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北方的天氣永遠都是四季分明。窗外的柳樹漸漸黃了葉子,又漸漸落滿冰霜。最後冰雪消融,又是一年春正好。
顧溪也在這冬來冬又去的日子裏,繼續抽條。可是越發窈窕的身姿不比越來越輕松的學習,她也終于在浸淫了将近兩年的時間裏,成功掌握了學習的奧秘。
這天上完體育課,顧溪習慣性的在桌堂裏摸索紙巾。突然,她的手被一個硬紙盒劃了一下。
滿頭大汗的少女不記得自己在桌堂裏放過類似的東西,想也沒想,顧溪便一把抽出桌堂裏多出來的東西,低頭看了看。
是那種随處可見的糕點盒子,跟安乖和雲深君常用的全然不同。晃了晃盒子,裏面的聲響似乎是某種餅幹之類的東西。顧溪奇怪,不知道是誰放在自己這裏的。
盒子上貼着一個精致的卡片,顧溪把卡片從盒子上取下來,不甚在意,一目十行。
若說字如其人,那留下這張卡片的少年絕對是個外柔內剛,執着固執的人。
卡片上是一個邀請。顧溪想了想,剛好這個周末沒什麽事,距離下次考試還有段距離。想她來到這裏已經一年多了,結果“游樂園”這三個字卻還只存在于抽象的文字層面,若不抓緊機會去一探究竟,實在可惜。
顧溪給留下卡片的少年發了個信息,約好了時間地點後,便拆來了盒子,品嘗裏面也算是不錯的甜點,将卡片随手放在了一邊。
顧溪和秦爾竹約的周六上午在游樂園門口見面。周五晚上,顧溪一想到明天就能去見識見識游樂園的樣子,不由得有些興奮。她将衣櫃全都打開,一樣一樣挑着明天的打扮。
被主人丢在床上的手機不合時宜的響了,顧溪原本不想理它,繼續想着明天要穿什麽去玩。但不甘寂寞的手機鈴聲就像是在跟她作對一般,一直在床上鬧騰。
顧溪只得把手裏的衣服放下,先去解決鬧人的鈴聲。
拿起手機,只見屏幕上赫然兩個清晰的字——雲深。
顧溪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這兩個字,她心裏便是一顫,謹慎的接起電話:“雲深,有事嗎?”
雲深君聽着緊貼在自己耳邊的聲音,有些羞澀的沖動。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旖念,略微有些濕潤的手指細細摩擦着桌面上放着的兩張游樂園票,因為緊張聲音有點緊繃。
“你明天……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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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溪“啊”了一聲:“秦爾竹約我明天去游樂場,我還沒去過游樂場呢!你說,去游樂場是穿裙子好還是褲子好?那裏好像很大,果然還是穿的休閑一點會比較舒服吧!”
雲深君聽不清顧溪叽叽喳喳興奮欣喜的聲音,他只意識到明天她将和秦爾竹一起去玩,去約會,只有他們兩個人,而自己即将被抛下……
而且,她還那麽高興,語氣裏都透露着雀躍。
為什麽高興?是因為秦爾竹嗎?
顧溪見對面的人一直不出聲,有些奇怪:“喂,雲深?喂!”
雲深君突然回過神來,“什麽?”語調下滑,失落低沉。
但是沉浸在自己的快樂中的顧溪并沒有聽出來少年聲音細微的差別:“你剛才幹嘛去啦?我叫了好幾聲才回我。我差點以為掉線了呢!”
少女的聲音離他那麽近,但是此刻他又覺得自己和她離着那麽遠。無法忍受這種落差的雲深君手指漸漸收緊,手機将他用力的手指硌的生疼。
少年的聲音有些顫抖,焦急的打斷了手機那邊歡喜的聲音:“孟嬌嬌!嬌嬌……你就這麽開心嗎?”
顧溪隐約聽出了少年的不對勁,她想了想說:“游樂園啊,我都沒去過的……”
雲深君語氣急切:“就是因為去游樂園?你開心,只是因為出去玩……對嗎?”
少年最後的問話有點卑微的哀求,顧溪皺了皺眉,眼前仿佛能看見少年皺着好看的眉毛,耷拉着眼皮抿着嘴唇,又喪又失落,但是還是鼓氣勇氣小心試探的模樣。
她抑制不住的,不想讓少年這樣卑微敏感,不想讓那抹絕色悲傷荒涼:“我,我其實不想跟秦爾竹去的,只是因為他一直對我很好,我不太好意思拒絕罷了。”手機裏依舊一片安靜,叫顧溪有些着急解釋什麽:“真的!我真的不是很想跟他去的!诶呀我這不是因為沒去過嘛,所以才有點激動。如果可以我肯定更想跟你一起呀!雲深……你有聽到嗎?”
天空的晴朗似乎只需要一瞬間,只需要某個人說一句話的一瞬間。雲深君原本已經淅淅瀝瀝掉雨點的天空,在聽了顧溪的話後,一下子便開朗起來,萬裏無雲也比不上此刻他所感覺到的惠風和暢。
原來,她更想跟我一起……
一想到這,雲深君不由自主的擡起另一只手蓋上了自己的雙眼。他的羞澀此時如有實質一般在他的體內流竄。雲深君害怕,他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會叫他最柔軟,最羞為人知的期盼,透過那雙盈盈水光的眼睛,飛到她的身旁。
雲深君從嗓子裏緩慢的擠着聲音:“我,也想……”
聲音太小太低,顧溪沒聽清:“什麽?”
但是雲深君實在不好意思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好像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勇氣——猶如告白一般的話語,叫他這個習慣了冷清和孤獨的神仙心熱得不行。再說一次,他害怕自己的心就會原地燃燒起來。
雲深君的喉結在修長的脖頸上滑動了兩下,吐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包裹着少年豐富熾熱的情感,沉甸甸的透過手機傳了過來:“等明天,明天你就知道了。”
顧溪抓着已經被挂掉的手機,愣在原地。
他說明天?明天什麽?
隐隐約約的,顧溪感覺雲深君也會出現在游樂場裏。看着床上,櫃子裏擺滿的衣服,她瞬間覺得,原本還好看又時尚的衣服一下子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重新埋進衣櫃中的大小姐,挑剔的在自己所有衣服裏挑挑揀揀,不管是之前看着多喜歡的衣服,這回都變得叫她不滿意起來。
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夜深人靜時,精疲力盡的大小姐終于勉強搭好了一套集休閑、清春、甜美、性感于一身的衣服。鞋子則選擇了以舒适為主的球鞋。
說不清楚為什麽,顧溪就是希望自己能跟這個總是不太愛說話的少年,在那個陌生的游樂場裏,一起多走一段路。
游樂園一直是各種大小朋友們休閑娛樂,談情說愛的聖地。遠遠地,顧溪便看到了人群中,一身白色休閑打扮的秦爾竹。
秦公子面容俊秀,身材修長,削薄的短發随着時不時吹來的風上下折騰幾下,然後又軟軟的落回原位。美麗的風景大家都想多看兩眼,即便秦公子此時一手棉花糖,一手冰可樂的形象已經與潇灑相去甚遠。
看着顧溪漸漸走進,秦爾竹不由自主露出笑容,迎上前去。路過的人便也知道了,原來名草已是有主的了。
顧溪不太習慣周圍人暗暗打量,好像再估摸什麽價值的模樣,對着秦爾竹笑了笑便拉着他鑽進了人群中,往游樂園深處走去。
顧溪心裏惦記着雲深君說的話,不免神思不屬,總是四處打量着找些什麽。
秦爾竹看着身邊嬌俏的少女在人群中游移的眼睛,扯了個微笑道:“嬌嬌,你想玩什麽嗎?”
顧溪無可無不可的應道:“都行吧……我沒來過,也不知道玩什麽好。”
“那我先帶你去玩些溫和的設施吧!”秦爾竹想了想,建議道。
顧溪四處看了看,點了點頭:“行吧!你比較熟,都聽你的!”
旋轉馬車似乎是每個小女孩童年浪漫的夢,當年還曾有過“世界圍繞你而旋轉”的金句。但是顧溪作為一個習慣了站在劍上旋轉跳躍的人,對這種從內到外散發着無聊氣息的東西實在沒甚興趣。
擡頭看看秦爾竹,少年溫柔的表情充滿善解人意的味道,就差把“我選的不錯吧,請誇獎我”的字樣寫在臉上了。
見此,顧溪原本想要說出的拒絕的話,在嘴裏轉了一圈,便又被她給吞了回去。
人家好心請自己來玩,她果然還是別掃興了。
坐在一群小孩子中間,即便是顧溪的厚臉皮,也在四周的孩子家長們的視線下紅透了臉。像鴕鳥一般,她只能低着頭将身體壓低,欺騙自己這樣就沒人看得到她了。
原以為旋轉木馬已經是極限的顧溪還是錯誤估計了秦爾竹對女孩子的誤解。在少年的直男心思下,她又經歷了套圈,釣魚,打地鼠等等的洗禮。
一圈下來,顧溪僵硬的坐在游樂園長椅上,等待秦爾竹去買冰淇淋回來。她有理由懷疑,這位秦公子其實是位被古早泡沫偶像劇荼毒的直男,因為她只有在孟媽媽癡迷的那些偶像劇裏,才能看到相似的,男主角帶女主角玩這些無聊設施的場景。
撓頭,顧溪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可能等不到雲深君的到來,就要先行打道回府了。
說曹操,曹操可能不會到。但是顧溪剛一想雲深君,雲深君便出現在了她面前。
一身深藍色無袖連帽衛衣,下身一條同色系長褲,不約而同的,雲深君和顧溪都選擇了一雙淺色球鞋。看着顧溪仰着頭,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眼睛,雲深君不自然的紅了耳朵,擡手放在嘴邊咳了一下,将頭上的棒球帽往少女頭上一壓,眼睛在四周亂飄。
“嗯,要跟我一起走走嗎?”
雲深君穿校服時好看,穿常服時更好看,此時他一身顧溪從沒有見過的打扮,深色的衣服更顯得他膚色潔白無瑕,瑩潤光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獨攬芳華。
顧溪不由自主的點頭,神啊魂啊都跟着眼前人的五官跑了。她只能在心裏默默對不起那位被抛下的秦公子——她掙紮過了,可奈何雲深君道行太高,一颦一笑都是美人計啊。
好不容易買完冰淇淋回來的秦爾竹,看着已經換了一對情侶在休息的長椅,用力的握着手機,心裏一片酸澀。
手機還沒熄的屏幕上,是雲深君發來的消息——她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