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結果這一頓飯吃的那是相當平靜,這一定是龍、靳二人沒想到的。
畫舫行至湖中心停了下來,兩名船夫扶着船槳湊在船尾吹着夜風說說笑笑。
而畫舫內的氣氛同外面相比着實有些安靜。
兩位世子面對滿桌子的珍馐美味如同嚼蠟,各有心事、各懷所思,都低頭瞅着自己面前那一畝三分地也不說話。就算對面坐着的龍、靳二人一直都在努力的沒話找話,這頓飯吃的也是無比的尴尬。
其實北堂奕一直在等,他在等北堂澈先開口提這事,最好還能求求他。
早先就讓小龍提示過小靳,算計着小靳把話遞到北堂澈那裏以後,說不定這人會找到自己這來,到時候不但能讓他們有點交集、還能順帶着出了先前的一口氣。可是顯然北堂澈比他想的硬氣多了,不但一直沒有找過他,反而後來還直接告訴他什麽都不用他管,就算把自己急病了都不肯松口,真真是讓北堂奕吃了回憋吧但是心裏還覺得有點意思,莫名地感覺挺舒坦的。
也想着幹脆就不管了,他愛如何便如何罷。可是聽說那人真病了,這心裏就開始不落忍,如今甚至還把機會遞到眼前了,不用北堂澈張嘴,他自己送上門,這人好歹也該識趣一點說點好聽的了吧?
可是北堂澈還是悶悶不樂地用筷子戳着盤子裏的魚肉,眼珠子轉來轉去的,就是不打算說話,真是讓人摸不到這人是怎麽想的。
其實北堂澈想的很簡單,他只是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
想這倆人從小到大認識十多年了,打架鬥嘴、明的暗的什麽都做過,唯獨就是沒心平氣和的好好說過話。就算當初在圍場草原上難得真情小小流露一下,最終也是以鬧氣兒收場的。他覺得他們可能根本就不适合有所來往,不是八字犯沖就是天生相克,那就更別說他心裏還一直覺得,他最好不要和北堂奕有什麽瓜葛。
兩個人是這樣的情況,對面的秀明小公子可是越來越坐不住了。這頓飯好歹也是他請的客,要是總這麽悶着不提正事不就白忙活了嘛。
于是在他第五次不顧靳翔桌子底下地阻攔舉起酒盅的時候,一鼓作氣把正事說了出來,“還請北堂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加提點。”
龍秀明面帶笑容舉着酒盅看着北堂奕,用腳踢了身邊的靳翔一下。
接着靳翔也趕緊端起酒盅,“還請世子幫幫忙吧。”
北堂奕抿了抿嘴巴,指尖摩擦着面前的酒盅邊沿,有意無意地斜過眼睛瞟了瞟身邊的北堂澈,不冷不熱的就是不說話。
靳翔不明內裏各種原因,只以為北堂奕還端着架子不肯松口,于是有些焦急的遞給北堂澈一個眼神,想說你倒是也表個态吧別錯過了機會,袁琦的事可就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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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澈收到了靳翔的示意,心中雖然萬分糾結但也知道已經無路可退,想想袁琦那封信裏的只言片語,再看看靳翔焦急的眼神,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小聲沖着旁邊的北堂奕不冷不熱地支吾了一句,“那拜托你了。”
北堂澈這人吧之前提到過,天生嗓音清麗可人,如今再這麽別別扭扭地小聲把這句話說出來,愣是讓人聽出來一種黏黏糊糊的小勁兒,惹的人心裏癢癢得不得了。
當然啦,能把這句話聽出這種心癢的感覺的也就只有北堂奕了。反正龍、靳二人是什麽都沒感覺到,只聽出勉強了。
不過再勉強,好歹也算是句軟話吧?
于是北堂奕面上一紅,雖然心裏感覺還是有什麽地方不對,但是嘴角卻怎麽着也止不住的往上翹,不但眼睛裏添上了笑意,下巴都昂的有些高了,很幹脆的舉起杯中酒一飲而盡。
事已至此,看起來已然皆大歡喜。
龍、靳二人終于松了口氣,再看對面二人面色松動也不再像剛來時那樣繃着了,便開始有說有笑的放開膽子聊起天來。期間問道兩位北堂兄也會得到回應,這飯是越吃越熱鬧,氣氛也越來越融洽。
北堂澈骨子裏帶着那麽點天真勁兒,不似北堂奕那麽放不開。再加上喝了點酒,事也辦成了,情緒自然慢慢緩和下來,不但吃的起勁兒了,話也比之前多了,還跟龍、靳二人聊得挺有興致的。
尤其是龍秀明龍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氣度不凡,只是往日裏因為北堂奕的關系一直和這人來往不多,如今有機會坐在一起說說話,倒還真覺得這人原來挺有趣的,再加上靳翔一直在邊上跟着幫腔,幾個人聊得特別歡暢。
北堂奕雖然話少,但是也覺得挺舒服的。尤其是瞟着北堂澈在他身邊捂着嘴笑着,這心裏就不打一處的暖和。
北堂澈什麽時候能在離他這麽近的地方像現在這樣有說有笑過?對外人來說那簡直就是難得一見的奇景,所以對北堂奕來說,此時這樣的氣氛更是值得好好珍惜享受的。
只是這心裏還沒暖和一會,靳翔便突然冒出來一句,“等到事辦妥了,袁琦就能回來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出來玩吧?”
北堂澈笑着點點頭。
“不如咱們去找袁琦吧,聽說他老家那地方挺不錯,還靠着海,我們去游玩一番順道還能接他回來,澈哥哥你說怎麽樣?”
“這麽一說我也想出去轉轉,”龍秀明歪過頭看看靳翔,“也帶我一起去怎麽樣?”
“行呀,奕世子有空的話也一起吧,我們人多還熱鬧,”靳翔一派天真爛漫,對北堂奕慢慢蔫下去的樣子渾然不覺,還繼續問道,“澈哥哥怎麽說?”
“你同袁琦都這麽久沒見了。”
“難道你不想他嗎?”
其實只是挺普通的幾句話,表達了好友之間最普通不過的友情。
只是這幾句話對北堂奕來說卻像猛然間被針紮了一樣,被刺得渾身不舒服。
等到北堂澈沉吟半天笑着答了一句“好呀”,更像有一桶涼水澆到了北堂奕的頭上,瞬間就将他心裏的小火苗呲的一下撲滅了。
北堂奕沉默無言的喝着杯中酒,他覺得他忽然有點不明白自己現在是在幹什麽了,他到底都是圖些什麽?他到底得罪誰了?還是他真的欠了誰的不成?
現在他終于知道北堂澈拜托他的時候,心裏為什麽本應得意卻還是隐約的覺得有點不對勁了。他确實想讓北堂澈求他,他也确實想拿北堂澈撒撒氣,可是北堂澈越是硬氣、越是較勁,他反而還覺得挺好的,至少這樣似乎能證明北堂澈寧願袁琦受委屈也不願意向他低頭,所以在北堂澈的心裏他還是比袁琦有分量,對不?
可是那麽硬氣個人,明明都堅持這麽久了,明明兩個人從小到大無論誰挨了誰的欺負都從來沒有向對方低過頭,如今卻為了一個袁琦讓北堂澈願意向他服軟,這就好像唯一一份只屬于他們兩個之間那種特殊的羁絆和相處模式,如今都被這個袁琦打破了。
所以袁琦對北堂澈來說到底是個什麽?
而站在袁琦對面的他對北堂澈來說又算個什麽,如今好像連個宿敵都算不上了?
哈?
那他到底是圖個什麽啊?他怎麽覺得他好像又做了件特別上趕着、自作聰明、又自作多情的事呢?
他怎麽就覺得自己這麽賤呢?
龍秀明伸手在北堂奕眼前晃晃,“怎麽了你?”
北堂奕緩過神來,“恩?沒、沒事。”
“不會是想念詩詩姑娘了吧?”龍秀明有點喝高興了,随口打趣道,“明天我們就去眠月樓好不好?不要總想着人家啦!”
叮!
被打翻的酒盅在桌子上滾了一滾落到了地上,北堂澈有些慌亂地擦了擦灑在身上的酒水,面上一紅,小聲說道,“抱、抱歉。”
其實這個詩詩姑娘與北堂奕并無私情,龍小公子會說這種話也無非就是他們那幫人私下裏胡鬧時慣用的打趣話罷了。非要說的話,這種事一般都是風流成性的常風應該背的鍋,可是如今常風不在,這玩笑自然就開到了北堂奕身上。
可是北堂奕面無悲喜,既沒有搭理龍小公子的戲言,也沒看北堂澈一眼。只挪了挪凳子往邊上坐坐,怕那一桌子酒水滴到自己的錦衣上。
後來不知怎麽的,北堂澈的話一下子就少了下去,既不像之前那樣捂着嘴笑着,也接不上靳翔抛過來的話頭,整個人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走起神來似乎比剛剛的北堂奕還嚴重。
才說了一句袁琦,這心思就收不回來了?
北堂奕冷着臉咬咬牙,真讓人看着膈應。
飯吃的差不多了,酒酣耳熱之際,龍小公子使了個眼色,幾名舞姬托着長長的水袖走了進來。北堂澈對這種娛樂沒什麽興趣,沒待一會兒就借口方便溜出了船艙,來到甲板上吹吹風、醒醒酒。
只是臨出來時,船體輕微的搖晃了一下,北堂澈不小心被凳子一絆,要不是位置靠邊伸手就能扶到牆,否則他差點就摔到地上,而一邊的北堂奕卻只冷眼瞟了他一下,連把手都沒搭。
北堂澈站在船頭的甲板上吹着涼風,心裏說不上煩不煩的吧,就是覺得有點悶。
有些事說不上在意,也說不上不在意,準确來說應該是根本沒有在意的資格。只是聽到的時候還是難免有點難過,明明有些東西是當初自己不要的,但是當眼這樣東西似乎已經不在原地擺着的時候,又會反過來覺得悵然若失,這種心情還真是有夠賤的。
活該吧,這就是。
北堂澈無奈地輕嘆了一下,可是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就算心裏再怎麽想着,見到的時候不還是要和過去一樣不屑一顧,這是他唯一能夠做到的事了。
就像現在這樣。
是誰踏着夜色緩緩來到他的身後。
北堂澈回過頭,又對上了那雙深邃的眸子。
北堂奕深深地看着北堂澈,一言不發。
北堂澈瞧了他一會兒,最後還是率先移開了目光。
“這次謝謝你了,等袁琦回來我再讓他謝你。”
清清涼涼的語調,聽不出來有多少誠意,然而就算是這樣一句話,如果放到別的時候,說不定北堂奕早就乖乖搖尾巴了。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呀,一肚子氣外加一肚子酒,北堂奕那點刻薄樣簡直發揮得淋漓盡致。
哼,不就是為了你那個寶貝袁琦做了件事麽,就換得你澈小世子這般低頭做小,真難得。
“不敢,”北堂奕下巴揚得高高的,雙手背在身後還故意揚起下巴,“只求這件事後,澈世子和袁琦少爺都能安分點……”
北堂澈挑眉看過來,北堂奕的神色更是多了幾分凜冽。
“…我以後不想再看見你了,你最好離我遠點。”
嘴唇有些顫抖,臉色一下變得刷白。
這回被刺得半天緩不過神來的,變成北堂澈了。
北堂奕坐努力的平複着內心的情緒,負在身後的手還有些顫抖。
他第一次對北堂澈說出這樣的話,原本聽到的人應該比說話的人難受,為什麽北堂奕覺得他現在一點都不比北堂澈好過呢?
啊,不對,他又想錯了,北堂奕在心裏自嘲着,他對北堂澈來說狗屁不是,北堂澈怎麽會為了這樣的話難受呢?他應該開心還來不及。既解決了袁琦的事,又可以和北堂奕老死不相見,北堂澈以後能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再也不用擔心他北堂奕會跳出來礙他的眼、他現在應該高興的不得了才是。這種好事要放他北堂奕身上,回去說不定還得放兩挂鞭慶祝慶祝呢這簡直就是大喜事啊,所以有誰會為了這樣的話感到難受呢。
其實早也該這樣做了不是麽,從一開始到現在,根本都是他一廂情願,對人家再好人家也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他何必呢?這天底下想上趕着巴着他的人千千萬,怎麽就非他不行呢?
“怎麽着?這是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北堂奕思及至此,還不忘故意拿話怼人,臉上還多了一抹輕蔑。
“…對,”北堂澈蒼白了臉色,卻又強裝出氣勢,甚至也故意擠出一絲輕笑,似是根本不把北堂奕放在眼裏,“咱們彼此彼此,以後也別讓我再看見你。”
離你遠點?放心,這邊還求之不得呢。
說罷,北堂澈瞧都不再瞧北堂奕一眼,轉身就要走。
只是擦肩而過的時候又被那人捉住了手腕。
北堂奕一手拽着北堂澈,一邊在內心憤恨着自己這無能的舉動,差點忍不住抽自己一巴掌。明明狠話都是自己先撂的,決心也已經在心裏下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最後為什麽還是見不得這人從眼前離去呢。
然而還不等他說什麽,那邊已經要急了。
“放手!”
北堂澈怒視着北堂奕,還用力甩了甩手,“放開我!”
北堂奕見狀,更是怒從心中來,悲憤交加之間便有些口不擇言了起來,“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多要點。”
北堂澈聞言不明所以,側過頭直視着北堂奕。
而北堂奕不怒反笑,還拽着北堂澈的手腕往自己跟前帶了一下,“早知道澈小世子為了袁琦甚至不惜對我低頭做小,我就該多提點條件,該提點什麽呢?......是不是我讓你從了我你都能答應…”
話還沒說完,北堂澈便已惱羞成怒一拳揮了過來。
“你混蛋!”
龍、靳二人聞聲從船艙趕出來時,兩位世子已經打的不可開交了。
“這是怎麽了?剛不還好好的…”
“我的天啊,哥哥們你們可別打了,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
兩位公子又急又無奈,說着就要上去拉架,沒辦法,這兩人也算是一路看着他們打過來的,雖然現下都是大人了還能弄成這樣确實挺讓人不知道該說啥好的,但是也不至于太驚訝。只是攔歸攔,奈何這畫舫就這麽大,礙着四處又都有下人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一時之間,狹窄的過道上亂作一團。
北堂奕是真來氣了,雖然這氣多半都是他自找的,但是他心中的委屈也積攢的太多了。
北堂澈也真來氣了,雖然這氣多半是被北堂奕氣的,但是他心中的委屈也是他自找的。
兩個人都有各自的苦,說也說不清、道也道不明,今天借着由頭便統統發洩了出來。
只是所有人都太高估自己的實力了。
龍小公子努力的在這邊拉着北堂奕,靳翔繞道另一邊忙着攔着北堂澈,可是兩位世子此時都急的紅了眼,誰也不願退一步,七手八腳之下,龍、靳二人也沒少被誤傷。只是現在不是計較這些事的時候,靳翔好不容易擠到兩位世子中間,擺着手還勸呢,“消消氣、消消氣、別打了!”
然而這時機沒趕好,那邊龍秀明沒攔好,不小心往後錯了一步撞到了靳翔,靳翔這麽被撞了一下又碰到了北堂澈,北堂澈原本就站在靠近船頭邊緣的位置,不小心被這麽一碰,腳下一亂,身子一斜,直接就順着船上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