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出了京城一路北行,過了嶺北天道口再一路北上,車馬行駛數月,途經三州九城十二縣,便進入了北境的地界。
北境有州名鏡州,鏡州有城名鏡城,這裏是大桀的邊關要塞,與祈元、羅剎兩屬國接壤,常年派有重兵駐守,以保各方太平。
因着幾年前羅剎挑撥祈元王庭內亂,桀朝派兵平亂,羅剎計劃不成慘遭聲讨以後,北境周圍便時不時的會有羅剎人在邊關附近尋釁滋事。今天是劫了這一票商隊,明天是偷了那個村子裏的牛羊,雖然都是些小打小鬧不堪入目的二逼伎倆,但是每每都讓人煩的牙根癢癢,恨不得哪天出兵一路殺到羅剎的王庭,按着那個羅剎王的腦袋使勁拍幾巴掌。
邊關不太平,朝廷便派來了巡視的官員,一面犒賞三軍,一面勘察實情。
駐守北境的大将軍祁靳早早的接到旨意,前前後後的将旨意讀了三遍,又看了看旨意上所列下的幾個官員,都是打過交道的名字,沒什麽好着急的,于是直接将旨意甩給了鏡州知府,自己帶着人揚長而去,巡視軍隊大營去了。
可是祁大将軍不着急,知府孫大人可是緊張壞了。
北境這個地方十年半月不來一回人,怎麽趕上他剛上任沒幾年上面就派人視察來了,莫非朝廷有人打他什麽小報告,将他前些日子納了個小妾的事捅上去了?不至于吧,那是他大房給他找的啊,因為一直未有所出,所以指望以後能有人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的,于是他也就半推半就了嘛;再不就是前陣子他吃了城裏貴賓樓的一頓酒席的事?也不至于吧,那貴賓樓的老板是他的同窗啊,因為當年落榜便下海經商,如今略有小成開了個酒樓請他吃個便飯,那他也不好意思不去吧。
于是孫大人戰戰兢兢的忙前忙後,召集了大大小小一衆地方官員,今兒個排練歡迎儀式喊得口號,明天演習上級問話時該如何對答,最後還特地跑到軍營去找祁大将軍跟着他一起忙活,急的跟什麽似得。
可是祁靳武将出身,哪會把官場這些事往心裏放,被孫大人煩的沒治了,便大手一擺,哎呀你去找世子澈吧,這事他替我張羅就行了,反正到時候人來了我自會前去迎接就是了。
孫大人一拍腦門,嗨喲他怎麽忘了鏡城城內還住着個世子澈呢,人家好歹是當年世代駐守北境的北境王家小世子,簡直就是最拿得出手見客的活招牌啊。
于是孫大人又急急忙忙上了馬車往城裏趕,早知道找世子澈就行了他還何必大老遠的出趟城。
話說這個世子澈來到北境已經四年多了,剛來時才二十出頭,白白淨淨的模樣,眉清目秀的動不動一說話就犯黏糊。如今幾年過去了,人脫了那一身嬌生慣養的稚氣,模樣還是挺俊俏的,就是比當年來時清瘦了不少,臉上也多了幾分堅毅的棱角,然而還是不能張嘴,一張嘴還是動不動就犯黏糊。
孫大人驅車趕往明鏡巷,明鏡巷裏坐落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府邸,比起當年的北境王府要遜色不少,但是也比他孫大人的知府府衙差不到哪去。
當年世子澈奉命留守北境時,祁靳想将自己的大将軍府讓給世子澈住,畢竟他的大将軍府就是當年的北境王府舊址,如今人家北境王家的人回來了,似乎出于情面也要還給人家。
可是世子澈卻拒絕了,理由是于理不合。
如今北境王府遠在京城,鏡州只有大将軍府,末将自會另尋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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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澈當初是那麽說的。
以他一個區區副将的職位來看,沒讓他住在軍中已經算是給他面子了,他還怎麽會那麽不懂事要搶人家的地方呢。
不過後來祁靳還是給他找了一個挺不錯的地方,世子澈挺驚訝的,後來祁靳告訴他,上面有人特意交代過,不礙事的。
末了還跟他小心翼翼的比劃了一個“三”。
世子澈心下明了,便在這個“世子府”安心的住下了。
等到孫大人說明來意,世子澈很配合地應下了孫大人的要求。
幾天以後,京城派來視察的一行人馬終于抵達鏡城。
世子澈一身公衣黼黻站在站在祁大将軍的身側,冷不丁就看見了對面那正從一列馬車上跳下來的熟悉面孔,頓時腦子裏翁的一聲,要不是祁靳直拽他袖子,他都忘了要跟特來問候的李大人回禮了。
北堂澈愣愣的看着北堂奕。
北堂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北堂澈。
身邊的嘈雜聲似乎都在這一刻消散殆盡,周圍的人影從從也仿若如煙泡影,只有眼中的彼此如飛箭一般,直愣愣地刺進了人的心裏。
哦,原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彼此的樣子也沒變太多,比過去成熟了不少,比過去穩重了不少,也都比過去憔悴了不少。
李大人咳嗦了一聲,向大家介紹,這位就是南義王家的奕小世子。
孫大人登時兩眼冒光,早就聽說南義王家的世子奕儀表不凡、器宇軒昂,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說着又拿胳膊捅捅祁靳,不着痕跡的問道,我怎麽沒見旨意上有這位爺的名字?
祁靳聳聳肩膀,我哪知道,可能寫漏了吧。
孫大人腦袋往後一縮,這還帶寫漏的?
北堂奕收回目光,向孫、祁二人行過禮,轉身又回到馬車邊,伸出了一只手。
衆人都有些奇怪,順着北堂奕的手看過去,一只帶着翡翠镯子的纖纖玉手搭到了北堂奕的手上,有窈窕女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不巧還沒站穩,一下就靠到了北堂奕的懷裏。
兩個人相視一笑,期間有粉紅色的氣息不斷的從二人之間飄出,閃瞎衆人的眼睛。
北堂奕略微昂起頭,又一次看向了遠處的北堂澈。
而看到這一幕的北堂澈卻不像旁人那般沒用,只是坦然的迎接着北堂奕銳利的目光,臉上甚至還帶起了一絲無所謂的笑意。
當晚,孫大人宴請來訪官員。
因為都知道南義王與北境王家是世交的關系,特地将北堂澈和北堂奕的座位安排到了一起。
當然,北堂奕的身邊還坐着那個女子。
孫大人的家眷坐在旁邊一桌,席間有人竊竊私語,這世子就是不一樣,為官家辦事還敢帶着家眷。
何止家眷,你不知道?那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馬有大半都是這位世子大人的,也不知道這是有多金貴,走這麽一遭還弄得跟搬家似得,估計南義王府都快被他搬來了。
大夫人咳嗦兩聲,誰告訴你們那是世子的家眷?
身邊的二夫人但笑不語。
那一颦一笑、一舉一動,便是掩飾的再好,也捂不住身上那一股子風塵味兒。
宴席散去,孫大人邀請衆官員前往驿館休息。
北堂奕身邊的女子忽然出聲,“聽說澈世子與奕世子一向交好,你們許久不見了何不在一起敘敘舊,我們就去府上打擾幾天可好?”
“這…”
孫大人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北堂澈。
北堂澈看了看北堂奕,北堂奕垂着眼睛不說話。他又看了看說話的女子,女子目光明亮,好無閃躲之意,只笑着等他答話。于是北堂澈沒有辦法,只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等到衆人都向外面走去時,女子繞到北堂澈面前輕輕欠了欠身,“澈世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北堂澈也沖她拱了拱手,禮貌有加,“詩詩姑娘。”
當年眠月樓的頭牌,一雙柔夷不知喂過京城多少公子哥飲下美酒,如今搖身一變,竟然站到了北堂奕的身邊。果然山中方一日,世間已千年,更何況這一別四年,原來很多事早已在這眨眼而過的歲月裏天翻地覆了。
北堂澈領着北堂奕一行人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行人剛到了府邸的大門前,便有兩個人從門裏鑽出來前後忙活。
常海在北堂澈的吩咐下帶着北堂奕和詩詩姑娘進了王府,自從幾年前祈元一事以後,他就一直跟在北堂澈的身邊。
北堂澈的地方不大,前前後後四個單獨的小院,一個是北堂澈住的,一個是常海和管家住的,還有兩個是留給客人用的。
常海小聲問北堂澈,這是給這兩位貴客安排一處呢還是各自安排呢?
正巧北堂奕打兩人身邊路過,北堂澈輕哼一聲,故意擡高了嗓音,當然是安排到一處了,這點眼力見兒還沒有麽。
北堂奕的腳下頓了一下,轉過頭沒好氣地瞪了北堂澈一眼。
北堂澈只當沒看見,張羅管家趕緊沏茶招待客人。
北境的冬天一般來的比較早,秋冬過渡很快,基本夏天才過沒幾天,溫度就一下子降下來了。
管家切好熱茶,擺上糕點瓜果,又特地在凳子上鋪上翻毛墊子,招待北堂奕和詩詩姑娘落座。
北堂澈客氣的把水果往兩個人面前推推,“這邊晝夜溫差大,水果就那麽幾種,卻比京城那邊要甜的多,你們嘗嘗。”
北堂奕悶不吭聲的直接拿起一牙切好的水果就要往嘴裏放,然後也不知道怎麽的這手抖了一下,可能是腿上挨了一腳,于是趕緊遞給身邊的詩詩。
詩詩溫柔地笑笑,接過北堂奕遞過來的水果一陣嬌羞,郎情妾意,俨然一副特別恩愛的模樣。
北堂澈不着痕跡的翻了個白眼,自顧自地捏了塊葡萄扔進嘴裏。
打見面以後北堂奕就一直不怎麽拿正眼瞧他,不過北堂澈也不在意。說真的,就北堂奕這副模樣他都見過十多年了,現在又過了四年多,他算是看出來了,這人也就會這麽兩下子沒啥大出息了。
常海坐在北堂澈的身邊,看着北堂奕和詩詩那樣還挺羨慕的,“你們感情真好。”
北堂奕聞言一下被嘴裏的果子噎着了,詩詩趕緊遞過去一盞茶。
正巧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南笛公主一陣風似得進了前廳,嘴裏叽裏咕嚕的說着祈元語,哈哈哈地瞧過來,立刻愣住了。
北堂奕也像沒想到這位祈元公主怎麽會跑到這裏來的,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只有北堂澈招呼着南笛坐下,然後沖北堂奕解釋,“她有時候會過來串門,這不是離得挺近的麽,一個月也就來那麽一兩次,一次也就住那麽十幾天。”
北堂奕感覺挺尴尬的,畢竟他和這個南笛公主當年…….有過那麽點事兒麽不是。
可是南笛見到他卻一點都不認生,還跟遇見老相好似得,東一句“北堂奕你是北堂奕嗎?你變化挺大啊黑眼圈這麽重,京城不養人啊!”、西一句“你是什麽時候到的?早知道你來我就給你帶點前陣子風幹好的牛肉幹了!”,末了還來了一句,“你這次來是不是特地來找澈哥哥的?你知道嗎他都…唔……”
話還沒說完嘴裏就被北堂澈塞進去一牙大蘋果,堵的南笛差點噎死。
詩詩姑娘好整以暇地坐在一邊喝茶,北堂奕的臉色越來越不好。
為什麽他覺得這個南笛公主和北堂澈的關系似乎不錯呢,張口閉口就什麽澈哥哥...呵呵,叫的可真親熱,怎麽當初明明都是叫奕哥哥、澈世子的,現在就變成澈哥哥、北堂奕了呢?
這時,管家端來了幾碗甜湯,原本是特地為北堂澈做來當宵夜的,今天來了客人便正好一起品嘗品嘗。
管家一碗一碗的将甜湯放在桌上,北堂澈先端給詩詩一碗,詩詩轉手先端給了北堂奕。
北堂澈随口說了一句,“你不吃甜的吧?要不要給你弄點別的?”
詩詩一愣,趕緊咳嗦了一聲,捂着帕子沖北堂奕嬌嗔道,“原來你不愛吃甜的,這麽久了,我每次遞給你的甜食你從來不推辭,要不是澈世子說起來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早不告訴我呢…”
說着還輕輕推了北堂奕胳膊一下。
北堂奕也特靈光,趕緊接茬道,“你給我的,我怎麽可能不吃呢。”
說着還拿着勺子像模像式的喝了兩口。
北堂澈見狀還是無所謂的笑了一下,繼續喝着自己眼前的甜湯。
可是看到這一番場景的南笛卻有點坐不住了。
卧槽,這是什麽情況?這女子是誰?北堂奕的相好?這是誰家的狐貍精?媽的竟然長得還不錯…不對不對跑題了。這個北堂奕不是和北堂澈…?怎麽現在這是…移情別戀了?喜新厭舊了?始亂終棄了?卧槽還好她當年沒嫁給北堂奕啊!感情他是這麽個負心薄幸的家夥啊?那北堂澈這麽多年…不是白...?說好的一往情深呢?說好的此志不渝呢?怎北堂奕怎麽能這麽對北堂澈呢?
然後這個北堂澈都到這份上了還能坐在這賠笑???
南笛皺着眉頭,想張嘴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可是不說點什麽又覺得憋氣,再一張嘴,又還是不知該從何處說起。于是就這麽翻來覆去欲言又止的,一個人坐在小圓凳上跟個老爺們似得抖了半天腿,再看看北堂澈那副不中用的慫樣兒,最後直接把勺子往碗裏一扔,沒好氣地說了一句,“我不吃了!”
然後起身就往後堂走去,臨走時還沖常海嚷了一句,“常海!你還不跟我走!不怕被膩歪死?”
常海尴尬的沖衆人笑笑,撓着後腦勺跟着南笛離開了。
北堂澈也挺不好意思的,趕緊安慰北堂奕和詩詩,“她公主病,公主病。”
北堂奕還是垂着眼睛沒說話。
詩詩姑娘無所謂地笑笑,別說,這甜湯做的還真不錯。
只是這公主形容的太不貼切了。
這怎麽能是膩歪死呢。
明明應該是墨跡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