇上,永安候說他來的路上無意間聽到了西涼軍要作亂,這才險些遇難。”
皇上面上的喜色突然黑了下來。
下午群臣宴散去,喜公公特意送定遠候陸景峰回府,陸景峰是個直來直去的人,當頭問道:“剛剛在殿上,公公讀了兩遍一樣的說辭。”
喜公公笑眯眯道:“侯爺說的極是,這也是老奴送侯爺的原因。”
陸景峰不語,先一步上了馬,喜公公跟上:“皇上要侯爺一同參加晚上禦花園的小宴,還有,皇上特別囑咐了,務必要帶陸三姑娘來。”
陸景峰拉住缰繩的手緊了緊。
同一時刻,徐傑也将今日朝廷的事告訴了陸景岚,陸景岚正在給傷口換藥,見她進來,就将藥瓶扔給她,把半個胳膊側過去,劍上只穿胸骨,血浸染了金瘡藥。徐傑接過藥瓶,給他邊上藥邊道:“今日蕭奉儀請罪的折子上去了,我覺得不對勁,特意查了查,那個老狐貍,咱們聯手沒要了他的命,他倒是玩了招陰的。他倒是沒說前日砍他的是你我,将事情全推給了西涼軍。皇上讓喜公公單獨送了大公子回去,看樣子皇上是要将阿槿嫁進宮,然後才讓大公子帶兵抗西涼了。”
“蛇打七寸。蕭奉儀應該一開始就準備這樣寫了。”陸景岚失血過多,臉色蒼白,“能對抗西涼的只有陸家,不管誰先起的由頭,只要戰事起了,他的目的就達到了。是我大意了。”
“這也怪不得你。”徐傑不贊同道,“他後手那麽多,咱們本就處處受制于他,能在他前面拖延了這十二日就已經很難了。換做別人,只怕早就不知道怎麽死的了。眼下只怕不打也要打了,今夜你還是準備一下,随大公子一同進宮赴宴吧。”
陸景岚皺起眉:“我身上有傷,要是今夜有争鬥,蕭奉儀必然盼着我成為突破口,我不能跟大哥一起進宮。徐傑幫我找套太監服,你我二人單獨混進宮去。還有,京城的暗位還剩下多少?”
徐傑沉默了片刻:“不多了,這次刺殺蕭奉儀已經死傷了大半,加起來也不過還剩三十三人能随你我進宮了。”
說罷,二人都沉默了下來。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陸景岚換好衣服,叫了一名暗位:“把留在雍國和梁國的暗位信物送到鳳山阿錯的手上。告訴她,北承已亂,小心蕭奉儀。”
三十三人,還剩三十二人。
“景岚,出事了。”本已經準備行動的徐傑突然得了消息,推門進來,“正午的時候,太後派人接走了阿槿,現下阿槿要被送往大佛寺了。大公子已經攔在路上了。”
陸景岚皺了皺,戴上面具也跟着出去道:“怎麽回事。”
玄武大街臨近城門口處,百姓圍着公告欄,裏三圈外三圈,雖然都看不懂,但是都要擠着看看。
有書生模樣的人,拼了命的擠進去,又搖頭晃腦的擠出來。啧啧稱奇。
不遠處,陸景峰還帶着陸家的小厮守在城門,攔下了太後的馬車。
“到底出了什麽事啊?”有百姓問道。
“自己看呗。”書生拍了拍被踩的髒的新鞋,高傲的哼了一聲,“要說這麽漂亮的姑娘還真可惜了。如花似玉待嫁的年紀,就要青燈古佛一輩子。”
“為什麽啊?”有百姓問。
“咱們北承不是有去大佛寺祈福的習慣麽,太後看上了将軍府家的姑娘,欽點她去祈福。”那書生被擠得頭暈,四周有人問大佛寺不是只招男人的麽,那書生鄙夷的哼了一聲,難道他們還不知道,當年大佛寺生變,太後留了一群妃子公主去祈福,專門在大佛寺旁邊蓋了間奉先庵麽。
陸景岚趕到的時候,正好是百姓議論的最熱烈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藍色錦衣覆金面的男子怎的急着奔走又停下步子,只見他與擋着城門的定遠侯遙遙相望,半晌,定遠侯讓開了城門。
陸景岚趁着混亂翻身上了馬車,掀開車簾,看到了一臉發怔的陸景槿。
“阿槿。”
少女擡起頭,昔日男子大大咧咧的笑已經有了少女的溫婉,舉手投足間,多了大家閨秀該有的矜持,她大驚又大喜,語無倫次道:“二,二哥?”
陸景岚點了點頭,坐進車裏,低聲問她:“怎麽回事?”
陸景槿到現在也沒能反應過來,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只能呆呆的重複了一遍下午的事情:“中午的時候,宮裏的許姑姑來傳旨,說是太後找我。我想以前九歌姐姐還在的時候,許姑姑待九歌姐姐還是很好的,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就跟着去了。進了宮,太後帶我去了佛堂,問我喜不喜歡禮佛。我自然是不喜歡的,可是想起當年二哥你告訴我,九歌姐姐就是因為投其所好,陪着太後念佛才在宮中有一席之地。我就想着讨好太後,就回了很喜歡。然後太後就領我進了一間滿是佛經的屋子,”說到這裏,她才像是明白了什麽,激動了起來,“二哥,你知道麽,那滿屋子的佛經,都是九歌姐姐親手抄的。整整一屋子。”
陸景岚皺了皺眉,心中有一種他無以名狀的心疼游走全身。
“太後說,當年芳國來求和親的時候,本來是求的我。九歌姐姐就是将這一屋子的經書搬到太後面前,求太後換她去和親。二哥你曾經告訴過我,說九歌姐姐替我和親,是出于國之大義,我當時是信了的。可是今天,你知道太後與我說什麽麽?太後說當年她是不同意九歌姐姐去和親的,太後知道,九歌姐姐只要出了京城,太後就保不住她了。太後自覺對不住九歌姐姐,就許了她一個承諾。九歌姐姐當時就說,要是有朝一日,太子要娶我,太後就送我去奉先庵出家。我其實不是很懂,為什麽九歌姐姐一定要讓我出家,是她始終無法忘懷太子殿下,所以不希望我嫁過去?”
陸景岚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只道:“那阿槿可想嫁給太子?”
陸景槿搖了搖頭:“不想的。只是我不太懂。九歌姐姐既然早就猜到太子一定要娶我,那她當年為什麽要去争那個太子妃呢?要不是那個位子,九歌姐姐也不會死的吧。”
陸景岚看見攤開掌心,腦中全是他在她指尖寫下的筆畫:“她争的不是太子妃,是尊嚴。”可是當年的他,和所有人一樣,踐踏了她小心維護起的自尊。
他終于看清了她的恨,那是超越血仇的恨,那是不能原諒過去的自己的無比悔恨。同樣的,他也看到了她的善良,那是一種柔弱且堅韌的善良,不求回報,甚至不求被誰知道。
保護阿槿遠離這場血雨腥風是這般。
救下身份不明的他也是這般。
她從未考慮過自己要因此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這麽傻,他突然開始害怕如果他不在,她怎麽活下去。
直到這一刻,陸景岚終于看清,他的生命已經離不開她了。
61、梨花落(二十一) ...
得知太後在晚宴前送走陸景槿的事情,皇上和太子都很不高興,皇上親自去了太後宮裏,被擋在了宮門口。而此時,陸景槿落發出家的消息,已經張了皇榜不可更改。
太子說不上是什麽感覺,覺得似乎有些可惜,但是這樣也很好。至少這樣陸家還是北承的陸家。他命人準備了份厚禮送到鎮國将軍府,又差祥雨去奉先庵替陸景槿提前打點一下。他這番安撫體貼做的十分熟練,本是拉攏人心的一把好手,只可惜對方是陸景峰。
陸景峰是生于沙場的男人,交人只交可信任的。很遺憾的是,太子在殺陸景岚的時候,就已經被陸家打入不信任的名單了。他以喝酒為名,根本沒去接太子的賞賜,弄的送禮的公公很尴尬,正巧此時徐傑回來,上前打圓場道:“陸将軍,正巧我也饞酒了,帶我一個。”說着繞道那些金元寶面前,“咱們喝酒哪能不帶銀子的,我就不跟将軍客氣了,先替将軍收着,一會兒我結賬。”說着支走了送禮的太監,還好意警告了他今日的事該怎麽說,他是明白人,說着又塞了一個金元寶給他,小太監連連點頭,跑了。
陸景峰看着她打點完畢,等她一同上馬,她笑嘻嘻的仍了那包金子,翻身上馬道:“太沉了,我的馬還沒喂吃的,拖不動。”
他挑了挑眉,陸家的人,高興的時候就挑眉還真是改不了。二人一同向醉仙樓方向而去。還是包二樓東面一排,不過這次沒有那麽多人陪着,只有他跟徐傑兩人。
“這不是我的主意,是二公子讓那些人散了,我不過是傳了個話,當然用的是将軍的名義。”徐傑摸了摸鼻子,解釋了下為什麽今日的酒友只有她一個。
陸景峰放下酒碗,徐傑又給他滿上:“大将軍,我還是叫你大公子吧。公子險些讓陸家基業毀于一旦,實在擔不起将軍這個名頭。今日若不是九歌姑娘早就預見,陸家此刻應該就被困在京城了。圍成之難,傾覆之際,大公子夠血性,卻忘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該為陸家去死的。”
陸景峰放下酒碗,看着他。
徐傑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公子既然不願意再對穆氏效力,天下且大,又何必玉石俱焚。大公子要是有什麽不幸,可有想過阿槿會如何,該當如何。大公子,景岚的做法或許你不喜,可不要忘了,大公子生來就注定要做守邊的将軍,而景岚要擔起的是陸家自前朝就接手的暗衛情報網。你們生來一個注定光明無限,一個注定要處理見不得光的事情,大公子要景岚不計代價去争一口氣,這根本就是讓一個影子成為光,大公子,如果你跟景岚都成為光,那你還能信他如手足麽?”
陸景峰不語,看着杯盞裏映出的夜色。
“景岚此次為了刺殺蕭奉儀,已經動用了北承所有的暗衛。陸家的裏子,只剩下大公子手上的兵權了。景岚在大公子看不見的地方,已經退無可退,沒有籌碼了。”
陸景峰終于開口:“阿岚他,受傷沒?”
徐傑嘿嘿一笑:“就說大公子直性子,景岚受了傷一直不肯見大公子,就怕大公子為他出頭。你們這對兄弟,可真是,別扭的很。”
陸景岚手上的棋子掉落在地上。
他看着棋盤上擺出的奇異的符號,他很想快一些見到她。他起身,炬方替他披了件外衣。
“公子真的打算不再回來了?”炬方撿起地上的那枚白子,跟上去問道。
陸景岚又看了眼棋盤,點了點頭道:“炬方,北承已經沒有陸家的暗衛了。北承的陸景岚,兩年前就死了。”
“那公子要去哪裏?”炬方問。
“安頓好阿槿之後,我會寫信告訴你。”他避而不答。
炬方追出去,卻被他扔下的外衣遮擋了視線,再看時,已經不見他的蹤跡。
夜裏風中飄來雪花,夜行的馬蹄踏出一層淺淺的花痕。
陸景岚和徐傑翻身下馬,翻牆進入奉先庵。奉先庵裏燈火全滅,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陸景岚和徐傑一東一西,分屋尋找。
是誰對陸家緊咬不放,陸景岚邊找邊篩選所有可能的人,最後定格在永安侯蕭奉儀身上。他停下步子,開始用蕭奉儀的思路去考慮他的路線,轉身向南邊廂房跑去,那裏是離着大佛寺最近的地方。
如果是蕭奉儀的人,一定會從大佛寺翻牆而入,再從那裏離開。
果然,南邊風雪中,有打鬥的聲音,陸景岚看見阿槿被一人仍在馬上,那人且戰且退,還不停的罵道:“哪家跟爺搶人,報上名號!”
陸景岚根本不理,飛身抱走馬背上的阿槿,阿槿拼命掙紮,黑夜中幾次交手,掙開了他的傷口,徐傑也聞了聲響趕了過來,阿槿看見徐傑,這才看清抱着她的人是誰,趴在他肩頭不動了。
“阿槿,沒事了。”他安撫道。
那邊搶人的人看見陸景槿,也蜂擁殺了過來,雪越下越大,血浸染在白色的雪地,無聲無息,夜色遮擋了全部。
陸景岚抱着阿槿上馬,一路上後面追殺的人窮追不舍。徐傑摸了摸鼻子,笑道:“君子一別,也就後會無期吧。景岚,咱們可真的沒人了,後面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說着調轉了馬頭,攔住對方的去路。
陸景岚夾了馬肚子要走,一柄長刀劃過夜空,截住他的去路。
“爺的人你們也敢搶,活膩歪了!”
月光撒在那張略顯暴戾的臉上,徐傑手中的刀放了下來。
陸景岚也擡起頭,看着眼前的男人。
穆于臻沒想到殺了一批又來一批,剛想罵這群人知不知道先來後到江湖規矩,可看見陸景岚的臉,搶過徐傑的刀,沖着他就砍了過來。
“有種你別躲!”雪花都被他喊的飄亂了方向。
陸景岚還真就沒有躲,立馬停在那裏。
刀在他額前一寸停住,穆于臻罵了一聲又一次扔了刀:“算你有種。”
“五殿下別來無恙。”他聲音平靜,好像眼前這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詐屍過。
“滾你的別來無恙。”穆于臻拉他下馬,擡了擡下巴指了指他懷裏的阿槿,“人放下,你可以走了。”
陸景岚将阿槿放在身後,看着他。
穆于臻最讨厭這種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沉默,做什麽事都讓你猜。他活動了下筋骨,做好搶人的準備:“陸三姑娘留下,其他人爺今夜就當沒看見。”
“我,憑什麽跟你走!”陸景槿咳了許久,理了理嗓子叫陣道。
穆于臻已經很不耐煩了,剛揍死了蕭奉儀的人,又來将軍府的人,還有完沒完了。
“你以為爺想救你?雲林潭王氏的信物出現在奉先庵,那是什麽東西跟你說了也不明白,不過陸二公子,你該知道吧。”穆于臻一副你解釋明白了老子就放你走的表情,“爺當年是把這東西給了九歌的,想的就是有一日當上太子的是我二哥,她跟桃瑤還有個逃命的地方。九歌到死都沒用過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你們陸家人的手上。爺今日就是要問個明白了。”
陸景岚皺了皺眉,問阿槿:“怎麽回事?”
陸景槿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是奉先庵裏根本沒有尼姑,裏面已經換了他剛剛說的那個什麽王氏的人,說是奉命來保護我的。不過,夜裏來了一大批殺手……他們,他們……”
陸景岚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翻身上馬,向大佛寺方向而去。
“怎麽回事?”穆于臻有一種被忽略的感覺。
徐傑也面有憂愁:“殿下是說,因為雲林潭王氏的信物,殿下以為是九歌,才現身相救的?如果是這樣,只怕九歌這次兇多吉少了。”
“她果然在你們手上。”穆于臻瞪着她道。
“這倒不是。”徐傑向後退了一步,“九歌姑娘的同盟是永安侯,二人本來一同逼反陸家,不過九歌姑娘想要過河拆橋,要跟永安侯撕破臉了。”徐傑看了眼幹瞪他的穆于臻,盡量解釋的明白點,“眼下這個結果,應該是九歌預計陸家已經被策反,但是又不想蕭奉儀得逞,所以先他一步保護阿槿,看上去好像是陸家的實力,蕭奉儀素來多疑,必然不敢貿然入京,就可以給西涼軍争取了時間。一旦西涼軍入京,蕭奉儀無兵,陸家已經被蕭氏和皇族耗的差不多,那北承覆滅,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穆于臻一臉懷疑,好像她說的那個人,不是他認識的死丫頭。可是又覺得憑着那死丫頭當年攪屎棍的功力,确實做的出這事。
穆于臻哼了一聲:“這點小伎倆,真讓那狐貍知道了,她死個一千次都不止。”
徐傑苦笑道:“所以說,九歌姑娘只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陸景岚從未如此矛盾過,希望能找到答案,又希望又永遠沒有答案。他自下山開始,越與蕭奉儀周旋就越明白阿錯在做什麽。他曾經猶豫過,是不是要留她在身邊。直到今日阿槿禮佛,他才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可笑,她既然不能随他在一起,那他就舍下一切陪她好了。
可是這個女人太決絕,讓他愛上她,又毫無征兆的自我毀滅。
大雪染盡了大佛寺寸寸山路。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像是她無争的決絕。
蕭奉儀站在山腳下,聽到馬蹄聲,掀開簾子,紫金色的衣角已經浸滿血水,他勾起笑意,推開撐開的傘,看着他。
“她在哪裏?”
蕭奉儀沒有回答,只是從懷裏抽出一張帶血的紙張,風揚起那張紙的一角,蕭奉儀長袖一揚,他看清了上面的字:“鳳山新主戚容”。
62、梨花落(二十二) ...
梁國的花,比北承禦花園裏的花,開的要盛很多。多少年守着禦花園裏那一方花草,今日兜兜轉轉到了梁國,正是花開好時節,滿眼的花團錦簇,映着阿錯的姿容更加明媚。
她取了一朵花戴在頭上,比着湖裏照了照,覺得不甚滿意,放進一旁的籃子裏。梁國國都微風和煦,春光宜人,她自從到了這裏,就一直好山好水好玩樂,好像從未有過心事。
她确實覺得,自己不該有什麽心事了。
鳳山最後,她敗給戚容,那一刻她還是自嘲過的。當時她跟章玉碟聯手,章玉碟出面應對夏靜怡,她主要搜戚容。章玉碟覺得她瞎了眼睛不方便,又或者是接手監視夏靜怡心有愧疚,堅持要治好她的眼睛。二人還曾為此冷戰過,最後還是阿錯低頭,二人又和好。她還記得那一夜章玉碟信心滿滿的聲音,她說:“你馬上就能看到你面前的蠟燭了。”說着得意的摘下系在她眼上的白布。
白布落地的那一刻,她确實看見了溫熱的紅光,那是章玉碟的血。
章玉碟的身子緩緩滑落,她甚至還不能反映些什麽,就看到了那個女人,高高在上,就算穿着最普通的衣服也掩蓋不住周身華貴,戚容。
她看見匕首對着她的眉心。
“蕭奉儀跟本公主的交易,放你走。”戚容冷笑一聲,冰冷的匕首抵在她的眉心,“本公主格外送你一雙眼,你下山吧。”
她垂目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章玉碟:“你躲在我的院子裏了,層樓和還休被你買通了,是不是?”
戚容笑的輕蔑:“那兩個背叛你的賤婢,我已經替你解決了。”
她微微歪過頭,又搖了搖頭,撈了幾次章玉碟,但因為初初恢複視力,距離總是掌握不好,始終抓不住她,她蹲下身,拉起章玉碟,向門外走去。
章玉碟的血劃了一地,她的身子漸漸冰涼,阿錯在院子裏停下步子,蹲下身看着她。
“這裏沒有戚容,”她輕聲道,“你安心上路吧。”
戚容站在門檻內,看着院子裏低聲細語的阿錯。
直到章玉碟不再掙紮活下去,閉上眼,她才站起來,看向戚容,怎麽說呢,還真是蕭奉儀會聯手的搭檔,她歪着頭想了想:“其實一開始,你們就聯手了吧。從你決定上山之前。所以侯爺不讓我與你正面對上,若是對上了,人手定然就亂了。戚容,你信不信,這世上是有天意的。”
月光灑在她臉上,平靜且安詳。
“戚容,陸景岚會回來的。”她笑道。
阿錯理回思緒,看着不遠處來接她的馬車,張風風跳下馬車道:“姑娘該回去了。”阿錯笑了笑,挽了一朵花給他:“這朵花玉碟會不會喜歡?”
張風風遺憾的嘆道:“我家姑娘已經昏睡了三個多月了,大夫說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醒了。”
阿錯似乎沒有聽見,又摘了幾朵花:“張将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