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九江咬了咬唇,發狠的咽下了嘴裏上湧的鮮血,回頭看了一眼雲深君,露出了一個滲人的笑容。

雲深君暗叫不好,趕緊甩出一道雲霧光绫,試圖阻攔九江的去路。可能是受這個世界原本的壓制,還不等他的光绫碰到九江的身體,那張狂邪肆的大魔王已經抱着顧溪,抓着十裏香的果子,逃到天邊去了。

……

不知道被九江帶着趕了多遠的路,顧溪只知道,她這段日子,睜眼是雲,閉眼是風,好像過了一天那麽久,也好像只是一瞬間。

身子摔在鋪滿枯草的地上,顧溪揉了揉不算太疼的手肘,覺得被摔這一下完全趕不上被大魔王鐵臂勒住的腰疼。

腰那片皮膚肯定都青了。

顧溪乖乖的閉着嘴,撐在枯草上不斷向後蹭。大魔王的愛好還是一如既往,這回選的落腳地依舊是個深邃的地底洞穴。

九江借着從頭頂照下來的細微光亮,看清了顧溪試圖遠離的動作,哼笑:“現在知道怕了?我看你剛才戳我那一下很是幹脆利落啊!”

顧溪的身體僵了一下,破罐子破摔的也沒試圖解釋什麽。

兩人之間原本就是壁壘分明的不同立場,之前你不提我不提,還能勉勉強強将就着敷衍。現在窗戶紙早就捅破了,解釋什麽都顯得太無恥蒼白。

顧溪不打算解釋,脾氣不好的九江似乎也沒打算追究。他找了塊還算幹淨的地方,将一直放在懷裏護着的果子輕柔的放在了那裏,然後便坐到一邊的黑暗裏查看自己的傷口。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顧溪以為他根本不會說話時,九江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了過來:“那個雲深,是你相好?”

自暴自棄的顧溪也沒了和九江虛與委蛇的意思,面無表情也不看他:“跟你沒關系。”

“跟我沒關系……真心狠啊,小香。”九江聽起來似乎心情還不錯。

顧溪知道,他在萬海上神手裏絕對讨不到什麽便宜,而且她之前刺他的一下可是實打實的。聞着洞裏濃郁的血腥味,她搞不懂,到了現在這時候他怎麽還能滿不在乎的說出那些沒用的廢話。

沉默了一會兒,九江撐起身子走近了顧溪。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将她完全籠罩在了他的陰影下。逆着光的臉上看不出表情,但是那具有力健壯身體卻叫她看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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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痕,但是還都不算嚴重。其中最嚴重的,是顧溪在他左肋下劃開的一道。那道傷口此時即便是用布條簡單的包紮了一下,也還是不斷的滲出血來,殷紅了一片。

高大的男人有些困難的貼着顧溪坐了下來,輕輕歪頭,将長滿紅色長發的腦袋靠在了顧溪的肩上,壓得她歪了一下。

九江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壓抑着咳嗽了一陣,然後才開口:“小香,我是不是要死了?”

顧溪原本沒打算理他,可是對方一直沉默着,她抿了下唇開口:“禍害遺千年。”

九江好像很開心,笑了幾聲,扯到了傷口,又是一陣壓抑的咳嗽。她感到自己的肩頭隐隐有些濕了,但是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麽。

“小香,你是說我是禍害?”

“小香,你喜歡那個雲深,是嗎?”

“小香,十裏香開花好看嗎?”

“小香……”

顧溪搞不明白,怎麽有人受了傷還能這麽聒噪,這功力簡直堪比她三哥顧清。

九江強的時候,顧溪被他吓得不得不裝乖。但是當他開始虛弱了,像一只病貓一樣窩着的時候,顧溪就開始了無所顧忌。

她沒有好氣的兇他:“閉嘴!叫什麽叫!”

九江似是被吓住了,果然沒了聲響。洞口的亮光已經過了泛紅的黃昏,月光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洞底也顯得彌足珍貴。

黑暗中,九江又忍不住了:“小香,能給我做點吃的嗎?”

顧溪沉默着:“煮果子嗎?”

九江像是才反應過來,慢慢的說:“啊,那不行了,不能吃小香做的東西了。”語氣很是遺憾。

顧溪微微偏頭:“不吃嗎?”

九江笑了笑:“不吃,不能吃它。”

顧溪見他堅持,也就沒管他。但是就像是要把後半輩子所有的話都說完一樣,九江沒等多一會兒,又接着問她。

“你喜歡雲深,是嗎?”

顧溪想說不喜歡,但是那三個字卻像是梗在喉嚨裏一樣,叫她怎麽都說不出口。

沒得到她的回應,九江便已經清楚了她的心意。他靠在顧溪的肩頭微微蹭了蹭,悶悶的笑着,哪怕是時不時咳出來的血也不能阻擋他的笑聲。

另一邊,顧溪被九江再一次擄走的事徹底激怒了天下衆多正義的修仙人士。作為眼睜睜看着九江逃走的雲深君,心裏更是恨得不行,最後以血成符,憑着他對顧溪氣息的了解,找到了九江藏身的所在。

正義之師在洞外轟鳴,吵醒了沉沉睡去的顧溪。她看了看洞外高懸的太陽,被這刺眼的光芒閃的泌出幾滴眼淚來。

九江也強撐着身子站起了身,他高大的身體靠在牆上緩了緩,微仰着頭看着洞口,像是沒聽到洞外的喧鬧一般,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當中。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綻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一側的小虎牙被他露了出來,潋滟的桃花眼也彎成兩道月牙,挂在他張揚不羁的臉上。

“小香,你喜歡雲深,對嗎?”

顧溪沒有回應,但是他卻像是并沒想要得到她的回答,自說自話。

“你當然喜歡他。你不喜歡的,讨厭的,是我。”

按道理,她應該承認——她當然不喜歡他,讨厭他。沒人會喜歡一個殘忍的,天真的,為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更何況這個人在上輩子,還殺了她,吃了她。

可是這一刻,顧溪卻也沒了打擊報複的興趣。就像是什麽都不值得,什麽都無所謂了一樣。喪家之犬,又有什麽必要去趕盡殺絕呢?

在九江的生命裏,最讨厭兩件事,其中一件便是被無視。不過,就算他再讨厭,顧溪也已經無視多回了。之前他尚且制不住她,更何況現在呢?

他清楚,顧溪也心知肚明,他被十裏香木枝戳出來的傷口惡化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在她身上和那顆果子身上動心思。

但是即便已經認命,九江惡劣的性子還是不想叫顧溪好過。他伸手,用力掰過顧溪的肩,笑的張揚,一如初見。

長久的奔波,又沒有得到好的休息,顧溪的頭發也亂了,黑眼圈醒目的挂在臉上,往日裏十分的樣貌現在也打了折扣,只剩下了六七分。

可是即便是她脫水起皮的嘴唇,還是沾滿灰土的臉頰,在九江的眼裏都是那樣可愛。

可愛的,他這輩子也沒辦法擁有。

像是在打擊報複,九江猛地一低頭,終于順從了自己的心意,将她的嘴唇狠狠的含進嘴裏,毫不溫柔的吸吮,摩擦,甚至用牙齒細細的咬。

顧溪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直到柔軟的舌頭開始試圖往裏深入時,她才猛地回神,以靈力将死死卡住她肩膀的男人打開,掄起胳膊一巴掌便扇了上去。

九江看着顧溪紅着眼睛氣喘籲籲的瞪着他,蒼白的嘴唇上有一道醒目的傷口,殷紅的血珠從那裏不斷的滲出來,染紅了整個嘴唇。

他擡手摸了摸被打出印子的臉,嘟囔着:“還真是手黑。”然後又擡頭笑嘻嘻的看着顧溪,眼睛露出野獸一般的兇光:“小香,你不是喜歡雲深嗎,”他走近了兩步,滿意的看到顧溪揪緊衣服後退的戒備樣子,聲音低柔輕緩,像是在哄人:“你別急,我這就出去把他的頭切下來,帶給你瞧。”

顧溪眼尾發紅,惡狠狠的罵他:“混蛋!”

九江拿起他的那把長刀,走了兩步,彎腰把地上的小果子輕輕拿起,放進了懷裏藏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顧溪做着臨別贈言:“這個可不能留給你,我得好好照顧它。”

然後,整個人便像是一陣風一樣吹走了,像是春風一樣,輕飄飄的,又像是寒風一樣,刮起沉重的冰霜。

顧溪後背靠着石壁捂住耳朵,但是外面的厮殺聲還是不斷的鑽進她的耳膜。

原來外面已經聚滿了前來讨伐的正義之師,而他卻說他是要去取了雲深君的姓名。

那一瞬間,顧溪好像明白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想不懂。她有些猶豫的想去阻止什麽,但最後也沒有邁出那一步。

漆黑的洞穴外已經響起了正義之師的歡呼,顧溪知道這意味着什麽——那個總是不懷好意的魔頭走向了結局,而她也終于永遠的逃出了魔掌。

混沌如約而至,正如它當初和顧溪約好的一樣。

十裏香成功地從九江的手裏活了下來,這個任務也結束了。

在混沌中失去意識的顧溪其實并不知道,九江其實從沒想過要吃了她,他一開始擄了她來,不過是想叫她種上一棵只有她能種的花而已。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她糾結于十裏香上輩子的命運無法自拔,他也将計就計,壞心眼的逗她。

但其實,他要的,自始至終也不過是一株十裏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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