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之後到第一卷末,12-14歲

幾成。

夏靜怡胡亂摸了一把,抓過一把剪刀,對着阿錯喊道:“你還活着?”

阿錯摸了摸手上的傷疤,笑着看着她。“我生死有什麽關系,北承九歌已經死了,不就可以了麽?”

“那你還來幹什麽?”夏靜怡順着阿錯的目光看去,發現阿錯在看她手上的小衣,臉色一白,護在胸前,“你到底想幹什麽?”

“那個孩子已經長得這麽大了麽?”阿錯輕聲笑了笑,“說起來你懷孕的時候還不知道吧,你的孩子已經沒了。早産,死了。”

“你胡說!”她壓過阿錯的笑聲。

“夏姐姐。”阿錯努力回憶着宮裏她是怎樣稱呼夏靜怡的,一切就如禦花園那場讨論帕子上女紅的交談,“夏姐姐的女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這個太子妃不好當的吧,瞧姐姐的手,粗成了這個樣子。”阿錯又上前一步,假意要握住她的手,實則不知何時已經抽出袖子裏的匕首,匕首鋒利,已經穿透了夏靜怡的手掌,她手上的剪刀墜落,劃破了阿錯的手臂。

夏靜怡吃痛,驚恐又憤恨的看着阿錯。

阿錯白嫩的手上劃出一串血珠,她冷下臉,看着夏靜怡:“這一刀,我不過是試試力道,力道掌握的不太好,吓到你了。”說着提起刀,夏靜怡的慘叫喊來了院子裏的護衛。阿錯看了眼陸景岚分給她的女護衛,向後退了一步,垂下眼道:“太子妃要拿剪子捅我,我一不小心……”她還沒說完,女護衛矯健的身形已經将夏靜怡壓在牆上。她的手在牆上劃出一道血印,醒目且惡心。

小院裏配置的侍婢沒有一人敢上前,夏靜怡瘋了一般大叫。叫的撕心裂肺。

“夏姐姐未免太過恩将仇報。”昔日伺候夏靜怡的侍女低眉順眼趕緊給阿錯包紮,阿錯尋了個凳子坐下,看着包紮的小婢大氣都不敢出,嘆道:”昔日夏姐姐身懷六甲,鳳山上送去的保胎丸,夏姐姐覺得好用麽?我留給姐姐的這幾個侍婢,姐姐用的順手麽?”

巨大的無助讓夏靜怡開始恐懼,她不斷的重複道:“你胡說!”

阿錯笑笑,指尖勾了勾替她包紮的侍婢:“你說。”

那侍婢吓的普通一聲跪在地上:“求神女饒命。”

夏靜怡不掙紮了,絕望的看着她。

“為什麽?”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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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錯看了看包紮的白白胖胖的右手,透着陽光看了看:“不為什麽,想做就做了。”

“騙子!”她咬牙切齒道。

阿錯蹙了蹙眉:“我從未騙過你。你還不值得我騙。”說着站起身,要走,又想了想,轉過身,讓女護衛把夏靜怡按在地上,享受了一會兒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記住這個感覺,好好活着,活在我給你的恐懼裏,活在爬在地上的卑微裏。不要随便尋死,想想那個說不定是你的孩子,你是穆于錫心裏的一根刺,看着你們都這麽不開心,我很開心。”

65、梨花落(二十五) ...

阿錯印象裏,鳳山很少下雨。在她住的這段日子只下過一場大雨,就是撿到陸景岚的那一日。今日一出門,風中吹來了水汽,讓她有些恍然。

對于她來說,雨這個東西,實在算不上是有情調,因為凡是天上飄下點什麽東西來時,她總要很倒黴。她走到自家院子門口,看到陸景岚倚在昔日下棋的窗邊,聽雨烹茶。她走上前去,讨了一碗茶水。

“怎麽不高興?”他眼中滿是關切,卻要做出一副尋常模樣,阿錯笑笑,歪着頭看着他,他眉心的川字漸漸舒展,斜過身子煮茶。

她笑笑:“我是在想,大佛寺兵變那天,似乎就是下過一場大雨,後來我出宮遇襲,也是大雨,就連撿到你,還是大雨。一到下雨天,我心裏就不舒服。”女護衛收了傘具,她進門,陸景岚起身,取了準備好的汗巾替她擦幹打濕的頭發,汗巾上溫熱的香薰氣息是他常用的香料,她側過頭去躲開,他不動聲色抓回她繼續擦。

直到差不多幹了,他才拉她坐到窗邊,還是那個熟悉的棋盤。

“陪我下一盤。”他道。

她站在那裏,笑着拒絕:“我可不會。”

“那就陪我說說話。”他開始擺文字。

她笑容僵了一下,湊上前去:“如今你我眼能看,耳朵能聽,怎的還需要這個?難道陸二少還懷念那樣的日子?”

他擺字的手頓了頓,擡起頭看着她,半晌道:“如果那樣你才會接受我,我情願過那般日子。”

“我沒有不接受……”那個你字還沒說出口,她自覺他不喜說謊,于是改口道,“也沒沒說不跟你聊天。”

他笑了。

夜裏因為雨聲,她睡的總有些不踏實。輾轉幾次,實在耐不住坐起身,窗外隐隐有人在交談。可惜雨聲太大,她聽的不慎真切,言語激動處,有梁國怎樣,阿錯,你又如何等蹦出來,她心中一緊,取了件外衣向外跟上去。

不知從哪裏藏着的女護衛也跟了出來,還在她身後打了一把傘,她怔了一下,推辭道:“不用了。”

女護衛沒吭聲。

阿錯四下看了看,不見一個人,身後的護衛好心解說道:“他們向西邊去了。”

阿錯回頭,正對上她一雙眉眼,恍惚間好像小桃生氣時的模樣。雨水嘩嘩滑下,打濕了女護衛的肩頭,阿錯退開幾步,她又跟上:“姑娘?”

雨水澆灌下來,瞬間淋了個清醒,阿錯喝止道:“別跟來。”

阿錯順着西邊的小路走去,雨聲越來越大,天地間所有的聲響都淹沒在此。她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覺得自己這回任性過頭了。

不一會兒,遠處有一個聲音沖破了暴雨聲,她下意識的向一旁的小樹蔭躲了躲,樹枝子上的雨水順勢灌入她的脖子,凍得她瞬間頭腦清明。

她看清了持劍的人,滂沱暴雨之下,依舊是陸景岚。這個身影她太熟悉,夜裏,雨中,他們每一次相遇都要占其中一樣。如今都占了,她倒是比白天看的更真切了。

陸景岚微微側身,隐約覺得身後有什麽人,可是雨聲沖刷了所有人存在的痕跡,他沒看見她。他劍鋒平指,她順着看去,看清了那邊的人。

原來是穆世裏。

天空劈來一道閃電,接着是驚雷,一個電光火石間,二人又交手了不知幾回,雨水太大,傷口還來不及流血就已經被沖刷幹淨。陸景岚在那道驚雷點起的白晝裏捕捉到了阿錯,一時分神,被穆世裏擊退了數步。

阿錯有一種偷窺被撞到的羞愧感,但是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心又提了起來,她不希望陸景岚有事,因為這世間,如果還有誰會不顧所以為她而死的話,那也許只有這一個人了。她急着撥開枝葉,想喊他快些躲開。陸景岚盯着叢中的她看了會兒,直到在她臉上看出擔憂,突然笑了,他劍鋒翻轉,勢如破竹,直劈來人。那樣狠辣的劍鋒,阿錯突然瞪大眼睛,她發現這一刻的陸景岚,她根本不認識。

毫不猶豫的快且狠。

穆世裏倒在地上。

她怔了一會兒,只見一雙大手向他伸來,他的手依舊溫熱,她擡頭看着他,大雨傾盆,模糊了視線,他笑了笑,撈過她:“吵醒你了?”

“還,還好。”她避開他的眼睛。

“嗯。那回去吧。”

她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不知是他的,還是穆世裏的。二人走了一段,那股血腥味依舊,阿錯臉色白了白,握住他的手有些發抖,這樣的大雨都沖不掉的味道,他定然是受傷了吧,這是受了多重的傷,流了多少血?

她想了想這山頭布局,戚容可以合作卻并不可信。如果知道他受傷了,會不會反咬他們一口?思及至此,她拉住他的手轉了方向,向思過洞走去。這地方章玉碟曾經進進出出過多次,藥草床被一應俱全。阿錯那時一心想要下毒,是以對屋內的一切,很是熟悉。

陸景岚挑了挑眉,看着她忙活。

她終于點亮了一根蠟燭。燭火籠出她打濕的衣衫,描畫出她嬌弱的身形,陸景岚別過臉去,扯過一床單子,扔在她身上,聲音啞的不像話:“擦幹。”

阿錯看着他蒼白的臉浮上紅暈,以為是起了高燒,三兩步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滾燙:“還是你先擦吧,擦好了我給你上藥。我還想活着下山呢,你千萬要挺住。”

她起身要去找藥,被他一把拉住。還沒等她問怎麽回事,一張口就被他吻住。突如其來,憋的她也紅了臉。他松開她,頗為同情的看着她大口喘氣,咳個不停。

“放心,我自然會帶你下山。”

阿錯在心中念了幾遍不要沖動,并堅信她此刻定然是一巴掌就能拍死這個重傷的病號,于是按耐住要揍他的沖動,全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蹭蹭蹭跑了。

跑到門口又被灌了一陣夜雨,凍的她打了個哆嗦,又挪着步子蹭回來。見他已經脫去外衣,胸前傷痕密布,還有一個泛白的血窟窿,向來就是剛才受傷所致。她看着他猙獰的傷口,有些發怔,這些傷,和這張公子哥兒的臉一點都不配。但是她又覺得這樣才是陸景岚。沒有一個人的地位,是來的容易的。

生來有地位的要去捍衛。

生來沒有位置的要去争奪。

她突然有些平衡了,原來不止她一個人過得不好。

“開心了?”陸景岚挑了挑眉,見她笑了又道,“看夠了來幫我上藥。”

她猛的點了點頭,三兩步走上前,随便拿了個小瓷瓶走到他面前,剛要上藥被他止住,“你知不知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阿錯掃興的看了眼瓶子,似乎是辣椒粉。她哼了一聲開始認真找金瘡藥。

“你輕點。”他道。

她的眼神太吓人,閃閃發亮帶着興奮的紅暈,一副他為魚肉的感覺。

阿錯點頭如搗蒜。

陸景岚見她難得高興,也只能舍命相陪。

血腥味越來越重,阿錯實在疲于處理傷口,靠在他後背上道:“歇會兒,累了。”

陸景岚看着被她處理的七七八八的傷口,挑了挑眉,自己取了藥耐心處理。

“陸二少,你,這麽多傷,不覺得害怕,不疼的麽?”她的聲音有那麽一絲不确定。

“最初是疼的,後來習慣了,再後來就忘了。”他扳過身,扶她坐好,她已經累的有些犯困,倒在床上看着他。

他別過頭去,下了床,又挑了些能用的柴火,點了個火堆:“這裏應該還有章玉碟留下的衣服,你先換一下再睡,免得着涼。”

阿錯趴在床上,衣服濕噠噠的壓出一大灘水澤:“那,傷你的人,你也能忘了麽?”

陸景岚點火的動作一頓:“忘不了的,就要學會不在乎。”

阿錯想了想,垂下眼道:“不懂。”

陸景岚點着火,又去翻了兩件女裝給她:“在你眼中,大概就是世家子弟的懦弱與自私吧。”

阿錯看着他背過身去,他背上的疤多為鞭傷,這倒不是她多麽擅長鑒別兵器,而是幼時穆于臻這個禍害,不知道挨了他老子多少根鞭子,這個傷她實在太熟悉了。陸景岚這一後背的鞭子,跟穆于臻不相上下,足見其離經叛道。

“我覺得我好像有點看不明白你了。”阿錯自言自語道,“你人前跟人後,真的是很不一樣啊。”人前是享清福的貴公子,人後麽?要真的沒實權,怎麽會有這麽多傷。

陸景岚沒有回她,因為洞口前已經來了不速之客。

阿錯換好衣服,一擡眼就看到臉色十分不好的穆世裏。

是了,他要受傷不想讓人知道,也會想到躲這裏的。

穆世裏沒想到會看見阿錯,一眼驚異轉而又轉為十分複雜的情緒。

阿錯看着他,少年已經變得不再是昔日那個少年,縱然依舊是那樣運籌帷幄,成竹在胸,眉宇間也多了憂愁。她笑笑,猛然發現自己心中,竟然是盼着他這樣的。

原來昔日種種,真的只是昔日。

她不會再忠于穆氏的皇朝,他也變成了她報複的棋子。

猶記得當年救他的時候,她的心思還那般執着單純。

如果時光可以停在那個時刻就好了。

66、梨花落(二十六) ...

洞中籠出一層橘色的燭光,三人的身影在燭火下交疊成一點,扭曲在石壁上。

洞外雨聲忽而又大了起來。阿錯一笑,上前一步道:“外面雨大,先進來。”

穆世裏一怔,身體先于思考,已經随着她的邀請踏了進去。

陸景岚又點了些篝火,臉色依舊因為失血而蒼白,二人對視一眼,又冷冷的分作在兩邊,阿錯站在他們中間,看了眼穆世裏又看了眼陸景岚,想到剛才陸景岚的吻,下意識的靠着穆世裏坐下,陸景岚手上的幹柴似乎發出了清脆的折斷聲,阿錯縮了縮脖子,只得安撫道:“我坐在這邊給你擋住風口,你傷口受不得寒。”

穆世裏冷笑一聲:“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般阿谀……”奉承兩個字還沒說出口,他想了想,改口道,“我好像從來都沒認識過你。”

火舌撩過枯枝,噼噼啪啪的響着。

阿錯也學着陸景岚的樣子,折了一段枯枝子挑弄着火堆:“你确實,從未認識過我。”

穆世裏沒想到她會這樣說,那些質問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我還記得你下山的時候,曾經跟我說過你想娶我。如果我們沒有小時候的緣分,你還是會娶我的吧。”阿錯側過頭,火光勾勒出她姣好的側顏,他從不知道,她的眼睛這般誘惑,“因為你會覺得,我是金陵蕭氏的女子,為了自己的家族,為了永安侯,我別無選擇,只能看着北承亂掉。或許你還會覺得我很可憐,心生憐惜,想要幫我解脫這樣的命運。可是,我不是金陵蕭氏的人,所以一切就不一樣了,你一定覺得我特別可惡。因為我是阮向歷的女兒,是為北承赴死的明和公主,做出眼看北承大亂的事,就是天理難容。更甚者,你會記得小時候的我,想到那個時候我是如何忠義的維護着你,再看今日的我,便更覺得痛心,更可憎吧。”

穆世裏滿腔的質問,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被壓抑在胸口。她根本就不會給他說話的機會,從前是,現在也是。

“可是事情不該是這樣的。”阿錯看着他,不容他眼神逃避,“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我十二歲那一年,因為夏氏想要将女兒嫁給五皇子,北承皇上起了要立夏氏女為太子妃的意思。為了讨好夏氏,與相依為命的姑姑被險些被夏氏女打死,我一夜間失去了所有的寵愛。那時我便覺得,這或許是我的命。可是有一天,儲位之争變了風向,太後和皇上又開始寵愛我,我便開始恨他們了。那時我身邊的姑姑是這樣告訴我的,太後與我非親非故,待我好便要感恩,我的恨是毫無道理的。”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看了眼不知何時坐過來的陸景岚,避開他的眼睛,低頭道,“章公子,你我非親非故,不要拿你的家族來綁架我。那是你的世界,不是我的。那位姑姑還教過我,別人對你好,你卻只記得她的不好,那以後還有誰敢對你好呢?章公子,你在責難我之前,還欠我一條命。公子不能只記得我曾經是誰,忘了我曾經做了什麽。”

穆世裏一動不動的看着她,許久,才艱難的擠出一句話:“你想要我怎麽做?”

她擡起頭,放下手上的枯枝:“陸二少是我要保的人,章公子懂了麽?”

陸景岚驚訝的看了她一眼。

穆世裏看了眼兩個人,好笑道:“你以為他跟別人不一樣?”

阿錯覺得這個話題差的有點遠,有點沒跟上他的思路。她又順着自己的邏輯走了一遍,她要在今夜保陸景岚,是因為陸景岚已經明顯的舉起了反旗,只要是反北承的,就是她要保護的,就算今夜被揍的躲到山洞裏的是蕭奉儀,她也一樣會保蕭奉儀,這是立場決定的。她想了一遍,覺得陸景岚也沒什麽與衆不同的。

她的沉默讓陸、穆二人都誤以為是默認,陸景岚自然心中歡喜,眉梢含情。穆世裏一張臉則是難看的不能再難看。許久,阿錯理順了思路,仰視穆世裏道:“至少他跟你,是不同的。”

那些被稱為尊嚴的東西瞬間擊碎,穆世裏第一次有一種沒有對戰就已經慘敗的感覺。他不想聽到再多,轉身要走出去,阿錯一把拉住他。

“幹什麽?”

“外面下雨了,雨停了再走吧。”她道。

“不用。”既然條件談妥了,他跟他的比試已經不可能,就沒必要留下了。

“山上眼線多,你這樣出去就是給了別人可趁之機,還會連累我們。”陸景岚攔住他道。

阿錯點了點頭,就是這個道理。

原來是這樣,連尊嚴都談不上了。

陸景岚又勸了阿錯去睡覺,阿錯覺得兩人應該不會打起來,也不會做互扯後腿的事了,這才睡去。

第二日一早,雨停。穆世裏已經不知去向,陸景岚等着阿錯醒過神,二人向山下走去。二人還未走多遠,就見不遠處人聲吵雜,阿錯聽的真切,她們說的是“北承太子妃死了。”

她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

陸景岚哄了一會兒不見好轉,二人行至衆人聚集處,就見戚容在那裏等他們。阿錯甩開陸景岚的手,冷聲道:“人在哪兒?”

戚容側開身子,讓過一條路。

夏靜怡雙眼流血,唇成紫黑,一看就是中毒而死,她脖子上有幾道深深的抓痕,阿錯翻開她的手,指尖一片血肉模糊,可見毒藥的痛苦讓她忍不住自殘。

屋子裏伺候的侍婢早就吓的哭的手腳酸軟,就連見過世面的管事都不忍多看一眼。

這樣的死狀,不可謂不慘。

阿錯面無表情的站起來,掃過一排侍婢,沉聲問道:“你們是怎麽看的?誰給她的毒藥?誰幹的!”

侍婢吓的跪了一排,無人敢應。

阿錯冷笑一聲,摔了一只茶碗,拿着利刃的那一面,朝着一個侍婢的臉劃去,那侍婢吓的想躲,被女護衛攔住:“不聽話的人要你們有什麽用?”

說着破碎的茶碗邊緣抵住那名侍婢的脖子,印出一道血珠。因力道不夠深,那名侍婢喘了許久才斷氣。所有人都震驚住了。

戚容從未見過這般生氣的阿錯,在戚容的認識裏這個女人素來擅長僞裝情緒,總能把話說的蠱惑,從不弄髒自己的手。戚容揮了揮手,讓不相幹的人先退出去。

“誰幹的?”她拉過第二個侍婢,那侍婢拼命的搖頭,說了一連串的不知道。又斷斷續續的說了昨夜的情形,一切都與過去一般,并沒有什麽征兆。

阿錯不想聽她廢話,還沒等下手,陸景岚已經擡了個顏色,女護衛替她殺了那名侍婢。

接連死了兩個人,阿錯才覺得心中的怒火少了點,她又抽出陸景岚的佩劍,對着夏靜怡的屍體一陣亂砍。

她這麽便宜的就死了,那小桃的委屈,她的委屈突然哽在心口,難受的要死。

夏靜怡死的太輕松。

陸景岚拉起失控的阿錯,抱住她安撫她的情緒。

許久,她在他懷中不再掙紮,她擡起頭,冷聲道:“曝屍體三日,丢去喂狗。看着那群野狗,啃完了跟她的骨頭一起一把火燒了,挫骨揚灰。”

穆世裏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正好是在曝屍第二日,此事畢竟有損北承國體,他必然要找戚容讨個說法,戚容見他露面,擡眼指了指門口挂的血肉模糊的屍體,邀他喝茶:“我也不願鳳山鬧的這般血腥。”

穆世裏沒有理她,正要命人把太子妃的屍體放下來,戚容的人立刻圍了上來。畢竟是在鳳山上,戚容的地盤,穆世裏根本沒有勝算。

“怎樣才能把人帶回去,你開條件吧。”他道。

戚容好笑的看着他:“這個條件你不要找我開,不如去問問你的好阿錯。但願你不要激怒了她,再讓她想出別的法子損北承的國體。”

穆世裏絕對不會相信這是阿錯的主意:“她不過是個不問世事的姑娘,今日以鳳山之主的身份挑釁北承的是你,不是她。”

戚容斜了他一眼:“我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這樣惡毒的事,實在是你高估我了,北承皇長孫。”

夏靜怡的事很快傳到了北承,皇帝徹夜點了太子入宮,寧心宮內燈火通明,後宮之主的太後已經掩蓋不住老态,看着這個不省心的兒子和不安好心的孫子。

“你就是這樣做事的!”皇帝一個茶碗砸過去,穆于錫心中也煩躁,躲了開去。皇帝怔了一下,卻不敢再扔第二個茶碗。

太後看了眼皇帝,打圓場道:“誰也沒想到鳳山之主這般不給面子。夏家小女兒的肚子日漸大了,夏家又鐵了心的只要中宮之位,太子妃的死,到底是夏家做的,還是太子做的還沒個定論,更何況北承也确實經不住這般折騰了。她的死利用的好,倒是可以一直對外,現下穆世裏咱們也放了,西涼軍還沒退,他們不是忠于國家的麽,現下出了這麽個有辱國體的事,正好打發他們去鳳山。”

皇帝和太子都看着太後,心中既是豁然開朗,又有些後怕。他們好像是第一次見識到開國之後的氣魄。如此一比,故去的皇後和太子妃,實在擔不起後宮之主這四個字。

67、梨花落(二十七) ...

雍國開國紀念日。雍國有一個別的國家沒有的特點,不壽帝王,只賀開國。在雍國人的心裏,雍國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百姓和帝王共同維護的。因此開國慶就比任何一個節日都要重大。每年開國慶,都是由雍國國師主持。戚容已經把自己的神權鞏固的像模像樣,在和陸景岚聯手之後,陸家提供了六萬兵馬供戚容差遣,鳳山神權第一次獲得了實質性的權利,正式開始威脅雍國國師的地位。眼下他們要做的,是打算借由此次慶典,讓鳳山神權取代國師的神權。

阿錯此時還在因為夏靜怡的死而有些失常,具體表現為無話,冷眼,生人勿近。

陸景岚站在窗外看了她一會兒,轉身離開。

阿錯緩緩擡起頭,看着他離開的背影。

已經是二十天,她已經二十天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看着空無一子的棋盤,垂下眼,兀自擺起了棋子。

第二十一天,陸景岚依舊站在窗下,靜靜的看着她。

這一天太陽很大很大,阿錯拿了本書遮在額頭,輕聲嘆了口氣:“曬的都黑了。”

他笑了。

午飯的時候,陸景岚拒絕了戚容的邀請,跟阿錯擺了青菜白粥,依舊熟練的替她布菜:“明天,我們啓程去雍國。”

她吃完飯,放下筷子,漱口擦嘴,一切洗漱都完成了,才擡頭看着他,道:“天太熱,我不那麽想動。”

他挑了挑眉,覺得她這個理由實在的可愛,笑道:“你可以坐馬車,不用動。”

她微微蹙眉:“我一定要,跟你去麽?”

他沉默了片刻:“你也可以留在山上,”說着看了眼神情松懈的阿錯,又補充道,“一天三封信吧,早中晚都要給我報平安。”

阿錯眉心又緊了起來。

陸景岚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直視她的眼睛:“阿錯,我是個膽小的人。我不能想象你離開我,所以不要試圖離開我,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阿錯覺得好笑:“你突然這樣示弱,我很不适應……”話還沒說完,就被他一把拉在懷裏,她可以清楚的聽到他的心跳,快的亂了節奏,面子上卻仍是一派鎮定。阿錯驚異的看着他,忘了要說的話。

“我沒有在騙你。”他道。

阿錯推開他:“我知道。”你的心跳比什麽都誠實。

陸景岚挑了挑眉:“所以呢?”

阿錯認命道:“所以我只能坐馬車了。”

阿錯幼時為了能在宮中見一眼父親,時常混作書童,跟着皇子上學的小隊伍一同去學堂。十次有九次,還沒出屋子就被桃瑤反鎖了起來,另外一次也會被穆于臻奚落回來。她小的時候不太明白這是為什麽,直到有一天,穆于臻不小心下重手推了她,她磕破了腿,才在他不情願的道歉裏,聽到了一種解釋“把持朝政”。

也就是說,北承忌憚她父親,雖然要她做太子妃,但是不能做一個裏應外合的太子妃。所以淡化他們父女感情,就是皇家提早接她入宮的原因。

他們東去雍國的路上,傳來了北承又要送夏家女做太子妃的傳聞。阿錯此時跳出這個圈子,才明白當年桃瑤的用心良苦。如果她自小由太傅養大,那會不會就是今日的夏家女?她将北承傳來的消息撕個粉碎,扔出馬車外。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來自北承的消息,在陸景岚的掌心展開:“西涼要攻打鳳山。”鳳山到底能不能打,這本和陸景岚沒有太大關系,但現在鳳山駐軍六萬,全是他陸家的人,說白了打鳳山就是打他陸家,這自然就不能打了。

陸景岚早就想到有可能腹背受敵,他預計的那個敵人應該是蕭奉儀,所以一直低調行事,大軍都由他大哥在帶,二人互為犄角,并沒有給蕭奉儀留下可乘之機,可是阿錯的一時之怒,惹出了本不會出兵的西涼軍。

他燒了密函,看了眼正好的日光。今日這個局勢,已經不是誰能借勢而上了。陸景岚命令隊伍加快速度前行,并且寫信給他大哥,調集全部兵力,雍都會合。

蕭奉儀也接到皇命,要全力配合西涼軍,為他們提供後方物資。好一招一箭雙雕,既打發了駐紮京城的西涼兵馬,又削弱了金陵蕭氏的實力。西涼和蕭氏互相提防,正好給了北承皇室喘息的機會。

蕭奉儀笑了,是誰在這個時候,阻止了北承滅亡的腳步?

那個皇帝?太子?還是沒死的五皇子?他腦中晃過所有人可能會出的對策,都不是,都不對。風格不對。還有誰,北承皇朝還有誰?

蕭奉儀拿過手上的杯盞,瓷器瞬間碾成齑粉。

蕭達進門的時候,看到這樣的侯爺,嘴巴有點不利索,想了一會兒才道:“侯爺,阿錯姑娘有傳話來了。”

蕭奉儀眯起笑眼,看着蕭達。

蕭達被盯得頭皮發麻,低着頭回道:“侯爺交代的,去查太子妃的死因。屬下将所有的近過太子妃的人都查了一遍,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不過在阿錯姑娘親手殺死的侍婢喉嚨裏,發現了她留給侯爺的信。”

說着從懷裏掏出一方帶着惡臭的白絹,蕭奉儀擡了擡眼,示意他讀。

蕭達憋着一口氣把方絹抖開:“三個月內,調我回北承京都。”

蕭達讀完,不解的看着蕭奉儀。阿錯不是與他們撕破臉了麽?他開始懷疑這張白絹是不是留給侯爺的了。

蕭奉儀聽完,笑了。

“陸二公子人看的緊,她定是動不了了。”他嘲諷道。

“侯爺有什麽指示?”蕭達問。

“她倒是了解本侯,知道本侯會去挖墳。”口氣更是嘲諷,冷冷的掃了眼蕭達,“你說,她為什麽要回京都?”

“屬下不知。”蕭達趕忙道。

蕭奉儀看了眼絹上的黑字,絹布并沒有多少血,可見是在人死之很久之後她才放進去的。那便是下葬那一日動的手腳了。由此推斷回京都的事也是臨時起意。如果她回京都,陸景岚一定會跟來,由此看來,她許給他的好處,就是陸二少的人頭了。

可是陸景岚,蕭奉儀想到這個人,笑了笑,他還真不再把他當對手看了。

他還記得那一夜大佛寺,那個失去資格的男人。

陸景岚在看見“鳳山新主戚容”的時候,面如死灰。他只要輕輕擡手,埋伏在暗處的人就可以結束掉這個男人的性命,可是沒有。

這個可是在如今看來,似乎有幾分可笑,但是那一刻他就是厭惡了。阿錯并不知道,蕭奉儀對陸景岚已經失去了興趣,所以蕭奉儀根本就沒有要幫她的理由。

“把這張白絹送到陸景岚手裏。”他笑道。

馬車突然停住,阿錯睡的還有些迷糊,陽光斜斜的射入,她用長袖抵着額頭,看到陸景岚正盯着她看,她剛剛睡醒,腦子還不太清明,迷糊的問:“怎麽了?已經到了麽?”

陸景岚笑了笑,伸出手來拉她下車。她迷糊的把手打上去,這些日子趕路,他的手掌似乎有粗糙了些,她想挑兩句體貼的話,可到了嘴邊,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陸景岚不知從哪裏逮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他從懷裏抱出來,兔子努着鼻子蹭蹭阿錯。

“給我的?”她已經抱過了小兔子。

“打野味看到的,想到你整日坐在車上發悶,就留下來了。”他拉她尋了塊樹蔭坐下。阿錯抱着小兔子玩了會兒,就仍在地上任它跑了。

“不喜歡?我還專門洗幹淨了抱給你來着。”陸景岚見她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阿錯打了個哈欠,腦子清醒了許多,歪過頭看着他。他長的真的很好看,同樣是拎着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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