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

草原上應有的景色,落在桀朝将士們的眼裏卻并不像想象中的美好。

一開始也是有點激動的,風輕雲淡,策馬奔騰,似乎跑上幾天幾夜都見不到草原的邊際。

可是日子長了,這無邊無際的遼闊卻成了煎熬。

程大将軍揮軍北上,沿途一路肅清與祈元叛亂者勾結的羅剎國餘孽,所到之處片甲不留,不日便能只取王庭。

中途有探子來報,祈元王子吉雅當初只率部下不足百人趁亂出走,亂黨随後一路追殺,時時刻刻都是命懸一線,如今早已斷了消息,下落不明。

衆将領的臉色都不太好,估計王子已經兇多吉少了。

但是北堂澈卻自告奮勇,我願帶人去找他。

于是搜尋王子的任務便落到了北堂澈的頭上。

程大将軍将最好的精兵分給了他一隊,卻又偷偷小聲告訴北堂澈,找不到就算了,別太強,草原大多荒無人煙且地形複雜,千萬不要太過深入,世子性命重要。

北堂澈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程大将軍。

程大将軍嘿嘿一笑,“本将敬重王爺已久…”

其實也是,反正祈元的王子也不是只有吉雅一個,只要助王庭平了叛亂,到時自然會有新的繼承人站出來,照樣可以當一個祈元的王。

可是北堂澈卻不這麽想,當不當王都是小事,吉雅是他的朋友,所以說什麽他也要找到他的下落,無論是死是活,他一定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找到他的機會。

于是就因為這樣的決心,北堂澈率五百精兵一路深入草原,就算十多天下來還是一點吉雅的蹤跡都沒有,他也毫不灰心的繼續前行。

他相信他一定會找到吉雅的,他也相信吉雅一定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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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說好的,他們要在草原上相聚的。

他還欠他一頓飯呢。

随行的向導常海被北堂澈對王子的深情厚誼所打動,士兵們也都備受感動,立志不找到王子絕不回頭。

結果又過了十多天,常海摸着後腦勺讪讪的對着茫茫草原觀察了許久,思量了一下,然後舉起馬鞭指着左邊特別有信心的說,“我們應該走這邊!”

“走你妹啊你這個騙子!”北堂澈拽緊缰繩,眼淚汪汪地指着地上的一堆核桃殼嗷嗷叫喚,“我們都路過這裏四次了你每次都往左邊走,要不是之前我扔的這堆核桃殼我都沒看出來你一直在這帶着我們繞圈子!”

常海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還不忘滿臉欽佩的沖北堂澈拱拱手,“不愧是世子,真是機智啊知道丢下果殼做标記,佩服!佩服!”

“佩服你妹啊!這是我帶的最後一點零食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就快斷糧了我就要餓死了啊!”北堂澈一想到快沒吃的了更是戳到傷心處,眼淚都快出來了,“你到底是哪門子的向導,信不信我給你拖下去軍法處置?!”

常海也沒在意北堂澈口中的軍法處置,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不是白來的,他早就看透這個世子是個什麽性格了,能天天跟士兵們不分貴賤、促膝長談、掏心掏肺做思想工作的手兒,哪會動刀子呢。

可是說歸說,常海确實也挺着急的,“世子有所不知,我雖是祈元人,對周邊地形也相當熟悉,可是草原根本不是您想象中的樣子,您要說找部落,我絕對是一頂一的好,不吹牛。但是像王子這種逃難的,根本不會走那些大家都知道的地方,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如此深入草原,迷路太正常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就要困在這了?我們走不回去了?”

“困在這倒也不至于,反正只要一路順着有水源的地方走,走着走着早晚會走到認得路的地方。”

“那還要走多久?”

“那可就沒準了,少則數日,多則…一兩年吧。”

“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祭長生天!!!”

北堂澈滿面愁苦,只能咬着牙繼續帶着部隊向前走。

想當初他還信誓旦旦的要救人呢,現在他不但連自己都救不了,以目前所剩的餘糧來看,他都快把所有的将士帶死了。難怪程大将軍三番四次勸誡他不可深入草原,現在真是後悔莫及。萬一他這次在劫難逃就這麽英年早逝了,傳出去讓後人知道都說他北境王家的世子不是戰死沙場,而是在大草原上活活餓死的,可怎麽讓他去見北堂家的列祖列宗喲。

然而就在百感交集之時,還真讓常海給說對了。

王子的部隊确實沒走尋常路,不但沒走尋常路,反而大多還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最先被北堂澈等人發現的是祈元公主南笛。

那時部隊剛行至山丘之上,遠遠的便看到十餘名羅剎賊人正舉着彎刀追殺一名祈元騎士。

眼看着祈元騎士被圍在中間與人誓死抵抗,不待北堂澈等人趕到便被打下了馬,頭上的巾冒被打掉,露出一頭長發,原來還是個女的。

羅剎賊子面露兇光,撲倒女子的身上便開始撕起了衣服,一時間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喪心病狂的笑聲摻雜到一起響徹天際。

正在千鈞一發之時,震耳的馬蹄聲自遠方響起,三支飛箭正中為首的羅剎賊子。

那是北堂澈的雙手第一次染了鮮血。

等到羅剎賊子被盡數殲滅以後,北堂澈匆匆下馬來到女子身邊,才認出了那是南笛公主。

公主看起來挺不好的,衣服被撕破了不少,又受了驚吓,一時間情緒有些難以自持,只不住的坐在地上哭泣,但是好在救援來的及時,并未受到無法挽回的傷害。

北堂澈也是滿眼心痛,脫下自己的披風蓋在公主的身上,待到公主情緒穩定了些,便扶着公主上了馬。

後來南笛公主告訴北堂澈,她是不久之前與吉雅王兄走散被追殺至此,當初跟随他們出走的部下如今早已所剩無幾,大多都死在羅剎人的刀下了。

在公主的帶路下,北堂澈一行人終于發現了吉雅的蹤跡。

那時孤單的馬兒正馱着昏迷不醒王子在草原上漫無目的、踢踢踏踏的走着,吉雅那滿身的刀傷也昭示着數不清的劫難。

北堂澈就地紮營,當務之急是務必救回吉雅的性命。

南笛恢複的很快,雖是一介女流卻性情灑脫、毫不輸給男兒,在她的精心守護下,吉雅的傷勢終于有所好轉。

只是昏迷期間,王子總是斷斷續續的呼喚着一個名字。

北堂澈問南笛,“阿穆爾是誰?”

南笛垂下眼簾笑了一下,操着帶着口音的漢話告訴北堂澈,“阿穆爾是哥哥搶回來的人。”

“???”

“等哥哥醒了讓他自己告訴你吧,”南笛說完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笑意僵在唇邊,淚花頓時又閃爍了起來,喃喃的念叨着,“阿穆爾一直和哥哥在一起的...可是我們沒有見到阿穆爾...阿穆爾.......”

北堂澈聞言也像是明白了什麽,眼裏頓時也閃過一絲悲傷。

後來吉雅醒來時,第一件事便是求北堂澈帶他去救阿穆爾。

“沒有阿穆爾,我也不會獨活。”

北堂澈拗不過吉雅,便讓他帶着一身傷痛領着部隊潛伏到了羅剎人的營地。

那是北堂澈第一次見識到了他這個祈元朋友的另一面。

四面火海,當吉雅抱着一個滿臉血污的男子一個人從羅剎人的營帳出來的時候,北堂澈就猜到這個營帳裏面應該也沒有活口了。

再後來,有了吉雅兄妹的指路,北堂澈等人很順利的回到了祈元王庭。

待到吉雅登上王位,平定了王庭的內亂,北堂澈第一次的軍旅生涯也終于快要結束了。

吉雅實現了他的諾言,招待北堂澈品嘗了草原上最好羊肉,喝過了最香甜的馬奶酒。只是北堂澈的酒量還是不怎麽好,當吉雅提及明日桀朝大軍就要班師回朝、南笛又湊過來問他京城的那位世子奕好不好的時候,北堂澈竟端着酒碗伏到桌子上哭了個昏天暗地。

南笛有些心疼的看着北堂澈,“他一定是想家了吧…”

吉雅拍着北堂澈的後背尴尬地對着旁邊目瞪口呆的衆人解釋,“喝多了,喝多了…”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還好北堂澈今天能夠借着酒勁哭出來,否則再這麽憋下去,恐怕就不是從眼睛裏流出眼淚這麽簡單了。

是生是死,至少早晚得悶出病來。

畢竟自離開京城這大半年以來北堂澈就一直很堅強,從來沒掉過一滴眼淚。

等到第二天醒酒了,北堂澈捂着疼痛欲裂的腦袋,第一個反應是要水,第二個反應是要飯,昨晚的一切就好像全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可能是…失憶了吧,恩。

程大将軍就此與北堂澈拜別,一個班師回朝,一個不日去往北境駐守。

吉雅兄妹得知這個消息都挺高興的,北境與祈元接壤,北堂澈能留在北境就說明他們有機會可以經常見面了。

只是北堂澈看着遠去的桀朝大軍還是難免哽咽了一下,轉瞬又趕緊眨了眨眼睛,算啦,北境那麽冷,還是早些準備過冬的棉衣吧。

這一下北堂澈又忽然想了起來,當初離開京城的時候也是冬天,如今仗打完了,北境比京城冷,入冬入的也比較早,所以也是冬天。

所以好像一下子就過去了快一年了,他一直都沒再有過那個人的一絲音訊。

其實這樣是最好的吧,畢竟這都是他自己做的,他不怪他。

只是挺後悔的,到最後都沒能為他彈一次琴,于是便把那張琴留給他了吧,如果他會撥動琴弦,自然能夠聽到那張琴發出的聲音,就像他之前彈過的一樣。

可是最好還是別彈了吧,畢竟是他負了他,說不定他現在都是在恨他,所以還是幹脆忘了他的好。

因為只有那個家夥把他忘了才能好好的、開開心的過日子,這才是最重要的,對吧?說不定還能遇見新的幸福什麽的,怎樣都好,只要他過得好就行了。

反正說什麽這把琴他也還給他了,一切都是從這張雪鳴開始的,要不是雪鳴,那人也不會找他要什麽長命鎖、再将往事重提,所以他欠他的,既然還回去了,那麽一切都兩清了吧。

晚上坐在篝火邊發呆的時候,南笛又湊了過來。

最近也不知怎麽的,這姑娘特喜歡跟着北堂澈,北堂澈走到哪裏她就能跟到哪裏,就差上廁所睡覺也跟着了。

可能是因為之前在危急時刻救了她的關系吧,難免覺得北堂澈看起來特別親,要不是北堂澈知道她喜歡的是誰,他都快懷疑她是不是愛上自己了。

南笛同北堂澈雜七雜八的閑聊了一會,北堂澈看天色已晚,準備回去睡了。

只是這一站起來伸個懶腰,一個東西忽然順着北堂澈的身上掉了下來,落在了地上。那是他之前看篝火出神時一直握在手裏把玩着的,後來被南笛冷不丁的吓了一跳,便随手放到了腿上。

北堂澈趕緊将镯子撿起來,遞到嘴邊吹了吹,又借着火光看了看有沒有摔壞,然後挺輕快的就要往懷裏塞。

“能給我看一下那個手镯嗎?”

南笛擡着眼睛看着北堂澈。

“…好吧。”

南笛接過镯子看了看,目光忽明忽暗,“我見過這個镯子的。”

這樣說着,南笛将镯子還給北堂澈,順帶直視着北堂澈的眼睛,笑着問他,“這是北堂奕的東西,對嗎?”

北堂澈心下一窒,這還是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聽別人提起這三個字,一下子覺得有些刺耳。

“是、是的...”

“當初他不小心被我看見了,我還想讓他送給我,可是他死活也不給,”南笛還是帶着笑意看着北堂澈,目光一片清明,“他說那是要送給他喜歡的人的,所以我知道了,他一定不喜歡我,結果他把這個镯子送給你了嗎?”

北堂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啊…”

正在這猶豫該怎麽說呢,南笛又跟了一句,“他喜歡你?”

北堂澈有點出汗了,“這個…”

“你也喜歡他嗎?”

北堂澈面無表情的看着南笛,祈元人都這麽直接的嗎?就不能婉轉點?委婉點?

可是最後北堂澈也還是很坦誠的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了。

南笛看着北堂澈的回答,心下終于什麽都明白了,于是她重新坐在篝火變拿着棍子戳着燃着的火堆,悶聲不語。

北堂澈嘆了口氣,也重新坐了下來,“公主…”

“算啦,什麽也不需要說了,”南笛有些無奈地撇撇嘴,“反正你們倆喜歡的不是女人,問題是出在你們身上,不是我的身上,所以不是我哪裏不好,是你們不好,對不?”

北堂澈樂了,“對,不是你的問題,都是我們不好。”

“那就行了。”

南笛挑着篝火又問北堂澈,“那你為什麽不回去呢?仗已經打完了,你不想他嗎?”

提及此處,北堂澈有些慘淡的笑了一下,“就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我不能再回去了。”

南笛看了北堂澈半晌,像是理解了什麽似得嘆了口氣。

兩個人各有所思的對着篝火沉默了半晌,就在準備各自回去休息時,南笛忽然跳了起來。

“不好!我要趕快去找王兄!大桀的人不能走!”

後來當北堂澈終于知道南笛為什麽要連夜派人追趕桀朝大軍的時候,眯着眼睛一臉冷漠地看着一臉讪笑的吉雅。

“哎呀,好在是追上了,你也不用太往心裏去,她就那樣,阿穆爾剛來的時候她還暗戀過他呢。”

北堂澈看了看吉雅身後的男人,那個名喚阿穆爾的男人正微笑着看着他點點頭,如今換了裝扮,才發現竟然長得還不錯,只是右邊的眼睛始終纏着黑紗,那是之前被羅剎人捉住時生生剜去的。

北堂澈思及至此又是一陣惋惜,可是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

“我說你們祈元女子就不懂什麽叫長情嗎?”

“還好她不懂什麽叫長情,”吉雅非常大氣地拍了拍北堂澈的肩膀,“要不你以後就成我妹夫了,哎你這麽一說也行啊,你有沒有興趣當我妹夫?”

北堂澈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他感覺他真是日了獒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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