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北堂澈有些迷茫了。

他對自己感到迷茫,更對他從小到大一直視為“仇敵”的家夥感到迷茫。

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拂過,伴随着一聲嘆息重新被收進琴匣裏。

琴的确是張好琴,上等的好琴,絕世的名琴。

只是期盼已久的東西如今到了手上,卻怎麽也無法靜心将其彈奏,甚至覺得這琴來的有些燙手。

北堂澈輾轉反側曾對着床梁琢磨了半宿,怎麽也無法将腦海中所想到的事與北堂奕聯系到一起。

那家夥為什麽要為他這樣做呢?

這簡直太吓人了。

隔天有小厮從那邊遞話過來,這東西撈我手裏立刻當柴火燒了。

北堂澈拿着字條忍不住一笑,轉念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得,還不等他把琴送還過去呢,人就把路給他堵上了。

這下不收着還不行了。

來年開春,北境王府大喜。

望美郡主一身鳳冠霞帔,手中那紅綢子的另一邊站着玉樹臨風的夫君,在衆賓客的祝福聲中拜過了天地。

接着便是到不了頭的喜宴。

道喜的,敬酒的,當然也免不了事多借機攀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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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夫人拉着北境王妃就不撒手,“如今姐姐都出嫁了真是可喜可賀呀呵呵呵呵……小世子年紀也不小了?對,可不得,我們家小女兒正好比小世子小兩歲,小時候一起玩過呀?見過的見過的......”

旁邊桌上的北堂奕捏着酒杯滿眼的輕蔑,你說你好歹也是堂堂宰相夫人,怎麽就這麽愁自己的閨女嫁不出去,當年跟我家攀就得了,好死不死今天又跟這家攀,忘了我老姐當初跟你說過什麽了麽?真是的。

可是北境王妃顯然比南義王妃會聊天多了。

“澈兒那孩子不聽話的很,我們什麽都做不了主,全看孩子的吧。”

于是坐在旁邊的北堂澈這下尴尬了,可是礙着禮數也不好意思說什麽,只能佯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然後愣了會神便拖了個借口離了席,沖着後堂走去。

北堂澈酒力不行,稍微喝兩杯臉上就多了兩團紅暈,此時腦子裏亂亂的,暈暈乎乎便跑到花園裏吹吹風、醒醒酒。

剛開春的天氣依舊很涼,北堂澈衣衫單薄也沒披着什麽,但是好在喝了酒也不覺的寒冷,尤其心裏還燥燥的,當然,這一定不是因為見到了某個讨人厭的家夥,只是因為宰相夫人的聒噪而已。

北境王家的花園景色不錯,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那一池淺淺的湖水,被微風吹得泛起點點漣漪,蕩的人心頭一片柔軟。

北堂澈享受着難得的清淨,只是這清靜只得了半晌。

斜陽低垂,不知在這湖邊坐了多久,身邊慢慢的就多出了一道影子。

等到影子已經落到眼前了,北堂澈回過頭,冷不丁就對上了一雙深邃的眸子。

王府裏的下人大半都在前廳忙着招待賓客,這後花園放眼望去此時竟就只有這兩個人。北堂奕和北堂澈一個站着、一個坐着,就這麽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想說從小見面就打的兩個小冤家似乎還是第一次見了面沒有互相翻白眼、也沒有冷言相向,反而還莫名的沉默了一會。

只是這沉默多半還是夾雜了尴尬。

北堂澈坐不住了,起身準備離開。

可是想要離開也忍不住長久以來憋在心裏的疑問,于是北堂澈也不看北堂奕,只磕磕巴巴的小聲說道,“那個...那個琴…”

“美人相求,我哪有拒絕的道理。”北堂奕心知北堂澈要問什麽,望着天把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往外背,“不過人沒撈着,那琴我要了也沒用。”

北堂澈側過頭看了他兩眼,無奈地嘆了口氣,“…花了多少銀子,我給你。”

“我不缺那些。”

“那以後世子看上什麽東西,我能弄到的,只管開口。”

北堂奕聞言不禁挑眉,“真的?”

“真的。”

北堂澈說完便準備走人,不想這邊北堂奕還有話沒說完。

“宰相家的......”

北堂澈回過頭,且等着北堂奕說下去。

“你.......那個......恩?”

...恩什麽恩啊?!

北堂澈被北堂奕這憋憋嘟嘟的樣子搞的胸口也悶了起來。

這人從小就是這樣羞羞怯怯的也就算了,但是之前好歹還能說個全活話呢,現在好了,要是不吵架的話連話都說不利索了,真是越大越完蛋。

“我什麽我、恩什麽恩啊,沒事我走了,北堂公子請自便。”

北堂澈誇張地對着北堂奕拱了拱手,轉身又要走。

北堂澈這一激,北堂奕反而不慫了。

“你急什麽,我是想告訴你,宰相夫人老早就跟我母妃提過他們家那個小女兒,這是看沒什麽戲才跑你這來的,你別激動哈。”

北堂澈聞言一凜,下一瞬倒也不怒反笑,沉着聲說道,“我當是怎麽了呢,原來差點奪人所愛。”

北堂奕聽這話迷糊了一下,轉念明白了北堂澈話中所指,不禁露出個譏諷的笑容,“世子想多了,再說,奪我所愛,你也得有這本事。”

“哈,我肯定是沒這本事了,”北堂澈彈彈衣擺,悠哉調侃,“你看上的我肯定看不上,眼光沒那麽糟。”

說罷,衣袖一甩,轉身便走。

然而就在這當口,北堂澈的手腕忽然被拽住了。

北堂澈一臉不耐煩地回過頭,這一擡頭便對上了北堂奕的眼睛,瞧見了北堂奕那一臉半笑不笑的表情。

“你幹嘛?”

“…不幹嘛啊。”

“那你拽着我幹嘛,放手!”

“沒事兒,我就看看你,”北堂奕說着,還故意拿眼睛瞧着北堂澈上下掃了個來回,“…我覺得還行啊…”

“什麽還行,你快給我松手!”

北堂澈滿臉厭惡地使勁把手腕往回撤,奈何北堂奕攥的有點緊,一拉一扯的還把倆人之間的距離搞的越來越小。

“你不是說我要什麽都行嗎?”

北堂奕用力把北堂澈往過跟前一拽,有些早想撩撥的念頭,此時正是能夠說出來的機會吧?于是他滿眼深邃的對上北堂澈的眼睛低聲說道,“我現在想起來了,倒還真有個東西想求澈世子送給我。”

北堂澈手腕被攥的生疼,卻也絲毫不加躲閃,只看着北堂奕問他,“什麽東西?”

“一個小孩子帶的...長命鎖。”

北堂澈聞言,登時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沒站穩。

眼看着這胸膛都要貼上胸膛了,遠遠的傳來下人的一聲喊叫。

“那邊不是奕小世子?南義王正找您過去呢。”

有下人遠遠的這麽一喊,惹的北堂奕一晃神,手裏的人兒得了機會,立刻甩開了他的手,匆匆跑遠了。

而站在原地的北堂奕只是輕笑了一下,看着那一池春水長長地嘆了口氣。

真的,他覺得他的眼光,還真沒北堂澈說的那麽糟啊。

北堂澈一溜小跑,直到跑到了內院才扶着柱子喘了口氣。

心裏已然是跳的亂七八糟的找不着節奏了,耳邊還響着北堂奕那莫名其妙的話。

“你不是說我要什麽都行嗎?我現在想起來了,倒還真有個東西想求澈世子送給我。”

“一個小孩子帶的...長命鎖。”

之前不是一直想不通北堂奕為什麽會為他做那些事嗎?

現在,北堂澈似乎明白了。

那天北堂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夢裏的自己手持長劍,指揮着坐下千軍萬馬。待到敵方大勢已去,好兒郎上殿聽奉賞。皇恩浩蕩賜了婚,洞房花燭夜,大紅的床帏之間,撩起床上坐着的那個人的紅蓋頭,夢中的整個場景畫風一轉,又幻化作那離離青草湖畔邊,朦胧中,八歲孩童的身影與一個成年男子的身影融為一體,卻又怎麽也看不清、記不下那容貌,只是襯着那和煦的陽光笑盈盈的看着他,還羞澀的叫他,“澈弟弟…”

那熟稔的聲音弄得北堂澈心裏癢癢的,他甚至還聽見自己開口問了那個人,“喂,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好!”

夢裏的北堂澈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那個人的手。

接着兩個人都笑了......

後來北堂澈是被自己的夢吓醒的,雖然他死活也不肯承認夢裏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麽的似曾相識,夢裏的那個人影其實那麽的熟悉。

北堂澈近來一直心事重重的,就連新婚的姐姐都看出了一些微妙。

“傻乎乎的,在這發什麽呆呢?”

望美郡主支開了下人,坐到了北堂澈的身邊,為他披上了一件衣服,“老在這湖邊坐着,也不怕着涼。”

北堂澈回過神,看着姐姐笑了一下,“姐姐嫁人是什麽感覺?整天和姐夫在一起,是不是特高興?”

“這…就那麽回事吧,”望美臉一紅,轉念又拿手指戳戳北堂澈的額頭,“等你以後娶媳婦了自然就知道了。”

北堂澈聞言一笑,心下思緒流轉,不禁低聲念叨,“就怕我娶不了...”

“什麽話,等着吧,說不定明年就輪到你了。”

“你可別吓唬我,”北堂澈仰頭一笑,“我可不着急。”

“你不着急,上面也有人急啊,”望美悠哉哉的玩着手裏的一方絲帕,沉聲說道,“澈兒,有些事不是任性就可以的。”

“你可別忘了,你是未來的小王爺…”

鼻尖一涼,北堂澈猛地打了個噴嚏,腦袋也傳來了一陣陣的疼痛。

北堂澈吸吸鼻子,涼風襲來,原本溫熱的胸口也像整個身子一樣,一下子就被吹的涼涼的。

等到後來再見到北堂奕時候,北堂澈正騎在高高的駿馬之上,遠遠的便瞧見了那個身影。

而北堂奕呢,也站在人群之中遠遠地看着北堂澈,滿眼的深邃。

兩個人就這樣遠遠地互相凝望了很久,別說,此時眼裏還都多了那麽點別樣的意味。

只是北堂奕剛想往這邊邁出一步,北堂澈便瞳孔一縮,移開了視線。

也不管身邊的人如何去想,北堂澈第一次在這狹路相逢之中拉緊了缰繩,竟調轉馬擇路而去,只留下一幹人等大眼瞪小眼、滿臉的驚訝,這人居然給南義王家的世子讓路了?

而另一邊,看着北堂澈飛奔而去,北堂奕站在原地,默默的攥緊了拳頭。

原來就是這樣了嗎?

身邊的同伴不知發生了什麽,還拉着北堂奕往別處去。

談笑間轉過頭去,又是一陣不明所以,“北堂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麽臉色這麽差?”

北堂奕擡擡眼睛,擠出了一抹笑容,“恩?沒,沒事。”

常風斜過眼睛看了北堂奕一眼,“行了,笑不出來就別硬擠了。”

不知道那笑容特別的慘淡可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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