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保姆的存在感
——這是池詠佑腦海裏驚現的想法,如電擊般閃過。
治病,就要從根源上治。只要解決掉“病因”,是不是就能藥到病除了呢?
可是,這個想法才剛剛在他腦子裏閃現了一秒,就立馬被他否決了。
不,不要,不想,不能,不可以......
這是最最糟糕的方法......
柳吉根本什麽也沒做錯......
條條大路通落馬,肯定還有別的方法......
既然直能變彎,那彎了肯定也能直回來......
再想想別的辦法......
靜坐了半晌,池詠佑稍稍冷靜下來點。
他這樣坐在窗邊,無聲地看着窗戶,注意力卻并非在窗戶外的景色,而是在那潔淨的玻璃上,有個若隐若現反射出的男保姆的輪廓。
柳吉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個人掃着地,身上系着茶色的布藝圍裙,安安靜靜,一下又一下地走動,很認真,讓人很想去誇贊。
池詠佑看得入神,不着邊際的幻想如天邊雲朵,輕飄飄,随風蕩阿蕩。
顱內小電影突然地一放——
帶着貓耳朵、系着布藝圍裙的小保姆湊過來,搖着毛茸茸的尾巴,軟乎乎地趴他腿上:“喵嗚~”
“撲通!”池泳佑的心髒重重地搏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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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內心狂吼,被自己的惡趣味搞得精神失常,一度快要把脆弱的頭皮抓破。
太變态了,他覺得自己真的太變态了!竟然把看過的小電影投射到男保姆身上,真他娘的不是人,簡直是畜生行徑、色犬行為。
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柳吉忽然轉過頭來,看向這邊,“嗯?”
池詠佑心虛地把視線一收,表面裝作沒事人,心髒卻快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像個偷窺意淫的變态?
他堂堂一個有顏多金的靓仔,為什麽要恐懼一個平平無奇的保姆?
猛虎豈可懼怕貓咪?
可再這麽放任自己變彎,早晚泥足深陷、萬劫不複。
既然無法狠下心來讓男保姆滾蛋......
那就自己滾蛋!
“我有事出去。”
池詠佑匆忙換了身衣服,像逃一般離開了家,倉皇得可憐。
從家裏出來以後,池詠佑開着車在街上,吹着風,漫無目的地度過了極為沒有營養的下午。
到了晚上,即便男保姆早已經下班,池詠佑也依然沒有回家。
他開了個酒店房,約來了人。
“行不行啊你?快點,”床上的美女不耐道。
池詠佑緊皺眉頭,“男人不能快。”
美女催他:“你這也太磨蹭了。”
池詠佑咬咬牙,狠狠一用力......
“啪!”
牌就被他甩了出去。
“王炸。”池詠佑甩出了兩個王。然而,大獲全勝的他臉上并沒有什麽喜悅之色。
他本打算找些事情做,好把時間打發掉,想着這樣的話,就可以不去想那些心煩的事。可現在看來,似乎作用不大。
對方洗牌的時候,池詠佑盯着那藍色的牌面不斷變換,漸漸地又走了神,滿腦子都是柳吉的臉。
是柳吉人畜無害的笑,是柳吉喚“先生”的聲音,是柳吉從廚房出來之後帶起的飯香味,是柳吉在客廳裏忙碌的身影......
池詠佑的感官觸覺,所及之處全剩柳吉。
都說日久生情,他也想過,是不是因為自己最近一直呆在家裏,沒怎麽接觸女人,所以才會對唯一可見的男保姆起心。
說不定,跟女人做一下就好了。
——這個想法在他約人開房卻最終玩起了鬥地主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性趣。除了柳吉之外,他對其他人似乎激不起一點興趣。
不是對上床這件事有欲望,也不是對女人香香軟軟的身體有感覺,這種奇異的欲望和感覺仿佛專屬那個男保姆,對別人沒有就是沒有。
“喂,到你了!”旁邊的美女見他走神走到外太空去了,提起細長的小腿,不客氣地踢踢他,“出個牌也要出老半天。”
池詠佑煩躁地把牌一扔,“不玩了。”
“贏多了就不玩了?切,沒趣。老娘還想贏回來呢,”美女翻他白眼,“所以你找我們出來是想幹嘛?什麽也不做,就大眼瞪小眼發呆呢?”
“家裏多了只外來生物,糟心。”池詠佑懶懶倚在床邊,腦子已經累得轉不動了。
“什、什麽生物?”另一個友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麽,敷衍地附和着,一副滿不在乎的輕蔑語氣,“那趕出去不就得了。”
友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自己在說完這話之後,被池詠佑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們走吧,我今天沒心情。”池詠佑邊覺寂寞,邊将人都趕走了。
酒店的房間不同于自己的卧室,床單被套枕頭都是陌生的。池詠佑将雙肘墊在腦後,仰躺于寬敞的大床上,雙目飄忽,盯着頂上的天花板看。
他有點想念自己的房間,想念那張被小保姆拿去曬過陽光的被套,想念那個被小保姆擺放了一株小吊蘭的角落,想念那個被小保姆用柔順劑洗過的床單。
即使逃出來了,還是沒有什麽用處,小保姆的存在感依然是那麽強。
池詠佑拿出手機。
後半夜,手機電量随着他的不斷搜索而快速下降,被消耗着,發出高熱。
但手機的主人依然沒有停下,饑渴地浏覽着,汲取着。
“如何準确判別自己的性取向?”
“生理因素有可能影響個體情感嗎?”
“同性戀的意識覺醒一般在幾歲?”
“男人變彎的前期征兆是什麽?”
——這是池詠佑在浏覽器上的搜索問題。
“直男變gay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同志片、同志文學、G/V推薦。”
“你是如何發現自己是gay的?”
“後天彎的能不能再直回去?”
——這是池詠佑在某乎上的匿名問題。
眼睛紅得不像話,已經因為長時間對着手機屏幕而酸澀不已,但池詠佑依然不知疲倦地刷着,并且越看就越覺得焦慮。
為什麽上面的人大多數都把這個話題說得這麽沉重?同性戀到底需要面對多少可怕的歧視?得不到喜歡的人的回應怎麽辦?事業和生活怎麽辦?出櫃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和代價?直男變彎能适應肛門的性方式嗎?
這些,通通令池詠佑感到迷茫和無措。
有時候,當一件事情颠覆了自己一貫的認知,人就會陷入自我懷疑、自我掙紮之中。
而人要直面內心的情感、正視自己的傾向和喜好,是一件比讀懂《相對論》還要困難的事情。
男明星就這樣一個人在酒店房間裏呆了兩天。
由于缺乏睡眠、思慮過重,他幾乎是處在一種離魂狀态,渾渾噩噩,看過天黑天明。
直至第三天中午,他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跳出幾條新鮮的消息。
——發消息的人是男保姆。
【柳吉】:[圖片.]
......
池詠佑拿起一看,是柳吉在跟他報備。
柳吉說自己今天下午會準時來上班,并且給他發了十多張圖片,裏面是柳吉在逛超市時見到的一些蔬菜肉類,讓池詠佑看看想吃些什麽。
像平時的話,池詠佑有興致的時候會挑挑看,讓柳吉買回來做晚飯的食材,若是不沒什麽興致,就直接回個“随便”。
說來,柳吉學會用微信之後,互發消息最多的人還是池詠佑。
此時,池詠佑看着手機,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有幾分倦然,并沒有要回消息的打算。
他而是打開了通訊錄,怔怔看着,上面的數字都是重影漂浮的,然後挑出柳吉的號碼,按下撥通鍵。
這是他第一次給男保姆打電話。
“嘟——嘟——嘟——”
鈴聲響了沒多久,電話就接通了,那頭便傳來柳吉活潑朝氣的聲音,“喂?是池先生嗎?”
“...嗯。”
還沒等池詠佑說什麽,柳吉便興沖沖地問:“啊池先生!你待會兒會回家嗎?”
男保姆的話裏包含着滿滿期待,因為今天他打算給雇主做一道新學的菜式,是專門迎合雇主了口味的,希望像往常那樣,能得到雇主中肯的食評。
池詠佑那頭沉默着。許久,方才道了一個“回”字。
家總是要回的,不能老在外面晃悠、逃避,就因為一個男保姆。這不笑話麽?
聽見雇主說會回來吃飯,柳吉一下就笑了,笑得咯咯聲。
“那您有沒有什麽想吃的菜?”他問。
能聽出小保姆是歡喜的,他似是開心極了,沒等池詠佑回答,又興致勃勃地叨叨:“蒜蓉扇貝好不好?我在逛超市,看見扇貝很大只!嘿嘿,應該能做出您喜歡的味道。”
隔着手機,池詠佑也能想象出小保姆是怎樣的眉飛色舞。一定很期待吧,每次柳吉有了新手藝,總要蹦蹦跳跳一番,來讓他這個雇主當試吃家。
他的手暗暗拽緊了身下的床單,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着白,整片都被揉皺了。
柳吉興高采烈地說完以後,等了很久,電話那頭的雇主都沒有說話。
這就好像只成了他一個人的獨角戲,只有他自己在開心。
“池先生?喂?”柳吉又喚了兩聲,熱切地等待着池詠佑的回應。
沉悶的呼吸聲起伏着,夾雜在電話隐約出現的雜音裏。不知過了多久,聽筒裏才傳來一聲疲憊又倦乏的嘆氣,是池詠佑的。
末了,他開口道——
“柳吉,不然......你再找一個新雇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