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送走蕭豔和汪濡後,天色漸昏,沈淵孤身一人走回向晚樓。雨在半路下大了,他沾了一身潮味。湖水漫漲,草葉在模糊的鏡面漂蕩,随波卷入水下。

時至春末,這種急雨并不算少見。可雨天總是惹人心浮懶困,連帶着做生意的也難。十裏堤沒了往常的熱鬧,客人少,暖暖融融的笑語歡歌便輕去,燈紅酒綠之下,若無琴瑟笙簫附和,倒真顯得有些冷清。

姑娘們怕雨,都躲進了樓裏,檐下只站了一個龜公,看見沈淵在雨中慢慢走來,忙不疊地叫人準備毛巾熱茶。

沈淵踏進廳內,夥計上前替他收傘,遞上茶水,他接過來潤了潤嗓子,往前走去。

“沈爺,您回來的正是時候。”龜公跟在他身後殷勤道,“一會兒前有個客人說來找您,現在在二樓等着呢。”

“找我?”沈淵冷淡地問,“就直接放進來了?”

“呃……這個……”

沈淵将手上的杯子扔回去,龜公手忙腳亂地接住,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

走到梯前,他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是誰?”

“是流光閣的宋老板。”龜公回道,“他說來找您,還說……想見見白公子。”

那上樓的腳步突然頓住,一息的沉默後,冰涼聲音在頭頂響起:“白公子?”

“就是您房裏的……”

“我知道。”沈淵冷笑一聲,扶着欄杆的手慢慢收緊,“真是能耐,連流光閣都給我去過了。”

龜公噤了聲,彎腰站在原地不敢多嘴。沈淵重新擡腳上樓,邊走邊冷言吩咐:“以後說要見他的,都擋了。”

“是、是。”

龜公連忙點頭應聲,再擡頭,黑衣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轉角。

兩側窗戶前的湘妃簾缦缦垂下,雅座裏光線昏暗,只有從縫隙裏透進來幾道微弱燈火。光影橫陳,随微風浮動,落在安靜坐于桌前的美人身上。

從雨前等到傍晚,龜公口中的“一會兒”其實已經是很久了。宋清聲幹坐在這兒聽了半場雨,卻也不顯急躁,清淡的臉上仍有淺淺一抹笑容。大概是出于習慣,他坐得端正斯文,如菡萏立于水葉間,自成風雅。

沈淵推開門的時候,正見到這樣一幅靜好的場景。

他皺起了眉。

宋清聲聞聲站起,朝他一笑:“沈先生,久仰。”

“不必。”

沈淵擺手,徑直走來,坐在一旁的竹藤躺椅上,擡手支着太陽穴,目光冷冷地看過來。

宋清聲仍是微笑,也不坐下來,禮貌客氣地說:“聞名不如見面,沈先生風采不凡,原來是我見晚了。”

“俗人而已。”沈淵涼涼回道,“不及宋老板才貌雙全,長袖善舞。”

“沈先生說笑了。”

見宋清聲面不改色,沈淵輕哼出聲,撤了手,半躺在椅上,說:“宋老板是流光閣的大忙人,抽出空屈尊來我這,難道有什麽要緊事麽?”

“并非要緊事。”宋清聲說,“只是有個朋友,說他與沈先生交好,最近正暫住在向晚樓,今日得了空便來看看。沈先生,不知他現在……”

沈淵閉上眼,打斷他:“不在。”

“可……”

“我說了不在。”沈淵沉聲道,“他忙得很,沒空見別人。”

宋清聲的笑淡去幾分,眉峰微蹙,問:“沈先生此言何意?”

“無意。”

宋清聲立刻追問:“白公子又在哪裏?”

沈淵說:“不管他在哪,都是沒空。你明白麽?”

“恕我愚笨,不大明白。”

“向晚樓是什麽地方,宋老板應該清楚。”沈淵睜開眼,寒意森然地盯着他,又勾起一邊唇角,嘲道:“既然清楚,何必多問?”

宋清聲睜大了眼,笑意全消逝,只餘下震驚,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淵。

“你……”他聲音竟在發抖,“你對他……”

沈淵毫不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宋清聲嘴唇微顫,問:“你知不知道他是……是……”

“他是龍?”沈淵輕笑,“我當然知道啊。”

那聲音那表情那姿态,都宛如一個最惡劣的囚徒。

宋清聲咬住牙,臉上肌肉顫動,看着沈淵這副渾不在意的模樣,腦袋一陣一陣地發暈,根本說不出話來。

在他的認知裏,龍是最尊貴的神明,他光是望着就覺知足。可沈淵怎麽敢碰?怎麽敢……

他下意識念出來:“你怎麽敢……”

“我怎麽不敢?”沈淵擡起下巴,倨傲而視,“以為都像你一樣?”

失去了所有溫柔的僞裝,宋清聲紅着眼瞪他。沈淵從躺椅上站起來,只斜晲一眼,冷笑道:“別想着他了,收收聲吧,小黃鹂。等回去還要唱給別人聽,不是嗎?”

說完,他轉過身,斂起所有神情,在宋清聲震驚慌亂的目光下拂袖走了出去。

二樓到四樓,短短兩層半的樓梯,沈淵卻頭一次覺得太長了,走上去,有種将走去天涯盡頭的漫長感。他煩躁地嚼起自己的舌頭,用力到幾乎見血,竟也感覺不到疼。

心裏有個念頭,他想看看那條龍。他要确定他在那兒,完整的、幹淨的、戴着鐐铐的,躺在他的床上。

開門、拉簾、掀被。一切動作都急得像發了瘋。當他看見白則抱着枕頭睡在床邊時,心髒猛地跳動一下,咯噔一聲,安穩地落地了。

沈淵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坐下來,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勾了勾龍的臉頰,替他把額前的碎發撥到後面,露出緊閉的眼。

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勻,感覺不到這樣輕的觸碰。

沈淵的臉上浮出複雜的表情,有怒有恨、有憐有愛,相互拉扯掙紮,如陰雲來而又去,晴雨無常。

最後,他微眯起眼,手上的力道驟然加重,捏紅了白則耳側的一塊皮膚。

“嗚……”

疼。白則皺眉,在夢中模模糊糊地呻吟。

沈淵眸色一沉,挽過他的腿,把人翻過來,抱着腰傾身壓住。

他咬他的耳垂,像食肉猛獸在吞咽獵物,狠而重,牙齒磨過耳廓,在敏感的地方留下一道紅痕。

手撫上去,揉捏軟嫩的皮肉,感受這具身體對他乖巧的臣服。

白則在細碎的疼痛與酥麻中漸漸清醒過來,還沒睜開眼,先聞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水腥氣。

熟悉在像海。可又陌生在比海淡、比海清。是雨嗎?

耳朵上黏黏糊糊,叫人骨酥的快感通過經脈一波一波地傳過來,他忍不住哼了一聲。

耳上的噬咬停了,身上那人頓了頓,轉而往下,舔吻吸吮他的脖子。

“沈淵……”白則在朦胧間啞着嗓子輕喚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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