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時候,美麗的不是風景,而是陪你看風景的人。顧溪擡頭看了看身邊的少年,少年白瓷一般的臉在明豔的陽光下被曬得泛紅,濃密的睫毛微微低垂,正試圖幫那雙含水的眼眸遮擋刺眼的光亮。
顧溪擡手正了正自己頭上黑色的帽子,低着頭偷笑。看這個傻子,明明是自己更怕曬,還偏要把帽子戴在她頭上。
雲深君也是第一次來這麽熱鬧的地方。兩個人挨着在人群中擠了半天,依舊像是無頭蒼蠅一般,面面相觑着不知道往哪裏走。
陽光實在太熱烈了,顧溪扯着雲深君來到一處樹蔭下的長椅上,一邊拿着帽子用力扇風,一邊大口大口往喉嚨深處灌清涼的水。
放下水瓶,輕輕擦了擦嘴角,顧溪扭頭看一邊端坐在那裏,臉頰燒紅但只是略有薄汗的少年:“你是不是也不認得路。”
雲深君不太自然的咳了一聲,起身往一邊的小商店走:“我去買個地圖。”
看着少年瑩白的耳垂紅彤彤的,在陽光下格外惹眼,顧溪忍不住笑出聲,追上了前面那道高挑修長的風景:“一起去買吧,看你也不像是會挑地圖的樣子。”
看着雲深君默不作聲,只是微微挑高眉毛,看起來還不太樂意顧溪這樣說他。
有了地圖的加持,兩個人終于可以好好的逛一逛這個時代所特有的游樂園了。跟着地圖的指示,顧溪一開始還興致勃勃的體驗了幾個充斥着尖叫聲的設施,後來難免興致缺缺。
無論是“跳樓機”還是“海盜船”,對于修仙世界走出來的顧溪來說,都未免像是小兒科的打打鬧鬧。而對于幾乎不用走路,平日裏全是騰雲駕霧的雲深君來說,就更是沒甚樂趣。
好在游樂設施無聊,還有一些迷宮和風景彌補缺憾。兩個人走走停停,看遍假山流水,一直走到夕陽垂落。
雲深君就在等這一刻。天色将晚,華燈初上。游樂園最高的建築也亮起了璀璨的霓虹燈,遠遠看去便帶着夢幻的色彩。
熟讀各種套路的雲深君自然不能放過那個浪漫的,關于愛情的,浪漫的摩天輪的都市傳說。
随意吃了幾口路邊的零食,夜幕披星挂在天穹。清朗高遠的夜空下是彌漫着暧昧和溫柔的游樂場。
仰頭看着巨大的摩天輪,顧溪來了幾分興趣。想着兩個人坐在一片狹小的密閉空間裏,随着轉動緩緩上升,看着腳下燈火通明的城市一點一點變小,這是一種難以用語言說出的惬意和親昵。
狹小的摩天輪用透明的玻璃将雲深君和顧溪關在了一起,也将顧溪和外面吵嚷的世界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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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廂一晃悠,雲深君坐在了顧溪身邊。少年的雙眼透過玻璃,看着外面繁華的世界,問顧溪:“好看嗎?”
顧溪跟随他的視線,也看向一點一點在不斷變小的街道,輕輕點頭附和:“嗯,好看。”
雲深君稍稍側頭,在顧溪沒注意到的地方,悄悄越靠越近。靜谧在兩人漸漸交纏的呼吸裏發酵,原本帶着些涼意的夜晚,都随着這片安寧漸漸蒸騰,帶來一陣一陣不自在的溫度。
顧溪感受到從少年裸露的手臂處傳來的溫度,稍稍向後退了退。這時,雲深君狀似無意的擡起手臂,杵在了顧溪身後,困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感覺到少年的呼吸越來越近,顧溪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雲深君看似是湊近顧溪面前的那一小片窗戶,實則湊到了她的耳邊:“那我呢?”
顧溪耳尖一陣麻癢,輕輕打了個哆嗦,聲音細弱,顫巍巍的:“什,什麽……?”
雲深君悶悶的笑了一聲,原本清潤的嗓音有些沙啞:“那我,好看嗎?”
顧溪被吓了一跳,慌忙轉頭,看着身後那個笑的有些羞澀,眼睛亮晶晶的人。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心髒咚咚的跳聲叫她什麽都再聽不到看不見,只有眼前的美麗少年時唯一的真實。
顧溪有些懷疑,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她的幻聽,不然這個一向清冷又莫測的家夥怎麽可能說出那句近似是表白的話?
顧溪的雙頰微微泛紅,嬌嫩的雙唇輕啓,唇上還粘着一根細軟的頭發。她瞪大着原本就圓溜溜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雲深君。
在那雙眼睛裏,雲深君看到了窗外的燈火,看到了潋滟的水波,也看到了一個完整的自己。
大概誰都不能拒絕這樣專注看着自己的視線,雲深君自然也不能。更不用說,用這種專注又可愛的眼神望着你的還是你心心念念,藏在靈魂最深處的珍寶,那種對心靈的震顫和激蕩更不必說。
貪念總是在悄無人煙的黑暗裏默默滋生,此時兩人獨處的密室,窗外遙遠的燈光,還有夜色的昏暗似乎給了雲深君放縱的最好的借口。
他上下滑動了一下喉結,緊盯着顧溪的視線難耐而急切。顧溪看着在眼前逐漸放大的臉,想被人點了穴一般,怔愣着一動也不敢動。
鈍刀子割肉實在是一種折磨,顧溪逃避一般的緊閉上雙眼,後背抵着轎廂的玻璃,身體微微顫抖。
沒了那雙誘惑的雙眼,雲深君稍微回過神來。但是沖動的心還沒辦法停下,紅潤柔軟的唇最終還是落在了眼前人緊閉的雙眼上。
雲深君稍稍退開,雙手輕輕捧了少女的臉。顧溪跟随着大手的動作,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人。
外面的冰殼融化了的少年,內裏是顧溪熟悉的柔軟單純。那雙形狀美好的眼睛裏,此時似乎能溢出水來。窗外的燈光似乎化作了星光,全都融入到了那雙眼睛中,璀璨動人。
少年白皙的臉頰在黑夜中看不出紅暈,但是周圍的燈光卻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顧溪看着眼前的兩片紅唇,飽滿柔軟,這讓她想到剛才自己眼皮上,那小心翼翼的觸感。
騰地一下,顧溪止不住燒起來的臉頰。大概是夜色太濃,少年對顧溪的反應還尤顯不足,又加了一把火:“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整點的游樂園突然放起了煙花。大片大片的煙花在眼前人的身後炸開,在慢慢融入黑暗。顧溪突然鼻子發酸,眼淚不争氣的從她的大眼睛裏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全都沁入到雲深君捧着她臉頰的手心裏。
看着煙火下慌亂的給自己找紙巾的少年,顧溪忍不住的笑起來,眼淚卻流的更兇。雲深君看着又是哭又是笑的顧溪只得不斷道歉,生怕是自己剛才的孟浪吓壞了她。
雲深君越是慌張,顧溪越是覺得可愛。她看着外面一時半會不會停下的煙火,心裏默默給孟媽媽鐘愛的偶像劇道歉。
原來不是所有俗套的劇情都是無聊且尴尬的。
回家的路上雲深君小心翼翼的時不時偷看顧溪,但是當顧溪轉過頭時,他又飛快的将視線錯開。水汪汪的眼睛在昏暗的車廂裏一閃一閃的,就像一只傻兮兮又毛蓬蓬的薩摩耶。
很快顧溪便到了家。下車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車裏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少年,壓下了想笑的沖動。任誰都沒辦法對一個漂亮又無辜的小動物惡聲惡氣,顧溪的聲音也是十分輕柔,叫坐在車裏的薩摩耶一下子亮了眼睛:“你剛才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
雲深君忐忑了一路的心因為少女的一句話,瞬間豁然開朗。他怕自己會錯意,磕磕絆絆的不肯關上車門,眨巴着眼睛問站在外面的顧溪:“考慮……什麽?”
顧溪咬着唇,不樂意的打了他一下,哼了一聲便跑回了家。
坐在車裏的少年揉了揉被毫不留情打紅的手背,目不轉睛的看着顧溪蹦蹦噠噠跑進家門的背影,融化了渾身上下,所有的寒冰。
B市實驗中學的考試從來都不曾手軟,是以顧溪自從那天和雲深君分別之後,便只能一門心思投入到學習當中,完全無暇顧及那個夜晚自己許下的承諾。
雲深君也不逼她,只一如既往的用那天晚上的溫柔眼神看着自己,時不時露出一個含羞帶怯,小心翼翼的表情。顧溪也因此光榮收獲了一堆嫉妒的白眼球。
路翦是這些所有白眼球中最特別的,因為她的嫉妒中帶着無法消散緩解的悲傷和憤怒。
天臺上,路翦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怒聲質問顧溪,為什麽要用卑劣的手段搶走雲深君的心。顧溪感到很無奈,跟一個沉浸在失戀的悲傷中的青春期少女,似乎怎麽說都是錯的。
路翦見顧溪低着頭不吭聲,眼淚流的更兇,聲音也越發頤指氣使:“是你!你一邊裝作對他沒興趣,跟他做朋友,一邊自己偷偷摸摸的勾引他!都是你的錯!”
眼前的路翦似乎變了個人一樣,她的身影漸漸和顧溪記憶中那些為情所困的姨姨叔叔們重合,原本姣好的面容也變得刻薄扭曲,每一滴苦澀的淚水都在訴說他們無法釋懷的可憐。
顧溪疲憊的看着路翦滿面的淚水,問她:“那你想讓我怎麽樣呢?”路翦愣了一下。
顧溪繼續道:“你叫我離開他嗎?這種傻氣又無禮的話還是別說出口了。”顧溪看了看一如既往不為人的七情六欲所動搖的青空白雲,嘆了口氣:“就算我不跟他好,他也一樣不會理會你。這種事你明明清楚,卻非要來跟我糾纏……路翦,別做無禮的事,也別提出無禮的要求。這是我作為曾經的朋友給你的忠告。”
之後,路翦便像是消失在顧溪的生活裏一般,跟老師申請調換座位,融入了新的圈子,再也跟她們沒有任何的交集。
直到這時,安乖才說,當初運動會叫顧溪鬧肚子的奶茶,也有路翦的一筆。主謀是誰毋庸置疑,端看梁思敏最近這半年,三天兩頭的生病請假,顧溪便猜到這一定是安乖的手筆。
一直堅信“學生的本質是學習”的顧溪看着一落千丈的梁思敏的成績,再看看穩步上升的自己,深以為安乖的報複實在是一針見血,大快人心。
高二最後一次考試近在眼前,顧溪看了看羅盤上的指針已經落在“六”和“七”上很久沒動了,隐約猜到,大概是梁思敏所受到的懲罰還不夠。只是這次考試至關重要,顧溪暗暗祈禱考試順利,其他的事之後再說。
但是怕什麽,來什麽。顧溪看着大榜上的自己,物理單科竟然是零分。她一瞬間便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回過頭兇狠厭惡的瞪着梁思敏。憤怒和沖動不可抑制的席卷上顧溪的大腦,只聽“嘎嘣”一聲,她便在這種激烈的情緒中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之前,顧溪突然想到水鳥當初告訴她的那個“代價”,不由得心慌——她不會就要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體驗一把當衆腦子短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